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晋听到这里,心底倒是一惊:怎么,自己在李家一直都是一个看大门的下人罢了,原来那李靖如此看重自己?
“大当家令我们细细清点了一遍宅子里的细软,担心你趁乱卷包袱给跑了。”红孩儿继续说道,随即坚定摇头:“我就跟其他前辈说,前辈您绝不是这种人。”
李晋听到这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得强颜欢笑:“那自然,老爷子想多了。”
“其他前辈跟我说,我还年轻,说世事险恶,知人知面不知心,说前辈您一贯如此下作。”红孩儿继续坦诚说道,丝毫不去顾忌李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但是呢,我还是信得过前辈的……”
说着,火尖枪猛然一横,逼在了麦芒伍的喉结旁边;看到李晋不假思索上前半步却又匆忙止住身子,红孩儿继续笑道:“我,信得过前辈。就算您现在是和名震天下的二十八宿麦芒伍私自会面,我呢……依旧信得过您。毕竟,咱们都是执金吾。”
未等麦芒伍开口,一枚药包已经被红孩儿甩了过来;麦芒伍抬手一接,鼻子略微一耸,便大概猜到了药包里是哪路灵丹妙药。而李晋看到那药包,即刻瞪大了眼睛:“你疯了?人手一份的‘吾心归’不可给外人!”
表面上,李晋是在呵斥红孩儿;私底下,李晋是在提醒麦芒伍那药包的险恶。不到走投无路,断不可服用。
“伍先生见多识广,想必知道这药什么效果,我便无需多言。”红孩儿抬眼,示意李晋不要再靠近:“我前辈虽然傻,但是人不坏。想必是智动天下的伍先生花言巧语,这才骗得我前辈与您在这里碰面私会。既然如此,我便要替前辈讨回清白……”
只是,我对将死之人没有兴趣;伍先生,请服药。
然后,咱们堂堂正正交手,杀个你死我活。
红孩儿的眼神,既有坚定,也闪烁着期待。
麦芒伍握住药包,略微思忖,还是将其藏进了袖口之中,抬手答谢:“英雄少年,对在下过誉了。只是,在下这一趟有要务在身,实在不便私斗。至于和您前辈,只是于这林子间偶遇。其时李先生已经奄奄一息,在下身为医者,总归不能坐视不理。如果引发了执金吾之间的猜疑,那么在下在此赔罪。”
红孩儿看了看麦芒伍平静的双眼,只觉得自己陷入了汪洋大海——眼神的深邃,深不可测。
火尖枪猛然被收了回去。红孩儿没有多说,便同麦芒伍擦肩而过入了洞穴。洞穴深处,确实一股子药味弥漫,而顺着李晋来的方向,地上也确实有人形的血迹和汗渍,看来躺着的人刚刚起来没有多久。红孩儿眼睛一眯,细细看了看李晋周身脉络,点点滴滴确有被修复的痕迹。
“如此,倒是我枉加猜疑了。”红孩儿低头笑了笑,之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丝毫没有避讳:“时候还早,前辈倒是可以细细和我说一说究竟发生了什么;日后大当家问起,我也好问心无愧。”
听到这里,李晋便开了口,叙述着自己晕倒前的离奇故事——
麦芒伍在一旁,只是听,一个字也没有说。
“如此,倒像是实话。”红孩儿听完,感叹道:“没想到李家大战之际,前辈却在外面为了精工鬼道只身涉险……说穿了,倒也合情合理。”
“大战?”李晋一脸迷惑:“什么大战?”
