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乌夏也停下了。她看着黄毛,这人和古惑仔一样。
“李深,里面哥们要拼酒啊。”说完,黄毛冲里面喊了声:“我出去抽口烟。”他走过来,看了陈乌夏一眼。
她长得小,一把马尾辫,白T恤牛仔裤。表情像是要哭了似的。
黄毛摸摸自己的脸,不是被他的凶相吓住了吧。他尽量让自己笑得亲切。“小妹妹,这里不满十八岁不能消费啊。”
然而,她跑得更快了。
黄毛:“……”
陈乌夏回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
高三的李深是她的白月光。
他亲手摔碎了她的白月光。
第41章
包厢里的同学中,一个男生也抽烟。他才拿出烟衔在嘴上。
吴婷贝挥着手, “别在这里抽烟。二手烟有害健康。”
生日主角发了话, 男生只好把烟拿了下来。
吴婷贝向外一指, “走廊有吸烟区。”
“好。”男生推门。
另一个男生也跟着他走了。
男生中只有这两个抽烟。大一大二开始, 烟龄虽不长, 但几个小时的聚会, 不叼一口就不是味了。
陈乌夏看着两个男生拿了烟盒出去。
魏静享说, 她的朋友是社会青年。陈乌夏今晚见识了,凶神恶煞,看发型就不像好人。李深退学以后是和社会青年一起玩了。
李深如果不退学,该是在名校接受一流的教育,日后成为国家栋梁。
陈乌夏叹了气。她离开了两次,找不到自己原来的杯子,她在啤酒篮里拿了一罐啤酒。
雷振一直留意陈乌夏,她出去再回来, 就心不在焉了。他问:“陈乌夏,你怎么了?”
陈乌夏的手指扣在啤酒的易拉罐上,说:“想喝一点酒。”要有早知, 她刚才就不跟着李深了。她宁愿被蒙在鼓里, 看见一座高傲的雪山。也不愿见到雪崩。
开了啤酒,她豪迈地灌了一口。
“喝这么猛容易醉。”雷振又问:“你以前喝过酒吗?”
陈乌夏:“没有。”刚才尝过半杯酒, 味道不合她的胃口。但是多年的男神幻灭了, 酒能消愁哪还管得上味道。
雷振劝说:“那还是别喝太多了, 你的脸有些红了。”
陈乌夏想, 自己晒黑了,正好可以遮酒红。“没事,我很清醒。”就是因为清醒,她喝了半瓶啤酒,就放下了。胃里翻腾得厉害,嘴里喷出了一阵酒气。
“夏夏,你干嘛呢?”吴婷贝见状,连忙过来,扶住陈乌夏,“我嘴上说说啊,又没真的逼你喝。虽然我是寿星,你也不用这么捧场啊吧。”
陈乌夏靠着吴婷贝的肩上,说:“我心里苦。”刚才黄毛喊李深要拼酒。李深第一次喝酒的时候,是不是也和她一样,才半杯下肚。就直打瞌睡了。
当年,她右边耳朵,每到半夜就有巨响,这是在提醒她,她和李深玩完了。
陈乌夏喃喃说:“玩完了。”这下真完了。她喜欢不抽烟不喝酒的男孩。李深变了,是谁把他弄丢了?或许其中也有她的份。
打一个酒嗝,陈乌夏摇摇头,再抱起头缩在沙发上。
吴婷贝还在说话,可陈乌夏听不到了,脑子混沌。她双手掩面,闭上了眼,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吴婷贝无奈地叹气,“夏夏醉了。”
刘雅骑车过来时,披了一件长袖防晒衣。
吴婷贝拿来给陈乌夏盖上了。
聚会结束。吴婷贝摇了摇陈乌夏,“夏夏,你醒醒啊。”
陈乌夏睁开眼,包厢的灯光调亮了,刺眼得很。过了几秒,陈乌夏想起来这是酒吧,问:“几点了?”
“快十一点了。”吴婷贝说:“让雷振送你回去吧。今天我的生日过得非常开心。滴酒不沾的夏夏为我喝醉了。”
陈乌夏坐起来,“我去卫生间洗一把脸。”
吴婷贝:“走得了吗?要不要我扶你。”
陈乌夏站起来,走两步,稳稳当当。她说:“还好。”
吴婷贝不放心,本想追过去,但手机突然震起来,她接起了电话,示意雷振跟着陈乌夏。
雷振喝得也多,踉跄了几步,一推门出去,左右回看,他拍拍额头,又回来了。“陈乌夏要去的是女卫生间,我跟着过去不方便啊。”
吴婷贝:“你注孤生吧。”有当护花使者的机会也不知道珍惜。
睡了一觉,陈乌夏酒气散了一半。她直直到了洗手间,冷水冲上了脸。她忽然一个激灵,吸吸鼻子,打了一个喷嚏。
正在这时,耳朵忽然嗡了一下。久病成医。她连忙捏住鼻子,仰起头。过了几秒,耳中的异响停止了。
她一手撑着洗手台,一手揉了揉太阳穴。酒又不好喝,喝完还头疼,不过,心里是不那么郁闷了。
陈乌夏走到走廊。
两面墙镶了一圈橙黄的灯柱。氛围和普通酒吧的昏暗不同,明了又清爽。走廊另一边似乎站了一个人,她脑子晕胀胀的,眼也花,看不大清对方。
她扶着墙回去。
同学们陆陆续续要离开了。
吴婷贝拉起陈乌夏的手:“夏夏,酒醒了没?”
