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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星阑说完此言,吩咐谢咏,“把他表叔带进来。”

  谢咏应声而去,再回来时,便带着个着布衣的老者进了门,那人进院子后目光四扫,当看到岳齐声之时眼瞳一颤,“越城,真的是你,官爷来查问之时,我还不相信,这么多年,我只以为你死在了战场上!越城,你怎么不回乡看看啊!”

  看到老者,岳齐声眼底的光迅速暗淡了下来,他眼珠微转,忽然跪倒在地,“请老爷恕罪,我……我的确用了假名字,那是因为十年前我在军中得罪了上司,是逃出来的,我怕军中追查治罪,便改名换姓了,至于林姨娘,我与她确有旧识,但那也是我进了老爷府中才知晓的,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我又怎敢说我与隔壁那位夫人是故人?”

  谢星阑冷笑一声,“如此多巧合,你竟还敢辩驳,那你与林氏次次去白云观幽会,又做何解释?”

  岳齐声与林氏齐齐色变,谢星阑利落道:“把秋莲带来。”

  此言一出,林氏眼瞳陡然瞪大,“不——”

  她下意识轻呼,立刻引来谢正襄目光,谢正襄盯着她,眼底戾气越来越重,只将谢星麟吓得哇哇大哭,谢星麟抱着林氏道:“母亲,什么叫幽会,为什么要岳师父跪着,母亲不是说要我们敬重岳——”

  谢星麟话语一断,是林氏捂住了他的嘴巴,谢正襄眉头大皱,上前两步,一把将谢星麟扯了过来,“麟儿,你刚才想说什么?”

  谢星麟哭声震耳,“我——”

  眼见谢星麟要说下去,林氏骤然喝道:“麟儿!你住口!你要害死母亲吗?”

  谢星麟泪眼巴巴,看看林氏,再看看谢正襄,再不敢说一字,谢正襄不可置信地望着林氏,“你,你不让孩子开口?莫非你真的心里有鬼?!”

  林氏还未答话,一个面容清秀的侍婢被带了进来,正是林氏身边的贴身丫鬟秋莲,谢正襄捏着谢星麟的手,转头瞪向秋莲,秋莲本就红着眼眶,此刻跪倒在地,嘤嘤哭起来,“奴婢,奴婢有罪,求老爷饶命——”

  谢星阑寒声道:“把你知道的事如实交代。”

  林氏喝道:“秋莲!枉我平日里待你如亲妹妹一般,你休想污蔑我!你污蔑主子,被打死都不为过——”

  秋莲肩背缩起,颤声道:“姨娘,奴婢也是没法子了,这事暴露出来,自然第一个查问的便是奴婢,如今老太爷死了,奴婢若替您隐瞒,是要坐大牢的……”

  谢正襄眼瞳紧缩,“你这贱婢!你都知道什么?!”

  秋莲伏地哭道:“老爷饶命,奴婢都是被姨娘逼得,姨娘求子心切,又与岳师父有旧情,这几年去白云观,其实都是为了与岳师父相会,她去观中,与岳师父并不在一处斋院,每次她都换了奴婢的衣裳出门,让奴婢替她抄经,待私会回来,我们再将衣裳换回,如此遮掩下来,从未被人撞见过,但姨娘次次出门都要戴着帷幕,观中小道们必定好奇过,奴婢无一句假话,只要去观中细细查问便可……”

  谢正襄一口气卡在喉头,身形都软倒下来,他的亲信小厮在近处,见状忙上前将他扶住,谢正襄面无血色看向林氏,咬牙道:“你这贱人,我……我这些年待你如何,你最是知道,因为你,我连续弦都不曾,你竟……你竟背着我去偷汉子!”

  秋莲证词一出,林氏与岳齐声通奸便是板上钉钉,围看众人目瞪口呆,都未想到被谢正襄宠了多年的爱妾,竟给他这般耻辱!

  林氏还想否认,“不,我没有……是她血口喷人……”

  谢正襄并不理会,只瞪着秋莲,喝问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伺候她十多年了,麒儿和麟儿,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子?”

