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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百草街多医馆药商,陆柔嘉令熟脸人去问,自是便宜,秦缨忙应下,陆柔嘉便叫了个机灵的伙计进来,一番吩咐,伙计转身而去。

  陆柔嘉又问:“到底是何种毒物?可会致死?”

  秦缨迟疑道:“我也不知如今叫什么,会致死,此物犹如砒、霜,倘若沾上星末服下,不至于立刻身死,但也会损伤人之脏腑,而连着几日服用,则会上瘾,你想想,若是日日用上那星末砒、霜,此人该是何下场?”

  陆柔嘉紧声道:“早晚一死!”

  顿了顿,她又道:“但除非想自杀,没有人明知道是毒还要继续服用,你说的成瘾,难道明知损伤身体,也仍要服用?”

  秦缨沉沉点头,“这便是此毒物最可怖之处!再自律的端方君子,也控制不住上瘾时的难受。”

  陆柔嘉面色微白,“这……这当真是与患失心疯无异了……”

  “谁患了失心疯?”

  陆柔嘉话音刚落,一道明快的声音响了起来,秦缨目光一转,便见又是杜子勤从甬道走了进来,她有些诧异,“你怎么这样早来了?”

  杜子勤看向陆柔嘉,“我与大家一起出城施药啊,好歹出了银钱,也不叫我监工?”

  秦缨似笑非笑道:“杜公子从前是大忙人,近来倒是空闲。”

  杜子勤听出秦缨话中有话,但他素来脸皮颇厚,也笑着道:“我要来看病,但陆大夫不看啊,我来做善事,县主和陆大夫总不能拦着我吧。”

  说至此,他又问:“你们在说什么失心疯?”

  陆柔嘉看向秦缨,秦缨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道:“你与郑炜可相熟?”

  杜子勤点头,“自然,不过我与他也月余没见过面了。”

  秦缨道:“他中了一种成瘾之毒,甚至不止他一人中毒,只是眼下郑氏瞒得紧,我还无法确定他怎么染上的——”

  杜子勤惊疑道:“何谓成瘾之毒?”

  索性是在等伙计回禀,秦缨便解释道:“好比一种药物,第一次服用能提振精神,使人欣快兴奋,甚至给人一种能提神醒脑之感,第二次第三次,都有此种妙觉,但几次之后,一旦不再用药,人便会无精打采,焦躁易怒,心中好似百蚁抓挠,只有再用此药,这一切不适才会消失,如此日复一日,毒瘾甚深,犯瘾之难受,也要百倍有余,人便会似行尸走肉一般,脑中只有毒物二字……”

  杜子勤越听眼瞳越是瞪大,“你说……初次十分受用,但几次之后,便会精神不振,焦躁不宁,只有用了此物,才会消除不适?”

  秦缨点头,“对,这便是对此毒物上瘾的过程。”

  杜子勤眼底波光明灭,又不知想到何处,疑惑难解地捏紧了拳头,片刻,他再次问道:“这真是毒物?有没有可能此物有益,却只是因效果太好,令人依赖?”

  秦缨一听他所言,立刻警惕地眯起了眼睛,“一切令人产生依赖的药物,都要极其慎用,是药三分毒,再好的药,也绝不能日复一日用。”

  她上前半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杜子勤快速地眨了眨眼,“我——”

  陆柔嘉也听出古怪来,一双眸子也定定望着杜子勤,杜子勤看看她,再看看秦缨,纳闷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但县主适才说的情形,让我想到近日我与兄长身上的不适……”

  秦缨不敢置信,“你与你哥哥?”

  杜子勤苦哈哈道:“我与兄长近日帮父亲统总些北府军军备之事,兄长还好,但我……你们是知道的,根本不喜文字明算上的事,几日下来,我疲惫不堪,精神也不济,什么药膳食补自然少不了的,这时,我听说京中出现了一种极稀贵的药草膏,只需将此物点燃,闻着草木香气便可提——”

  “药草膏?!”秦缨语声激扬起来,她想到了郑钦与段柘在八月替贞元帝南巡之事,紧接着,她脑海中更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她喝问:“你莫不是说产自西南之地的百花百草膏?!”

  杜子勤意外道:“县主也知?”

  秦缨如遭雷击般僵愣住,她心跳若擂鼓,急促地喘了口气又问他:“你仔细说说,用那百花百草膏之后有各种不适?你用了几次?”

