西门燕暗暗佩服,“她只不过是武当派一个未入流的弟子,居然也能支持得住!”殊不知蓝水灵的内功还并非得自不悔师太的传授,而是从东方亮那里学来的练功法门。只因她心无旁骛,不似西门燕的常有杂念,因此虽然只是练了大半年,却几乎比得上西门燕了。

  她们虽未至于昏迷,但也正是因为还有知觉,她们经历了有生以来从来未有的恐惧!

  须知此时此刻,她们已是半点气力都使不出来,要是那个暗算她们的人进来,她们可就只能任由摆布了!死不打紧,只怕还有比死更难受的事情!

  但要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她们开始听见了外面说话的声音。

  第一个说话的是蓝水灵的父亲蓝靠山。

  “道长深夜到来,不知,不知……”蓝靠山的声音充满诧异。

  蓝水灵听见父亲的声音,倒是稍稍宽心。父亲并未中毒,心想:“和爹爹相熟的道长只有一个,难道这个人竟然是……”

  心念未已,那个人已在开始说话,果然如她所料,正是她弟弟的义父不岐。

  “我只是要问你一件事情,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把京儿的来历告诉了他?”

  不岐的声音有点瓮塞,好像是患了重伤风似的。但蓝水灵仍然可以听得出是他的声音。

  “没,没有呀!”蓝靠山颤声说道。

  “没有?那他怎么知道要跑到辽东找寻生身父母?”

  听至此处,蓝水灵不觉心头一震。弟弟果然是另有来历,并非她的同胞!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什么?是不知道这件事情呢,还是不知道他是何人所生?”

  “他因何下山;根本没告诉我,我也不知他是去了哪儿!”

  不岐一声冷笑,说道:“如此说来,你是知道他是谁人的儿子了?”

  “道,道长,你忘记了吗?当时你把这孩子交给我,曾叫我不要问这孩子的来历。你只说是你好朋友的儿子。”

  “我不告诉你,你不会自己知道吗?我问你,你敢说你不知道这孩子的父母是谁?”

  “这个,这个……”蓝靠山是老实人,既不敢谎语,可又不敢直说出来。

  不岐的声音越发冷峻:“你知道他的父亲是谁,当然你也应该知道他的父亲是我杀死的了!”

  蓝水灵若是还有一点气力,一定会吓得跳起来。此际,她虽然不能动弹,但一颗心好像给吓得要跳出腔子了。

  “我不知道,那天我整天在家里,没、没……”

  不岐又冷笑道:“但谁也知道耿京士和何玉燕那天曾在盘龙山出现,后来就失踪了。何玉燕挺着个大肚子走路,也是路人皆见的。我不相信你会蠢到不知道猜疑!”

  “我、我知、知道这件事情,但,但我从没想到杀人的凶手是你!”蓝靠山说的可是真话。

  “好,我相信你是真话。我现在亲口告诉你了。”脸上好似铺着一层霜,说话也冷冰冰的,令人不寒而栗。

  蓝靠山倒也不算太过糊涂,连忙说道:“道长,你说是说了,我只当没有听见。”他见不岐没有答话,又再加上两句:“道长,你放心。你今晚说的话,我决不会向别人泄漏。”

  不岐冷笑道:“你现在说的这句话,我可就不敢轻易相信你了!”

  蓝靠山道:“那你要怎样才能相信?”

  不岐道:“除非这样……”

  蓝水灵在卧房里凝神细听,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但却看不见他们在外面的动作。不岐说的“这样”,是怎么个“这样”呢?

  但也无须她费神猜测了,谜底马上揭开!

  只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跟着是她的母亲从后堂冲出来的脚步声,她的母亲似乎呆了一呆,静默片刻,陡地尖叫道:“道长,你,你,你把我的当家……”

  尖叫忽然中断,随之而来的又是一声惨呼,不岐跟着说道:“大嫂,对不住。我只能够这样。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用不着亲眼看见,蓝水灵也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这刹那间,她给吓得呆了。灵魂好像脱离了躯壳,飘飘荡荡地出了卧房,看见父母倒在血泊之中。叫不出来,哭也哭不出来。是做梦吗?唉,但愿这只是一个恶梦。

  脚步声又再响起,不岐没有走入她的房间,但却是离开了她的家了。

  说也奇怪,恐惧到了极点,倒好像不知道害怕了。她的脑子里变成一片空白,连思想活动都停止了。一切静止。此时此际外面要是有一根针跌在地上,恐怕她都会听得见响。

  她听得有个熟悉的女人声音从屋外传来:“都了结了?”

  这不是常五娘的声音吗?虽然声音略带沙哑,但她还是听得出来的。

  “你还问呢,都是为了你的原故,我才迫不得己下此毒手。唉,说实在话,蓝靠山帮过我的大忙,要不是为了你,我实在是舍不得杀他的!”

  “哼,全是为了我么?”