  秋莲呜咽道:“大公子奴婢不知,但……但姨娘与岳师父,已有至少□□年的来往了……”

  谢正襄眼眶赤红,目眦欲裂,他转头盯着林氏,某一刻,他身子忽然往前一倾,抬脚就朝林氏心口踹了过去,林氏“痛呼”一声倒地,谢星麟哭着扑过去,谢星麒亦哽咽道:“父亲,父亲莫要信他们的说辞!”

  谢正襄怒意勃然地瞪着谢星麒,“秋莲是你母亲最信任的侍婢,跟了她十年有余,她说的话岂能有假?你莫非当我是傻子不成?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谢星麒忙跪地道:“不,父亲……儿子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您的儿子,他们根本没有证据,他们想毁了儿子……”

  谢星麒说着,又情急地看向林氏,“就算……就算母亲后来犯了错,但这一切与儿子无关,我是您唯一儿子,父亲,您莫要被他们蒙蔽!”

  谢正襄怒意一滞,眼底生出了几分茫然来,这时林氏哭着跪行过来,拉着谢正襄的袍摆道:“老爷,麒儿和麟儿都是您的孩子,您莫要听信馋言!是他,都是他,都是他利用旧事强迫妾身,妾身心里只有老爷一人,妾身是被迫的——”

  林氏指着岳齐声,眼底愤恨难当,岳齐声一愣,万没想到林氏会有此言,他明白大势已去,已做最坏打算,可林氏之指责,直似一把利箭刺穿他心腔。

  岳齐声不解地看着林氏,“你——”

  “你住口!我早就说了当年婚约便非我本意,若非你苦苦纠缠,逼我就范,我又怎会有今日?你害了我还不够,还要害我的孩儿,我——”

  林氏越说越气,一时目露凶光,视线四扫后,忽然抬手往发髻摸去,服丧期间,一应饰物皆去,如今她发髻上,只有一根木簪挽发,她一把拔出木簪,忽然披头散发地往岳齐声扑去,“我早就应该杀了你——”

  “住手——”

  秦缨与谢星阑一声惊呼,围看众人亦吓得连连后退,只听一声闷哼响起,谢坚等人没来得及制止,林氏手中木簪,已刺入了岳齐声胸膛。

  血腥味骤起,林氏看着岳齐声胸口洇出的血红,疯魔似的面上一愣,待看清岳齐声面上的痛苦之色,她受惊一般松开手,一时泪如雨下。

  “你竟不躲,你为何不躲……”

  岳齐声背脊直挺挺的,目光一垂,便见木簪牢牢扎在自己心口,他唇角紧抿,不发一言,随着胸前血色蔓延,终于难以支撑,直直往一旁栽倒下去。

  林氏泪眼滂沱,看着沾了血色的右手似疯似癫,谢星阑忙吩咐道:“去请大夫——”

  木簪刺入两寸,谁也不敢将其拔出,谢正襄闻言喝道:“请什么大夫,他正是该死!还有你这贱妇,你以为你刺死他,便可还自己罪过?”

  林氏充耳不闻,只看着岳齐声唇角也漫溢血色,她双手无措的挥舞,一时想去扶,一时又怕触碰,只眼泪越来越多,喉间亦迸压抑的悲哭。

  谢正襄瞧见这一幕,大骂道:“好一对奸夫□□!你,你们——”

  他呼吸渐快,胸膛起伏越来越大,若非腿脚瘫软,他只恨不得上前再补一簪,眼见林氏只望着岳齐声哭,谢星麒万分着急,他跪着向前两步,“父亲,父亲息怒,母亲她出身乡野,未受教化,这才行如此丑陋之事,父亲想如何惩罚都好,莫要气坏了身子,父亲还有我和弟,不,父亲还有我……我替父亲料理她们!绝不让他们污父亲眼睛——”

  听见这话,谢正襄心底疑虑有一瞬打消,望着这张从小宠爱的面庞,他好似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麒儿,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我的血脉……”

  “阿城哥——”

  林氏忽然轻呼一声,却是岳齐声呛咳起来,随着咳嗽,越来越多血色从他唇角溢出,林氏终于忍不住,连滚带爬地到了岳齐声身边,她抱住岳齐声的脑袋,大哭道:“等大夫来救你……等大夫来……”

  谢正襄怒目圆瞪,指尖颤颤巍巍地指着林氏,“贱妇!你怎敢!这些年我锦衣玉食养着你,若非是我,你不过就是一贱婢,当年你连猪狗都不如,你——”

  血色顺着岳齐声唇角而出,染红了林氏素白的丧衣,岳齐声唇角微动,却说不出话,只费力地想要推开林氏,望着他这般模样,林氏忽然红着眼睛瞪向谢正襄,“我是猪狗不如,可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当年若非你□□与我,我又怎有今日?!”

