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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月盈转身,大声问店员。

  “你好,这个尺码的这条裙子还有多少?我全买了。”

第31章 欲擒

  店中只有两件。

  都被林月盈买了。

  林月盈潇洒地在账单上签名, 秦既明接过包装好的裙子,微笑着对店员说了声谢谢。

  出店的时候,林月盈步伐也轻快, 骄傲地欣赏着自己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新鞋子:“不让买,我就偏要买。”

  秦既明评价她的行为:“姗姗来迟的叛逆期。”

  “才不是, ”林月盈骄傲地大声, “因为我有穿衣的自由, 而且穿着它很漂亮。选择穿不穿漂亮的衣服, 那都是我的事情;别人有不好的念头, 那是他们的道德不行。”

  秦既明和她一同往电梯方向走, 今天商场中人不多, 中庭有人在弹钢琴,是最经典的卡农, 彼此追逐的音符,好似分离又好似缠绵, 如伴生植物,又像同一个湖泊的浮游生物。

  秦既明说:“是。”

  林月盈在此刻忽然停下脚步, 在他面前站定, 仰脸望他, 好像下一刻就会忽然踮脚去吻他的唇。

  秦既明尚未习惯在公共场合与她如此亲密,下意识后退一步——林月盈的唇已经贴靠过来, 微微张开, 眼神中有微微的好奇,好像要剥开他的壳子、看他的真实反应。

  秦既明提醒她:“月盈。”

  太近了。

  不合适。

  “嗯,”林月盈说, “不过呢, 我想, 像哥哥如此具有道德的人,肯定会心无杂念吧。”

  秦既明垂眼看她:“你认为呢?”

  “肯定的啦,”林月盈伸手,用指腹轻轻点一点秦既明的胸口,毫无芥蒂地笑,“我都听见你的良心在大声叫我妹妹啦。”

  她说:“我猜得对不对?”

  秦既明从容:“很正确。”

  妹妹。

  心里当妹妹,面上从不唤她作妹妹;

  口上叫哥哥,心中从不当他是哥哥。

  不确定是不是购物令林月盈暂且排遣掉焦虑,夜间,林月盈在秦既明和她的家中舒舒服服地睡上一整个大觉。次日再去学校时,林月盈的心情也平静许多。

  还没有正式开学,学生少,学校食堂仍旧只开了几个窗口,林月盈如今还处于忌口养胃期,秦既明在附近的一家餐厅中订了病号营养餐,按时给她送过去。

  虽说病号餐干干净净没有问题,但可能是压力过重,也或许是这几天有些懈怠——

  林月盈悲伤地发现,自己的马甲线没有那么明显了。

  马甲线这东西看体脂,有的人天生就明显,而有些人需要付出加倍的努力才能获得浅浅一个痕迹。

  林月盈属于条件稍微好一些的普通人,也必须保持适当的锻炼才能得到漂漂亮亮的线条。

  因而,当睡觉前发觉自己的马甲线不那么清晰时,她在卧室里爆发出一声可怕的尖叫:“啊!!!”

  彼时秦既明正在喝着水,隔着一层墙听见妹妹的声音,盖过了电视上的新闻播报。

  惊得秦既明手中杯子里的水洒了自己一身,他也来不及擦,就这么湿着上衣和裤子去看自己可怜的妹妹:“月盈。”

  卧室门没关。

  林月盈只穿了运动文胸,下身是瑜伽裤,正懊恼地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听到动静,她抬起头,同秦既明对视。

  灯光下,光洁漂亮的身体,肩膀有着可口的光芒。

  秦既明立刻退出,关门。

  林月盈却开门追出,一脸委屈,要哥哥看自己现在面临的困扰:“呜呜呜秦既明,你看看我,我那漂亮的、美丽的、好不容易锻炼出的马甲线,马上就要消失了……在着它消失之前,你要不要摸摸?”

  犹如被火星撩了手,秦既明不言语,抽回手,严肃一张脸:“用你那核桃大的脑子想想,你现在究竟在说什么?多大了,还要摸来摸去的?”

  “不摸就算了,”林月盈失落,“哥哥你好不幸喔,这么大了,都没有摸过如此珍贵的马甲线。”

  秦既明淡淡:“你不也没摸过男人腹肌么?”

