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比金坚犹未足,要如宝石放光芒!”这是牟沧浪给她戴上戒指之时所说的话。这枚戒指是比黄金的硬度更高的宝石。

  “不管未来变化如何,我对你的情总是像这宝石戒指一样,永远也不会磨损。你耐心等我回来吧,现在我虽未能向你求婚,一回来我就可以补行求婚了。”牟沧浪这样说,她也相信他的求婚是迟早的事。因而毫不踌躇就戴上他的戒指。

  谁知牟沧浪一去不回,如今这枚戒指的光芒虽然未减,当年的那段情却是早被尘封了。

  牟沧浪没有回来向她求婚,不过,第一个向她求婚的人也还不是她后来的丈夫,是另外一个少年,这个少年,也就是后来那个做了和尚的慧可。

  慧可是牟沧浪的好朋友,他和牟沧浪一样,都是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的。她对慧可的求婚,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竖起了戴着这枚钻戒的手指。

  她不知道慧可的出家是否因为情场失意,但慧可离开时说的那几句话,她也是同样的永远没有忘记。

  “我没有宝石送给你,我对你的情意也是永远不会变的,不管你嫁给何人。我并不奢望从你这里得到什么,但我可以把比宝石更贵重的东西送给你,那就是我的性命,如果你需要的话!”

  三十年前事,一一到心头。但究竟是谁对谁错?谁的感情更真,西门夫人也只能是感到一片茫然了。正是: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九回   遍洒虚空无障碍

   妙参禅理出重关

  她实在不能想象,像慧可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居然会隐姓埋名,跑到少林寺去做一个烧火和尚!

  “如果这都是为了我的缘故,我真是又多了一重罪孽了。”

  “时光一晃三十年,当年他愿意为我去赴汤蹈火,但如今他已是决意跳出红尘的出家人了,这枚戒指还可以将他重新拉回俗世吗?”

  答案是肯定的,她相信慧可纵然已经勘破色空,见了这枚戒指,也还是会遵守当年的诺言的。

  “唉,我其实很不应该再去搅乱他的禅心,但除了他,还有谁能够帮我的忙?”

  慧可是对她的前半生经历知道得最多的人,也是她最可信托的朋友。对这位老朋友,她有着一份难以名说的愧怍心情。

  三十年事屈指堪惊,她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不知不觉,但见残星明灭,第一线曙光已经透入帘拢了。

  第二天一早,西门燕和蓝水灵便即下山,西门夫人目送她们的背影远去之后,方始回过头来,抹干刚才不愿意给她们看见的泪水。

  这两个女孩子也是心事重重,不过比较来说,还是西门燕好一些,她只是为表哥的可能在断魂谷中被困担心而已,但她相信母亲的朋友一定可以帮得了她的忙的。蓝水灵的心情可复杂得多,有机会可以找得到弟弟,她当然兴奋,但东方亮和牟一羽这两个人,却是她想见又怕见的人。她这心上的结,可是谁也不能帮她解开的了。

  她们仍然骑着当日她们从韩翔手下夺来的那两匹坐骑,蓝水灵现在的骑术,已经是差不多和西门燕一样熟练了。

  走了七八天,气候逐渐暖和,路上见到的行人也逐渐多起来了。

  这天她们正在山路驰驱,忽听得有金铁交鸣之声从树林里传出来,一听就知道是有人在林中厮杀。

  西门燕道:“咦,这些人不知是什么路道,打得好像很激烈呢!唔,好像是两个人打一个人,你信不信?要不要去看一看?”西门燕的经验当然比蓝水灵丰富得多,此时忍不住对她卖弄自己在这方面的见识。

  蓝水灵道:“咱们自己有事在身,何必去理会人家的闲事。”

  话犹未了,厮杀双方对骂的声音也听得见了。

  “我不过是少林寺一个挑水和尚,和江湖朋友从无来往,自问决不至于和你们结有什么梁子,你们一定是认错人了!”声音充满惶惑和惊急。

  另一个声音冷笑道:“我们没找错人,你也用不着拿出少林寺的招牌来吓我们。莫说你不是在少林寺受戒的和尚,即使你是正牌的少林寺僧人,我们也不怕你!”