  众人一阵哗然,谢正襄直气得面皮抽搐起来,口中却道:“那、那是我给你脸面,你却不识抬举,水性杨花,天生□□……”

  林氏眼底闪过一丝嘲弄,看了岳齐声一眼后,忽然转眸望着谢星麒与谢星麟,她哽咽道:“麒儿麟儿,你们有我这样的母亲,便是留在谢家,也一辈子无法抬头做人,既是如此,还不如认了亲生父亲,谢正襄便是再富贵,他也不配做你们父亲——”

  林氏此言,便似承认了谢星阑的指证,众人惊震无比,而谢星麒却如避蛇蝎般摇头,“不不,母亲休要胡言乱语,我是父亲的儿子,父亲就是我的亲生父亲!母亲休要乱说——”

  谢正襄一口气梗住,人瘫倒在小厮怀中,小厮连声唤“老爷”,又扶谢正襄坐在地上,林氏见他如此,只一边落泪一边笑了出来,“当年我根本不愿为你妾室,是你□□了我,我们这样的卑贱之人,在你眼中连虫蚁都不如,那几个月我生不如死,见我数月未有身孕,你便想将我丢开,而我若出门喊冤,你们便能随便罗织罪名判我死罪——”

  说至此,林氏眉眼悲怆起来,“阿城哥来找我之时,我一个字也不敢乱说,我只怕他找你谢三公子拼命,我与阿城哥幼时定亲,谨守礼仪,那时我已是残花败柳,在他离开之前,将自己给了他,就是那一次,我便有了麒儿……”

  林氏看向已说不出话来的谢正襄,“后来有身孕,阿城哥也不在我身边,我不可能挺着大肚子回乡,便想事已至此,至少要得到荣华富贵,也能有个依仗,便令你以为那是你的血脉,到了生产之时,人人都以为我足月而生,可其实我服了催产药早产,因我害怕拖得太久闹出破绽……”

  “不,母亲,求您别说了——”

  谢星麒绝望大喊,谢正襄则怒目似剑,他目光在岳齐声与谢星麒之间来回,忽然眼瞳一颤,至今日,他才看出岳齐声那双长在古铜色面庞上的眼睛,与谢星麒竟有六七分相似,他一口银牙咬碎,只恨不能当场杀了林氏!

  “这后来十几年,每一次与你同床都令我作呕,你怪先头那位夫人生不出儿子,那是因为你命里便没有儿子!你年轻时流连花街柳巷,早就损了身子,大夫说你肾阳虚亏,你恼羞成怒将大夫打出去,但只有我知晓你痿不能支,怎来子嗣?!”

  林氏深吸口气,“这些年床笫之间我没有一次快活,你却还因你那一寸镴枪头洋洋自得,还妄想着能有儿子,做你的春秋大梦!你不知阿城哥多么勇武,你与他相较,真是与不能人道的太监无异,你这样的人,怎配有儿子?”

  “你——噗——”

  谢正襄身体剧烈抖动起来,刚说出一字,便猛地喷出一口血来,这一下吓坏了众人,几个谢氏宗亲连忙上前来探看,只见谢正襄死死盯着林氏,一转头,又看到了红着眼眶的谢星麒,谢正襄剧烈地喘息,某一刻,他忽然费力地道:“她们……一定是她们合谋害死了我父亲……死罪,判他们死罪!”