  林月盈得意洋洋:“怎么会——”

  忽而止住,她顾左右而言他,岔开话题:“秦既明呀,我记得你上次说你办的健身卡是家庭版——”

  “林月盈,”秦既明抬手,捏了捏林月盈头上梳起的丸子,语气平淡,“和哥哥讲,你摸哪个男人的腹肌了?”

  呀。

  扎起来的慵懒小丸子被他捏扁了。

  林月盈扭捏:“哥哥,这……说出来不太好吧?”

  “有胆子做没胆子说?”秦既明冷静看妹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嗯,就是,”林月盈低头,“反正你不可能见到对方啦……”

  秦既明说:“你同学?”

  “啊?”林月盈歪了歪脑袋,茫然,“那倒不是,哥哥你怎么会这么想啊?”

  “那是谁?”

  “嗯……就之前看那个猛男秀表演嘛,”林月盈吞吞吐吐,“合照的时候,对方问我想不想摸一下,免费的,我想当然可以呀,就摸了摸……”

  秦既明不言语。

  “哥哥,”林月盈一脸天真,“你以为是谁呀?”

  秦既明移开视线:“没谁。”

  “哥哥刚才还在问我,是不是同学……”林月盈松了口气,她说,“原来是我多想了,你才不是那种会因为占有欲而干扰我正常交往的人,对吧?”

  秦既明没有正面回答,抬手赶她去休息,不要穿成这样乱晃——虽然还供着暖,但客厅窗户还开着,被冷风一吹,容易感冒。

  夜间,秦既明只觉大约真是天气转暖了,就连房间中的地暖也令人燥热,他闭上眼睛,手掌心还是烫,像蹭了什么东西在上面,此刻正缓慢而持久地释放着源源不断的热量。

  秦既明起身,去卫生间中洗手。

  妹妹房间的灯已经关了,她已经睡下,这时候乖乖的,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哗啦啦。

  凉凉的水浇到秦既明的手掌心,试图淹没掌心那一团滚烫的温度。寂静中又想起去年八月末,她房间中那塞壬吟唱般的一声。

  秦既明在安静中忽然察觉到掌心暖热的根源。

  下午时,他曾用这只手触碰过她。

  房间中的塞壬不知此事。

  林月盈只在乎自己那岌岌可危的马甲线,她是个对身材和健康十分自律的女孩子。在马甲线危机后的第二日,林月盈就果断地将所有补充能量的小饼干都换成低脂无糖的。

  饮料更是只喝纯净水,其他的碰也不碰。

  更重要的,还是锻炼。

  为了方便,也为了随时能过去接受训练,林月盈在学校旁边商业街的健身房处重新办了卡,每天跑步过去锻炼上三十分钟,再慢跑回学校。

  李雁青对她这种办健身卡的行为嗤之以鼻。

  他说:“那家健身房,我也去打过工,里面健身器材太少了——对了,那个泳池不干净,说是24小时循环防水,一月一次大清理,我在那边打工了半年,没见过他们大清理过一次。”

  林月盈吃惊地一声啊。

  “啊什么啊?”李雁青已经见怪不怪了,“这种地方的健身房,和你那种高档健身房不能比,我以为你应该知道。”

  林月盈说:“我以为区别只是器材少。”

  李雁青用那种有些怜悯、又有点羡慕的眼神注视她:“所以我说,咱俩不能用’我们’这个词。林月盈,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土地上的不同层次,就连呼吸也是分层的。”

  林月盈叫:“李雁青,讽刺我矮也不需要这么恶毒吧?况且咱俩身高应该差不了十厘米吧?就这十厘米,你还搞什么空气分层?”