  秦缨语气迫人,杜子勤与陆柔嘉都知不妙,他不敢大意,立刻道:“月前开始用的,第一次点了之后,那草木清香带着香甜气味,点了不到半个时辰,我与兄长都觉精神一振,后来两次,我发觉气味越浓,我们越是心情快慰,连脑子都似转的更快了些,但三五次后,我与兄长日常都不适起来,尤其是我,很容易心绪不宁,没精打采——”

  陆柔嘉眼睫一颤,“你此前说的不适,都是真的?”

  杜子勤苦笑,“我难道会骗你?”

  陆柔嘉欲言又止,杜子勤又看向秦缨道:“那时我觉出些不对劲来,但我想着,定是那草药膏效用太好,令我生了依赖,而我又疏于弓马,本来便体虚了几分,刚好那时候赵将军出事,父亲没心思管军中之事,我又帮着父亲料理赵将军的丧事,便停用了些日子,但说实话,这些日子我并未好转,很易疲惫不宁,动辄哈欠连天……”

  秦缨心跳的越来越快,呼吸亦急促起来,而这时,昨夜谢坚的一句话飘入了她脑海之中。

  “为了神识清明不犯困,饮浓茶点醒神香烛,都是常有的事……”

  秦缨面色大变,又看着杜子勤道:“你立刻回府告诉你哥哥,那药草膏有毒,不可再用,而后帮我去宣平郡王府一趟,再将此话告诉芳蕤,拜托——”

  秦缨说完转身便走,陆柔嘉和杜子勤都惊诧不已。

  “县主这是要去何处?”

  陆柔嘉追问一句,秦缨头也不回道:“去衙门!”

  她脚步飞快,话音还未落,人已入了甬道。

  陆柔嘉面色凝重,见杜子勤望着自己,便道:“芳蕤陪着县主她们一同南下过,她多半也有那药草膏,但只要她没用便无碍……”

  她倏地一愣,恍然道:“我明白了,县主要去找谢大人,谢大人或许也与你一样毫不知情便中了毒。”

  她面露忧色,又对杜子勤道:“你中了毒,需得看看中毒深浅,我与你同去,晚些时候再去衙门看看能否帮得上忙。”

  ……

  “快,去金吾卫衙门!”

  秦缨爬上马车,手脚都有些发软,白鸳见她神色如此慌乱,也跟着紧迫起来,“县主,您怎么了?”

  沈珞不敢耽误,马鞭重落,马车很辚辚而出。

  车厢颠簸,秦缨扶着车璧,深吸口气道:“谢星阑可能已经中毒了。”

  白鸳大骇,“这怎可能?谢大人瞧着并无异常。”

  秦缨一颗心悬在嗓子眼上,“谢坚昨夜说他近日时常通宵达旦,饮浓茶点醒神香,我们南下之时,那药草膏他也有份,不出意外,他点的便是那膏,而此物起初中毒症状并不分明,但身体是否不适只有他自己知道,一旦成瘾——”

  秦缨说不下去,只觉心腔阵阵窒闷,她一把掀开帘络,任凭车窗外的寒风拂在脸上,这才令狂跳的心腔沉定了几分。

  马车一路疾驰,秦缨从未觉城南到城北的路这样漫长。

  白鸳只听着毒物厉害,见秦缨面色前所未有凝重,一颗心也发颤,“县主,您别担心,谢大人才用了没几日,有陆大夫在,还有那么多太医在,总是能治好的。”

  秦缨面色并未轻松分毫,“这种毒极折磨人,便是平民百姓,我都不希望他们沾染,更何况……”

  冷风刺骨,秦缨打了个寒战,紧紧抿住唇沉默下来。

  疾行了小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在金吾卫衙门之前停稳。

  秦缨跳下马车,老远便问值守的武卫,“谢大人可在?”

  武卫忙道:“大人在的,片刻前刚回来,小人这就——”

  武卫话未说完,秦缨已径直入了衙门,沿着廊道一路往内衙方向疾步而行,距离内衙越近,她脚步便是匆忙,白鸳小跑着追上,想去扶她,却难已跟住她步伐。

  眼看着到了内衙院门,院内的侍从先惊讶道:“县主?”