  谢星麒满脸绝望,扑上来恳求道:“父亲,您是我亲生父亲,我没有害过祖父,根本没有那莫须有的证据,父亲……”

  谢正襄满嘴是血,奄奄一息,却回光返照般理智起来,他一巴掌挥开谢星麒,又指着那黑漆漆的棺椁道:“开棺,开棺验尸,请、请仵作开腹——”

  谢氏宗亲们惊骇难当,纷纷出言相劝,但谢正襄铁了心,一双眼睛直勾勾望向秦缨与谢星阑,秦缨沉沉一叹,“宋大人,请州府仵作来吧。”

第159章 认罪

  缟素森严的院落被一分为二, 偏厅治伤治病,灵堂用作开腹寻证。

  江州府衙的仵作名叫刘乾,干这行当多年, 也未听说过给死者开膛破肚找证据的,纵然常与死尸为伴, 但面对谢文舜的遗体,仍有些发怵。

  谢文舜死亡六日,此刻寿衣半敞, 紫色枝状血脉遍布的胸膛和膨起的腹部露了出来,秦缨指着他的肚子道:“死者死亡日久, 体内脏腑已开始腐坏, 此刻玉碎多半已入肠道, 而非胃脏, 那玉碎只有小指甲盖大小,需得仔细些。”

  刘乾握着剖尸刀,面上冷汗满布, 这时宋启智道:“老刘,你是屠户出身,又粗通医理, 想来剖验尸体不在话下, 这是谢家三老爷准许的,你不必害怕……”

  刘乾面上围着巾帕, 此时露出一双满是凝重的眼睛,“小人倒是能试试, 但这谢老太爷的遗体, 多半是回不去原貌了。”

  宋启智点头,“若此案定得快, 老太爷也能早些下葬,不然还得停灵数日,到时候遗体也难保。”

  刘乾深吸口气,“好,那小人奋力一试!”

  此言落定,刘乾倾身上前,先在谢文舜腹部触按片刻,这才一刀落了下去,只见鼓胀青白的腹部随刃而破,下一刻,一股子浓郁的腐臭味溢出,待皮肉绽开,又有腐败的褐色尸水流出,堂中众人皆掩着口鼻后退了两步。

  “公子,县主,岳齐声和谢三老爷醒了!”

  听闻此言,宋启智留下长史在此,又对秦缨二人道:“既如此,还请谢大人和县主将所查对峙个清楚,谢家大小姐不是还说谢星麒放火烧了她的院子?”

  谢星阑颔首,步出灵堂,又进了一旁偏厅,厅内两个大夫正在给岳齐声和谢正襄诊治,便见林氏满脸泪珠守在岳齐声榻边,而不远处的谢正襄,则只有两个亲信小厮照顾,谢正襄正怒目瞪着林氏二人,一见谢星阑进来,立刻道:“如何了?”

  谢星阑沉声道:“仵作取证尚需时间。”

  谢正襄很是失望,有气无力道:“就算并无证据,那也定是他们为了遮掩丑事害死父亲,我……咳咳……”

  谢正襄一言未完便咳嗽起来,一旁小厮赶忙道:“老爷莫要多言了,大夫说您适才是去鬼门关走了一趟,这两日切勿再动气,否则再来两次,便是神仙难救。”

  谢正襄面无血色,闻言只好闭上眸子顺气,谢星阑和秦缨则将目光落在了堂中委顿跪地的谢星麒身上。

  谢星阑道:“谢星麒,你不认谋害你祖父之罪,那火烧菡萏馆之罪你可认?”

  谢星麒本是哀莫大于心死,此刻眼瞳微缩,缓缓看向谢星麒,“我不明白,怎坏事全诬赖在我一人身上?放火……我那几日连菡萏馆的门都没进过,又如何放火?”

  谢星阑看向秦缨,秦缨上前道:“你放火的法子奇特,只需等个艳阳天便可,菡萏馆起火那日,正是那近十日之中,秋阳最为酷烈之时——”

  谢星麒眉头微皱,背脊亦直挺起来,“我不知县主在说什么。”

  秦缨冷嗤一声,“去岁你母亲为你寻了一只琉璃净瓶,那净瓶通体无瑕,你曾放在书阁二楼,装了符水拜魁星君与文昌帝,后来某日,为了不被谢文舜发现,你将琉璃净瓶搬到了窗台处,那时正是酷暑之时,某日,一墙之隔的院落中,忽然有一丛枯萎芭蕉着了火,吓了众人一跳,起初你只怕也不知怎么就着了火,直到你发现你那琉璃净瓶有聚光之效。”