红孩儿没有理会,只是一脸失望:“本以为,终于有了由头与伍先生交手。眼下看,恐怕伍先生是不会与我认真了。”
“你为何会认得我?”麦芒伍终是开口,却不明白为什么红孩儿一直盯紧了自己不放。
红孩儿笑得单纯,随手在面前一挥——一张火焰形成的账簿浮现在了三人眼前。上面没有其他,只有一些火焰化作的名字不断闪动:“伍先生请看,这是我希望交手的名单。虽然你我素未谋面,但是家父却一直对您赞赏有加。您的名字,不仅如雷贯耳,而且排位非常靠前。”
洞穴漆黑,更显得那名簿显眼。麦芒伍和李晋各自抬眼——除了那麦芒伍的名字排在第五之外,另外的名字也大多都是江湖上个顶个的高手。有点令人意外的是,排在首位的,却是那“牛魔王”三个字;而且名簿上,李晋看到了自己和大器的名字竟然也赫然在列。
看到李晋的神色有变,红孩儿急忙收了名册,解释道:“前辈不必生气——本来,您的名字是在大器之前的。但是这一次大器与齐天交手,我远远旁观,深觉大器前辈他……”
“猴子现身了?”李晋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几乎不自觉地喊了出来。一瞬间,红孩儿怀中抱着的火尖枪枪口跳动的火苗,熄灭了。
洞穴之中陷入了片刻的黑暗与寂静。
“好大的杀气,竟然能吹灭火尖枪。”红孩儿似乎见怪不怪,只是朝着枪尖吹了口气,火苗便又重新燃了起来。洞穴恢复了光明,但是身影却只剩下了两人。
麦芒伍和红孩儿对视而坐,而李晋却已经不知去向。
这次,红孩儿不禁面露惊疑,没反应过来刚才的一瞬间发生了什么。在红孩儿眼里,甚至于李晋的影子还在地上,他人却不见了——速度快到了令他无法理解的地步。
“唔。”红孩儿若有所思,重新唤出名册,默默将李晋的名字重新与大器调换。完事之后,红孩儿起了身,对着麦芒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今日水陆大会想必结束了。伍先生,随我来。大当家,想要见您。”
麦芒伍听到这里,微微皱眉;去见李靖,倒是暗合自己心意。但是,如果红孩儿此话当真,那么自己的行程似乎早就暴露了。看来,并非是红孩儿带着哮天前来寻找李晋而偶遇自己;结合红孩儿之前对李晋那句“前辈竟然在这里”来看,真正的形势该是红孩儿是领命来寻自己,偏巧偶遇了李晋。
事实就是如此。
半个时辰前,红孩儿被传到了李靖身边;李靖呢,身边蹲着一只疲倦的信鸽,似乎是从远方而来。李靖正在阅读着密文书写的字条,看到红孩儿后便将哮天交给了他,令其去请一位客人。
“谁呢?”红孩儿不晓得为什么请人还要带一只狗。
“二十八宿的麦芒伍。”李靖捋着胡子,捶着自己的腰:“他应该是躲起来了。你带哮天去寻一寻,将他请回来喝茶。记住,虽然二十八宿和咱执金吾水火不容,但是麦芒伍是个特例;所以,我才选派你去。总之,先礼后兵,客气一点。”
听到这个名字后,红孩儿嘴角微微一笑:“若他不肯来呢?”
李靖听到这里,皱了皱眉,终是叹道:“说过了……先礼,后兵。”
说罢,李靖继续看着字条,不再多言。
得了这句话,红孩儿才领命而去。未曾想到,当他看到麦芒伍的第一眼,便已经是心怀失落:怎么回事,那名动天下的麦芒伍,竟然只剩下了半条命?如此一来,自己真是提不起半分兴趣。
而眼下,在自己提出要带麦芒伍回李家后,这个二十八宿竟然点头便跟着走——算了算了,红孩儿心中的失落,一言难尽。
倒不如将麦芒伍带回去,交差了事。
还以为李靖亲自安排给自己的任务,怎么也能杀个过瘾……看来,大家一口一个“老爷子、老爷子”得叫着,那李靖是真的老了。和眼前的麦芒伍一样,红孩儿总觉得名单上的期许,见面不如闻名。来李家之前,一直听闻那李靖支撑了几代执金吾立于天下顶端,为人如何如何厉害。但是真等见了面,却只是看到了一个还算精神的糟老头。等到在李家过了十天左右,红孩儿便悄悄掏出了自己的火焰名册,默默划去了李靖的名字。
红孩儿在前面徐徐带路,照顾着身后麦芒伍缓慢的脚程。麦芒伍走在林子里,鼻子之中依旧能够嗅到火药的味道——而且,似乎越发接近。
只是眼下,麦芒伍顾不上太多了。他专心整理着心智,准备去见那执金吾的大当家——李靖。虽然分心不得,但是麦芒伍还是不由得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一段嘱咐——
“小伍啊,你要记得……迟早,你会取代我,去直面李靖那个糟老头子。别看他现在慈眉善目……李家的执金吾凝如铁刃,之所以几百年都不曾被人击溃,便是由他一手支撑。他这个人,心慈手软是真的;但是,只要是为了李家,心狠手辣也是真的。就因为什么都是真的,这个人才特别不好算计……而且吧……”
后面的嘱咐,麦芒伍不大想得起来了。
李家宅子内,李靖攥着信鸽传来的字条,捋了捋胡子。
“原来是这么回事。”李靖自言自语着,缓缓起身,走到了门口。两名看守的执金吾即刻俯身待命。
“去把在偏房‘歇息’的玉兔姑娘请过来。记住,请人家的时候客气一点。”李靖说着,又想了想:“算了,你们还是带上六萬一起去。男女有别,怕你们失了礼数。总之……先礼,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