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晋醒来的时候,不自觉地活动了一下肩膀——本来在伤口盘踞不散的淤血已经全部被人清除,浑身的经脉总算是被重新打通。李晋忍不住吸了一口气,摸索着遍布全身的银针,一根一根拔了下去。抬头看看,这里是一口可以遮风避雨的山洞。

脚步声渐渐接近,李晋不用张望,也知道来者是谁。

“今日是水陆大会第几日?”麦芒伍扶着洞穴的石壁,步子很慢,似乎有些站立不稳。

李晋搔搔头,然后揉了揉肚子,估算了一下自己的饥饿程度后说道:“大概是第五日了……”

李晋猜得不错,今日正是水陆大会的第五日。

麦芒伍已经照顾了李晋一天一夜之久——本想着借由偶遇的李晋引路,赶紧奔赴李家,却没想到李晋已经是奄奄一息的状态。撕开他的制服,麦芒伍一眼便瞧出了伤口诡异——这绝不是一般的刀伤。说真的,李晋中了这么一刀还能走路,简直不可思议。

麦芒伍本不想耽误时间,奈何凭借现在的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找到李家宅邸的。唯一通往希望的钥匙,便是晕在自己面前的李晋。

如今,李晋好歹是醒了。但是麦芒伍还未开口,李晋却面无表情地说出了最后答案:“死心吧,我是不可能带你进李家的。不是我怕死——而是你去了也没意义。没等你见到执金吾大当家,你就会……”

没等李晋说完,麦芒伍已经咳嗽起来——李晋皱皱眉,不再冷言冷语。第一眼看到麦芒伍,李晋便看出他的身子今时不比往日,明显内伤颇重,只剩下了一口气在硬撑。

看来,不止李家遇到了麻烦,京城里也不大太平。

 

无所谓麦芒伍到底为什么受伤……一个将死之人,即便进了李家又有什么用?

麦芒伍瞥了一眼,看到李晋不断躲闪的眼神,便不再多说。他走出洞穴,深深吸了一口气,担忧着自己来到李家林子后的另一个问题。

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微弱的异味;如果是其他人,肯定会忽略。但是,麦芒伍本是太医出身,久在药房行走,对于味道自然格外敏感——是的,别人或许闻不出个究竟,但是现在的李家林子里,确实有一股冲鼻的火药味。

这个味道,对于麦芒伍来说再熟悉不过——京城的神机营操练时,自己闻到过不下百次。难不成,那规模庞大的神机营,已经神不知鬼不觉进入了李家的地盘?

麦芒伍不禁心头一紧,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神机营威力无穷,炮火诡异,名义上虽是皇上的直属部队,但是真正直接指挥这支军队的,却是那一向老谋深算的麓国师。三国师这一次跟随皇上一起来水陆大会微服私访,恐怕别有私心,甚至是要借机行刺皇上也尤未可知。

天鼎赐下的“大凶”签子,按照以往经验来看,多半预示着皇上将要遇到危险。水陆大会之际,危机的来源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深不可测的李家;要么,便是三国师谋反篡位。

无论哪一个结果,都是朝廷所不可承受之伤重。

 

虽然执金吾同二十八宿乃是世仇,但是皇上本人与此无关,李家应该不会刁难。想见那李靖说个清楚,便是麦芒伍的本意。至于三国师那边……

麦芒伍咳嗽几声,集中了精神,却也分辨不出火药味道的来源方向。

“李晋,我不为难于你。”麦芒伍说着,摊开了手心。被李晋扔在地上的银针尽数收到吸引,纷纷回到了麦芒伍身边:“不过,水陆大会期间,你有否见过三国师?”

李晋摇摇头——他确实没有留心到朝廷的三国师。其实他要真是有那个闲心,倒不如多多注意下牛魔王的动向……

“那么……李家林子里,是否有什么地方,可以容纳一支大军不被人发觉?”麦芒伍继续问道——三国师的本事,麦芒伍略知一二,并没有什么可以将神机营藏起来的法术。如果神机营真的在此,多半他们的行动已经被执金吾全盘掌握。

眼下既然进不了李家,能够找到三国师的下落也算是下策。

李晋略微思忖,然后自言自语道:“倒是李家宅子那边有一座山头,虽说看起来只有几十丈高矮,但是上去后却是别有洞天,而且视野极好,可以俯览几百里的整个林子——”

李晋所说的,便是酷似嫦娥的玉兔现身之时,执金吾们所攀登的那座山崖。

麦芒伍心中一动——居高临下的山峰,近在咫尺的李家……如果趁着皇上在李家的档口从山峰上以大连珠炮轰灭一切——

看来,神机营的下落,已经不言而喻。

 

“不过,那里有专门的人看守,一般人绝不可能登上去。”李晋看着麦芒伍的表情变化,猜测着他是不是又要去山峰上惹事:“你可别想着什么碰碰运气——这座山和宅子里的五行山,都是大器专职看守。”

一向负责看山的李大器亲自镇守?麦芒伍听到这里,心中不免生疑:如果是偷袭自然另当别论;三国师加上神机营,如果与大器正面冲突的话,也不可能有胜算吧。

只要大器还在,神机营断断是没有机会登上去的……难不成,三国师的神机营其实另有所图?

未等麦芒伍细问,他与洞穴中的李晋皆是神色一变。一股强大的气息忽然在附近现身,丝毫没有任何想要掩饰的意思。不远处,这股气息略微徘徊,即刻便准确地朝着洞穴走了过来。

李晋站起来身来,活动了一下胳膊,躲在了阴暗之中屏息而望,打算见机行事。但是,一阵熟悉的犬吠后,银光般的身影直接越过了守在洞门口的麦芒伍,扑在了李晋身上,然后不断亲昵地舔舐着李晋。

“哮天?”李晋一边摸着哮天的头,一边示意它先冷静一下。

只因为,随着哮天准确找到这里的“客人”,紧随其后。只不过,那人走到了挡在门口的麦芒伍面前后,即刻止住步伐,俯身单手施礼,一脸文质彬彬:“如果没猜错,您就是伍先生吧。在下新任李家执金吾,红孩儿。虽然在下年长百年有余,但是按照人类的辈分,我应该喊您一声叔父。”

洞口的红孩儿,虽然语气温和自然,但是他的右手可是捏握着那杆火尖枪;枪尖位置,熊熊而又透明的三昧真火正在肆无忌惮地吐露着火舌。

麦芒伍本来藏在手心攥紧的银针,几乎本能地松了些许——这并不是胆怯的表现——世上有些东西,是经历了无数腥风血雨的教训后,作为常识存在于世间的。比如说老虎尾巴不能摸,比如说不要在柴房中玩火……

比如说,那退隐了的牛魔王千万不要招惹。

 

李晋心说不好,急忙令哮天上身,之后自己故意一瘸一拐,走到了洞门口,朝着红孩儿招呼道:“红孩儿啊,你怎么来了。啊,这位大夫,并不是什么伍太医,你认错了。他是……”

李晋一时语塞,没来得及去想谎话要怎么编。

“哦,前辈竟然在这里。”红孩儿见到李晋,语气里倒是实打实地宽心:“大当家说前辈你失踪了,正在宅子里着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