  谢星麒面皮微抖,“不,我不知……”

  秦缨弯唇,“菡萏馆修缮那日,你曾到过院中,还去了二楼佯装查看修缮进度,可实际上,你是将琉璃净瓶放在了二楼库房北面的窗口处,什么都无需做,只要将装满水的净瓶放好,再放些易燃之物在附近,最后静静等待便可。”

  谢星麒额际溢出冷汗,秦缨凉声道:“估计你也没想到那些日子一直阴天下雨,而你谋害你姐姐的动机,也不过是因为知道她留了那两张方子,可你也没想到,你姐姐的隐患还未除,你祖父先发现了更致命之处——”

  秦缨看看谢星麒,再看看林氏和岳齐声,“其实你早就知道你亲生父亲是岳齐声。”

  好好的葬礼生出如此惊变,前来吊唁的宾客已识趣的告辞大半,唯独谢氏宗亲尽数留了下来,此刻二十来人围站在厅堂一侧,皆是神容严肃,谢清菡姐妹也陪同在旁,谢清菡冷哼道:“难怪岳齐声分明是五叔府上的师父,却对你和谢星麟一视同仁的照顾,却原来你们早就知道彼此乃是至亲,可惜了我父亲,还将你们捧在心尖上。”

  谢清菡一言,直刺激的谢正襄又睁开眼咳嗽起来,谢清菡抿了抿唇,到底顾惜他性命未说下去,秦缨继续道:“你以为你的法子天衣无缝,却不想这世上并非只有你一人懂那放火之法,而琉璃净瓶易碎,却不易被大火烧熔,如今我们已经找到那净瓶碎片,并加以复原,静德寺的师父到了府中,也认出了净瓶正是你母亲去岁寻来的,那净瓶总不至于是自己生了翅膀飞去了菡萏馆——”

  谢星麒牙关紧咬,“我——”

  见谢星麒还要分辨,宋启智道:“人证物证俱全,你想抵赖,便去大牢里分辨吧。”

  谢星麒面上尽是惊恐,他先看向谢正襄,却只见谢正襄对他满眸厌弃,他面色一白,又忙去看林氏,“母亲——”

  林氏也听得面如死灰,只声泪俱下道:“麒儿,都是母亲害了你,当年我若是回乡,不贪图谢氏荣华,也不会有今日之事,这些事本不该你去做……”

  谢星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怒斥道:“母亲现在说这些……若非母亲惦记着正室之位,铤而走险喝什么补药,又怎会生出这些事端?我为了母亲什么都愿意去做,现如今,母亲却要眼睁睁的看他们冤枉我?”

  林氏一愣,与谢星麒四目相对片刻,忽然恍然过来,她跪向谢星阑的方向,“四公子,县主,这些……这些并非是麒儿所为,是我,一切都是我……”

  宋启智沉声道:“你当我们是傻子不成?你便是想替他顶罪,也得看看人证物证是否指向你。”

  说完此言,宋启智又看向谢星麒,“好歹你是读书人,还小小年纪便有了功名,事到如今,你还想诱导你母亲为你顶罪?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口口声声说你是为了你母亲,我看你根本是为了你自己,你母亲会不会被戳穿你根本不在意,你只在意你自己谢家公子的身份!实在是叫人齿冷!”

  宋启智为江州父母官,本就为江州本地士子敬服,此刻他一番斥责,自是听的人解气,谢星麒呼吸越来越快,眼眶亦迅速红了,“我……我不想的……我自小便是谢家六公子,我是祖父和父亲的希望,我十三考中秀才,十六考中举人,整个江州城,没有比我才学更好的了,我还出身名门谢氏,只要、只要我下次高中,我……我便可青云直上……”

  谢星麒一转头,愤愤看向林氏与岳齐声,“可我偏偏有这样一个母亲,我不是嫡子就算了,我甚至不是谢家的孩子,这怎可以?名门世族的举子,和一个来路不正出身为人诟病的举子,这怎么能一样?我大好的前程,怎么能毁在这样的腌臜事上!”

