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眼,再次深呼吸。
睁眼。
“大惊小怪,”秦既明的声音不夹杂丝毫情绪波澜,“不过是一点解压小技巧。”
第10章 渴望
从家到驿站,包括取快递,不到20分钟的时间内,林月盈已经听宋观识讲了他波澜壮阔、与虫和袋鼠搏斗的十余年。
林月盈建议他可以集合出本书,蹭溥仪和亦舒的热度,也叫《我的前半生》。
“和芒果一样大的大蟑螂,”宋观识说,“会飞,黑黢黢,晚上散步,发现道路上垃圾桶旁边一群蟑螂在开会……”
“还有巴掌大的蜘蛛,慢吞吞的,吐出的丝像绳子一样坚硬,需要拽才可以拽开。”
“老鼠啊,老鼠更正常了,感觉老鼠个个身强力壮,能把猫打哭。”
“啊,你是不是害怕虫子?”宋观识停下交谈,小心翼翼问,“我讲这些,你会不舒服吗?”
“不会,”林月盈想了想,说,“因为我没有见过,你讲这些的时候,我想象不出具体的感受——可能见到后,我也会害怕。”
宋观识又恢复了快乐。
“也对,”宋观识兴致勃勃,“那我讲讲袋鼠吧,那边袋鼠比常驻人口还要多,而且有一部分不怕人。上次我在朋友院子中等他时,和一个袋鼠对视了大概十秒,它就冲上来把我踢倒……”
当宋观识讲到自己为了泄愤、选择在特产店中购买袋鼠蛋蛋皮做成的零钱包送国内的朋友后,林月盈终于被他成功逗笑。
俩人说说笑笑,踏入家门,林月盈第一个发觉兄长的不对劲。
他看起来有些严肃,还有点……不知怎么用语言来形容的复杂。
林月盈没有在意这个,她只不开心地控诉兄长,说到达的快递明明只是一盒拼装乐高,哪里重了。
秦既明说大概是自己记错了。
林月盈知道,哪里是他记错了,他就是故意的,就是故意要给她和宋观识制造单独的相处机会。
哼。
真是不知道珍惜,暴殄天物。
林月盈的任性仅限于在家中,兄长朋友和不太熟悉的人在,她还是要暂且忍下一点点不愉快,等他们走了后,再去找哥哥“对峙”。
去大学报道的那个暑假里,林月盈就顺利地拿到了驾照。她开车技术稳妥,这一次也是她开——副驾驶座坐秦既明,后排坐宋观识。
宋一量说去给她取衣服,他自嘲年纪大了,骨质疏松,玩不了刺激性强的项目,让他们自己先玩着,别管他。
平时喜欢拍照打卡发朋友圈的林月盈,这一次却提不起任何精神。
再刺激的项目,也不过尔尔。
末了,回家前,秦既明又提一句,说等会儿去挑个平板,给林月盈用。
林月盈懵:“家里不是还有个吗?”
秦既明说:“那个我用。”
林月盈说:“怎么和我分这么清呀?以后是不是房子中间也砌墙,一人住一半啊?”
“不分清不行啊,”宋一量烟瘾上来了,他摸着身上的烟,瞟了秦既明一眼,“怎么说呢,正常的成年人,都会有自己独特的解压方式,你说是吧既明?”
林月盈又想起上次秦既明看到她平板里同步的照片那件事,有点尴尬,有点认同:“也是。”
“是啊,”宋一量说,“也能保护好隐私。”
秦既明说:“一量。”
“是啊,”林月盈赞成,她说,“每个人都有隐私,电子产品的确不适合混用,不然不小心看到,也蛮尴尬的。”
“可不是么,”宋一量深有同感,“可把我给尴尬坏了,完全想象不到——”
“一量,”秦既明叫他名字,加重语气,“明天你想送观识去哪儿?直接去网球场?”
