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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自忠不会有时间再去和那些报社的朋友聊天吃茶。

  说到这里时,宋一量没接住球。在好友捡球之时,秦既明侧身,看到凉亭下小口小口喝苏打水的林月盈。似是察觉到兄长的视线,林月盈抬起胳膊,举着那瓶子,笑着向哥哥晃了晃。就这一笑,回家之后,秦既明让林月盈口贲了两回。林月盈怀念自己柔软又蓬松的公主床,今天也心满意足地躺回自己房间去睡。秦既明不想打扰她休息,走到阳台上,给秦自忠打电话,问父亲脚伤情况。

  秦自忠的腿,还真说不上好。

  偏偏明天还有个活动,提前告诉了他拍摄的内容,需要骑马摆拍。

  秦自忠打心眼里不想去,本来想推了。

  秦既明笑着问父亲,你的老领导一大把年纪了,也要配合骑马,你不骑?

  秦自忠沉默了。

  “快退休了,也是,”秦既明说,“您啊,老了,身体也要紧,求稳。”

  秦自忠忽然说:“我记得一量养了一匹马,从小就被训好了,挺温顺。”

  秦既明说:“那您要去问一量。”

  他淡淡:“这事交给我,您也不放心,对不对?”

  秦自忠冷笑:“我能有什么不放心?我就你一个儿子,难道还会觉得儿子要害我?”

  秦既明说:“所以您去找一量谈,别找我。他”

  秦自忠说:“他和你是好兄弟,你一个电话还不是就能让他改主意?”

  秦既明沉默片刻,低声:“爸,您这么想,我很伤心。”

  秦自忠愣了一下。

  “无论如何,您都是我亲爸。血浓于水,我用爷爷的名誉发誓,我,秦既明,绝不会在一量的马身上动手脚来害您,”秦既明缓缓说,“那匹马的确很适合您骑,当然,您也可以不选,我不勉强。”

  他语气中有浓浓的失望。

  秦自忠心下一动,通话结束后,在房间中踱着步子。他年纪大,一条伤腿愈合得慢,从马背上跌下来不是什么轻松事,估计又要住院疗养……

  但秦自忠还是不能完全信任自己儿子。

  他会为秦既明的失落而震动,但也不会拿自己的腿开玩笑。思前想后,秦自忠给尚算熟悉的另外一家马场老板打了电话,要对方准备三匹最温顺的马,明天早晨要秦自忠的助理去现场挑一个。

  “好的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您放心,一定把事情给您安排妥当;马,您随便挑……不不不,不需要租金,咱们还谈什么租金……听说您快退休了?是是是……”

  马场老板笑呵呵地结束了电话。

  他自己琢磨了一阵,沉思两分钟,拨了个熟悉的电话。

  五秒钟。

  接通。

  “哎,秦总啊,是我,”马场老板说,“您果然料事如神啊,令尊的确给我打电话了,约了明天七点选马。您看明天您的人什么时候过来……”

第82章 秦既明视角番外十三「柔光」

  秦既明放下手机的时候,林月盈刚好穿着睡裙出来。她下午打羽毛球打累了胳膊,现在头发湿淋淋的,撒娇卖好,要哥哥给她吹头发。

  秦既明示意妹妹坐在自己面前,拿了吹风机,手指插入她湿漉漉的头发,微微挑出一些,不疾不徐地用温热的风去吹。

  热水洗得林月盈胳膊上泛起一层潮红,她半低着头,伸手去挠那一块儿皮肤。身上的棉睡裙还是三年前买的,算是她难得穿这么久的衣服。秦既明一低头,就能看到她发红的耳朵尖,以及优美洁白的脖颈。

  万籁俱寂,这是独属于兄妹二人的相处时刻。发红的皮肤一直痒,林月盈忍不住用手去抓,她指甲漂亮,怕伤到,忍不住地换了指腹慢慢地揉。秦既明低头,他脖颈后方还有昨天妹妹留下的两道抓痕,不明显,只出了血丝。

  他温和地询问妹妹:“今天下午摔到的地方还疼吗?”