  谢星麒越说语气越是激昂,连神色都疯狂起来,又盯着林氏问:“为什么不能忍一忍,反正你当年自己选择做妾的,为何还要与此人生出牵连?父亲身边只你一人,你为何还不满足?这些年父亲对你的好,都喂了白眼狼不成?为何你是如此害人害己的蠢货?!这谢氏满门荣华,眼看一切都是我们的……”

  林氏被谢星麒责骂,面上愧疚更甚,而等他最后一言落定,谢正襄直被气得双眼翻白,一旁谢氏宗亲亦听不下去,那鬓发花白的老者喝骂道:“好个不知廉耻的孽障,你本就不是谢家血脉,还想得谢氏荣华?你怎配?!”

  谢星麒嘲弄笑道:“我怎不配?我父亲没有儿子,再好的女儿在他眼底也是赔钱货,如今你们不认我和弟弟,我倒要看看他百年之后谁为他发丧扶棺!”

  “你……你这畜生……”

  谢正襄颤颤巍巍指着谢星麒,还未骂完一句,一丝血色又从他唇边涌了出来,小厮面色大变,谢清菡姐妹也快步上前,谢清菡面色虽冷,可眼底紧张为真,谢清芷更是立刻红了眼眶,直唤“父亲”,谢正襄望着这一双女儿,悔痛地哽咽道:“菡儿,芷儿,从前、从前是为父……咳咳……”

  谢清芷俯下身来,劝道:“父亲莫要说话了,眼下养病要紧。”

  话音还未落,只听两道脚步声从隔壁快步而来,众人回身看去,便见刘乾和衙门长史到了门口,刘乾指间捏着一物,直问道:“县主,您快看看,是否是此物?!”

  血污已被清洗殆尽,楔形玉碎在秋阳之下流光闪烁,秦缨瞳底一亮,“是,正是此物!”

  她接过玉碎给谢星阑和宋启智看,宋启智看完,目光一锐,“既是如此,那杀人真凶必定是谢星麒无疑了,谢星麒,你还不老实交代!案发当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星麒癫狂的神色一僵,笔挺的背脊骤然坍塌,人都似老了五岁,他眼底光彩一寸寸暗灭,待想到那晚情形,惨烈地嗤笑了一声,“当晚……当晚我本未存杀人之心的,祖父疼爱我,我又岂是无情无义之人?我……我只是知道承伯出城去庵堂后,想去探探虚实,可我没想到……没想到祖父把什么都猜出来了,他说母亲已经喝了许久补药,却未给父亲喝过,这哪里是什么试药,分明是母亲在外有了奸夫,他告诉我,说他查清一切,会惩罚母亲和岳齐声,岳齐声活不了,母亲也休想再留在府中,但此事与我无关,不会牵累我……”

  秦缨眉头大皱,“他如此回护你,你还下得去手?!”

  谢星麒眼泛泪光,痴痴道:“是啊,祖父护着我,没迁怒于我,亦未想到母亲不仅偷情,其实连我也非谢家之子,可是……可是一旦母亲和岳齐声被揭破,那些陈年旧事又如何隐藏得住?我求祖父,求祖父相信母亲,可祖父活了一辈子,什么都见过,哪里会信我?见我执迷不悟,祖父大怒,某一刻,他忽然问我,是不是我早就知道?”

  谢星麒眼底闪过一抹狠色,“我说不出话来,祖父一看,便明白我是知情的,他不断问我何时知晓,为何帮着隐瞒,问着问着便病发了,他捂着心口要去拿柜阁上的药,可手不稳,药瓶掉在了地上,又滚到了我脚边,看着那药瓶,我忽然意识到,如果祖父死了,那岂非再无隐患?我捡起药瓶,并未递给他,他踉跄来抢,还未抢两下,便跌倒在地,也是那时,他一把扯断了我的玉佩络子,玉佩坠地,摔成了几块……”

  谢星麒想到那夜,仿佛看到谢文舜挣扎着哀求,他深吸口气,满眼泪光笑道:“他扯着我的袍摆求我,我又怕又慌,不住地后退,直等到他再无声息,才着急慌忙将药瓶放远些,又将玉碎捡起,布置了房门从内落闩的模样,我回房后心狂跳,那时我并不知道玉佩缺了一块,只等天亮检查时,才发现有一片玉碎未捡回来。”

