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灼咬牙微笑：“不必了。”
就是这种感觉。
这种无奈的，是人是狗一视同仁的感觉。
他直接压住了盘子，微笑：“师妹，其实我有事问你。”
虞阙正坐：“你问。”
萧灼斟酌片刻，缓缓道：“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
虞阙：“噗！”
萧灼：“？”
虞阙连忙道：“没什么，你继续你继续，你这个……朋友，怎么了。”
萧灼总感觉怪怪的，但也没多想，继续道：“我那个朋友，身世有些难言……”他缓缓的，将自己的身上和上辈子两难之下面临的困境道出。
半妖，不论在人族还是妖族，都不受人待见。
他十岁之后逃离家族，颠簸流离了五年才遇到师尊。
他爱屋及乌偏向人族，人族修士不信他。
受尽冷落，情义难全。
他越说，虞阙的表情越古怪。
最终他问道：“这种情况的话，他是否还要争那个妖皇？”
萧灼紧紧皱着眉头。
虞阙忍不住对系统感叹：“原来妖皇这么早就开始纠结了。”
系统略有些紧张问：“那你怎么回答？”
虞阙微微一笑。
她看着萧灼，开口，道：“你那个朋友，格局小了。”
萧灼猛一抬头。
格局小了，成为妖皇，在师妹眼中是格局小了？
师妹笑容神秘莫测：“为什么要选择呢？成年人当然是全都要！从此以后人族妖族一家亲不香吗？到时候谁管你是人是妖是半妖！”
这！
成年人当然是全都要！
人族妖族一家亲！
萧灼恍然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
他忍不住热血沸腾。
他缓缓道：“师妹的意思是……”
虞阙高深莫测的点头。
两人同时开口。
萧灼：“两地为皇。”
虞阙：“做中间商！”
萧灼：“？？？”
虞阙：“？？？”
做什么中间商！什么做中间商！
难道他不是要走上称霸人族和妖族之路嘛！
虞阙比他还震惊。
“你……你那个朋友难不成真想当妖皇？当妖皇那是什么？007全年无休啊！内卷之源啊！这么卷下去他就真不怕猝死？而且当皇帝那是给自己当的吗？那分明是给天下人打工，最苦逼的社畜啊！”
萧灼不知道什么是社畜，但他不由自主地想，他上辈子却是很累。
他不能因为出身让人诟病，那就要付出数倍努力。
饶是如此，他仍要面临数不尽的暗杀，随时都有人想推他下台。
虞阙继续：“但当中间商就不一样了。”
她肃然：“人妖混血是优点啊！利用好这个身份，人族和妖族你都能抓的来，妖珠在人族多贵，妖族遍地都是，人族炼丹师是大众职业，妖族有吗？你利用这个优势当个中间商赚差价不香吗？”
虞阙：“当什么高级社畜！当然是搞钱最香！有钱就是爸爸！我们先定个小目标，赚它一个亿灵石！等你成了有钱的爸爸，你看妖族和人族谁不捧着你！”
“他们哪怕装！也得给你装的一家亲！”
“所以，成为史上最强中间商！你值得拥有！”
萧灼：“……”
是、是这样吗？
争霸的尽头是当中间商？
第三十四章
萧灼被虞阙的一番话冲击的脑袋一懵一懵的。
他感觉自己的三观仿佛都被洗礼了一遍。
现如今, 放眼整个修真界，谁不是在追求权和力。
而这两者，往往是不可分割的。
只要不是道心足够坚定的人, 有了足够的实力之后, 谁不想再握住同等的权力？
一言可定生死，生杀予夺。
萧灼甚至都不否认, 在他刚刚成为妖皇后，他也会沉浸在这种仿佛可以掌控所有人的权力之中无法自拔。
但他很快就发现, 在他掌控别人的同时，别人其实也在掌控他。
他不可能杀尽所有有二心的人, 他也不可能抹去自己的出身, 那么他就得时时刻刻提防着别人的恶意，随时做好只要他失势, 就会被他们一拥而上撕个粉碎的准备。
萧灼最开始是为了活命当的妖皇, 后来他也是为了活命，不得不继续当妖皇。
然而扪心自问，他真的喜欢这个位置吗？
可他当初一个半妖，不管在人族还是在妖族都是最底层的存在，他不往上爬, 又能怎么办？
重生之后的萧灼同样迷茫。
他如今妖化成功, 成了完完整整的妖。
他已经不可能再成为人了，没了半妖身份的束缚，这辈子的他再去争那个妖皇, 只会比上辈子更顺利。
他还要再争吗？
没听虞阙那番话之前, 萧灼纠结的只有争与不争, 或者怎么争。
然而虞阙的一番话突然就给他整不会了。