  李雁青不说话,低头,继续在电脑上翻参考文献。

  林月盈已经习惯了对方这种忽然开始又忽然结束的对话,她不可能去了理解每一个人,只觉得李雁青真的无愧于“暴躁藏獒”这个名字,他的脾气已经暴躁到无差别攻击了。

  如今距离开学还剩下两三天,一些同学和社员已经陆续返校。

  他们的参赛团队有六个人,林月盈,李雁青,孟回,还有俩学长、一个和林月盈同时间进社的学妹。这个社团的入社有一定的门槛,能选入参赛团队的也基本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学霸——

  饶是如此,晚上,李雁青仍旧暴躁如雷,骂哭了那个学妹。

  学妹姓名很独特,雷,单名一个荣字。名字起得响当当、极为大气,实际上学妹性格温柔又胆怯,被李雁青骂完后,跑出去哭了好久。

  最后还是林月盈和孟回把她劝回。

  这不是李雁青第一次骂哭人了,他骂人时声音不大,但话语十分刻薄、讽刺,侮辱性也强。倒不是真的针对某个人,而是实打实地认为那些失败的操作完全是不可理喻的错误。就算是社长冯纪宁做错了事,也逃不了李雁青的责骂。

  林月盈也和李雁青起了一次冲突,俩人狠狠地大吵一架。中午时在食堂见了面,彼此间也一言不发,只当全没见到,俨然是陌路人,非必要不说话,眼神也不交流,全当对方不存在。

  不过林月盈还在用李雁青赔偿给她的那支钢笔,虽然做工不好,质感不行,但意外地能写出漂亮的笔锋。

  可能是顺手,也可能是新鲜感还没过,林月盈用这支钢笔写工作日志,写便签,给朋友写贺卡和祝贺信,也给秦既明写过一次留言贴,提醒他记得给自己的瘦月季浇浇水。

  秦既明捏着那留言贴,仔细看了一阵。

  林月盈平时几乎不用钢笔,他知道她的性格,不喜欢麻烦,每次钢笔吸墨水都要用尽她耐心——更何况,这种东西会弄脏她漂亮的衣服。

  冷不丁,秦既明忽然记起,林月盈放在衣柜里、一件被墨水严重染色的羊绒外套。

  他走过去,瞧林月盈,清清淡淡地叫她:“月盈。”

  林月盈还在洗手间,对着镜子做例行的美容面膜,顶着一脸的精华出来:“嗯?”

  “钢笔字写得不错,”秦既明说,“不过,看这笔锋,笔尖磨损有点严重。要真喜欢用钢笔,就把它扔了,挑个新的。”

  他说:“刚好我下午有空。”

  “不用麻烦啦哥哥,”林月盈没当回事,她重新回到卫生间,认认真真地往脸上继续涂抹精华液,用指腹按着脸蛋儿,打着圈儿按摩、揉搓,将脸颊搓得微微发红,顺便回答哥哥的问题,“挺顺手的,我也没看出来磨损呀。我用顺手,现在都有感情了。”

  现在都有感情了。

  秦既明沉默,只看着她脸上那好似羞怯的红晕。

  林月盈没回头,轻轻松松开口:“啊,对了,哥哥,下午有时间正好,那你送我回家呗。”

  “我现在胃也好了,该回家啦。”

第32章 故纵

  很久, 都没有听到哥哥的声音。

  林月盈以为秦既明走了,一转身,看到他就站在门口, 距离不足半米远的位置,无声无息的, 把她吓一跳。

  “你吓死我了秦既明, ”林月盈伸手, 按在心口窝, 缓缓出了一口气, “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秦既明依靠着门框。

  不上班的时间, 他在家中仍旧穿宽松的家居服, 浅灰色的上衣,深灰的家居裤——林月盈几乎要记不清楚, 从什么时候开始,秦既明就不穿浅灰的运动裤和家居裤了。

  洗手间空间有限, 高个子的人在这种环境下的压迫感更重,尽管林月盈有着差那么一点点的就170的优秀身高, 在面对不笑的秦既明时, 仍旧有控制不住的心跳, 心惊胆颤。

  “为什么要回去?”秦既明问她,“在这里住的不开心?”

  “不是呀, ”林月盈指指自己, 真挚开口,“我本来就已经搬走了呀。”

  她说:“这里当然还是我的家,你也是我最爱最最亲爱的哥哥。”

  秦既明说:“都‘最最亲爱’了怎么不留下?”

  “因为我们是兄妹啊, ”林月盈说, “天底下没有兄妹永远住在一起的, 你以后也会成家立业,我也会——总不能我和你妹夫、你和我嫂子也住在一起吧?”