  林月盈打羽毛球时太专注,没留意,被绊了一下,跌倒在地上,摔青了膝盖。

  林月盈摇头,她主动把裙子撩起来,给哥哥看:“就是看着有些吓人,没事了。”

  她是活泼好动的性格,从小就这样,腿上也不止这一点儿伤痕。可和秦既明那令人头痛的疤痕肌肤不同,林月盈愈合能力好,虽然从小就怕疼又怕伤的,可养上几天就又干干净净的,连个疤都不会留下。

  林月盈自己也为这点“长处”得意洋洋,笑着说自己和哥哥是“互补”。

  怎么能不算互补,一个长一个浅,一个古板一个活泼,一个如顽石坚硬,另一个就似水柔软。

  秦既明含笑着看妹妹腿上的痕迹,状若不经意地问:“刚接你来这儿的那个晚上,你也是这样,摔青了腿。”

  林月盈愣了愣。

  吹风机吹出柔软干燥的空气,紧贴着她头皮的一层湿发已经渐渐地干了。林月盈咬了咬唇,呼吸起伏间,一颗心也缓缓地往下落了落。

  秦既明看到妹妹的耳朵尖更红了。

  “不是,”林月盈说,“那次是撞到东西了,才磕青了。”

  “时间太久,我记不清了,”秦既明说,“那天太晚,你又一直哭……现在想想,还是我不对。”

  林月盈说:“不呀,你那时候能接我,我就好开心了。”

  头发吹得差不多了,林月盈不喜欢把头发完全吹干,八分的程度就停下手。

  她伸手,去拿精油,仔细地喷了三泵,揉在掌心里,暖热了,才顺着头发缓慢地压、按,去暖热柔软的长发。

  她的头发是宝贝,大约是因为头发过于浓密,每次洗发后都要用精油仔细敷,才能保证柔顺光泽。秦既明不打扰妹妹的头发护理,半蹲着,伸手握住林月盈当初的那条伤腿。

  他记得清楚,碗大的淤青,不规则的形状,一觉醒来最吓人,微微泛着淤黑,林月盈怕痛,走路都小心翼翼的。

  现在早就好了。

  秦既明手指摩挲着那一片儿肌肤,抬头,问妹妹:“当初撞什么上了?”

  林月盈迟疑几秒:“椅子。”

  护发精油的椰子香味儿在空间里缓慢扩散,秦既明在这柔软的香气中触着妹妹的腿。他已经回顾了多年前任何——所有林月盈可能和父亲有交际的场景,筛选过后,只留下这一种可能。

  今天妹妹的反应印证了秦既明的想法。

  秦既明大约猜到了。

  那时候妹妹的反常哭泣并不是因为想念,而是另有原因。

  是被当时疲惫的秦既明忽略的重要原因。

  秦既明伸出手,轻轻地在妹妹光洁的腿上刮了刮,时隔多年光景的触碰,只刮得妹妹躲痒的笑声。天真的妹妹完全不知兄长的用意,粘满精油的手掌心温柔地托着头发,林月盈俯身,在哥哥额头吻了一下。

  秦既明晚上如常地和妹妹相拥而眠,给妹妹讲简单的睡前故事。

  次日清晨,林月盈要去公司报道,仍旧和之前一样,秦既明开车将妹妹送到公司楼下,林月盈拎着包去报道,秦既明再去停车。

  他们还是不一起走。

  实习生第一天报道,基本上不用做什么事情,熟悉熟悉环境后,就可以回去了。上午十点二十分,秦既明接到林月盈的短信——她的工位上电脑还没配备齐全,组长让她先回去,明天再来。

  林月盈打算约红红一块儿吃饭。

  秦既明回复妹妹的短信,说好。

  这几天秦既明不是特别忙,下个月的人事变动,秦既明升职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中午和营销部的部长一起吃饭,对方笑着,提前恭喜秦既明。秦既明礼貌客套地回了几句,对方又指着他说,老秦啊老秦,不愧是你,这么大一好消息也不动声色的,已经到无欲无求的时候了,对吧?

  秦既明笑着说哪里哪里。

  他还真没到无欲无求的时候。

  人天生就有对权力的渴望,秦既明也不例外。但他情况稍稍特殊了一些,相较于其他同事来说,秦既明的谷欠望不见得少,不过更多一份司空见惯的镇定。

  这份镇定,一直持续到十二点十分,医院里紧急打来电话,通知秦既明,秦自忠出事了。

  彼时秦既明正在吃饭,切好的牛肉片,水煮芥蓝,丰厚的蛋白和香糯米饭。清蒸的两块儿鱼,秦既明只吃了两口,对医院那边的人说知道了,自己马上过去。

  这样说着,他还是用了二十分钟在吃饭上,又喝了一杯茶,才拿着衣服离开。

  秦自忠还在做检查。

  随行的人说是秦自忠上马时没经验,拽痛了马的鬓毛,才令温顺的马惊了下,连带着上面的秦自忠也跌在地上。

  秦自忠的腿上刚刚好了没多久,现在又添新创,虽然谈不上特别严重,但对于一个到了年龄的人来说,又是一场伤筋动骨。

  等慰问的人离开后,秦既明才去了秦自忠的病房。

  他看着病床上的父亲,问,怎么回事?哪里伤到了?