“醒了。”聚会上睡了一觉,陈乌夏自知失态,说:“抱歉了,婷贝,我不知道我酒量这么差。”
“道什么歉啦,我的生日聚会你愿意喝酒,那是给我面子。”吴婷贝挽住陈乌夏的手,走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雷振,她向他使了个眼色,说:“雷振,你送夏夏回家吧。她喝了酒我不太放心。”
“嗯。”雷振的脸色好不到哪儿去,脖子以上像是煮熟了的虾,他说:“陈乌夏,我送你回去。”
雷振在路边拦车。
陈乌夏靠着吴婷贝,见到李深也出来了。
黄毛嘴上在说话,自己叼了烟,然后给李深递了一支。
李深接过了,衔在嘴上。
黄毛给自己点烟的同时,也把打火机递到李深面前。
那一个吊带小姑娘,垫起脚给李深送上打火机。
陈乌夏暗道,还男女通吃呢。
李深低头,烟凑到黄毛打火机上,点燃了。
这之后,陈乌夏看不清他的脸了,四周烟雾弥漫。她别开了眼。
雷振拦到了一辆出租车。
“夏夏。”吴婷贝打开后车门,“你先回去吧,我爸开车过来接我。”
“晚安。”陈乌夏上了车。
吴婷贝交代说:“雷振,一定要把夏夏送到家门口啊。”
雷振点了点头:“知道了。”
司机回头看了一眼。男的满面通红,看上去比女的还醉。
有外人在场,雷振没有多讲什么。一路上,他的手在膝盖上一会握拳,一会放松。
陈乌夏很平静,开了车窗。晚风吹过来,鼻子像是被烟缠上了一样。
司机一个急刹。
她觉得有什么涌上了喉咙,她急急地咽了下去。她捂了捂肚子。坚持了一分钟,实在撑不住了,她和司机说:“下车。”
雷振问:“陈乌夏,你家到了吗?”
她摇摇头,“快到了。”胃里正在翻江倒海。
雷振:“我送你上去吧。”
“不用了。司机,我要下车。”陈乌夏说:“雷振,你先回去吧。我让我哥出来接我。”
司机看出来了,陈乌夏可能要吐,他连忙停了车。
车门一开,微风吹进来,散去了雷振的胆子。他没有再坚持,说:“好,回到家给我一个消息。”
陈乌夏潜意识里想吐,也给大脑做了一个这样的命令。她蹲在草丛边,“哇”地一下吐出了秽物。
十一点半了,沿街商铺关了门,外面的马路听得到来往的车流。这条老城街道很安静,偶尔才有一辆车驶过。
陈乌夏给陈立洲发了微信。
然后,她听见了脚步声,就在她的背后。
对方伸出了手。手上有一包纸巾。
陈乌夏认得这一双手,这是天生握笔的手。今晚手里却夹起了香烟。
李深问:“喝酒了?”
她喝酒怎么了?他还抽烟呢。她用手背抹了抹嘴巴,站起来,转身看他。
李深一手插兜,月夜里神色不明。见她不接纸巾,他缩回了手,把纸巾放在树丛的枝干上,说:“早点回家。”
陈乌夏看着他越走越远了。猛然间,她拔腿就追,挡住了他的去路,使劲瞪他。
他看着怒容满面的她。这一刻,她脸上有了当年坐断秋千时的倔强。他开口问:“你想怎样?”
陈乌夏质问:“你刚才在抽烟吗?”
他反问:“你不是看见了?”
她追问:“为什么?”
他再问:“什么为什么?”
她也问:“为什么抽烟?”
他又问:“你为什么喝酒?”
“因为你抽烟。”陈乌夏吼了出来。
路灯下,他看着她面色涨红了。这时的她才像是醉酒的。他问:“我抽烟和你有关吗?”
陈乌夏:“有!”
这样的她,和以往懦弱的样子大不一样,他问:“什么关系?”