  秦缨毫不理会,直奔正堂而去。

  她心弦紧绷至极致,耳边寒风呼啸,轰鸣作响,因是如此,她未听见门内有脚步声迎出,上了台阶,又毫不犹豫推门而入,可“砰”地一声,她重重撞入了一个宽厚怀抱之中。

  身形一晃,她被一双有力的臂弯扶住,抬眸时,正对上谢星阑那双极俊美的丹凤眼。

  谢星阑见她面色苍白,神容急迫,自觉有异,但还未问出口,秦缨一把反握住他手臂,急声道:“你是不是用了渝州带回来的百花百草膏?”

  谢星阑剑眉微蹙,点头回应,便见秦缨眼瞳狠狠一颤,愈发急切道:“令郑炜中毒成瘾的极可能是这药膏,你用了几次?可有不适?可生依赖?”

  秦缨一声比一声着急,连眼眶都隐隐泛红,谢星阑居高临下望着她,将她面上每寸急迫都收入眼底,他目光晦暗,定声道:“两次,无任何不适,也绝无依赖。”

  望着他的眼瞳微动,秦缨又急促地吁出一口白气,“当真?当真无不适?”

  谢星阑应是,一把握住她手腕将她带进门内,“只有两次,再未用过,这几日也无任何不适,若是有,在你说中毒症状之时我不会想不到。”

  秦缨的手腕与手背皆是冰冷,谢星阑一触即分,又转身倒了一杯热茶送到她掌心。

  秦缨双手捧住,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下来,“幸好,幸好你只两次……”

  她的庆幸也让谢星阑心腔热烫,见她面颊冻得微红,一缕发丝也散落下来,他难已抑制住生出一股子想为她挽发的冲动,却只克制地问:“如何知道是百花百草膏的?我这里也查到了一些线索,若联系起来,的确是百花百草膏最有可能。”

  秦缨抿了一口热茶,这才将杜子勤所言道来,谢星阑听完,不着痕迹道:“所以你立刻赶了过来?”

  秦缨点头,“昨夜谢坚说你点过醒神香,我自担心你中招,芳蕤虽也有,但她平日没有点香的习惯,也无需提神醒脑,便没有你来得紧急。”

  虽多加了一句解释,但谢星阑仍听得眼尾微弯。

  秦缨又继续道:“如今有了确定怀疑之物,便要加以证实,而后从倒卖此物的商贩与冯萧查到的线索入手全面搜查,并且,还要清缴各个世家手中之物!”

  谢星阑点头,又道:“若此物当真如你所言那般危害甚重,只查办还不够,要令朝廷严发公文,令整个大周禁用此物。”

  秦缨不住点头,“正要如此,但这般,便要说服陛下与文武百官才好。”

  谢星阑略作思忖,顷刻间便有了主意,“说服他们不难,只需叫他们亲眼目睹此毒之害便可——”

第202章 跑了

  李芳蕤几人赶到金吾卫衙门时, 正与一队外出的武侯擦肩而过,见这些人面色凝重,李芳蕤深吸口气道:“先去找缨缨和谢大人!”

  她们一路赶往内衙, 没多时,便在半开的正堂内看到了秦缨与谢星阑。

  “缨缨——”李芳蕤疾步到门前,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与她同来的,还有陆柔嘉与杜子勤两兄弟,秦缨见他们一起过来, 欣然道:“你们来得正好,快进来说话!”

  几人进门与谢星阑寒暄一句, 秦缨问李芳蕤道:“柔嘉可与你说了?那花草膏你回京之后可曾用过?”

  李芳蕤摇头, “我一次都没用过, 但我母亲用过一两次, 还给外祖母拿了些,柔嘉适才过府告知后,我已立刻问了母亲, 母亲已带人往外祖家去了。”

  秦缨一惊,“老夫人会用吗?”

  李芳蕤摇头:“外祖母信佛,喜好沉檀, 或许会试一两次, 绝不会多用。”

  她又看向秦缨二人,“你们呢?”

  秦缨道:“我给了父亲, 但父亲并未用过,谢大人这边, 他和他母亲也都只用过一二回, 片刻前才派人回将军府报信了。”

  秦缨又看向杜子勉,“世子, 你用过几次?可有何不适?”

  杜子勉素来温润如玉,此刻面色却有些凝重,“这几日,陆续又用过几次……子勤回府之后说的那些症状,我已有了些许。”

  他所言,愈发证实了果真是百花百草膏有毒。

  堂内几人面色微变,谢星阑上前道:“具体症状如何?”