  谢星麒看向众人,连他自己都觉荒诞,“那时天色大亮,他们已发现祖父出事,我心想,一旦看到那枚玉碎,便一切都要暴露了,因此我是怀着必死之心到的祖父院落,可我没想到,那枚玉碎竟然不翼而飞了,他们给祖父净身更衣,装殓入棺,所有人进进出出,没有一个人看到那枚玉碎,我曾想着,或许那玉碎,是被谁踩在鞋底带出去了,我那时高兴极了,连老天爷都在帮我,我、我真未想到是祖父——”

  宋启智听得唏嘘无比,“你害死了他,但他弥留之际发现你留下的铁证,知道藏在哪里都有被发现的风险,便那般凭空吞进了腹中,只为了护你周全。”

  谢星麒猛地闭眸,泪珠终于涟涟而下,“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我本不想让他死的……”

  说至此,谢星麒又忽然睁眸,愧疚在他面上快速消散,他道:“他如此做,不就是因为我是谢家长孙吗?他做这些,不是为了我,是为了谢家,是为了我这长孙身份!他和父亲一样,将孙儿看得千金之重,却不知,谢家这一辈,根本没有男丁之福!”

  陈情至此,谢星阑忽而道:“你是何时知道你不是谢家血脉的?”

  谢星麒下颌微抬,“三年前——”

  说至此,他又恨恨看向林氏,“我早就发现母亲对岳师父格外尊敬,起初令我去隔壁府中学武,也是母亲撺掇父亲,父亲看不起武将,却经不起母亲吹枕边风,便叫我去隔壁,好歹学个防身之术,我兴致寥寥,可母亲却将岳师父夸得天花乱坠,三年前的中秋,母亲去白云观上香,当时我与友人在附近,知道母亲去了,便想去接了母亲一同回家,可我去了禅院才得知她们用了障眼法,只为了与岳齐声私会。”

  谢星麒冷声道:“我得知一介卑贱武夫竟污了我母亲,自然不想叫他活命,母亲看我怒极,这才道出实情……”

  谢星麒垂眸,神色痛苦起来,“原来我根本不是谢家之后,我那时害怕极了,后来见母亲瞒着我父亲这么多年,这才渐渐安心,我原想着,既能瞒住,那便瞒一辈子,只要不露踪迹,我便永远都是谢家六公子……”

  见谢星麒如此自述,那老者又忍不住道:“纸包不住火,你母亲瞒了你父亲多年,那是因为他蠢,这、这真是谢氏奇耻大辱,眼看你们府上这些年渐渐起复,你父亲尾巴要翘上天去,可没想到竟藏着这等丑事!这传出去,我们谢家在江州还如何立足?!”

  宗亲们纷纷附和,谢正襄听得两眼翻白,似又要吐血,这时那老者又问谢正彦,“老五,你当真不知此事?他可是你们府上的武艺师父!”

  谢正彦坐在轮椅上,面上也是一片灰败,他轻咳着摇头,“不知,真不知情。”

  谢星卓这时道:“岳师父对我父亲有救命之恩,我们满府上下都敬着他的。”

  谢星麒凉声笑起来,“当年你父亲掉在半山崖,你们府上那么多忠仆都不敢施救,唯独只有他敢,不过是因为他知道救了你父亲,便可堂而皇之与谢氏来往,后来你们收留他,他正是求之不得——”

  岳齐声重伤,如今虽被救回,却依旧是生死难测,林氏见谢星麒正眼都不看岳齐声,面上悲色更甚,“麒儿,他是你父亲……”

  谢星麒头也不抬,似未听见一般。

  宗亲们见林氏如此,只指指点点,私语纷纷,不多时,先前那富态男子道:“老太爷丧事未毕,老三又病倒了,还牵扯了命案,这一个犯了杀人之罪,另外几个却还需处置,如今你们府上连个掌事的都没,实是可怜可叹,不如我与族叔帮你们操持操持,免得这笑话闹得越来越大……”

  谢清菡一听此言,忙上前道:“表叔,这便不必了,我父亲没法子掌事,那不是还有我和我妹妹吗?”

