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夫人道:“好,那你就去少林寺打听一下吧。顺便陪你的姐姐去,好有个伴儿。”

  西门燕道:“我去少林寺干什么?”

  西门夫人说道:“少林寺有个名叫慧可的和尚是我的朋友。你把我这个戒指拿去当作信物,求见这位慧可大师。他会帮你把表哥救出来的。少林寺虽然不许年轻姑娘进内,但你请人通报,找慧可出来,相信是做得到的。”

  西门燕道:“这位慧可大师是达摩院的长老还是哪一个堂的堂主?”她只道这个慧可大师既然是母亲的朋友,那自必是大有身份无疑。

  西门夫人微微一笑,说道:“他什么都不是,他只是少林寺中的一个烧火和尚。”

  西门燕怔了一怔,说道:“什么,只是个烧火和尚?”

  西门夫人笑道:“你只须他能够帮你把你的表哥找出来,你管他是达摩院的长老还是烧火和尚?”

  西门燕虽然不知慧可是何等样人,但对母亲则有信心,接过指环,说道:“妈,我相信你不会骗我,就只怕这位慧可大师要守少林寺的清规,不敢妄开杀戒。”

  西门夫人道:“他是外地来挂单的烧火和尚,并非出身少林门下。而且陆志诚的话到底有几分可靠,我也不敢断定呢。总而言之,姑不论你的表哥是否在断魂谷,这位慧可大师都有本事把你的表哥送到你的面前就是。你又何必管他用什么方法,开不开杀戒呢?”

  西门燕满心欢喜,“妈,你也不用担心我胡乱杀人,这次我是和干妹子同行,不会滥开杀戒的。”

  西门夫人面向蓝水灵,“你讨厌杀人?如果是碰上了一个想要害你,或者是想要害你亲人的人呢?”

  这一问正刺着她的心病,她呆了一呆,说道:“我不知道,但即使那人该死,最好也是别要让我动手,我,我胆子小,不敢杀人。”

  西门燕道:“那天晚上,韩翔的人来捉我们,她险些丧命,还怪责我杀了那些人呢。”

  西门夫人道:“灵儿,事情到了自己的头上,有时是不能不杀人的。比如我刚才举的那个例子,别人怎能替你杀人呢?”

  西门燕说道:“是呀,你不杀人,人就杀你,我也是这样和她说过的,所以必须练好武功。”

  西门夫人道:“灵儿,你心地很好,将来会有福气的。我说的那些江湖上凶杀的事情,说不定你一生也不会碰上。”

  蓝水灵吁了口气,说道:“但愿如此。”

  西门夫人道:“不过,练好武功,以备不时之需,那也是要的。对啦,说起武功,我好像没见你练过太极剑法?”

  蓝水灵道:“我会的那几招是弟弟教我的,根本就派不上用场的,所以没练。”

  西门夫人道:“太极剑法是武当派武学精华的所聚,多少懂得一些也是好的。你在我这里练了三个月功夫,将来也过得去了。明天,你们就要下山了,在你离开之前,我教你最后一招吧。”她从女儿手中接过一把青钢剑,说道:“瞧清楚了!”

  西门夫人使了一招剑法,登时令得蓝水灵惊诧不已。

 

  原来她这一招正是武当派太极剑法中的“白鹤亮翅”,而且和牟一羽使的一模一样,只不过那可以意会而不可言传的“剑意”,比牟一羽更加圆熟!

  西门夫人用正常的速度使了一招,又把动作放慢,使了一招,蓝水灵看得更加清楚了。

  蓝水灵咦了一声,说道:“干娘,原来你也懂武当剑法?”

  西门夫人微笑不答。西门燕道:“妈妈和牟沧浪是早在三十年前就相识的,她见过牟沧浪的武当剑法,有什么稀奇?”西门夫人不置可否,似是对女儿的话默认。

  蓝水灵佩服之极,心里想道:“她们这一家人真是聪明,东方大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干娘对三十年前见过的剑法,如今还能使得这样好!”她心中有个疑问,不觉就说了出来:“干娘,我也曾见过东方大哥使这一招,为何和你使的却不一样?”

  西门夫人道:“你以为他的那招白鹤亮翅是我教的么?”