  杜子勤语声艰涩道:“我用香总在晚上,连着用那几日还不明显,但这两日停了香,每每到了二更天,便格外焦躁不宁,会心慌气短,出虚汗,还觉百爪挠心般不安,只有点上那香膏,方才得以舒缓,否则会彻夜难眠,我已发觉那香膏有些不妥,今日子勤一说,我便反应过来,此物的确令人成瘾,寻常感觉不出,犯瘾时且极折磨人。”

  陆柔嘉上前道:“适才为世子问过脉,他已有气血虚亏,阴阳失调之象。”

  杜子勤亦紧张道:“如何?我大哥可会变成郑炜那般?”

  秦缨定了定神,眉眼肃重道:“暂且不会——”

  她看着杜子勉,“世子,此事非同小可,你如今还可自控,便不算晚,从今日起,再也不得碰那香膏,此毒极其顽固,也无良药可医,大半要靠自己的意志力与其抗衡,你若能忍住毒瘾,戒断月余,犯瘾时的难过便会逐渐消解。”

  她又看向陆柔嘉,“柔嘉,我虽知道此毒,但并不知医治良方,眼下你不妨试着为世子开调理的方子,但还是那句话,调理为辅,自控为要。”

  杜子勉沉重的眉眼松了松,“为时不晚便好。”

  陆柔嘉也道:“我明白,我心中已有了两分计较,但我头次见此毒物,眼下只有世子一人尚不够,若能多些病患才好。”

  秦缨看了眼谢星阑,“金吾卫尚在查,此事非同小可,会将整个京城的毒物与中毒之人尽数查出,到时候会有更多人让你琢磨。”

  陆柔嘉应好,李芳蕤道:“怎么,要搜剿整个京城?”

  谢星阑道:“此毒祸国殃民,不止整个京城,是整个大周。”

  此言令众人一肃,皆未想到这小小毒物,竟能到动摇国本的地步,李芳蕤更是道:“难道真会叫人丧心病狂?”

  在未看到危害之前,自不是每个人都能完全相信秦缨所言,谢星阑道:“待会儿你们便可知道——”

  见几人不解,谢星阑又道:“你们未见郑炜毒发之时的样子,多半不会尽信,昨日秦缨发现不妥后,我们从傍晚时分开始探查,如今已经查到城中两处青楼也藏了此物,专门献给达官贵人与富绅们享用,我已命人将赌窝里中毒颇深之人带回衙门,你们见过后便可明白此物绝不可姑息。”

  在场四人从未见过此诡异之毒,再加上已有相识之人中毒,自然要弄个清楚明白才好,便听了谢星阑的话,静候在此。

  只李芳蕤问秦缨,“怎么郑炜在宫里毒发了?”

  秦缨叹了口气,将她叫去窗边,把昨日宫内之事简易说了一遍,李芳蕤听得大骇,“好狠的手段,竟真叫我说中了,她们在打你的注意!”

  秦缨叹道:“我也未想到,不过我毫发无损,郑炜也没落着好处,他中了那毒,手无缚鸡之力,被我好生教训一通,我也算解了气。”

  李芳蕤心有余悸道:“青天白日,还是在宫中,他们还有没有王法!”

  秦缨苦笑起来,李芳蕤咬了咬牙,憋屈道:“也是,我们这些人,看着是王侯宗亲,可在那天家眼底,又算得了什么?”

  李芳蕤也为指婚所苦,但她有掌兵的父兄,谁也不敢轻易欺负她,但即便如此,也逼得她将对方君然初萌的心思道了个明白。

  秦缨便转移话头,问她:“你这几日如何?可去过大理寺?”

  李芳蕤瘪嘴,“去了两次,就打了个照面,也不知到底是何意,莫非真瞧不上我们郡王府?或是,瞧不上我?”

  见她自疑起来,秦缨忙道:“怎会?多半是方大人从未想过能得你青眼,自觉配不上你,若你只是求个合契便罢了,你要求两情相悦,那便记不得。”

  李芳蕤点头,“我明白,若他不识抬举,我也不是非他不可。”

  她洒脱性烈,秦缨倒也不担心她为情所苦,二人说完了话,便见陆柔嘉正在细细问杜子勉病症,杜子勤在旁自责道:“都怪我不喜那些文墨上的事,全推给了大哥,若非如此,大哥也不会频繁用那东西。”

  杜子勉失笑,“谁也不知那是毒物,与你无关。”

  陆柔嘉借了纸笔,正在细细记录,杜子勤倾身问她,“如何,眼下损伤可深?”

