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第三人在场,李深和陈乌夏说话多少有些顾忌,不如二人世界时那般肆无忌惮,只差没打起来。
路上,郑良骥试图缓和气氛,和陈乌夏聊些餐厅的趣事。
她有一句没一句应答。
郑良骥故意问了一句:“这位同学哥哥,你是在哪里下车啊?”
李深瞥过去。
车窗透过来的阳光让郑良骥的气质更加活力青春。
李深冷淡地说:“她家。”
郑良骥到底比不上李深,笑容顿了顿。
陈乌夏抬脚踢向李深的小腿。
他忍住了痛。
她说:“他是我楼下的邻居,但是下个月就搬走了。”
郑良骥恍然大悟:“原来是邻居啊,难怪同学哥哥常来西餐厅,因为住得近吧。”
李深:“因为柚子茶,去糖。”
郑良骥没有接待过李深,不理解其中意思。
陈乌夏又踢了李深一脚。这一次比刚才更大力。
李深想,恐怕又淤青了。
陈乌夏代李深回答说:“是啊,因为近。”
前面二人不大寻常,两次话题都是李深占了上风。郑良骥靠着车窗,看看窗外,再转过头来,说:“夏姐姐,我快开学了。暑假感谢你的照顾,到时候请你吃饭。”
陈乌夏点点头:“好啊。”
郑良骥有意无意地说起自己的大学,天真地问:“同学哥哥,你是哪的?”
李深:“国内一流学府。”
郑良骥噎了一下,又问:“北方的?”
李深没有回答。
“是啊。”陈乌夏想起来,李深要开学了。赶紧走,赶紧走吧。她迫不及待赶人了。
他一走,一切恩怨随风了。
郑良骥向着陈乌夏:“夏姐姐,我们学校离得不远啊。”
李深的脸沉了。
郑良骥笑得十分灿烂。
第53章
李深听着郑良骥一口一个姐姐, 小三岁而已,装嫩装得过分了。
而且, 热情得过了火。
“夏姐姐,大学城交通很方便,以后周末了,我们也可以出来玩, 我多练球技, 争做你的好搭档。”郑良骥笑出一口白牙。
李深不喜欢热情的人,可能是在李明澜面前深受其害。
至于暴躁的, 将就将就也可以吧。
公交车到了地铁站,郑良骥说:“夏姐姐, 这路公车太慢了,而且前面那段路经常塞车, 不如在这儿换乘地铁吧。”
陈乌夏点点头,“好啊。”
李深反对说:“公车再坐两个站, 地铁可以少一次换乘。从时间成本分析, 我们应该坐多两个站再下车。”
谁和他“我们”?陈乌夏推推李深,“换乘不麻烦,我就在这里下了。你让一让。”
李深就是不让。
她拧了拧他的手臂, “让一让。”
他脸色有些变, 还是不动。
陈乌夏缩回了手,看向郑良骥, “你先下吧, 我再坐两个站。”
郑良骥有些担心, “夏姐姐,我再陪你坐两个站吧。”
李深抬眼,“有我在,不麻烦你了。”
陈乌夏不好耽误郑良骥的时间,说:“没事的,我不会迷路。回到家我就告诉你一声。”
“好的。”郑良骥笑着挥手:“夏姐姐,明天再见。”
李深评价说:“这人几岁?说话和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
陈乌夏不客气了,郑重其事地说:“李深,我之前的话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你要是听不懂,可以上网一个字一个字对照,理解其中意思。另外,不要对我的朋友品头论足。”
李深摘下帽子,随意拨了拨头发,“陈乌夏,我们之间的事完不了。”
她没心情欣赏他散漫的男色,说:“我欠你的钱,等下星期领了薪水就可以还给你。”
“刚才那男的,和你什么关系?你还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
“我早回答了,餐厅同期的暑期工。”
李深:“只是暑期工的话,何必笑里藏刀。”
陈乌夏:“你抢了他的糖,还丢垃圾桶了。换成是我,我也对你不客气。郑良骥还有笑容已经很大度了。他为人和善,大家和他特别融洽,就你话中有话。”
和善没感觉,心机重才是真的。李深又戴上了帽子。他看一眼她。她早把帽子收进了背包。马尾辫上的发饰不是当年的小黑球,换成了更简单的头绳。
陈乌夏继续说:“我和别人相处也是好好的,就你才气人。为什么脾气好的人到了你的跟前就要爆炸,说明问题出在你这里。”
“陈乌夏,我不想和你吵架。”而且,这是在公车。
“那你闭嘴,以后少在我面前出现。”
李深沉默数秒,说:“我隐瞒上大学的事,向你道歉。”
陈乌夏斜过去一眼,“你站在雪山之巅和我道歉的?眼睛、鼻子、嘴巴,你脸上哪里不是冒着寒气?”