在整个修真界, 在所有人都在疯狂内卷的情况下, 在大众普遍认为真男人就该玩命搞事业的大背景中，只有虞阙信誓旦旦地告诉他，所谓妖皇就是一个全年无休的高级社畜，真男人就该搞钱。
乍一听无比离谱，仔细一想也挺离谱。
但却又诡异的仿佛有那么一些道理。
妖皇累吗？累！有钱爽吗？爽！
萧灼一个修真土著的三观受到了来自现代社畜的巨大的冲击。
于是他开始顺着这个思路一路往下想。
要是论有钱的话……萧灼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药王谷谷主。
他可能是现如今整个修真界最有钱的修士了，没有之一。
哪怕是在上辈子，萧灼他再当个两百年的妖皇，都不见得能比药王谷更有钱。
他记得上辈子曾有人戏称，说身为丹修的药王谷谷主可能压根都不是以丹入道，而是以钱入道。
足以见他的有钱程度。
萧灼不由自主地开始对比起了有钱的谷主和有权的妖皇到底谁过得好。
他上辈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工作加修炼时间就有三百六十天，平均每天工作和修炼时间九个时辰。
而上辈子的药王谷谷主酷爱在玄铁令上发出游感想，今天戈壁沙滩吃从修真界最南端飞剑过来的西瓜，明天深山幽谷叫上两个食为天的食修给他精心烹饪野餐。
萧灼：“……”
淦！不想还好，这么一想，他突然就发现自己上辈子怎么就过得这么苦逼！
等等，这只是物质的享受而已。
说来说去，他上辈子一路爬上妖皇的位置，归根结底还是想堂堂正正站在人前，想不管是在人族还是妖族都不受歧视……
然后他就想到，上辈子他哪怕成了妖皇，诟病自己出身的人依旧没少过，而他还不能全都料理了他们。
可他记得上辈子有一个大家族的家主曾酒后嘲笑药王谷谷主的儿子谷佑箴废物一个只会哗众取宠，第二天药王谷谷主就断了那个家族和药王谷的全部生意，用钱硬生生挖走他现有的生意，结果不到两个月，那个家族就落败成了三流家族。
萧灼：“……”
突然就破大防了！
他上辈子当妖皇当了个嘚儿！
累死累活和狗一样，只想改变自己的命运，结果发现改变了个寂寞。
难不成这就是他这辈子频频被人当成狗的原因？
萧灼怀疑人生。
他上辈子为什么没想到这些？
而能看破这些的小师妹……有大智慧啊！
而此时，有大智慧的虞阙小嘴依旧在叭叭叭。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社畜生涯，一时间居然还说动情了。
她震声道：“什么叫社畜！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老板屁事一堆你还没的钱。而妖皇是什么，那特么整个一高级社畜啊！普通社畜好歹是你挣了钱给自己花，高级社畜那是你累死累活挣了钱结果全给别人花！”
萧灼：“……”胸口中了一箭。
虞阙继续：“但是搞钱就不一样了。”
她严肃道：“现如今人族和妖族互相看不起，两族也基本上不来往不通商，这是商机啊！人族有的妖族稀少，妖族有的人族珍贵，你低价买入高价卖出，等到时候两边都依赖你从对方那里通商，你看谁敢给你气受！到时候天凉王破……”
“你说得对！”
虞阙一番激情发言还没说完，萧灼突然一脸严肃的说。
虞阙愣了愣，抬起头，就看到萧灼一脸的“我悟了”的表情。
虞阙：“？？？”
萧灼深吸一口气，看向她，真诚道：“小师妹，我多谢……我替我那个朋友多谢你。”
虞阙：“不、不客气？”
萧灼一脸看破红尘的模样，安详道：“我明白了，人生在世，果然还是不能被世俗所累，否则追求权力一生终究是碌碌无为，可惜我痴长小师妹这么多岁，居然还看不破这个道理。”
虞阙：“……哦。”
萧灼感慨：“师尊对你的评价，果然不无道理。”
虞阙支愣了起来：“师尊怎么评价的我？”
萧灼顿时卡壳。
怎么评价的？他难道要直说师尊说你是脑回路清奇的小智障吗？
他顿了顿，委婉道：“师尊说，小师妹天真烂漫，大智若愚。”
虞阙：“……”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词。
而此时，萧灼已经一副海阔天空了的模样，沉声道：“小师妹，我都已经明白了。”
虞阙：“……所以？”