  不岐好像是和她一面走一面说话:“不错,我是怕京儿知道真相。但倘若不是我已经下了决心,要和你永远在一起……”下面的话听不见了。

  “灵妹子,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你快点定下心神,重新做吐纳功夫。咱们现在尚未曾脱困呢!”西门燕似乎已经恢复了一两分气力,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蓝水灵被这一场意外的事变扰乱了心神,又退到原来境界,连移动一根小指头都没气力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又听得有人了声。

  耿玉京回来了。

  由于心中存着许多疑虑,他是特地在晚上回来的。

  他已经到过金陵,找到了郭璞,并且揭开了自己的身世之谜。

  郭璞和他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如今,在他将近家门的时候,当时的情景又一一在他脑海之中重现。

  他夜探郭家,郭璞由于自己的身份特殊,一见来的是陌生人,不容他开口,就要将他擒下。

  但也不过三十招,两人便不约而同地收剑。

  郭璞叹口气道:“听说武当派剑法最高的是无色道人,可惜我没会过。看你的年纪,你应该是他的晚辈。但你的剑法,已经是在我之上。唉,我连一个武当派的小弟子都比不过,怎谈得上和武当派的高手争胜。啊,我知道你是谁了。”

  蓝玉京道:“你知道我是准,我也知道你是谁。虽然我从来没见过你!”

 

  那人道:“你知道我是谁?”

  蓝玉京说道:“我知道你是七星剑客的儿子,有个满洲人的名字叫霍卜托,汉名则是郭璞。”

  那人被他说破来历,按说是应该惊异的,但他却好像早在意料之中,只是问道:“你找我做什么?”

  一时之间,蓝玉京倒不知从何说起了。

  郭璞微笑道:“一位姓耿的朋友,和你一样,是武当派的弟子。不过,那已经是十八年前的事了。你今年恐怕还未到十八岁吧?”

  蓝玉京心头卜卜地跳,茫然说道:“是吗?”

  郭璞说道:“我这位朋友名叫耿京士,是两湖大侠何其武的第二个徒弟。在二十年前,他是和牟沧浪并驾齐名的武当派俗家弟子。只不过他的运气可没有牟沧浪好。牟沧浪如今已经成为贵派的新掌门人,何其武却早在十八年前死了,而且听说还是死得不明不白的。你知道这件事么?”

  蓝玉京道:“本门何大侠的名字我当然是听人说过的,但没有谁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你这样说,莫非你有所知……”

  郭璞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和你说说他这位姓耿的弟子的一些事情。”

  他望了蓝玉京一眼,见他一派茫然的神气,不觉暗自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何其武有两个徒弟,一个女儿,女儿芳名玉燕。耿京士排行当中,在他上面,有个姓戈的师兄,在他下面,就是这位芳名玉燕的小师妹。你听过这三个人的名字么?”

  蓝玉京迟疑半晌,说道:“听过。但也只是知道他们的名字罢了。”

  郭璞道:“是什么时候才听到别人说起他们的?”

  蓝玉京道:“是在我下山之后,不过是半年多一点吧。”

  郭璞道:“你不仅只是知道他们的名字吧?你请慧可大师带你到乌鲨镇,是为什么?”

  蓝玉京道:“不错,我还知道耿京士和何玉燕曾经在乌鲨镇住过将近一年。是到了乌鲨镇方始知道的。在此之前,我只知道他们曾经到过关外,却不知确实的地点。有人指点我,要找到七星剑客,才有希望打听他们当年的事。但我没机会见到七星剑客,所以……”

  郭璞道:“后来你知道七星剑客是我的爹爹,所以只能找我了。”说罢,哈哈一笑,接下去道:“不错,你找到了我,是找对了人了。我知道耿京士的事情,比我的爹爹知道得更多。”

  “他和师妹在乌鲨镇隐姓埋名,以打鱼维生。没人知道他们的来历。除了我之外,他们也没有别的朋友。”

  “且慢!”蓝玉京喘着气问道:“他们既然是名门正派的弟子,为何要跑到关外一个偏僻的渔村躲藏?”

  “他们是私奔的。正因为那位何姑娘是两湖大侠的女儿,关内到处都有她父亲的相识,他们只能跑到关外藏身。”

  蓝玉京似乎想不到是这个答案,不觉一怔,“私奔?”

  郭璞微微笑道:“你不懂什么叫做私奔吗?一般夫妇,都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的。私奔就是私自结为夫妇,既无父母之命,亦无媒妁之言。”

  蓝玉京道:“我不是不懂什么叫做私奔,我只是不懂他们因何却要私奔?”

  郭璞道:“因为那位何姑娘,自幼就由父亲作主,许配给了她的大师兄了。但她喜欢的却是二师兄。”

  蓝玉京松了口气,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在他心底深处,藏着一个恐惧。恐惧耿京士之所以跑到关外,乃是私通满洲。他刚才不敢向郭璞发问,明知郭璞是唯一可以揭开他的身世之谜的人,也不敢发问,也正就是这个原因。

  不过,他虽然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却又添上了另一块石头了。“耿京士的大师兄不就是我现在的义父吗?”

  郭璞继续说道:“当时我的身份是金鼎和那间鱼行的买手,在乌鲨镇上,只有我知道耿京士的来历,也只有耿京士才知道我的真正身份,何玉燕都不知道的。所以认真说来,我和他们夫妇都是相识,但真正的朋友还只是耿京士一人。”

  “他们夫妇在乌鲨镇住了将近一年,就回去了。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蓝玉京有点奇怪,说道:“我怎能知道?还是请你告诉我吧!”

  郭璞道:“因为耿夫人怀了孕,无人照料,她想回家生产。同时由于米已成炊,她想当可以获得她爹爹原谅。唉,但想不到从此一别,我就再也见不着他们了。”

  蓝玉京心头剧跳,连忙问道:“那孩子生下来没有,是男的还是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