  秦自忠老了,被秦既明这零星的一点关心感动到险些老泪纵横。无论如何,马是秦自忠自己找人选的,也是他上去不当……

  当秦既明叹气,问父亲怎么不用宋一量那匹好马的时候,秦自忠因自己险恶用心,羞愧到几乎说不出话了。

  秦既明看着父亲的那条伤腿,说:“咱们家人,伤就容易伤到腿。我刚接月盈回家的时候,她走路也一瘸一拐。”

  秦自忠安静一阵,才问:“是从我这边接到你那里时候的事?”

  “嗯。”

  秦自忠凝重:“她怎么说?说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秦既明摇头,“毛毛糙糙,撞到椅子上。”

  秦自忠不放心,追问:“她真这么说?”

  “是啊,不然还能是什么?”秦既明说,“难道还能是被人打了?”

  秦自忠不说话,为了减少对伤腿的压力,他半躺着,抬头,看空白、无色彩的天花板。

  “月盈一直心肠好,”秦既明静静地说,“因为这点,她其实一直在遭受欺负。”

  秦自忠说:“有你护着,谁敢欺负她?”

  秦既明说:“欺负她的人很多,她那不争气的父亲,抛弃她的母亲,还有因为我爱她、就刻意捏造是非贬低她的东西。”

  秦自忠沉默几秒,他缓缓地说:“月盈的确是个好孩子。”

  的确。

  林月盈的确是好孩子。

  何涵当初再怎么愤怒,找到秦自忠谈话时,也都是说秦既明的不是,说自己儿子如何不好。

  她那样眼高于顶的人,没有讲一句月盈的不好。

  秦自忠说:“你也知道她好,就不该这样……顺着她。妹妹年纪轻轻,不经事,没什么生活经验,又被家里人保护得这么好,单纯,善良,天真。”

  秦既明侧脸看病床上的父亲。

  这个渐渐衰老的老人,眼睛已经渐渐浑浊,嘴唇一开一合,他说:“你是哥哥,做哥哥的,就得控制住自己,别让事情再坏下去。你比我聪明,知道流言杀人。”

  秦既明颔首:“所以,我会娶月盈。”他静静地坐在阳光下,沉静开口:“流言堵不住——我只要她。”

  “阿嚏——!”

  “阿嚏——!”

  和红红泡完温泉的林月盈,打着喷嚏进了电梯。

  叮。

  电梯门开。

  林月盈揉了揉鼻子,心不在焉地想着到底是谁今天一直在想她,害她打了好几个喷嚏。还没琢磨明白,一转角,看到站在门口的林山雄。

  长久不见的生物学父亲有着一张苦瓜般的脸,他仓皇地往林月盈背后看了看,才小声问:“秦既明今天不在家吧?”

  林月盈说:“不在,你要干什么?”

  林山雄说:“不干什么,就是想你了,过来看看你。”

  林月盈才不信。

  无事不登三宝殿。

  她留了个心眼,没有进门,就站在门口,问他:“说吧,到底什么事?”

  林山雄看得出女儿的不欢迎。

  东张西望,确认秦既明的确不在这里后,林山雄终于问:“你真的要和秦既明谈恋爱?”

  “是啊,”林月盈说,“不然呢?”

  林山雄痛心疾首:“他可是看着你长大的哥哥啊!他和你亲哥哥有什么区别啊?你为什么要喜欢他啊?”

  林月盈按着眉心,她缓缓思索,片刻,严肃地看林山雄。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林月盈说,“那我也只好告诉你吧。爸,因为秦既明是我第一个喜欢的男人。”

  林山雄说:“你只是没怎么接触过外人——”

  “听我说完,”林月盈沉着冷静,她告诉父亲,“在此之前,我一直喜欢女性。”

第83章 「日引月长」爱

  林山雄一肚子劝慰的话语,在女儿不疾不徐的一句话中化成了水。

  秦既明不在这里,林月盈低头看时间,才五点钟,距离兄长回家还有这么久的时间,现在难题就在她的面前。

  林月盈能理解林山雄。

  但理解不代表她愿意谅解。

  人心都是肉长的,不是说当初林山雄哆嗦一下提供个小蝌蚪就能成为她真正意义上的父亲了。如今的林月盈再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她不知自己再见母亲时会有怎样的心情,只知一点,现在看林山雄,的确和看路边陌生人没有分别。