  陆柔嘉拧眉道:“从脉象上看不算严重,但此刻世子神识无恙,并未至犯瘾之时,还需等他犯瘾时再问诊才好。”

  李芳蕤也打量着杜子勉道:“世子瞧着,只比阿月出事那晚疲惫了几分,倒真看不出有何异状。”

  秦缨道:“毒瘾未深时,的确看不出古怪。”

  如此一言,李芳蕤几人越发好奇那真正中毒之中是何等模样,又等了小半个时辰,半晌未见的谢坚从外快步而来,“公子,县主,人带回来了——”

  见来了这样多人,谢坚有些意外,禀告万回头,便见冯萧带着几个武侯,领着两个衣衫不整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这二人面容憔悴,眼下青黑,神态惶恐不安,大冷的天,额头上却出了一层薄汗。

  入了院子,冯萧令此二人站在院内,又领着个一脸畏色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他禀告道:“大人,这是怡香楼的老板,从他们那里搜出了二斤膏药,这膏药在他们那里不叫百花百草,叫芙蓉极乐膏——”

  他令武侯将搜剿来的毒物奉上,又指着先前二人道:“此二人近来一月几乎每日都在怡香楼,据这老板说,他们是犯瘾最重的,已经为此花费了快千两银子,小人们一个时辰之前找到他们之时,他们正在吸食毒物。”

  刚说完话,那老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大人饶命啊!小人真不知道那是毒物,这东西是从西南传来的,西南富贵人家,也拿此物消遣,后来京城出现了南边的百花百草膏,我们便专门去采买回来,又换了个雅致的名字给贵人们享用,小人真不知此物有毒会害人……公子老爷们,也都是自愿来的,小人从不敢强买强卖啊……”

  金吾卫名声在外,老板吓白了脸,生怕自己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谢星阑问道:“此物有毒,你难道一点不知?若想赎罪,便老实交代这毒物来路,以及京中富贵之家都有哪些人在你那里服用毒物,来人,带下去细细审问——”

  老板不敢辩驳,忙跟着武侯入了不远处的偏房。

  他们一走,谢星阑几人将目光落在了瘦削的两个年轻男子身上,这二人形销骨立,神容恹恹,似患重病一般,但他们衣袍华美,头冠更是上好的和田玉,一看便是非富即贵之家,站在雪地里,二人紧紧抱着手臂,喘着粗气瑟瑟发抖。

  “带去隔壁屋子,等一等——”

  冯萧应是,将二人带去了厢房之中,添了个炭盆后,将门落了锁。

  身处金吾卫内衙,那二人便是不满,也不敢喊冤,冯萧道:“此二人一个姓冯,是东市福昌酒楼家的二公子,另一个姓黄,是城南锦绣染坊的表少爷,平日里不缺银钱,也习惯了流连风月之地,但凡老板得了好东西,总要先给他们尝鲜的,因此这二人才头一批染上了毒,据楼内伙计说,他们每日至少吸食三五次。”

  秦缨目光冷沉下来,“那定是毒瘾极深了。”

  话音刚落,厢房之中传来了响动,几人连忙跟过去,只从半掩的窗棂之中朝内看,只见高个的年轻人在凳子上坐的好好的,却不知怎么倒在了地上,他浑身颤抖,低声痛哼起来,不出片刻,不仅冷汗涔涔,还开始淌起了涎水。

  他艰难地往门口爬来,口中颤颤巍巍道:“大人,求大人开恩,小民不知什么毒物,只求大人放小民归家,小人又没有伤天害理,大人囚我作甚?”

  冯萧看向谢星阑,谢星阑摇了摇头,便无人应声。

  听门外毫无动静,这人扒着门,疯狂地摇动起来,“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们、你们凭何关我,岂有此理,我……我要见我父亲……”

  受他影响,另一人也焦躁难耐起来,他紧紧抱着自己臂膀,牙齿咯咯发抖,片刻,又将自己衣襟扯开,口中喃喃有词不说,还痛苦地呜咽起来。

  李芳蕤几人面色越来越严峻,更觉一股子寒意爬上了背脊,这时,那门口之人越发狂躁,竟拿着脑袋“砰砰”撞起了门,“放我出去——”

  见还是无人应答,他顿时大骂起来——

  “你们这些畜生!放我出去……”

  “我、我让我父亲惩治你们!”