  又一个人哈哈笑道:“少林寺的武功原来也不见得怎样高明,你死在荒山野岭,来头再大,也没人替你伸冤,你只好自叹命苦吧!”

  那少林僧人大叫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因何定要杀我,可以告诉我吗?”

  那两个人齐声道:“对不住,我们只知是奉命来追杀你的。你命中要注定做个糊涂鬼,可怪不得我们!”

  跟着一声刺耳的尖叫,好像是有人受了伤了。

  蓝水灵听见被追杀的是少林寺出来的僧人,心头已是不由得陡然一震,此时听得有人受伤呼叫,当然是更加吃惊了。

  西门燕反而作出好整以暇的模样笑了:“你听听,受伤的好像正是那个少林僧人呢,咱们管不管这个闲事?”

  蓝水灵没有回答,她已经拨转马头,跑入林子去了。

  只见果然是和西门燕说的那样,两条大汉夹攻一个僧人。

  这两条大汉,一个用铁打的齐眉棍,一个则只凭一双肉掌进招。

  那个用齐眉棍的也还罢了,那个只凭肉掌对敌的家伙却是厉害非常,双掌飞舞,按拍擒拿,每一招出手,都是攻向那少林僧人的要害。

  那少林僧人把一根禅杖使开,虎虎风生,沙飞石走,威势亦甚骇人,但以一敌二,形势却是显然不利,他的禅杖可以荡开齐眉棍,但对那个只凭肉掌欺身进逼的汉子,他的禅杖是长兵器,却是甚难遮拦,险招频见。

  蓝水灵不觉吃了一惊,“这不正是断魂谷的大擒拿手法吗?”

  她们来得正是时候,两门燕一出手,就打跑那两条大汉。不过,她的坐骑也被对手的飞刀所伤,不能再用了。

  西门燕和蓝水灵亦已无暇去追赶凶手了,那少林僧人倒在地上,已是奄奄一息,救人要紧,只好让那人逃跑。

  西门燕经验较丰,一看这少林僧人伤得如此之重,不觉皱起眉头。心想救是救不活了,只能盼望他多活片刻吧,当下出指封了他伤口周围的穴道。这是封穴止血之法,可以令他不至于因为失血太多而加速死亡。

  蓝水灵却不知如何是好,眼睛望着他,就像是给吓傻了一般。但她的眼神,她的脸色,却是都表现出她比西门燕更加关心那个少林僧人。

  那少林僧人也真是有点古怪,忽地说道:“姑娘,你的眼睛真好看。唉,恐怕没这么巧吧,你们也刚好是两个年轻的姑娘!”

  在这个生死关头,他居然还有心情欣赏蓝水灵的美目!

  但更加吸引西门燕注意的还是他后面的那一句话,西门燕连忙问道:“你说的是什么巧事?”

  那少林僧人道:“我是受人之托,要到一个遥远的地方,给两位年轻的姑娘送信的。”

  西门燕道:“什么地方?”

  “念青唐古拉山的圣女峰,峰上的百花谷!”

  这个地方可正是西门燕的家所在之处!

  西门燕又喜又惊,忙道:“那两位姑娘叫什么名字?”

  “一位叫蓝水灵,一位叫西门燕!”

  当这僧人说到她们名字的时候,她们都是失声叫了起来:“我就是蓝水灵啊!”“我就是西门燕啊!”

  那僧人似是喜出望外,精神也好了些,喃喃说道:“真想不到天下竟有这样的巧事!”

  西门燕道:“是谁托你给我们送信的?信呢?”她只道必定是她的表哥东方亮无疑。

  哪知这僧人却道:“是我的师父,带的是口信,他也只是替人传话!”