  似曾相识的话语,如今从她口中讲出,有着夜半敲击寒山寺古钟的沉重感。

  秦既明点头:“好。”

  “放心啦,哥哥,”林月盈洗干净手,抱着他的腰撒娇,“就算以后我真找了男友,心里面最爱的还是你,你永远是我最喜欢的哥哥……”

  秦既明捏着她下巴,良久,叹气:“注意点儿,多大的人了,还像小孩一样……别把你脸上黏黏糊糊的东西蹭到我身上。”

  林月盈眼睛发亮,强调:“这可是精华哎,精华!”

  嗯。

  精华。

  秦既明手指沾了沾她脸上滴到下巴处的一点点精华,似乎穿过那些放纵的梦境,也是如此,吞不下的顺着唇角流,落到下巴。

  他因这无端的联想而微笑,遮盖好情绪,抽了纸巾,仔细擦干净她下巴处多余的面膜精华。

  秦既明说:“如果真想交男朋友,一定要告诉我。”

  林月盈笑:“好的呀。”

  ……才怪。

  现在林月盈,已经忙到连重新追求秦既明的时间也没有了。

  如今已经是三月,距离智能机械产品的区域赛不足三个月时间。

  比赛分两个阶段,一个是区域赛,以省市划分,各选拔百分之二十四的优秀队伍晋级全国赛;全国赛的举行地点也是北京,划分名次,公示获奖名单。

  当然,和大部分的比赛一样,流程也是相同,分为现场展示以及答辩。

  参与现场答辩的名额只有两个,每个团队选两名主要发言人,一个替补。

  其中一个发言人的名额已经定下了,就是副社长孟回。

  另一个尚未确定,在林月盈入社前,这个名额毫无疑问地归属于李雁青;但——

  很明显,在随机应变和知识量的储备上,李雁青是最优的;而综合考虑仪表及谈吐、礼貌、气势,林月盈更胜一筹。

  指导老师至今也没有确定,打算让哪个人上。

  四月。

  秦既明带林月盈去医院中做体检,重点检查她那个可怜兮兮的胃。这一次咨询医生后,果断选择无痛胃镜。

  无痛胃镜需要麻醉,没有用医院的轮椅,秦既明抱着妹妹去休息的地方,路上撞见林风满,后者眼神躲闪,讷讷地叫一声明叔,看到他怀里的林月盈,又醒过神,叫他,明哥。

  林月盈还不太清醒,没从麻醉的劲儿里缓过来,探出个脑袋,看林风满,喃喃:“秦既明我好像做噩梦了。”

  秦既明抱着她,简单向林风满点头,也不多说,抱着林月盈就走。

  林风满身边还跟了个女孩子,个子不高,瘦瘦弱弱,眼神有点怯怯的感觉,惊慌又小心地看着秦既明和林月盈,又低下头,像是怕被看到脸。

  林月盈的麻醉劲儿过了一小时才缓过来,还是有点晕,但大脑清醒了,和微醺的状态很相像。她依靠着秦既明的肩膀,歪着脑袋听医生分析检查报告。

  总结。

  没有大问题,之前的胃炎可能是急性的,大约还是当时的饮食不够干净,刺激到了。

  之后还是饮食清淡注意休息不要有压力……

  官方回答。

  林月盈能走了,但她犯懒,脚也软,可怜兮兮地恳求秦既明背她去停车场。

  秦既明顿住。

  “我都搬走了嘛,”林月盈难过,“是不是我不和哥哥一块儿住了,你就不疼我了?”

  秦既明环顾四周,无声叹气,示意她拿着报告单,自己微微俯身,示意她上来。

  “上来吧。”

  去停车场的路上,林月盈还在摸摸他的耳朵:“秦既明,你都好久没有这样背我了。”

  秦既明:“嗯。”

  “上周去妈妈家,妈妈让我劝你找女朋友,”林月盈低声,“她说,你现在还没有伴侣,她很担心,也好着急。”

  秦既明:“嗯。”

  “但我想了想,还是不希望你找女朋友,”林月盈凑在他耳边,她说,“可能因为我去年还喜欢过你。”

  去年。

  「还」喜欢「过」你。

  还喜欢你,和还喜欢过你,是不同的。

  一个是持续的状态,另一个是过去式。

  秦既明说:“嗯,”