  林月盈不知他爱吃什么,喜欢做什么,林山雄对她何尝不是完全不了解。就连小学时写作文,写父爱如山,旁边的小朋友写生病、父亲淋雨背着她去医院看病;林月盈苦思冥想,也只能写我的父亲不爱我,我的爷爷和哥哥就是我的父亲。生病时爷爷会亲自给我煮糖水,哥哥一直抱着我哄……

  那篇作文出乎意料地拿到了高分,这令林月盈惊讶地发现原来没有父亲原来也是一件大好事。

  后来再读书,书上讲,父亲和子女之间的感情,是依托着“照顾”而产生的。这点和母亲的血缘纽带不同,父亲对孩子的爱都需要付出心血才能建立。

  很遗憾,林月盈和林山雄之间并没有建立出这样的爱。

  她看自己父亲,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甚至有些过于干涉她行为的中老年男性。

  林山雄问:“你刚刚……”

  “也没什么好瞒您的,”林月盈镇定,“难道您就不好奇,一直以来,为什么我一直喜欢交女性朋友,而不是和男生一起玩?”

  ——因为小时候的男生太脏了,林月盈不喜欢脏兮兮的男生。等大一些,青春期的绝大多数男生又有着出乎意料的自信,以至于林月盈和他们走得稍稍近一些、对方就要以为她对他们有意思。

  不过不要紧,林山雄会误会。

  林山雄:“啊——啊。”

  “就是这样,”林月盈说,“察觉到我对秦既明的心意之前,我的性取向一直都是同性。您是不是听不清楚啊?没关系,我再重复一遍,爸,之前我一直都喜欢女生,明白了吗?”

  林山雄说:“你——”

  他欲言又止,眼神复杂,好久,才痛苦地皱了一下眉,闭上眼睛。

  林月盈问:“您还有其他事吗?”

  林山雄问:“所以这就是你这么多年不找男朋友的原因?”

  林月盈心想,林山雄真是疯了,现在的女大学生,哪里会有人那么热衷找男朋友啊。她今年才多大,没有男朋友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她没解释,只是点头,坏心眼地加重了这个刻板印象。

  “是啊,”林月盈平淡地说,“不然呢?难道您认为,在亲眼目睹您和我母亲的糟糕婚姻后,我还会对男女之间所谓的爱情抱有幻想吗?”

  羞愧心令这个不称职的父亲最终保持了沉默,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女儿,蹒跚着离开。

  ……

  秦既明在七点四十五分到家。

  在沙发上已经快要饿成一张美丽动人“饼”的林月盈飞快地跑过去,跳到哥哥身上,撒着娇,要兄长抱着她:“秦既明秦既明,我快要饿死啦,你快点去给我煮饭吃好不好呀?或者我们也不要煮饭了,出去吃怎么样呀?我好想吃嫩嫩的小乳鸽……”

  秦既明托着妹妹的两条腿,就这样,像挂着树袋熊的树,把人放在书桌上,低头,偏脸,顺手将妹妹勾在他身上的两条腿托了托,吻了吻林月盈的脸,才笑着问:“想吃哪一家的?”

  林月盈痛快地报了名字。

  她的确已经饿很久了。

  善解人意的妹妹敏锐地察觉到兄长的异常,秦既明似乎在被什么事情所困扰,他回家后很少笑,拥抱他时,林月盈还嗅到了一些属于医院的气息,那种酒精、混合着消毒水一起的味道让林月盈意识到大约发生了什么。

  但她什么都没有问。

  如果哥哥不想讲,那就没有问的必要。

  林月盈能做的,只有认真努力地吃饭,好好地陪伴着秦既明,给他讲好笑的事情,比如今天下午的林山雄。

  “好可惜喔,你都没有看到他的表情,”林月盈形容,“那一瞬间呀,我觉得他都快要崩溃了……”

  秦既明含着笑,看妹妹眉飞色舞,安静听她讲。

  “不过说起来也好奇怪,”林月盈双手捧脸,认真地和兄长分享自己的困扰,“你知道吗?之前林山雄和林风满一直在纠缠我,逢年过节,也给我发短信,说大家都是一家人,年轻时候犯的错现在也该过去了,说什么还是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在一起……这段时间,他们都不来骚扰我啦。”

  秦既明给妹妹倒柠檬水,解她刚刚吃烤肉的腻:“为什么?”