“这叫冷静。”他语气也有寒气。
“冷静你还和我吵架。”
李深:“我没有和你吵。”
“那你是怎样?”
这时,车到站了。陈乌夏推推李深,说:“下车了。”
“我们等会再谈谈。”李深说完下去了。
她跟着走的时候,忽然想到什么,转了个身,先是让后边的人先下。轮到她时,她退了回来。
李深:“……”
后车门关上,他想重新上车也来不及了。
直来直去的陈乌夏还有这招。这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直接拦了出租车,“跟上前面那辆公车。”
----
陈乌夏满心以为躲开了李深,再过两个站下车,走没几步就被拦住了去路。
面前像是堵了一座冰山。
他凉凉地说:“这里正好有间咖啡厅,坐下谈谈。”
陈乌夏:“……”她不得不去了。谈是没什么可谈的,就比比谁大声。
咖啡厅在创意园区,坐的多是工作的。两个学生样的人到这里,店员多看了几眼。
陈乌夏坐下了,“你请吧?”为什么喜欢到这么贵的地方消费。旁边的麦当劳买一杯可乐就能聊一下午了。
李深:“嗯。”
她选了一杯最贵的。
他不意外她的选择。下了单,他问:“你刚才逃什么?”
“逃这个词不恰当。”陈乌夏想了想,说:“这叫回避。”
终归是撇清关系的词语,李深在向雪山爬坡,“回避什么?”
“见到我你不会想起不高兴的事吗?”
“会。”这个字,李深答得肯定。“刚才那个郑心机,以及我记得高中有一个黄败将,篮球赛输给了我。”
陈乌夏听明白了第一个字,说:“我也会。”她的道歉,她的自责,都是多余的蠢事。给他的那个纸飞机也可笑至极。
这个暑假从头到尾都糟糕透了。
李深:“上大学的事,隐瞒是我的错。”
陈乌夏:“事情都过去了。你说你不怪我,我也信了。你就别欺负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很笨。”
“不是欺负。”李深顿了下,才慢慢地说:“陈乌夏,这三年,我一直没有忘记你。不是因为某件事,是因为你这个人。”有些话,不到开口的时机,但他任性一次,说了也就说了。
服务员上了一杯冰摩卡咖啡。
陈乌夏尝一口,冰凉沁心,她才像回了神,觉得李深的这句话有什么深意。她不敢乱想,第一反应还是回避。“你别说了,你要骗我太容易。现在你说什么,我都得想想真还是假。我很害怕上当受骗,总不能时时拉我哥过来吧。不过……我哥说了,叫我离你远远的。我哥的话,总是没错的。”
李深耐住性子解释:“陈乌夏,其他我没有骗——。”
陈乌夏打断了他:“你说没有就没有了吗?李深,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一直猜不透你的心思。我不想猜了,以后别见面了吧。”
她跑了出去。
李深看着她的背影。他想,自己是不是回来晚了,晚得她对他没有什么剩下的。一切都乱了。
这“一切”或许还包括他自己。
----
李深刚回来,陈乌夏的逃避方式是打工。如今,暑期工即将满一月了,她想出去走走。
晚上,陈乌夏给肖奕媛微信:「忙吗?」
过了半个多小时,肖奕媛才回电:“乌夏,我之前在做家教。现在刚刚吃完饭。”
肖奕媛一天几份兼职,从早忙到晚。陈乌夏说:“忙的同时也要照顾自己。”
“知道。”肖奕媛结了帐,走出快餐店:“你暑假过得怎么样?”
陈乌夏把听筒调成扬声器,半躺在床上:“还好。我下个星期就领薪水了,之后去你那里看医生吧。”
“好啊。”肖奕媛笑了,步子轻快起来。
陈乌夏翻了个身:“对了,奕媛,我遇到了李深。”
肖奕媛停下脚步,确定听到的是李深名字,她语速快了,“他怎么样?”当年的事,她哥是主谋,她又是指证李深的人,她的情绪非常复杂。
“他考上大学了。”
肖奕媛松了一大口气:“他那样的高材生,只要有机会,肯定能出人头地。这三年,我也常常想到那事,最无辜的就是李深和你了……我对不起你们。”
“是吧……”陈乌夏侧身压住了右耳。曾想,李深和她都付出了代价。而今,李深的弥补了,唯一不平衡的剩下了她。
“我没去看过我哥。”肖奕媛说:“我骨子里还是绝情的肖家人。”
“你哥快出来了吧?”
“没有。他在里面又犯了事,可能刑期要加重。我是听警察说的。我给他邮了生活费,其他不想过问。他坐一辈子牢我也不觉得可惜。”肖奕媛说:“对了,你怎么遇上李深了?”
说起来话太长,陈乌夏简单概括为:“偶然见到。”
“你还喜欢他吗?”
