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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器抱着自己赤裸的肩膀,觉得风有些寒。他揉搓了一会儿,抬手攥住三枚骰子放入腰布,然后迈步入了龙卷风之内。很快,李大器也腾入了半空,在云朵之间四下寻找着杨晋的身影。
唔……人呢……
李大器没有觅得目标身影,却也不大担心——只因为阵风之中,漂浮着那把杨晋背在背后的大弓,和几支粗糙的弓箭——兵器都已经脱手了,看来对方已经失了分寸。
连同这些个兵器外,刚刚被杨晋赢走的铜钱,也都在空中画着大圈旋转着。李大器不急不躁,频频抬手,一枚一枚拾起来塞入腰布。
就在李大器俯下身子,去捡那半吊子没有散开的铜钱时,早就躲在一旁的杨晋忽然从云朵背后现了身,左手架空一把,右手缠绕着闪光,瞄着李大器的后脑勺空做了一个拉弓的姿势——
没有弓,没有箭。
但是李大器还是听到了弦响,以及随即呼啸而至的风声。
一道闪电从李大器耳边掠过;歪着脑袋的李大器情不自禁转过头揉了揉耳朵——多半自己这边的耳朵一时半会听不到声音了。
不得不说,这招式,没有叫人失望。
随后,李大器和杨晋对视片刻,二人皆是脱口而出:“坏了!”
杨晋是没想到这一箭竟然失手了。
而心急火燎的李大器则是急忙转了身,朝着杨晋胸口一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擦身而过的闪电追了过去——
妈的,大意了——下面可是李家宅邸啊!
离弦之箭眼瞅着就要坠向大地——说时迟那时快;李大器猛然出手,一把死死攥住了弓箭的末梢——剧烈的闪电霎时间贯穿了李大器的肉身,就连藏在身上的铜钱也不断冒出火花。但是李大器却没有松手的意思,反倒是越发用力。
猛然间,一阵哀嚎传来——闪电消去了光芒,浑身冒烟的李大器定睛一看,发现自己抓住的,竟然是一根毛茸茸的狗尾巴。再细看,却是那哮天被自己抓在了手里。他惊讶回头看看那发招的杨晋——只不过是被自己踩了一脚,那人此刻已经喘不上气,嘴里面呕了不少鲜血。
难不成……李大器没有理会哮天扑腾的爪子,只是倒抓着哮天拎到了自己眼前细细端详——难不成,厉害的是这只狗?
一旁的杨晋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只见他狼狈一落,踩在云朵上,嘴里面一字一句说道:“打狗也要看主人的面子,你给我放开。”
说着,血沫子流了不少。
“你个人仗狗势的,还不跑?”李大器笑了笑,露出了半幅牙床,表情有几分狰狞。显然,他已经看破了杨晋的底细——这只被自己攥住的大狗,才是正主,才是本体。而这个杨晋,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傀儡戏罢了。
“平时早就跑了。”杨晋耸耸肩,擦了擦嘴角的血沫:“但是,哮天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不能不管。这样,你放开它,我把钱都给你,出千的事情就此作罢,意下如何?”
“好啊。”李大器嘴上说着,手却没有松开的意思:“不过,我确实没有出千,你输了便是输了。”
“鬼信你没有出千!”杨晋忍不住在对面骂道。
龙卷风的风势渐渐变弱,二人在空中已经有些站不住脚。
李大器耸耸肩,知道时不我待,便摸出一枚骰子上下抛玩:“算了,说了你也不信。这样,咱们赌命——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天么?来,咱们与天一搏……”
愿赌服输。www.qq-zone.org
八字真言出口,对面的杨晋一阵恍惚,似乎终于意识到了问题:“你是看山的李大器?”