他们又约了明天上午去打网球,秦既明和宋一量不去,主要打网球的就四个人,林月盈,江宝珠,红红和宋观识。
宋观识用狗狗般的亮晶晶眼看她:“中午呢?”
已经是分别之际,宋观识要上宋一量的车回家,林月盈把车钥匙递给秦既明,开副驾驶的门。
“中午不行,”林月盈答,“我明天要去秦妈妈家。”
宋观识愣愣:“秦妈妈?”
宋一量一天没抽烟了,忍不住,四下看无人,刚点了一根烟,被秦既明拿走。秦既明看了眼林月盈,把东西在垃圾桶顶部碾灭:“是我妈。”
宋观识说:“啊?月盈不是你亲妹妹吗?继妹吗?”
宋一量皮笑肉不笑地看秦既明:“你看的东西都能让俩辅警转正了,还怕我抽烟熏着妹妹呢?”
林月盈敏感:“什么?什么东西?”
宋观识迷茫问她:“既明哥不是你亲哥哥啊?”
“看那东西能说明什么,你经常看动物世界也没见你抢路人香蕉,”秦既明抬手,示意林月盈先上车,后面这句话也是对她说的,“不关你事,先上去。”
宋观识说:“你俩不是亲兄妹啊?”
林月盈双手合拢:“到底是什么啊?拜托拜托,别钓起我好奇心好吗?”
宋一量噗一声笑。
宋观识走几步,真诚问:“他俩没血缘关系吗?”
秦既明说:“月盈,回家再说。”
宋观识说:“你们怎么没一个人愿意听我说话啊?理一下我好吗?我好着急。”
林月盈决定选择暂时听哥哥的话,上车前,她还听秦既明回答宋观识。
“不是亲兄妹,胜似亲兄妹。”
林月盈啪地一下关上门。
她决定在今日份的不开心上再添一笔。
一到家,林月盈甩掉鞋子,也不换拖鞋,光着脚往屋里走,秦既明刚换上鞋,将她脱掉的运动鞋摆正,又拿了拖鞋,叫她:“月盈。”
“不要叫我,”林月盈闷闷,“请叫我——‘被哥哥拿出去送人情的小倒霉蛋’。”
秦既明叹:“什么时候拿你送人情了?”
“今天还不是嘛,”林月盈委屈,“我不喜欢宋观识那个类型的。”
她光着脚,坐在沙发上,委屈:“都好几次了,再一再二不再三,你再把我往外推,我明天就出去租房子住,再不在你眼前晃来晃去,免得让你看不顺眼,眼不见心为净。”
“说什么呢?”秦既明把拖鞋放在她脚边,“一生气就往你哥心口捅刀子,这么多年白疼你了。”
他沉重地说:“你都不知道我为你的成长和尊严付出了什么代价。”
林月盈慢吞吞磨了磨,屁股向下,做了红色猫眼的指甲在暗处有着成熟车厘子的颜色,她的脚趾尖终于点到拖鞋,开口:“哥。”
“别叫我哥,”秦既明说,“请叫我——’被妹妹误会且伤透心的老倒霉蛋’。”
林月盈伏低身体,软声:“哥,世界上最好的好哥哥。”
秦既明坐在她旁边,沙发就这么大,林月盈顺势趴在他腿上,头枕着兄长的腿,闭上眼睛。
“我也看出你的不开心,我答应你,以后一量再提这件事,我就拒绝,说清楚,好吗?”秦既明抚摸着她的头发,“归根究底,这件事是我不对。往后,我再不干涉你交男朋友。”
林月盈说:“我倒巴不得你干涉我交男朋友。”
秦既明:“嗯?”