“没有。”陈乌夏又想起李深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什么不是因为事,而是因为人。她说:“我和他,谁也不欠谁了。”
肖奕媛走得急匆匆的,“乌夏,先挂了,我一会儿还有一份晚班兼职……”
“好,你别太累了。注意休息。”
肖奕媛:“MUA,拜拜。过几天时间定了告诉我,我给你预约医生。”
说好了不见,陈乌夏又看到李深在楼下阳台。她抱起衣服回去了。
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
这几天,陈乌夏没有遇到李深。之前也不是撞见太多,是她把每次遇到他的日子记挂在心。
一旦刻意遗忘,似乎就真的见不到了。
这天办了离职。陈乌夏和同事们一一道别,回头见到郑良骥在外面,嘴上有一支烟。
“郑良骥。”陈乌夏走出来,“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郑良骥吸了口烟,“不久前。”
“不会也是人际网的需求吧?”
“我可能失恋了。”郑良骥笑容满面,看着还是爽朗的小弟弟。
“怎么?表白失败了?”
“没有表白,自己觉得。”郑良骥拿下烟,“夏姐姐,你不喜欢抽烟的人啊?”
陈乌夏摇头,“不喜欢,小小年纪别抽烟。”
“知道了。”郑良骥把烟拧断了,“对了,夏姐姐,我给你留了一块蛋糕。”他刚刚背在后面的手,这时才伸了出来。
蛋糕盒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爱心。
之前暑期酬宾,顾客多是情侣,餐厅订了一批情侣餐盒。不过,郑良骥绑的红丝带是一个蝴蝶结,不是给情侣打包的爱心结。
陈乌夏道一声谢,收下了。
“夏姐姐,有空了再约。”郑良骥拉开餐厅门,“我回去了,我翘这么一会班,经理都要吼人。”
“去吧。”陈乌夏拎起蛋糕,“谢谢你的蛋糕。”
第54章
经过杂货店, 陈乌夏遇见了陈立洲。“哥,你回来了,伯娘念你几天了。”
“这不是被她给念回来了吗?”陈立洲头发长了, 没去剪,变成了道明寺发型。“你这是什么?”
陈乌夏抬起了蛋糕盒,笑:“我暑期工结束了,同事送的临别礼物。”
陈立洲拿钥匙开门, 让妹妹先进:“你这同事天天给你送蛋糕,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陈乌夏边上楼梯边说:“哪有天天。再说了, 这个也不是之前的同事。”
“好几个同事啊。”陈立洲回想一下, “之前送的好像不是这种画了心形,还有写满了‘Love’的盒子。”
“估计随便拿的,不讲究。”陈乌夏没当回事, “再说了,平时这盒子都是打心形结, 我同事给我打的蝴蝶结,就是为了避嫌。”
“拿来。”陈立洲伸出手。
陈乌夏把蛋糕递过去。
他捻捻上面的蝴蝶结:“乌夏。”
“嗯?”
“要是我不确定女方心意, 但又想试探的话, 就会用类似的手法。万一被拒绝,可以开玩笑说是凑巧。如果打上心形结, 意图太明显,被识破了就没办法推脱了。”陈立洲说:“这种模棱两可的东西, 最适合男女双方的试探。”
陈乌夏上楼的步子慢了, “不是吧, 他才高中毕业。”
“女大三抱金砖。”陈立洲顺口溜似的,“再说了,你看着也小,还像高中生似的。”
正好经过李家大门,陈立洲拔高嗓子说:“我们家乌夏呀,追求者那是一个接着一个,我这当哥的都挑花了眼。”最好把里面姓李的男大学生气到吐血。
陈乌夏连忙拉住堂哥的手,压下声音,“哥你胡说什么呢?郑良骥不一定是这个意思。而且他说他失恋了。
这不就是男生惯用的招,以退为进,后发制人。陈立洲看着迟钝的妹妹。“行吧,你怎么理解怎么来。”
对着郑良骥,陈乌夏没有往那方面想。她觉得他不大可能对自己有意思,平时他和其他女同事有说有笑。
就是一个爱交际的男生而已。
----
陈乌夏不喜欢坐飞机。
起飞和降落,内外气压压迫鼓膜,经历过一次,她就有了飞行恐惧症。
陈乌夏第一次坐飞机是兼职导游的时候,接了一个航空团。
知道飞行会致使耳膜不适,但她还不知道,对于她这种患者,耳膜遭受的压迫是常人的数倍。
起飞以后,耳朵炸裂一样地涨痛,连带的太阳穴也跟着抽。她连忙嚼起口香糖,依然如故。她捂住了右耳,很害怕某一刻鼓膜会穿孔。
飞机降落时也一样,整个飞行旅程痛苦不堪。
她下了飞机,耳压还没恢复正常,猛地被一个旅客突然凑到右边说话。这一个瞬间,她感觉右耳像一个喇叭扩大,任性地接纳世界所有的声音,接着“轰”地一声,右耳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