  “不知道,”林月盈摇头,“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呀——对啦,秦既明,你下个周有时间吗?”

  “有,”秦既明说,“怎么了?”

  “我想去迪士尼,”林月盈双手撑着桌子,站起,眼睛发亮,“我想去上海的迪士尼玩。”

  这不是多么困扰人的事情,秦既明一口答应。

  别说是去上海迪士尼了,就算是林月盈现在要去法国的迪士尼,秦既明也会立刻订了机票陪她去。

  今晚的林月盈格外的活泼。

  回去的路上,她也打开车窗,指挥着秦既明关掉音响,车窗微微开了一丝缝隙,借着自然而然渡入车窗的风,林月盈仰着头,手指贴着玻璃,唱歌。从《上海滩》唱到《DatingRules》,自由自在地合着节奏摇晃。秦既明不是擅长唱歌的人,但却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他始终微笑着听妹妹唱歌,无论她的歌声是否在调子上。

  夜间是许久没有过的温柔,林月盈喜欢趴在枕头上,大约因这样会让对方爱得更深,会令她有一种完全被占据的感觉。秦既明的手就压在她抓紧淡山茱萸粉真丝的手上,按住她的手背,又缓和着呼吸,在她脸颊贴了一口。

  清理后的秦既明才终于对妹妹讲了今日发生的事情。

  秦自忠不小心从马上跌了下来,摔断了腿。

  林月盈彼时正享受哥哥给她捏肌肉,听到这么一句,猛然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啊?”

  “他前不久不是刚伤了腿吗?”林月盈说,“怎么这么不小心呀?严重吗?”

  她心中是真的着急。

  别的不说……秦自忠毕竟是秦既明的亲爹。

  秦既明摇头:“不严重。”

  林月盈又问怎么摔的。

  秦既明说得很简单,和大部分人了解的一样。秦自忠没骑过马,上马时拽痛了马,马受惊,一晃,就将秦自忠晃下来,跌了一下。

  因为是要拍摄照片,所以也没有身穿过多的保护衣服。

  林月盈说:“伤到腿会很痛的。”

  这是一句下意识的感叹,无关两人的恩怨,只是单纯从秦自忠——这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角度出发,有的一句感喟。

  秦既明坐在林月盈旁边,他低头,将妹妹的腿放在自己的腿上,看着她修长、没有一点儿疤痕的皮肤,只是膝盖遭了殃,有两块儿面积颇大的红痕。秦既明已经将这里的东西换成她惯用的真丝,但再柔软的材质也经不住这样长时间的摩擦。

  秦既明握着妹妹的腿,手指压在她膝盖上,问:“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还疼吗?”

  林月盈凑过来贴贴,诚实地告诉秦既明:“虽然疼但是也好爽的,和快乐比起来,这简直就像是被蚊子咬了一口嘛,无足轻重,不要在意。”

  秦既明说:“我不是问这个。”

  林月盈歪脸,迷茫:“那是什么?”

  秦既明的手掌心贴着她膝窝,触着那一块儿完好如初的肤。

  “当初,是秦自忠踢的你,对吧?”秦既明说,“月盈,你是怕我去找秦自忠吗?”

  林月盈吃惊地呀了一下,她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的谎言,被哥哥此刻忽然揭出——虽然那是善意的。

  林月盈点了点头。

  她是怕。

  “我不是故意的,”林月盈道歉,“我可以不在乎血缘呀什么的,你也知道,我爸爸妈妈和哥哥的情况,我是被弃养的……可是你不一样呀,秦既明,你……你和你爸爸妈妈的关系还没有这么糟……还有转圜的机会。”

  秦既明耐心听妹妹讲完,他总结:“所以,那个时候的你认为,我会在你和我亲生父亲之间纠结?”