  “我、我杀了你们——”

  看到此处,已无人不知此毒之厉害,见那人难以自控,秦缨谨慎道:“先开门将他按住!”

  门扇打开,男子疯了一般朝外冲,三个武侯上前才将其拿住,然而即便头已撞破,又被按在地上,他亦挣扎得面色涨红,脖颈上青筋毕露,那双眸子更满是愤怒,恨不得扑上去将按着他的人私吞入腹。

  这场景看得人胆寒,地上男子见挣扎不脱,又被灭顶的痛苦吞没,竟绝望地哭求起来。

  “大人救我,求求你们……”

  “我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救救我,啊——”

  男子涕泗横流,一边吼叫着,人亦剧烈地抽搐起来,秦缨看着不妙,迟疑一瞬后,忙将收缴来的包袱打开,将其中一小块毒膏递了过去。

  李芳蕤忍不住道:“缨缨,这是做什么?”

  毒膏刚靠近男子,男子便似被吸走了魂魄一般陡然停止了挣扎,他闭着眸子,贪婪地嗅着毒膏香味,秦缨又示意武侯放开男子,待他们手一松,男子立刻将秦缨手中毒膏抢了过去,他返身回屋,颤颤巍巍地从袖中掏出轻薄的玉片,再将毒膏放置其上,以炭火烘烤。

  待毒膏冒出一丝青烟,他沉醉地凑下脑袋吸服,而那对面人见状,也立刻贪婪地附身过来,连衣裳被炭火燎破也顾不上。

  二人满面迷醉,浑然忘我,发出阵阵快慰地叹息,简直似被下了降头一般。

  秦缨这时才道:“毒瘾甚深之人,犯瘾时可能会致死,因此哪怕要戒断,也要让他们酌情递减用量。”

  陆柔嘉若有所思,其他几人看了全程,只觉不寒而栗。

  杜子勤看着那二人道:“他们瞧着人模人样,可眼下简直似被夺走了魂魄一般,若再严重些,岂非不能称之为人?”

  秦缨点头,“此毒最厉害之地,便是令好端端的人丧失人性。”

  杜子勤看着杜子勉一阵后怕,李芳蕤也起了满身鸡皮疙瘩,秦缨看向谢星阑道:“如今确认是这毒膏无疑了,得想法子尽快让陛下下令,否则没个章程,清查起来也颇为不便,尤其那些富贵权宦人家。”

  谢星阑道:“我这便去写奏折,届时将此二人带入宫中,让陛下亲眼见到便可,你与我同去面圣,好令陛下心服口服——”

  秦缨自应是,转身又对李芳蕤几人道:“这东西已在世家间流传开来,你们若知晓哪家沾了此物,可速去告知,我与谢大人得了御令,会再发公文,但这东西,少沾一日毒瘾便浅淡一分,不好延误。”

  李芳蕤应是,“我也去外祖家看看。”

  陆柔嘉道:“城中只怕还有不少,我回医馆仔细问问。”

  秦缨点头应好,杜子勤也道:“我们回府与父亲说一声。”

  决断定下,待送走他们,谢星阑已拟好了奏折,再带上怡香楼老板的供词,二人一同离开衙门,直奔宣武门而去。

  无诏不得面圣,到了宫门外,谢星阑先递上奏折等候召见,只两炷香的时辰之后,黄万福身边的小太监便匆忙而来。

  “谢大人,县主,陛下宣召。”

  谢星阑与秦缨入宫门,一路到了勤政殿外,待小太监通禀后,方才入了殿门。

  刚行完礼,贞元帝便沉声道:“怎好端端出了这样奇怪之毒?你奏折上说的可是真的?竟有如此祸国殃民之害?”