萧灼：“我要去做属于我自己的事情了。”
二师兄转身离开，背影坚定又潇洒。
虞阙看着他的背影半天，突然恍然大悟道：“属于他自己的事，他的意思是他要去穿女仆装当狗子了吗？”
系统：“……也可能是去当中间商搞钱了呢？”
虞阙震惊：“他居然真听了嘛！堂堂妖皇居然这么好忽悠的嘛？所以我果然还是有救赎文女主的光环在的吧！”
系统：“……”你还真是时时刻刻不忘强调自己救赎文女主的身份。
然而……
系统看着未来妖皇的背影，沉吟。
它开始怀疑是不是真如宿主所说的，妖皇的本体其实真的是二哈。
妖皇去当中间商……
那一定是史上最强中间商了吧。
……
此时，想通了当妖皇什么的都是屑，只有搞钱才是真理的萧灼正带着满腔热血走向药王谷谷主住处。
他路过了师尊门外。
师尊正好穿着围裙出来，看到自己二弟子短短一段时间又去而复返，困惑道：“你没有去找你师妹吗？”
萧灼：“我找了！”
师尊困惑。
这么快回来？是他和虞阙没说到一块去，还是虞阙的建议对他而言不具有建设性？
他问道：“那你现在……”
萧灼：“我要去搞钱了！”
师尊：“……搞钱？”
萧灼：“我决定去当中间商！”当妖皇，果然还是没有前途的。
师尊：“……”
他一脸空白地看着自家弟子远去的背影。
此时，他无比想知道，自己那个小徒弟到底都说了什么。
萧灼找到谷主的时候，谷主正在训儿子。
两方一阵寒暄，药王谷谷主这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从未见过的虞阙的二师兄。
他先赞了一声好人才。
然后他就听见这位第一次见面的二弟子自来熟地对他说：“谷主，我想要您一枚避雷丹。”
谷主：“……”这怕不是个傻子。
他微笑：“我的避雷丹只换不卖，公子想要的话，怕是要给我足够让我心动的东西。”
萧灼当然知道。
药王谷当年突然扬名，正是因为那吃下足以避开一道雷劫的避雷丹。
但避雷丹丹方从不外泄，谷主放言，想要避雷丹，除非给他足够他心动的条件。
药王谷从成立到现在，总共只给出了七枚避雷丹，每次都足以轰动整个修真界。
上辈子，萧灼妖化不久就迎来了人生中第一次雷劫，他为求稳妥，上药王谷求避雷丹。
到最后他也没能拿出足以让谷主心动的条件。
但这次，他想再试试。
萧灼笑了笑，道：“我给出的条件，是一条能将药王谷丹药卖往妖族的商道。”
药王谷谷主一下子眯起了眼睛。
他知道虞阙有个半妖师兄，但是……
人族和妖族互相歧视，可从未通商过。
两族来往之间倒有二道贩子之类的人物，都是些走投无路的人，那些人或妖可都是拿命换的东西，一旦被发现，便绝无活路。
这人半妖的身份或许是个助力，但直接说开通一条商道？
他笑道：“这可绝不轻松啊。”
萧灼轻声一笑。
再怎么难，还能有他上辈子杀上妖皇之位难吗？
这辈子，或许真该换一个活法了。
他平静道：“那就请谷主，先为我备上一颗避雷丹吧。”
谷主看了他片刻，突然意识到他不是不自量力，或者在开玩笑。
他沉默片刻，缓缓笑道：“好，那我就等着仙君。”
这一刻，萧灼心中突然一松，像是放下了一切一般。
师尊说的没错，在很多时候，小师妹看问题比他们任何人都清醒。
上辈子，他因为萧焰的一己私利，被诬陷私通妖族，被整个修真界驱逐。
那时候师尊早已成了灭门魔头，小师弟失踪，整个师门只剩下他和师姐孤立无援。
他为了不连累师姐，逃入了妖族。
但没想到师姐最终还是落得那样的下场。
萧灼这次想看看，在他整个师门全员重生的情况下，他以妖的身份成了整个修真界唯一联通两族来往的人，在他们都尝过了以更低廉的价格获得平时根本拿不到或要昂贵几倍才能拿到的东西之后，萧焰的那句“私通妖族”，还会有多少人相信。
他几乎已经迫不及待了。
当天下午，药王谷谷主就带着自己离家十年的儿子离开了，匆匆忙忙的，不知道在筹备什么。
谷佑箴走的时候对着来送他的虞阙声泪俱下，口口声声道这辈子没遇到过像虞阙这么合胃口的朋友，让她以后万万记得要和他联系，还有，有空的时候可以看看他的直播。
虞阙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了朋友，还是为了直播。
送完谷家父子，她原本想去找师尊的，却意外碰见了小师兄。
小师兄站在最高的山上，目光茫茫，不知道在看向什么地方。
