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他们醒了,我可就逃不开干系了!”李晋颇为震怒,但还是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

哮天把舌头挂在嘴角,熟练地比了一个勒脖子的手势,随即白眼一翻。

“都已经昏睡过去,再勒不得勒死了……哎,算了你不用管。时间紧迫,等下我先将他们送回去。”李晋决定不再纠结这件事情,毕竟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宅院内的警讯阵法你是了解的,至于山林中的迷踪阵与其中巡逻的白面具的位置时间,你也应该都知晓。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关隘了。”不约而同的,哮天与李晋一起叹了口气。

大器。

这熊瞎子因为实力强悍,五感惊人地发达,又因为喜欢随性偷懒睡觉,根本无法确认他某个固定时间是否会在某个固定地点,想要避开他,太难。

“只能赌一把了。”李晋如是说道。哮天也颇为认同,世上没有完全之事,都是事在狗为。

李晋拍拍手,收起地图:“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你去接应李棠,我去把这些白面具送回去,顺带帮你清除些可能的障碍。”

哮天应了一声,就准备出门,李晋却突然叫住了它:“不过,我还是奇怪,你怎么就这么中意大小姐。”语气略有醋意。哮天略微沉默,它想起随李晋刚入李家时,众人皆看不起靠‘狗’入职的李晋,只有李棠如对待常人一般与李晋谈笑的情形。

“汪——”细犬叫了一声,意味复杂。随即便扎入雪中,往李棠闺房去了。

这边的李晋却变了脸色,哮天那句话虽然意味复杂,但总结下,便只有一句话:“狗也是看脸的,主子你太丑了。”

 

子时,李棠房间灯还亮着。本该入睡的李棠此时正坐在窗前,对着院落中的玉琢银装静静出神。如面前的积雪一般,李棠看起来内心很平静,或许是接受了这样婚配的命运,又或是清楚明白自己无法反抗。

若不可闻的犬吠声从窗外传来。李棠回过神来,嘴角挂起一丝笑意。她跳下木椅,将遮挡住墙角的一块柜台拉开,哮天的脑袋马上从洞口伸了进来。李棠不禁笑了一声——哮天的脑袋上蒙着一块黑巾,把整个脸都遮挡起来,鬼鬼祟祟的样子实在可爱。

哮天钻进屋子,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围着李棠打转,而是先回过头去向屋外打探一番,小心谨慎地样子又惹得李棠一阵发笑。

“怎么这次这么小心,咦。“李棠伸手拍拍哮天的后背,这才发现哮天背上还系着一个包裹。哮天摇摇尾巴钻回屋内,围着李棠转了一圈,随后两只前脚撑地端坐。

李棠问哮天:“哮天,你这是?”

哮天向院落中扬头。

李棠沉默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终于受不了李晋,要走了?”

哮天摇摇头,伸出爪子,费尽全力比出一根手指指向李棠。

李棠若有所思:“你跟李晋吵架,决定分家来我这里住?”

哮天又摇摇头,指指李棠,指指自己的面巾而后指向窗外,又做出了个蹑手蹑脚的动作。

李棠恍然大悟,握拳击在手掌上:“噢,我明白了。你想我带你去厨房偷点肉吃。李晋这家伙,都不喂饱你的吗!”

哮天再次…哮天放弃了,它觉得以后自己很有必要去学好‘人话’这门外语。缳首打量屋内摆设,哮天化作银光在屋内流窜,再停到李棠面前时,锦绣蝉翼刀被叼在哮天嘴上,刀柄上还挂着两个锦囊,一个是李棠的胭脂水粉包,一个是系在哮天背上的包裹。李棠接过打开,里面是平时赏给哮天的碎银子,还有用油纸包起来的牛肉干。

不给李棠反应的时间,哮天从狗洞钻出去,把脑袋伸进来,冲李棠叫了一声。

 

李棠到底是明白了哮天的意思,或许是想要她逃离李家。只是,哪里有这么简单。这样离经叛道的想法她也有过,但很快就被理智熄灭:无论对外还是对内,李家的监管措施都已经到了一个丧心病狂的程度,更不要说还有一个袁天罡在把控风水大阵,任何人都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出入李家。

哮天略有焦急的叫声在窗外响起。鬼使神差的,李棠讲锦囊塞进怀中,从狗洞中钻了出去。总要试一试,才能死心。李棠对自己如是说道。

李家某处楼阁,结束饭后休息,已经将自己的真气与风水大阵链接的袁天罡猛然睁开眼睛,一股子久违的异样感觉从身上升起,凶猛如朝地冲击着他的感官。‘终于来了。’最近一直使他担忧费神的事情总算有了结果。袁天罡收起真气,一把抓起手纸冲向茅厕,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可怕的气味。

如释重负。

袁天罡正准备提起裤子,异样的感觉再次从腹部涌来。“怎会、怎会这样!”老人惊喜地叫到,再次蹲下身去。

 