林月盈双手撑着沙发起身,她跪坐在沙发上,认真地看着自家兄长:“你不喜欢我和男生交往,那就告诉我,我一定拒绝他们。”
她看着秦既明:“只要你说一句话,我就不和外面那些男的在一块儿,永远留在家里。”
说这些话的时候,林月盈放慢语速,她的手掌心满是汗。上次这么紧张,还是高考前参加部分学校的特招面试。
她在紧张的时候喜欢舔嘴唇,一个不太好的习惯,幸而今天她涂了唇膏,舌尖刚触到淡淡酒精气息的膏体,林月盈便忍住了,微微张口,安静地看着因为她的话语而微怔的秦既明。
他眉毛里的那粒小痣,随着呼吸在轻轻的动。
抑或,是她的心在动。
“你误会了,”秦既明笑,他说,“我没有阻碍你正常恋爱的意思。”
啊。
林月盈保持着姿势不动。
她想起小时候穿到爷爷买的漂亮裙子,兴高采烈地跑出去,还未展示给好朋友看,就不小心跌了一跤,摔在雨后泥坑里,染了一身泥。
不远处的林风满看着她,放声大笑。
“你已经成年了,也到了可以谈恋爱的年纪。你知道,月盈,我不赞同’早恋’这个观点,更不会强行干涉你的感情,”秦既明说,“上次我们谈过,还记得吗?我能理解你正常的情感需求。”
林月盈直勾勾看他:“那要是我的情感需求不正常呢?”
秦既明一顿。
平板里的那些言情小说,还有一些他不太理解的……违背伦理的父女姐弟姐妹故事。
他后来用自己电脑登陆一下那个网站,吃惊地发现自己和现在的流行果真有着严重脱钩。
她们所描写的男性主角甚至可以不是人。
物种意义上的不是人。
秦既明说:“我也可以理解,但这个应该不适合继续讨论了。”
林月盈低低:“嗯。”
“别动不动就说要离家出走要离开,说我不疼你了,”秦既明说,“这么多年了,还不够疼你?替你把心都快操碎了。”
林月盈说:“我知道。”
如果他操碎的不是心,而是她——
打住。
不能再想了。
林月盈那刚刚有些起色的情绪,又一点点地沉下去了。
讨厌死了,难怪都讲坠入爱河,坠入爱河,爱不仅仅是下坠,还有淹死她、憋死她、呛死她的风险。
“拒绝观识的时候,也不用顾及到我们的面子,知道吗?”秦既明说,“不喜欢的话就直接说,我和一量是发小。无论你们将来成不成,都不会影响我们的关系。”
林月盈说:“好。”
是的,她和观识成不成,都不影响秦既明和宋一量的关系。
可她和秦既明成不成,那影响范围可就大了。
林月盈清楚话出口的后果。
开弓没有回头箭,话一旦说出去,也再不能收回。
她甚至能想象得到,现如今对秦既明告白后的模样,他一定会愕然,惊讶,难以置信,冷静下来后和她温和谈心,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再斟酌着搬走,和她保持好距离,以免这段“孽缘”越陷越深。
到那个时刻,林月盈和他连兄妹这样的基础关系也无法再维系,也再不能如今天一样,可以枕着他的腿、坐在他旁边撒娇。
秦既明一定会远离她。
这个认知清晰地出现在林月盈的脑海中,直到翌日同朋友打网球,林月盈还想着,一不留神踢到台阶,隔着运动鞋,把她疼出眼泪。
立刻去医院。
医生检查没问题,只是大拇指脚指甲盖有了一小块儿淤血,万幸指甲盖只裂开一点点,也没有其他伤口,不需拔掉,日常稍稍注意一下、多多休息就好。
负伤的林月盈不能再打网球了,她叫了名代驾,开车把自己送回家。电梯门刚开,秦既明就已经在家门口等着了,扶她进门,问她还疼不疼。
林月盈说快要疼死了。
才上午十一点,黄阿姨在厨房里做饭,秦既明让她坐在沙发上,他还有些工作要处理。看林月盈脚趾受伤自怨自艾的模样,他想了想,又把电脑抱到客厅,一边看着她,一边回邮件。
林月盈向他倾斜,额头轻轻抵着他的肩膀。
“听说你们公司又给我们学校捐钱了。”
“不是捐钱,”秦既明纠正,“是合作,互赢。企业向学校注入资金、为的是设立奖学金,选拔优秀人才;学校再向企业输入优秀学子——这是投资,是一笔生意,不是捐钱。”
林月盈嘟囔:“反正都差不多。”
她又说:“又是社团招新的时候了,我大一上半学期贪玩,没进,不知道他们现在还收不收。”
秦既明问:“什么社团?”