  林月盈刚想说自己没有这个意思,但仔细想想,好吧,的确也有这个原因存在。

  她举起手,做了一个小小的、会令部分男性破防的手势:“一点点。”

  秦既明笑了。

  他抬手,揉了揉林月盈的脑袋,轻轻一声叹。

  “你要知道,人对自己亲手养育孩子的爱,远远多于对养育自己的人,”秦既明缓声说,“这么多年了,我看着你长大,你就和我亲生——”

  林月盈伸手,快速捂住兄长的嘴。

  “不要再说了,”她十分诚恳,“不要让我们混乱的关系更加扭曲了。”

第84章 「此心安处」情

  血缘关系算不了什么。

  那些寂静拥抱中、能够互相交融、在水中一同顺着月退流下的东西,未必只有血缘这一个选择。

  至少,在林月盈如今的想法中,她的亲人不是那个只会道德绑架的父亲,不是一走多年再无音讯的母亲,也不是那个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神出鬼没的哥哥林风满,而是一直陪伴她学习的秦既明。

  “所以说呀,我都不明白那些人在乱讲些什么嘛,”林月盈对着江宝珠深深地叹气,她摊开双手,最近的美国电影看多了,她下意识想要耸肩,又觉得这姿态实在不雅观,最后只如此悻悻然地平摊着,认真,“别说我和秦既明完全没有血缘关系了,就算是真的有,我俩关起门来——”

  “停!”宁阳红悲叹一声,捂住耳朵,可怜又无知地祈祷,“有哥哥的人听不得这个。”

  林月盈伸手,捂住好友的耳朵,继续认真地同江宝珠聊天:“而且,我们国家法律没有‘乱伦罪’这个罪名喔。只有英美法系刑法才有禁止血亲相女干的条例,再说了,我和秦既明又没有血缘关系。”

  江宝珠听着好友的宣言,咬着吸管,用力一吸,凝神:“所以这就是你打孟家忠的原因?”

  “嗯呢,”林月盈眨眨眼睛,“他嘴巴坏透了。”

  孟家忠,当初散播流言后就偷偷躲着林月盈了。前几天傍晚,做SPA时遇到,林月盈客气地走过去,微笑着和他及他身边的女伴打招呼,继而踩着高跟鞋,狠狠的一巴掌打在了孟家忠的脸颊上。

  这一巴掌用的力气大,林月盈的手掌心都麻了好久呢。

  当时情况,麻的可不止林月盈一个人。

  江宝珠知道孟家忠是个疯家伙,第一反应就是挡在林月盈前面,要是对方敢动,她就拎着包直接抡过去,砸破对方狗头。

  幸而并未出现如此状况。

  孟家忠不声不响的,只捂着一张脸,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啥也没说,就这么走了。

  林月盈将其归结于孟家忠做了亏心事、他自己也得知道错了。

  江宝珠心思复杂,犹豫了好久,还是没有将自己的猜测讲出。

  孟家忠一个吃软怕硬的主,哪里是“亏心”就能令他甘心受辱的。

  江宝珠的堂兄隐约提到过,说去年见到过孟家忠,喝酒时候见了秦既明,鼻青脸肿地出来,牙齿都松动了,闹到要去看牙医的地步。

  也就林月盈,被她哥哥保护得太好,才会到现在也认定是孟家忠自己心虚。

  这样倒也不算坏。

  江宝珠低头,她想,严格来讲,也不算什么坏事。林月盈原生家庭不算好,但无论是秦爷爷还是秦既明都在用心教的她向善——多好。

  一心向善向光明的林月盈,如今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掰着手指数啊数,数什么时候才能秦既明陪她去迪士尼的日期。

  在熟悉的城市里,这对兄妹的确很难真的像情侣一般。

  只有远离故乡的陌生地域,两人才能真正地手牵着手。

  这一日终于到了。

  一大早,林月盈就跳起来,趁着秦既明还在睡觉,她玩了好一阵的小明,等兄长清醒后,林月盈笑眯眯地低头吧唧亲一口,又阻止秦既明想要继续前进。

  “要穿情侣装,”林月盈大声叫,“我宣布,现在你和我不是兄妹,是小情侣!是深深坠入爱河的小情侣!!!”

  秦既明哭笑不得,抬手表示投降:“好的,那么,需要我为您做什么吗?我的宝贝女朋友?”

  林月盈伸出手,点一点秦既明的鼻尖:“第一步,你要忘掉自己是我的哥哥。”

  兄妹转变为情侣的第一步。

  忘掉兄长身份。

  行动:从头到脚的情侣装。

  林月盈早早就准备好了,从帽子到鞋子,甚至包括书包,她和秦既明都是一模一样——这种在初高中学生群体中流行的情侣装扮,此刻却被林月盈执拗地重新复制。

  林月盈还颇为自得。

  两人是中午十一点的飞机,在小区里撞见晨练的老太太,对方眯着眼睛看了看兄妹二人,笑呵呵:“是亲子装啊?蛮好看,好看,精神。”

  想到对方年迈的心脏,林月盈将“这是情侣装”五个字硬生生地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