李家正门。一颗蒙着布的狗头竖着耳朵在门缝后探头探脑,在它身后是亦步亦趋的李棠。一路上有惊无险,离各处暗哨交接换班还有两个时辰,此刻哨所的异样还没有被察觉,各处的预警法阵也被自己带着李棠绕过,眼下,只要迈出大门,事情就算成了大半。哮天暗自祈祷,那加了料的晚饭能够在袁天罡那里发挥作用。

纵身跃出门外,哮天仔细感应着身体穿越过风水大阵边缘真气结界的反馈。结界只是波动了一下,并没有被意识探知的特殊感觉。完美。哮天简直想扬天长啸表达自己的欢喜,但此刻需要禁声,它只得追着自己的尾巴在地上绕圈表达自己的心情。

“那个……“李棠也探出脑袋小声呼唤哮天,有些莫名其妙,难道哮天只是带自己来大门外玩雪?李棠还看到,李晋正坐在门外墙边打盹。

哮天立时停下来,有些羞涩。‘矜持,要矜持。你是神犬,怎么能和普通的狗子一样。’旋即,哮天向外跑了几步,回头示意李棠跟上。

李棠左右看看,李晋似乎没有反应还在打盹,再回首望去,李家的建筑肃里在夜色中,暮气沉沉。她提起裙摆,抬脚,终于一步迈出。

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边哮天又向外跑了几步,李棠几步赶超冲入树丛,像风一样。

“门怎么开了。”老实人的声音在门后响起,李征手扶着刀柄推门出来,一眼看到正向外跑去的哮天:“哮天你要去干啥?”

哮天停下了,就这么呆立在雪里。树丛中,李棠也止住脚步,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只有李晋的鼾声在空气里飘荡。

怎么办,难道就这么功亏一篑?它一时间也失了方寸。哮天一点一点回过头,脸上还蒙着那块黑巾。

良久的沉默。

“喵。”哮天出声。

李征一愣。哮天趁机化作银光冲入树丛。

‘难道哮天很讨厌我…怎么感觉今天在躲着我…它为什么学了声猫叫…还是说我看错了其实是一只黑猫…诶对,一定是我看错了。’雪地中,李征患得患失。他眼角突然瞄到正在打盹的李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腿便一脚踹过去:“好你个李晋,竟敢偷懒!”那气急败坏的模样,倒是像极了求偶失败的狒狒。

 

李家上空,李靖托着宝塔看向在林海中施展身法跟随哮天起落的李棠,几次想将手中的宝塔掷出,最终还是叹息一声,转身飞入李家。

山林中,几位在山林中巡逻的白面具停下脚步,围在一起。其中一人掏出纸张,趁着夜色打量一番,细微的声音在几人中传递。“是大小姐的脚印。”“看脚印是往外走的。”“点狼烟,丙四丙五同我先去追大小姐。”“同意。”

无数惊鸟自这片山林中飞起。铺天盖地的杀气在山林中一放即收,那几位白面具尽数倒在地上,已然失去神智。“还是不够小心………算是还你这个人情。”若有若无的声音在林间飘落,听得出那人心情有些愉悦。

雪地上没有哮天的脚印——李棠非常用心的将自己每一步都落在哮天的脚印上,用自己的脚印将其覆盖。

一个时辰后。哮天娴熟地领着李棠在雪中穿行,李家白面具的巡山路线它早已熟记在心,精巧地绕过几处流动岗哨,距这片山林的尽头已然不远。

就在此时,哮天停下了脚步,李棠也落了下来。前方,一个邋遢的身影正背对他们靠在树干上,看来,他早已在这等候多时。

还是绕不开。哮天有些绝望,接下来将会是一场苦战:大器此人的厉害不言而喻,以自己的实力来说毫无胜算,只期望自己能拼死拖住大器,为李棠争取到逃脱的时间。

积雪纷纷自树枝洒下,银色的纹路在哮天身体上逐渐亮起,四周的空气开始震颤。李棠却拦在哮天面前:“算了,我们回去。”她明白,既然被发现,那么自己逃与不逃,都是一样的结果。更何况直到刚才为止,李棠都觉得发生的一切像是雾里看花毫不真实,现在被拦下,反而有一种落地的安心感。

“俺是熊瞎子。”大器开口,像极了在自言自语:“这大冬天的雪这么大,俺没去冬眠,就贪睡点也没人能说俺什么。”“最近俺也蛮不顺心的,银子输光了,前些日子还被大当家骂,又听说大小姐要嫁给一个妖怪,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本来俺不必出现,但俺还是来露个脸。”“毕竟也是俺从小看到大的,以后怕是也见不着了。”

“你们走吧。”

 

翌日,家主震怒的咆哮在天圆地方中响起,无数白面具与执金吾冲出李家,开始搜寻李棠的消息。至于李晋……在很长一段时间中同其余执金吾的对白都是下面这般。

“是你放走了大小姐吧。“

李晋睁大眼睛说:“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哮天也摆出一副无辜模样。

“什么清白?我亲眼见家主骂你守门不力,被吊起来打。”

李晋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同哮天一起连连摆手,争辩道:“我不是我没有……”

 

远方的深山中,独身一人的李棠忽然笑了起来,清脆欢快的声音洒满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