林月盈说:“就你上学时候创建的那个智能机械社团。”
严格算起,秦既明还是她的师兄。
秦既明说:“别想太多,先去做,不试试怎么知道。”
林月盈点点头,她又看自己的脚指甲。
脚上的大拇指指甲也是圆圆的,在医院里又用应急的卸甲水临时卸掉了甲油,周围的指甲还是漂亮的酒红,更衬托被撞得微微起边的脚指甲不好看。
林月盈想要剪掉这一点。
但她上午运动过,现在有些犯懒,不想自己动手。
林月盈歪了歪脑袋,看秦既明。
秦既明刚好回完最后一封邮件,合上电脑,放在桌子上。
林月盈抬起脚,慢悠悠搭在他腿上。
秦既明低头看,拍一拍,挪开,去找她专用的脚指甲剪。
无需语言沟通。
林月盈半躺在沙发上,看着秦既明的背影。
在家里的时候,他不穿衬衫,松松垮垮的T恤和黑色运动裤,再普通不过的衣服,在他身上,都只剩下好看两个字。秦既明比例好,腿长,这条当家居裤的运动裤裤脚就有些短了,他弯腰去拉抽屉的时候,林月盈看到他运动裤下露出的脚踝,藏在黑色下的皮肤雪白,干净,性感。
是的。
性感。
林月盈愿意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的兄长,他的腿很长,肩膀是令她安心的宽,背部肌肉很好看,到了腰间又收窄,一具藏在西装革履下的强攻击性身体。在不用力的时候,他胳膊上的肌肉捏上去是软的,而当他用力时,那些充血的肌肉又会是温韧结实的触感。他闻起来是干净的木兰花香,抱起来是有支撑感的暖。
她不知他会怎样对待爱人,在对方受不住时,他是利用体力优势拉住她逃脱的脚,拉到下面压着继续,还是宽容地任由爱人离开,再亲吻她的额头道歉。
秦既明教她叠被,开车,格斗,看着她长大,是她的师兄,她的兄长,她的老师,她的监护人。
两个无血缘关系的人,亲密到只要林月盈将腿搭在秦既明腿上、秦既明就会下意识去找指甲剪为她剪指甲的程度。
他没想过和她做。
可她想。
第11章 微醺
「我的舌头像断了,
一团热火立即在我周身流窜;
我的眼睛再看不见,我的耳朵也在轰鸣;
我流汗,我浑身打战。
我比荒野更苍白,
我恹恹,眼看就要死去。」
只要他一眼。
林月盈不动。
她在想选修课上的诗歌,被柏拉图称为第十位缪斯的萨福,莱斯博斯岛的萨福,古希腊第一位女诗人,多歌颂同性之爱,被彼时天主教会狂热教徒丑化为老女巫。
守旧者认为她歌唱的爱是亵渎。
萨福知道她咏唱的诗歌被视作禁忌吗?
现在正低头为她小心修建脚指甲的秦既明知道她想要跨越禁区吗?