“是……”陈乌夏想了想,说:“我害了你。”说了这句话,她像是失了底气。
李深:“你已经道过歉了,那些事也过去了。”
“我以为,我曾经这么以为。但是……有些债是要背一辈子的。”陈乌夏抬头说话,满嘴都是残渣的味道。
酒气让李深差点变了脸,他想越过她。
她伸手拦住了,摆明不放他走。
李深:“你想怎样?”
陈乌夏:“我愿意为我的过错负责。”
李深问:“你负什么责?”
陈乌夏上前,仰头看他说:“李深,高考不是唯一的出路。”
他的呼吸顿了下,退了一步。
她前进一步,非得和他近距离说话。“你有才华,有天赋,我不信,你以后就没出息了。我……”说没两句,她又捂住了嘴,冲到树丛边。
“你醉了。”那包纸巾放在前一段路的树丛,李深一时半会也没什么可贡献给她的了。
“你当年助我考上了大学,这次换我来帮你。”陈乌夏从小挎包拿出纸巾擦嘴,“我以后不喝酒,你也把烟戒了吧。”
李深劝她:“早点回家。”
“没关系,我先给你当一个榜样。”陈乌夏自说自话:“我明天就戒酒给你看。”
李深:“走吧,回家了。”
她没有动,忽然抬头看向前面的一棵大树。恍惚间想起,这不就是当年活动场嘛。她问:“记得吗?我们的第一次就在这棵树下。”
“我们的第一次还没发生,别给我扣帽子。”李深清清冷冷。
陈乌夏呜咽一下,埋怨说:“我就知道,你不认,你做过的事你不认。”她指着那棵树,“六年前就在这里,你也和现在一样。我……见到你就想哭。”
李深:“……”
她几年没哭过了。她长大了,不可以轻易落泪。今晚借着酒意,她却什么也不顾了。“呜哇……”李深离开,她有恨过他。但她不是记仇的人,恨过了以后,她惋惜他的前程。
李深:“……”
这时,路边一辆车停了下来。壮汉司机下来,看着两人。
女孩蹲在路边,哭个不停。
男孩冷冷地站在旁边。
壮汉司机问:“什么事?需要帮忙吗?”
李深:“朋友喝醉了。”
陈乌夏吼一句:“谁和你是朋友?”
壮汉司机看一眼李深,准备要拿手机报警了。
陈乌夏:“我们是同学。在谈心,在叙旧。”
壮汉司机大约知道了,他没有多管闲事,开车走了。
陈乌夏蹲得累了,索性坐在花墩上,擦擦眼泪,拧了拧鼻子,“你是谁啊?干嘛管我的事?”
李深:“管太宽。”
“哦,难怪这么爱管闲事。”陈乌夏拍拍花墩,说:“坐吧。”
他没有坐。
她看着他,“你觉得我招呼不周吗?可这里没有其他坐的地方了。”说的话一本正经,干的事稀里糊涂。
不和醉鬼讲道理。于是他坐下了。
陈乌夏却和他讲道理:“抽烟有害健康,还会口臭。”
李深:“没你现在臭。”
“嚯。”她给他吹气,问:“臭不臭?”
李深站起来:“陈乌夏,回家了。”
“就不走。”她看着他,呵斥说:“你给我坐下。”
有理说不清。李深又坐下了,他拿出烟盒。
陈乌夏一眼见到,就要去抢。
他抬高了手。
她站起来,飞起一记手刀,直接把烟盒打了出去。
李深差点忘了,这是怪力少女。“陈乌夏,你是不是借酒装疯?”
她扁起嘴,“呜呜呜,你这人太冷漠太刻薄了。呜呜呜……”
第42章
陈乌夏哭起来,眼睛鼻子皱到一起。偶尔有行人路过, 她没有理, 径自哭得痛快。
暴躁是偶然的, 哭泣是坦然的。她安安静静,却蕴藏了巨大的力量。
李深回忆里的陈乌夏, 常常在发光。
她做不出习题的时候,懊恼着发光。她看见成绩单的时候, 沮丧着发光。她进步以后,更是无比夺目。
陈乌夏打掉的那一个烟盒, 弹出了十几米远。烟盒没有盖紧, 飞出去的同时,剩下的几支烟掉出来, 仙女散花一样地散落。
空的烟盒掉在了陈立洲的脚下。
他捡起来,把盒子翻转一下。他不抽烟,但对烟草的牌子略知一二。这牌子不错。顺着地上散落的烟, 陈立洲看到了坐在花墩上的少年和少女。
路灯外是昏黑的夜。从陈立洲这里看过去, 路灯笼住两人,独留了一座舞台。
李深和陈乌夏在舞台中间。其余的景和人都是观众。
陈立洲继续向前走。
李深察觉到了, 转过头来。
李深在灯下。
陈立洲停在暗夜的树下。
风静止了。两人互相打量对方。三年半的时间, 两个男孩褪了些少年气。李深更沉寂。陈立洲在外放的同时, 也学会了内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