  蓝水灵本是一厢情愿的希望这是事实的,这样她就可以否定牟一羽的说法,说东方亮是从弟弟的手中偷学的了。听了西门夫人的反问,颇为失望。

  西门夫人道:“我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学来的,不过听你初来那天所说,他用的这招似乎比牟一羽还更高明,是吗?”

  西门燕抢着说道:“是呀,表哥就是在这一招上打败了牟一羽的。记得那天我也曾和你说过,你却不信,一定要说是牟一羽故意让表哥的。”

  西门夫人道:“灵儿,你能够把东方亮使的那招白鹤亮翅重演出来吗?”

  蓝水灵道:“他那一招变化奇幻,我使不出来,只能说个大概。”

  西门夫人听了她的所说,亦是有点疑惑,说道:“唔,”似乎是有点创意。但也不见得比牟一羽原来的这一招更高明。”

  西门燕蓦地想起,妈妈这一招是跟牟沧浪学的,和牟一羽使的这招相同,那可不能太过“贬低”牟一羽的剑法了,便说道:“妈,这想必是牟一羽学的还未到家,把以才会败给表哥。”

  西门夫人道:“我这一招,在微细的地方,也稍为多了一点变化,灵儿,你用心听我讲解。”她不但对剑法的变化讲得仔细,对如何运用武当派的内功心法来使这一招,根据蓝水灵现有的基础,也作了能够令她理解的指导。

  教了这招之后,西门夫人忽地问道:“灵儿,你到过少林寺之后,是不是还要回武当山去?”

  蓝水灵道:“我不知道。要见到了弟弟再说。”

  西门夫人道:“听说武当派要为无相真人举行安葬仪式,日期已经定了,好像是在下个月的二十七日。”

  给无相真人下葬的日期,在蓝水灵离开武当山的时候,尚未听说已经定下的。她不觉有点奇怪,问道:“干娘,你怎么知道?”

  西门夫人道:“武当派已有讣文送给各大门派,这件事已是天下知闻。”

  她答是答了,但蓝水灵还是疑团未解。心想:“讣文并未送来这里,外人除了陆志诚之外,这几个月也没人来过,是谁告诉干娘的呢?”心念未已,西门夫人已经移转话题,她也不便盘根问底了。

  西门夫人接着说道:“还有五十多天,你回去是可以赶得上的。你的弟弟是无相真人最疼爱的徒孙,料想他是一定要回去的吧?”

  蓝水灵道:“就不知弟弟是否还在少林寺,说不定他也有可能到别的地方去了。据我所知,他是领受师祖的遗命下山的,但我却不知师祖除了要他去见少林寺的慧可和尚之外,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要他去做?”

  西门夫人道:“即使你找不到弟弟,你自己也要回去的吧?”显然她是希望蓝水灵回武当山一趟。

  西门燕道:“妈,依我说,灵妹子还是不要回武当山的好,我可舍不得她呢。”

  西门夫人笑道:“傻孩子,她不会再来的吗?再说她的爹娘都在武当山,你也应让她回去省亲啊。”

  蓝水灵的心里是不想弟弟回武当山的,但说到她自己头上,她却是不能不为西门夫人的话怦然心动了。是啊,她离家已有三个月了,又怎能不想念自己的爹娘呢。

  于是她点了点头,说道:“多谢干娘体贴,我是要回家一趟的。”

  西门夫人道:“好,那么我请你替我做件事情。”

  蓝水灵道:“请干娘吩咐。就只怕我这点本领,能够替干娘做得了什么事呢?”

  西门夫人笑道:“你做不到的事情,我当然不会叫你去做。”

  说罢,回过头来,对女儿道:“我给你当作信物的那个指环,你只须给慧可大师看一看就行,不必交给他。”

  西门燕笑道:“妈,你的女儿不会这样笨的。我当然知道,这个指环只不过是拿来证明我是你的女儿罢了,我怎会把这样宝贵的指环送给一个烧火和尚?”

  西门夫人笑道:“我要你收回,并不是为了指环的宝贵,而是要你交给你的妹子。”

  蓝水灵诧道:“给我做什么?”

  西门夫人道:“也是给你做信物的。”

  蓝水灵道:“干娘要我去见何人?”