啪。
暖热的手离开林月盈冰冷的脚,无情的金属质地指甲刀脱离她有情的心。
秦既明说:“好了。”
林月盈说:“嗯。”
「但我现在贫无所有,只好隐忍」
秦既明将剪掉的指甲包在卫生纸巾中丢进垃圾桶,林月盈抬起腿,想要将自己的脚移开。
热源再度靠近,暖热的手掌将她的脚握在掌中。
林月盈僵住。
秦既明有薄茧的手压着她敏,感的脚心,用力压了压,感受她的体温,又像要暖和她僵硬的身体。
无数多毛茸茸的蒲公英从她脚掌心滑过,磨得她有一脚踩入暖热沙滩的触感。没有任何阻碍的体温交流,毫无隔阂的月几月夫挤压,颤栗,发抖,好像被他用力按住的不是脚心,是她惶惶的一颗心。
秦既明说:“脚这么凉,你该多泡泡脚。”
林月盈不能隐忍呼吸,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那些语言在她耳朵只留下短暂一秒,又散开,没有进入她的大脑思考。
她张口,声音很低,喃喃:“我的舌头像断了。”
我的舌头像断了。
一团热火在我身体流窜。
秦既明没有听清,他问:“什么?”
“……我的舌头像断了,”林月盈说,“好渴,我快渴死了,我要喝水。”
但我现在贫无所有。
只好隐忍。
中午,林月盈一口气喝了很多水,听秦既明给妈妈打电话。
他父母现如今处于分居状态,谈不上什么离不离的,名义上的夫妻还在,但见面次数屈指可数。林月盈害怕秦既明的父亲,对秦既明的母亲却没有畏惧,对方是个客气又疏离的贵妇人,对自己孩子也是一种隔着距离的亲近。
原定下午两点左右到达,因林月盈的脚伤,又往后推了一个小时。秦既明的妈妈喜静,养了一只狗,狗狗声带有问题,不会叫,在林月盈跟在秦既明旁边走进去的时候,这只不会说话的白色贵宾犬只会兴奋地用脑袋拱林月盈的腿,在她的裤子上蹭好几根细微的毛。
今晚来吃饭的不止秦既明一人,还有江咏珊和她的男友。
何涵是江咏珊所就读大学的英语老师,江咏珊叫她一声老师,常常陪她吃饭。
林月盈叫一声咏珊姐,江咏珊微笑着和她打招呼,也笑着说刚好秦既明来了,她最近在为一篇论文的数据发愁……
后面的,林月盈没听,她被何涵叫走,要她帮忙选衣服。
她下周二约了姐妹喝下午茶,在思考穿什么好。
林月盈的审美是毋庸置疑的,何涵也称赞她选衣服的眼光。林月盈心中一直将她当作亲姨般尊重,在何涵那宽敞明亮的衣帽间中,她也只认真地提出搭配建议。
“选这件洋红色吧,是今年的流行色,也很衬您现在的肤色,下面呢,就换个白色,平衡洋红色的带来的冲击感……”
何涵披着一块儿真丝围巾,笑吟吟看林月盈。
她保养得很好,也无法挽留青春,皮肤不再如年轻时般紧致,有着岁月自然的沧桑和韵味。
林月盈穿得很规矩,她甚至连裙子也没穿,普通白T加牛仔短裤,遮不住的青春靓丽。
何涵问:“既明最近交女朋友了吗?你有没有见他和哪个女孩子离得近些?”
林月盈弯腰,正专注选高跟鞋的颜色和样式,摇头:“没有。”
何涵说:“是真没有,还是你哥哥让你说没有?”
“真没有呀,妈妈,”林月盈撒娇,她抱住何涵,低头,脸贴在何涵脖子上,蹭啊蹭,“我是谁呀?我是您的贴心小棉袄,要是秦既明有什么情况,我肯定第一个告诉您呀。”
“是,是小棉袄,”何涵说,“贴心小棉袄,选好衣服了吗?”
林月盈又去弯腰,一手一双,举着两双鞋给她看:“我知道您喜欢穿高跟鞋,但上个月您的脚崴了一次,我很担心您。从漂亮的角度上,我更推荐刚才那双六厘米的,会衬托您的腿更修长;但从女儿的角度上,我还是希望您能选择这一双,它的底很软,只有两厘米,而且这个品牌的鞋子都是舒服不累脚的,颜色也会衬得您脚更白……”
何涵抬手,手指刮乐刮她鼻子,柔声:“说话真好听,既明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现在也不至于如此劳心。”
林月盈说:“既明哥是您教出来的,我是既明哥教的,说到底,还是您教书育人的成果。既明哥他只是不擅长表达,妈妈,您想穿哪一个呀?”