虞阙总觉得小师兄有些冷。
察觉到虞阙想法的系统心说废话，眼前这个大佬冷起来的时候，最高的雪山可能都没他冷了。
……然后它就看到自家宿主看了一会儿，突然转身跑了。
系统：“？？？”不至于吧。
然后虞阙一股脑的收拾了零食、饮料、又拿上一颗完整的榴莲，一股脑的往储物袋里塞。
走了两步，她想了想，又回身拿了两床厚厚的被子塞进了储物袋里。
她又回到了山巅上。
此时，山顶的小风飕飕的吹，吹的虞阙忍不住搓手。
小师兄已经从站姿变成了坐姿，他漫不经心的盘腿坐在石头上，一手托着下巴，冷风烈烈的吹着衣裳，他仿佛随时都能凌空而去。
他明明没什么动作，周身却萦绕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让人不敢靠近。
虞阙看了一会儿，走了过去。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了一床棉被，整个往小师兄身上一披。
小师兄周身的冷意肉眼可见的一僵。
随即他周身更冷，含着冰碴子一般问道：“虞阙，你在干什么？”
虞阙摆手，一脸做了好事的满足：“小师兄，不用谢！关爱同门人人有责，不过下次小师兄最好还是别这么吹冷风，给你补充一个小知识，吹冷风可能会导致面瘫，而且这个面瘫是口歪眼斜歪嘴战神的面瘫，小师兄一定要小心啊！”
然后虞阙就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师兄周身更冷。
他甚至还皮笑肉不笑道：“那我多谢小师妹。”
虞阙：“不用谢。”
然后她又抽出一床被子，把小师兄身前也裹上了。
前后一裹，晏行舟顿时只露出一颗头。
哪怕这颗头他英俊又冷着脸，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也消散了个一干二净。
虞阙舒心的坐下，开始摆弄吃的。
而小师兄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没扔开那两床被子。
虞阙也没在意，刚把东西摆好，远远的仿佛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石门开启一般的响声，虞阙还没反应过来，周围的风一瞬间狂烈了起来。
虞阙被吹的一脸懵，刚摆好的零食全粘上了土。
小师兄这才把被子扔在她身上，替她挡住风。
十分愉悦的模样。
虞阙一脸懵地抱着被子，等了好一会儿，那开门一般的声音连带着那风声才停下来。
虞阙总觉得古怪。
这声音……不像是由远及近传来，反而像是一瞬间灌入了所有人耳朵中一般。
虞阙困惑问道：“小师兄，这是什么？”
晏行舟看了她一眼，平静道：“魔界开启了。”
虞阙一瞬间想起这是什么了！
在原著里，背景设定是人间和魔界分隔于两个世界，两界之间有巨门阻隔，那巨门两百年会出现一次，一次出现二十年，这二十年里，人间和魔界可以短暂互通。
现在应当就是那巨门出现的时间了。
虞阙还在回想原著，小师兄就道：“走了，我们该回去了。”
虞阙：“嗯？回哪儿？”
小师兄：“回师门。”
而与此同时，炼器室内，师尊面色凝重地看着窗外，突然道：“莫姑娘，我可能要回去了。”
莫寒苼动作一顿。
随即她若无其事道：“嗯，你们过来本来也是为了虞姑娘的法器，如今法器已成，你们已经耽搁很久了。”
师尊却转过头，看了她半晌。
莫寒苼在他的视线中越来越不自在。
然后她就听见面前的男子道：“莫姑娘，我想邀请你当我们门派的客卿长老……”
莫寒苼一愣。
师尊略有些不自在，迟疑道：“我们虽然是小门小派，但地方还算是大，莫姑娘若是肯来的话，我一定……”
“我来！”莫寒苼突然打断了他。
她深吸一口气：“我来。”
她缓缓道：“你只需要给我准备一间炼器室就可以了，我不要其他的。”
两人对视着。
师尊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冲动，突然上前，迟疑地抱住了她。
他哑声道：“莫姑娘，我……”
“莫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