  西门燕道:“你的师父是哪位上人?”“上人”是对“高僧”的尊称,严格来说,少林寺的和尚,也只有主持和达摩院的几个长老才当得起这个称呼的。不过西门燕用这个称呼,当然没这么讲究,只是当作寻常的客套用语而已。

  那僧人道:“我只不过是少林寺的挑水和尚,哪里配作什么上人的徒弟,我的师父在寺中的地位和我一样,他是烧火和尚。”

  蓝水灵道:“啊,烧火和尚!那么令师的法号,想必是上慧下可了?”

  那僧人道:“不错,我的师父正是慧可。姑娘,你怎么知道?”

  西门燕道:“令师是有大本领的人,少林寺那些饭桶和尚虽然不知道他,我们却是早就听人说过他的大名的了。”

  那僧人听得这两个姑娘早就知道他师父的“大名”,惊奇之中颇感欣悦,“哦,原来我的师父当真是个大有来历的人吗?其实我也还不能算是他的正式弟子,只不过是蒙他平日抽空教我几手功夫而已,唉,只叹我学艺不精……”

  西门燕颇不耐烦听他的自怨自艾,说道:“那两个人在江湖上也是颇名气的人物呢,你以一敌二,居然没死,也是很不容易了。不过咱们恐怕没功夫细谈了,还是请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吧?”她一面说话,一面以右掌贴着他的背心,把真气输进他的体内。她的内功造诣虽然还谈不上“深厚”二字,令那少林僧人“苟延残喘”却还做得到的。

  那僧人一时间好像也不知道从何说起,问道:“姑娘,你最想知道的是什么?”

  西门燕道:“你刚才说,令师也是受人所托,才叫你来给我们传话的。那个托令师捎口信的人是谁?”

  那僧人道:“我也不知是不是那个少年,师父是在那天见过那个少年之后,离开少林寺之前,对我说那些话的。”

  西门燕道:“那个少年是不是二十来岁年纪,复姓东方,单名一个亮字?”

  那僧人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过他好像只有十五六岁。”

  蓝水灵道:“啊,那一定是我的弟弟了。那天,只是他一个人进少林寺吗?”

  那僧人道:“他有个朋友在寺外等他,不过,我也是后来才听得人家说的,听说因为他是武当派的弟子,达摩院首座亲自出去,问了他几句话,才让他进来的。至于为什么不让他的朋友进来,那我就不知道了。”

  西门燕松了口气:“这个少年自必是水灵的弟弟无疑,他的那个朋友,料想也一定是我的表哥了。”她无暇多问,说道:“好,那么请把那个人经由令师转托你给我们带来的口信说给我们知道吧。”

  那僧人道:“姑娘是……”他虽然听过她们自报姓名,但他已经有点迷糊,要记的事情又太多,恐怕记错,故此再问一遍。

  西门燕道:“我是西门燕。”

  那僧人道:“这个口信要我告诉你,你的表哥另外有事,要到别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叫你不要等他。天鹅的蛋,倘若你要放在另一个篮子,他也不会怪你。”

  西门燕眉头一皱,问道:“还有别的话吗?”

  那僧人道:“有,你的表哥要你好好待客,但客人要走,你也不能强留!”

  西门燕苦笑道:“灵妹,我的表哥对你倒是颇为关心呢,他生怕我欺负你呢!”

  蓝水灵说道:“这几句话并不是由东方亮直接告诉慧可大师的。说不定是我的弟弟假传‘圣旨’。”

  西门燕道:“但若不是表哥把这件事告诉你的弟弟,你的弟弟也不会知道。”

  蓝水灵点了点头,想道:“如此看来,京弟和东方大哥的交情的确是非比寻常了。怪不得小师叔会有猜疑。”心中一则以喜,一则以惧。

  那僧人道:“蓝姑娘,给你的口信则似乎是令弟所托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