这样说着,她将那双平底鞋举高一些,希冀地望向何涵:“妈妈?”
“就这双了,”何涵笑,伸手一指,是林月盈捧的那双平底鞋,“不能辜负我们月盈的一片孝心。”
林月盈始终认为,何涵和秦既明的关系客客气气,大约因他们是同一类人,都是情绪稍内敛的那种。
不单单是他们俩,秦爷爷也是,他们都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脾气,瞧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无论什么激烈的感情都能藏在心里面。
包括秦爷爷去世的时候,林月盈暂时住在秦既明父亲家那几日,夜晚口渴,下楼喝水,也能听见对方压抑的悲恸哭声。
而在葬礼上,秦家人都是一滴眼泪也不流的,收敛情绪,克制地和讲话。
林月盈不一样。
她喜欢笑喜欢闹,放得开,无论是同何涵,还是同秦既明,都能坚持不懈地示好、培养起良好感情。
所以……
让秦既明喜欢她,似乎也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吧?
林月盈认真吃燕窝。
何涵每日都要喝,今日林月盈来,就让人给她也煮了一份儿。
饭桌上,都是何涵、林月盈和江咏珊在聊,江咏珊比林月盈大了六岁,但十分健谈,也是大方外向的性格,俩人聊起来挺投缘,从学校建校史聊到院子里的一只青蛙,滔滔不绝。
相比之下的秦既明沉默了不少,他只干两件事,吃饭,往林月盈的杯子里添水。
饭后告别,何涵没留江咏珊和她男友,嘱托她们路上慢走。
客人离开,一家子喝水,林月盈坐在沙发上,亲密依靠着何涵,和她看同一本画册。
何涵不忘感叹:“咏珊多好的孩子,要是你当初和她在一起,现在也没她男朋友什么事了。”
林月盈翻画册的手指一抖,她想,妈妈你说得对,也没我什么事了。
秦既明叹:“不是说好不提这个?”
“我不提,有的人想提,”何涵说,“你爸给我打电话了,说给你介绍了好几个人,你连人家微信申请都不通过——像话吗?”
林月盈愣住:“什么时候的事?”
“看吧,”何涵说,“连你妹妹都看不下去了。”
秦既明在倒水,不慌不忙的,听谴责。何涵说“连你妹妹都看不下去”的时候,他才抬头,看一眼林月盈。
林月盈依偎在何涵心口,乖乖巧巧给妈妈捶腿。
?“他哪是给我介绍女友,他是想给自己找可靠的亲家,”秦既明说,“妈,喝水。”
一杯热水递到何涵面前,隔了好长一阵,她才接过。
“你啊,”何涵说,“算了,随你去吧。”
她低头,吹一吹杯子上的热气,一顿,抬头。
“这是我的想法,我可做不了你爸的主。”
秦既明微笑:“我知道。”
林月盈心事重重,她知道,秦父一直都在想办法为秦既明介绍女孩子,希望他能够成家;她也知道,秦既明如今的年龄,大部分男性在这个时候的确已经开始考虑结婚了。
可她晚生了好多好多年。
对于林月盈来讲,结婚还是好遥远好遥远的事情。
他们本身就在人生的不同阶段。
一个学习,一个工作。
一个还会被调侃“早恋”,另一个已经被催促着成婚。
他们俩人之间隔着的,除了道德伦理,还有十载春秋。
林月盈默默叹口气。
离开时,她喝了杯红酒,是何涵倒的,还是何涵开美容院的朋友送来的,一共两瓶,何涵给了林月盈一瓶,让她晚上睡觉前喝一小杯,有助于促进血液流动。
林月盈不是不能喝酒,但不知怎么,喝下这杯酒后,刚到家,她就有点胃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