  林月盈离他好近好近,她可以看清哥哥衬衫衣领下的紧致皮肤,他天生好皮肤,细腻,不要说脸上,就连脖子这样近距离,都几乎看不到毛孔。

  有些人就是命好,遗传到的也都是优点,是多少人拼命护肤也达不到的优秀效果。

  林月盈忽而轻快了声音:“虽然作为妹妹,还是很希望哥哥能找到属于你的幸福……不过,想想去年的话,还是觉得,你刚拒绝了这么好的我、却忽然在这时候找到女朋友——我会非常不开心,而且很可能会嫉妒对方——十分,非常嫉妒。”

  她的唇靠近秦既明的脖颈,呼出的颤抖热气落在他的肌肤之上,好像要将身体里所有的蝴蝶都呼呼啦啦地释放出,淹没他。

  “你知道,”林月盈说,“你有一个好自私的妹妹,所以我决定,不听妈妈的话,也不要催你快些找女友。”

  秦既明笑了一声,极轻:“好。”

  “不过,”林月盈说,“我也不可以做太自私的妹妹,我还是这天底下最好最善解人意的林月盈。所以,如果你真的遇到了喜欢的女孩,你……”

  她不说了,心里有点闷闷的,哪怕知道是套路,但还是好闷喔。

  林月盈沮丧地想,自己还是太善良心软了。可恶啊,秦既明何德何能,能得到她这样的喜欢。

  她很快调整好情绪,歪歪脸,悄悄观察秦既明的表情,若无其事地说:“我也会祝福你,不过这祝福肯定没那么诚心诚意了。”

  秦既明不说话。

  他又说:“刚才你哥哥带着一小姑娘,也没问他来医院做什么。”

  “管他呢,我才不想承认他是我哥,他的事情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林月盈嘟囔着,一伸手,仍旧用力搂住秦既明脖颈,说,“我只有你一个好哥哥。”

  好哥哥。

  林月盈想,也不知道,他现在这个好哥哥还能做多久。

  四月中旬,林月盈和社团的队友们,经过长时间的奋战和努力,终于把那只智能的实用性机械——智能模块化机器(人)做好。

  不能完全用机器人来形容它,是因为它完全不具备人类的形态,更像是由圆盘和圆柱体拼装而成的机械风机器。

  极简风,一切以实用性为主,所以每一个模块都是众人的精心选择,耗能低且造价最优。

  这是李雁青的理念。

  而这样的外观,还是林月盈“誓死”保下来的。自然,也多付了不少的经费。这笔经费的来源一部分是社团,另一部分则是秦既明所在公司的一笔赞助。

  赞助费自然是林月盈厚着脸皮向秦既明讨来的。

  她晚上主动去家里等秦既明,还精心做了一份菜糊了肉老了的青菜炒肉。

  这份味道彻底翻车的菜肴令秦既明笑了一个晚上,也顺利地答应,会帮她解决这部分赞助经费。

  也是这一笔价格不菲的经费,让机器人的传感器模块成功升了一级,换了更加优秀的模组。

  林月盈和李雁青那岌岌可危的友谊,也在这个四月渐渐缓和。

  林月盈不理解,为什么李雁青说话总是这样直白、伤人。

  她虽然也是有话直说的真性情,但也知道“有话直说”并不意味着要讲伤害人的话。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这样最简单的道理,林月盈还是懂的。

  就像同一个社员迷迷糊糊害的虚拟机崩溃,林月盈会耐心告诉他,错误在哪里,这次他耽误了进程,但也不是不可原谅,也不需要为此有浓重的心理负担。这次教会了他,今后一定要小心,千万不可以再犯。

  而到了李雁青那边——

  他只会直截了当地训斥:“你脸上长那俩眼珠子是干什么的?别以为只是做错了一件小事,你的粗心大意严重影响了大家的进度。”

  他似乎并不会委婉讲话,批评的话因而愈发刺耳。

  孟回私下里悄悄找过林月盈,只低声温和提醒,说不要同李雁青置气。

  李雁青就这样,他并不是针对某人,也未必是脾气不好——这个人说什么话都这么直白,不懂得迂回委婉。

  他只会这样的沟通方式。

  大约也因为此,社内重新进行社长和副社长的投票时,下一任社长理所当然地落在孟回头上。

  而在副社长的例行无记名投票选举中,李雁青的得票数也并不多,甚至和林月盈只差一票。

  林月盈比他还多一票。

  但林月盈入社还不足一年,并不符合副社长的规定,因而尚不能坐副社长的位置。

  顺延下去的那位学长也提出,他下年就大四了,不打算考研的人,在大四就要准备实习和毕业论文。综合考虑,他决定放弃当副社长的机会,不如让这个位置再空一空,再等几个月,等林月盈入社时间满一年后,就可以让她名正言顺地做副社长。