骰子猛然被掷出——杨晋没来得及反应,手心里凭空也多了一枚沉重的骰子不断旋转。灼热的妖气令杨晋本能的甩手,掷出了手心里的骰子。
而李家林子里,登时惊出了一群群的飞鸟。
一瞬间,李大器心中有了一种不安的感觉——这股失控的错觉,来源就是自己握在手中的哮天。李大器低头一瞥,发现自己的妖气无意识地渗透了哮天的经脉;随着哮天仰天一嚎,无数骰子的幻影四散而出,漫无目的地射向地面。
坏了……李大器心中一凉,惊觉自己身子麻痹状态并未解除,妖气控制的不好;而这大狗又是善于此道,仿佛一座擅自架起的桥梁,引得李大器的妖气与它自身混为一体难以驾驭。
正在山中采药的六萬忽然身子一斜,惊疑之中发现自己手里多了一枚旋转的骰子。这骰子滚烫,六萬不得不甩手扔掉,同时嘴里责怪了几句李大器,定是他又整了什么幺蛾子。骰子落地,露出了一个“三点”。
散落的骰子,有十四五枚落向了李家宅邸。所幸,执金吾基本没有人中招,大部分骰子的幻影凭空落地进了院子,便散了妖气——而落向宅邸的几枚骰子,却是被人一把抓住——袁天罡正蹲在李家宅邸的房顶上,拦住了这几枚袭向正房的妖气。
看到旋转的骰子出现后,袁天罡只是冷冷地骂了一句,随即抛出花色。骰子滴溜溜乱滚,露出了一个“四”点。
而空中,李大器收回了目光,心惊胆跳地看了看手背上的骰子花色——这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不想掷出大点数的经历。
所幸所幸,只有区区“二”点。
对面的杨晋手中的骰子也终于开花结果——李大器瞥了一眼,只是摇头。
“一”的花色,无比显眼。
哮天狂吠不止,想要挣脱李大器的手掌;猛然间,杨晋感觉到了什么东西开始从自己的肉身之中被不断抽离。杨晋左右看看自己的双手,平静问道:“我是要死了吗?”
“不一定。”李大器咧嘴笑了笑:“看你的运气和阳寿了。”
杨晋一脸惊恐,嘴角颤抖着没有说话——怕死——这种李大器从未在其他执金吾脸上看到的表情,只能让人读出这么一个叫人不齿的心态。
李大器的表情,变得冷漠。
杨晋颤抖着,抬起右手,比出两根指头抵在了自己的额头上。片刻后,杨晋深吸一口气,用尽浑身力气,二指贴着脑门缓缓展开——似乎,他是想撑开什么东西——
“狗日的李大器!你给老子滚下来!”
一声没来头的叫骂,令李大器的脖子一缩——他再也顾不上眼前的杨晋,拽着哮天径自朝着下面的李家宅邸坠了下去。
这熟悉的嗓音,正是李靖。
院子里的花丛之中,蹲着一个孩童的身影;他正在耐心地一朵一朵摘下海棠花,集成花束。李大器落在一旁,小心翼翼,看到了怒发冲冠的李靖手中握着宝塔——这副要弑天的表情,李大器已经多年没有在和蔼可亲的老爷子身上见过了。
“老爷子……不,大当家,怎么了?”李大器急忙跪下,嘴中犹豫问道。
李靖没有说话,只是用脚尖指了指。
李大器定睛细看,随即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枚自己幻化的骰子,竟然就在孩童脚边停止了翻滚!
此时此刻,李大器的心已经凉透了——虽然目测孩童并没有事,但是无论是何原因,自己竟然对李家的人出手了!这种行为,即便是无意的,也定会被执行家法、绝无姑息!
李大器没有啰嗦什么,乖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等着宝塔落下。
“你竟然……你竟然……你、竟、然!”李靖看到李大器反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竟然教李海赌钱!?他才多大?你这个畜生,是要带坏李家吗?”
哈?赌钱?