  西门夫人道:“见你们的新掌门人。”

  蓝水灵笑道:“我正在想,回到了武当山,要不要向掌门人禀报?论理,我是应该禀报掌门人的,但我只是个挂名弟子,恐怕没有资格求见掌门,现在有了干娘的吩咐,我可以名正言顺求见他了。”

  西门夫人道:“但你不必先把我的招牌打出来,我交代你的话,你要见了他再说。”

  蓝水灵道:“女儿懂得。”

  西门夫人道:“你可以告诉他,这几个月你是在我这里,而且已经认了我作干娘,他见了这指环,就不会怀疑你说的了。嗯,你还可以把我教给你的这招白鹤亮翅演给他看,如果他问起你在我这里做了些什么事的话……”

  蓝水灵料想还有下文,问道:“然后呢?”

  西门夫人说道:“然后,你把我的口信捎给他。第一、祝贺他当了武当派的新掌门。第二、你说,我想见一见他的儿子。他新任掌门,我不敢要他陪同儿子远来此地,只叫牟一羽和你一起来就行了。”

  蓝水灵面上一红,说道:“我想回家多住几天,不一定能够和小师叔来的。”

  西门燕笑道:“妈,你好心急想见干女婿啊!干妹子,妈要替你撮合良缘,你可莫错过这个好机会。”

  她哪知道,母亲要见牟一羽,并不仅仅只是为了蓝水灵的原故。

  蓝水灵红着脸道:“干娘,你听听燕姐扯到哪里去了?”

  西门夫人微笑道:“燕儿,你的妹子面嫩,你和她说笑,也该适可而止了。不过,说正经的,江湖儿女,也无须太过避忌男女之嫌。如果你是为爹娘要留你在家中多住一些日子,我不勉强;如果你只是为了避嫌,不愿和你的小师叔一起回来,那却是大可不必如此的。”

  蓝水灵道:“干娘还有什么吩咐吗?”心里想道:“听干娘的意思,她最希望的是见到小师叔,至于我什么时候回来,倒是无关紧要了。”

  西门夫人道:“你们明早就要动身了,早点歇息吧。我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要嘱咐你们了,啊,对,只有那个戒指最关紧要,你们可得小心在意,千万不能失掉。”

  西门燕道:“妈,你放心吧,我不会失掉你的宝贝的。”

  西门夫人道:“你是笑我过份紧张吧?须知我宝贝的不是这个戒指。”

  西门燕说道:“我知道,是因为这个戒指可以作为两重信物。”心里却是有点奇怪的感觉,她的母亲平时的说话是绝不啰唆的,但对这个戒指却一再叮嘱,尽管她在口头上掩饰,但内心的紧张,却是令她这个做女儿的也感觉到了。

  她当然不会知道这个戒指乃是另有来历,并非仅仅因为她的母亲在三十年前,戴过这个戒指,而她的两个朋友——慧可和尚和牟沧浪都认得这个戒指,才把它拿来当作信物的。

  西门夫人在女儿走了之后,忽然想起了自己在女儿的这个年纪,不觉呆呆出神,叹了口气,心里想道:“沧浪见了这个戒指,不知有什么感想?”时光倒流,她回到了三十年前。

  这个戒指,就是在三十年前牟沧浪送给她的。

  那时他们已是心心相印,彼此都以为终身配偶是“非君莫属”的了。但牟沧浪的家里,正在准备替他定亲,他的父母看中的儿媳妇是他的表妹。而她的家人也不喜欢牟沧浪,认为牟沧浪家世虽好,但风流倜傥,在“拈花惹柳”这方面的“名声”却不大好,恐非良配。

  那时她寄寓在杭州一个亲戚家里,牟沧浪恰好也是作客杭州,他们几乎每隔三两天就要见上一次面。

  但也合上一句老话: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尽管他们两情缱绻,难舍难分,终于还是到了不能不分手的一日。

  也不知他的家里是否听到了什么风声,封封家书。催他回去,最后甚至严限日期,再不回去,老父就要不认他做儿子了。

  这枚戒指就是牟沧浪在回家的前夕送给她的。

  戒指通常是被用来当作订婚的信物,但可惜牟沧浪送给她的这一枚却并不是订婚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