  谢星阑恭敬道:“微臣特意带了两个染了此毒之人一同入宫,陛下亲眼所见之后,便知道微臣所言是否为真——”

  贞元帝叹了口气,“也罢,将人带去值房,朕看看到底有多糟践人。”

  黄万福亲自出殿门安排,没多时,便来请贞元帝移步,贞元帝起身,带着秦缨二人出殿门,又一同往不远处的太监值房而去,隔着一道栅格通透的暗窗,贞元帝仔细看屋内二人的模样。

  起初,贞元帝不明所以,耐性渐渐不足,但仅一炷香的时辰之后,屋内二人再度狂躁起来,他们知晓入了宫,却不知正被天子监视,犯瘾后狂性大发,污秽叫骂不绝于耳,贞元帝眼瞳越瞪越大,不过片刻,自己掌心惊出一片冷汗来。

  秦缨拿出清缴来的一丁点儿毒膏,吩咐小太监道:“将此物送入房中去。”

  小太监应声而去,没多时将毒膏送了过去,便见那毒发的二人,似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不管不顾地上前争抢起来,又因为此番给的极少,二人拼了命的往自己怀中抢,一来二去,竟扭打在了一处,见了血也未收手,直至毒膏碎裂在地,他们也不嫌地上脏污,捧起来便往火边送,待烟气升起,二人方才从苦痛中解脱。

  贞元帝半晌未能平静,黄万福等一众太监也吓出一身冷汗,他结巴道:“这、这好端端的人,怎像没了心智,似狗儿争食一般……”

  秦缨道:“这二人仅仅在怡香楼吸食此毒一月,便成了这幅模样,倘若大周的文武百官如此,平头百姓如此,军中兵将如此,陛下可想届时大周会是哪副模样?”

  谢星阑接着道:“眼下查证到的,此毒膏来源于西南几州府,但如何炼制,是谁最开始倒卖的还不清楚,但倘若西南已成风气,北上只是时间问题,眼下因此物贵重,扩散的速度还不快,但一旦蔓延开来,没钱的老百姓砸锅卖铁也要吸食,更甚者,为此打家劫舍也不在话下,因此还请陛下广发公文,下令详查,除了京城,还要从西南源头查起。”

  贞元帝深吸口气,“这是如何发现的?”

  谢星阑道:“是云阳县主前日看到了郑炜毒发,郑家人虽口口声声说是癔症,但县主明察秋毫发觉有异,离宫之后,特意翻看了古籍医书,这才怀疑是毒物作祟。”

  秦缨本还在想如何遮掩,却不料谢星阑已为她圆了个周全,而贞元帝深深看向秦缨,“云阳,这一次,你当真是立了利国利民的大功,你想要什么赏赐,可与舅舅明说,无论什么样的要求,舅舅都答应你——”

  秦缨本想推拒,此刻却想起一事来,她眨了眨眼道:“此要事当前,云阳本不该提及私事,但陛下既开了金口,那云阳便大胆直言了——”

  秦缨定声道:“云阳只有一个请求,那便是云阳的婚事由自己做主,无论是陛下您,还是太后娘娘,都不得强加于云阳。”

  贞元帝一愣,又哭笑不得道:“你这孩子,舅舅难道会逼迫你不成?罢了,舅舅答应你,你的婚事,你自己做主。”

  贞元帝心知秦缨是被前日停云阁之事吓到,便干脆应了她,至此,他面色一肃看向黄万福,“召六部之首入宫,再把三法司也唤进来!”

  黄万福心知这是要议政了,自去宣旨,这时,贞元帝又想起一事来,“如此说,郑炜与郑钦也是中了毒,而非癔症了?”

  秦缨点头,“极有可能。”

  贞元帝冷笑一声,又吩咐道:“来人,再把郑家兄弟给朕叫进来,朕要好好看看这二人在耍什么花样!”

  言毕,贞元帝面色不佳地回勤政殿,秦缨与谢星阑也连忙跟上,没走两步,秦缨只觉谢星阑看着自己,她狐疑看回去,便见谢星阑眉眼和煦,似心境极好。

  秦缨一阵莫名,待到了勤政殿,二人与贞元帝一道等众臣入宫。

  皇帝急诏,半个时辰之后,六部尚书纷纷入了宫,再加上三法司主官,勤政殿内一下多了十多人候着,方君然也赫然在列。

  待贞元帝道明原委,众人大惊失色,可听到“百花百草膏”几字之时,有几人面色陡变,显然早有耳闻,贞元帝看得分明,又叫众臣去值房看那毒瘾甚深的二人,去时众人半信半疑,回来时,个个都一脸的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