李大器一时间有些懵。
旁边的孩童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边的气氛,只是站起身,闻着手里的花束扑鼻之香,嘴里嘟囔着要去送给妹妹。
而一旁本来还在挣扎的哮天,突然温顺了起来。李大器一回头,发现不知何时,李棠已经扑在了哮天柔软的皮毛上,嘴里面开心地说着:“大狗,大狗……”
哮天张开了嘴,李大器心中一动,攥住了骰子——哮天却没有露出牙齿,只是伸出舌头,舔了舔李棠的小手。
“这狗是哪来的?”李靖看到这柔软的一幕,心中的怒气终是消了半分,叹了口气询问道:“说起来,门口那人,处理掉了没有?”
晚上。
杨晋在客房吃饭。
而李靖皱着眉,一脸苦相地捋着胡子。一旁站着的袁天罡一脸怒气,正在大发雷霆。
“既然已有密报,李大器也探明了这狗是二十八宿的好手,自然留不得!”袁天罡怒气冲冲,尽量压低了自己的嗓门。
李靖只是继续苦着脸,捋着胡子:“但是小姐喜欢啊……”
“他们故意安插眼线,还叫那个杨晋作为幌子,目的就是让咱们除了人,留下狗!二十八宿心机之深,可见一斑!留下这狗,迟早是个祸害!”袁天罡见李靖迟疑,更是火上浇油。
“但是,小姐喜欢啊……”李靖扭了脸,不好再看袁天罡的双眼。
“这狗是探子啊!是二十八宿的探子!留下它的话,咱们的虚实迟早要被二十八宿摸透!”袁天罡声音越发高昂,近乎雷鸣。
“但是……小姐……喜欢啊……”那无尽的宠溺,如同深渊,足以淹没一切。
第二日。
睡醒的杨晋枕边,除了放着一套新的执金吾制服,还有三吊穿起来的铜钱。杨晋也不多说,起身去寻李大器。最后一把,自己确实输了,这钱肯定是要还给对方的。
李大器此时正在门口发闲;看着拎着钱过来的杨晋说了来由,李大器只是摆手:“最后一把我已经收了本事,原则上不算开庄。要不然,别说你这几吊子钱,你的命都没了。”
“那是那是,厉害厉害。”杨晋频频点头。
看着一脸老实的杨晋,李大器叹了口气:“我说兄弟,其实执金吾不好呆……要不然你拿着这钱跑了吧。”
杨晋眨巴了眨巴眼睛,反倒是走近几步,将钱塞给了李大器。随后,杨晋诺诺开口:“其实你也看出来了,我要是离了哮天,根本没有活路。既然李家留下了我的狗,那我也便只能认命……以后,还请你多多照顾。早知道你是看山的李大器,我也不会说你出千了。名震江湖的赌鬼,怎么可能用老千手段呢。误会,误会。”
这话落在李大器耳朵里,着实比什么恭维都受用。
“说起来……”杨晋说着,向着远处张望了一眼,试探问道:“那山上,真的关着齐天吗……”
三年后。
一众执金吾已经习惯了看着李棠抓着哮天的后背,满院子的跑来跑去了。而一开始大家死死防范着的杨晋,也从来没有过任何不妥之处。
除了弱,没有任何让人值得怀疑的地方。
三年后的一天,输光了的李大器找到了杨晋,一定要赌上一把。
杨晋为难地说道:“你……还有什么能赌的东西吗?先说好,我不赌命。”
赤条条的李大器除了一条遮羞的腰布,确实没了其他赌本。
李大器却不慌不忙,拿出了骰子:“来吧,我还有一样压箱底的东西呢……你应该知道,在李家,被赐姓是什么荣誉吧?”
三把过后。
垂头丧气的大器在门廊里,遇到了早就等在那里的李靖。
“输了?”李靖开口问道。
大器没有任何反应。
“李大器”自此消失,从此李家只剩下了一个看山的“大器”。
而杨晋,也就此消失。
他赢了一个姓,改名字叫“李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