  这个决定没有任何异议。

  一致通过。

  投票在4月29日晚上进行,明天就是五一假期,社团里的人在食堂一块儿吃了夜宵,各自告别。林月盈不回宿舍了,打算直接出校——江宝珠、红红和她约好了明天一块儿去做头发护理,今晚开车接她,晚上,三个小姐妹就手拉着手睡同一张床。

  离开食堂的时候已经九点,这时候一日如四季,中午热得要穿裙子,早晚冷到必须要加一层外套。林月盈没有做好准备,幸而孟回把她多带的一件衣服给了林月盈——一件有一层薄绒的男式外套,黑色的。

  林月盈担心这外套会是孟回男友、或追求者的,自己穿上不合适。她犹豫着:“学姐——”

  孟回笑着拍她肩膀:“放心,是我的。现在不流行什么男友风的衣服吗?我干脆买男装算了,打折下来后比女装还便宜。我是不是特聪明?曲线救国?”

  林月盈重重点头。

  孟回开玩笑:“别怕,再说,万一真是我男友的,我也不舍得给你哇。”

  林月盈被她逗得噗呲一声笑。

  告别孟回之后,林月盈一个人往前走,没几步,又听身后李雁青的声音。

  沉沉的。

  李雁青问:“大晚上的,不在学校,你往学校外跑什么?”

  林月盈没回头,她说:“闺蜜来接我去她家玩。”

  李雁青个子高,步伐快,几步就追上林月盈。

  也不是并排,靠近她时慢了一步,沉默地跟在她身后,放缓步伐,保持着跟随的距离。

  今晚的月光很好,光滑皎洁若流水。

  林月盈埋头走着,仔细抬脚去踩地上铺设的花纹,不忘问李雁青,模仿着他刚才的语气:“你呢?你大晚上的,不在学校,往外面跑做什么?”

  李雁青说:“我打工。”

  林月盈惊讶:“大晚上的打什么工的?”

  “临时工,”李雁青不想多谈,“日结的,明后两天,今晚集合。”

  林月盈慢慢地喔一声,这是她的知识盲区,也超过了她的理解能力。

  出校门的路还有一段距离,她还是很乐意和同学交谈的,问李雁青:“你说话一直这么直接吗?”

  李雁青答非所问:“这是最具有效率的沟通方式。”

  “效率啊,”林月盈唉声叹气,苦恼皱鼻子,“好吧,你说得也好有道理,但是,李雁青,副社长,你要知道,这个社会所追求的不仅仅是高效……人情往来同样很重要。”

  李雁青说:“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呀,如果你能适当改变一下语气——就是,稍微委婉一点的话,”林月盈认真,“今天晚上你的支持率会远远超过我。”

  “就算超过你又有什么用,”李雁青说,“副社长这俩位子就是你和我,没什么好争议的。”

  林月盈说:“那未来竞争社长呢?”

  李雁青说:“我相信我们大部分社员还是保持冷静的。”

  林月盈想了想:“也是,今晚副社长的票,我就投给了你。”

  “巧了,”李雁青说,“我投的也是你。”

  林月盈睁大眼睛,停下脚步,不可思议:“哇,真的?你这么好的嘛?李雁青,我现在要稍微向你道个小歉——我真的以不那么君子的心去度暴躁君子的腹了,我以为你会投给你自己呢。天啊,你完全颠覆了我对你的认知,你比我想象中要好好多好多倍——”

  突兀的女声笑声打断林月盈对李雁青的夸赞。

  “林妹妹,等会儿再夸行吗?”

  林月盈循声望去,原来是停在路旁的一辆黑色车,车窗缓缓落下,露出江咏珊美丽精致的一张脸,她趴在车窗上,笑眯眯冲她挥手:“先上车,宝珠临时有事,让我们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