  男子愕然,“你们两个姑娘家……”

  谢清菡冷笑,“姑娘家怎么了?那我们也是清清白白的谢氏血脉,我幼时深受母亲教导,信阳简氏可是最会出纳管家的,在加上府上管事嬷嬷们也尽心,您和堂祖都是客人,就不必你们操心了。”

  此言堵得男子语塞,谢星阑这时沉声道:“如今验尸完了,等仵作料理好你祖父的遗体,再停灵两日另寻吉时吧,如今有两件案子,要过堂定罪,少不得还要查问其他人证物证,等查问清楚了再论如何处置家事。”

  谢清菡连忙应是,其他谢氏宗亲见谢星阑开口,自是不敢违逆。

  谢星阑又看向宋启智,“宋大人既在,接下来核验补缺,便交给你们衙门查办,我与县主在旁相协便是——”

  宋启智自是应好。

第160章 案定

  直至月上梢头, 东府众人才将纵火案与杀人案的人证物证初初理清,谢星麒酉时被差役带去江州府衙收监,但如何处置林氏与岳齐声, 宋启智却遇到了疑难。

  正堂中,谢正襄奄奄一息地躺在长椅上, 口中断断续续道:“就、就算谋害父亲与他们无关,但你们也去白云观查问过了,他们二人通奸之罪已论定, 那两个孽障,更是为了谋骗谢氏财资……宋大人, 我要、我要告他们, 一定要将她们治重罪——”

  宋启智面色严峻, 一转身, 林氏也跪在了地上,“大人,民妇并非存心谋求谢氏钱财, 当年民妇只是府中绣娘,而非谢家家奴,若非谢正襄□□了民妇, 民妇又怎会有如今结局?若要治民妇之罪, 那民妇亦要告他谢正襄,他□□良家女子, 又该治何罪?”

  林氏铿锵哭诉,面色坚韧, 再无往日柔弱妩媚之态, 此言一出,直气得谢正襄强撑着坐起来, “你、你这毒妇,当年你分明是半推半就……”

  林氏忙叩头,“大人,民妇并非半推半就,民女初次不从,被他打的满身是伤,额角还磕破了,至今还留有印记,且当年民妇被送回下人院时,有好几个绣娘侍婢都见过,她们如今有的还在谢家做活儿,有的早另寻主家,只要大人去查问,一定能给民妇找到目击证人,求大人为民妇做主!”

  宋启智看向谢星阑与秦缨,见二人面沉无声,便肃然道:“通奸之罪,无家室者徒一年半,有家室者徒两年,至于奸罪,若得证实,则徒两年起,奸污身份卑下的良家女子,当罪加一等,你们双方若要告官,通奸罪乃是板上钉钉,□□罪因时隔多年,则要细细定论,今日诸人先行收押——”

  谢正襄听此言,又气得喉咙里嗬嗬做声,“宋大人,你难道真、真要论我之罪?当年、当年她分明是自愿,且是她,是她勾引我,这些年她做我妾室,可是得意自在的很,多年未见她指证,怎今日就要反咬,咳咳——”

  谢正襄怒意勃然,语不成句,没说几字,又猛地咳嗽起来,林氏听得骇然,忙分辨道:“宋大人,他是在颠倒黑白!血口喷人!我好好的良家女子,怎会去勾引他?若非当日独身有孕,不知如何活下去,我也不会将错就错,若非他,待我攒够银钱,阿城哥回来我便与他成婚了,难道只因为我后来被迫委身之举,便当他□□之行不存吗?”

  宋启智看向谢星阑,“谢大人,本朝倒无旧案不可追的说法,只是如今不好论处——”

  谢星阑沉声道:“既然双方都要告官,那便一并收押,一案归一案论罪便是。”

  见谢星阑如此言语,谢氏宗亲们纷纷交头接耳起来,面上虽不认同,却也不敢明着驳斥他,谢正襄咳得面色涨红,指着谢星阑道:“你、你竟帮着那贱……”

  “父亲,你少说两句吧!”

  谢正襄还未说完,谢清菡打断了他的话,她对宋启智道:“宋大人只管按照章程办差便是,只是我父亲此刻病危,若是收监,只怕保不住性命。”

  谢清菡看了一眼林氏,瞳底暗色一闪而过,“他们几个,宋大人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若查出我父亲当年犯事为真,再将他带去收监也不迟。”

  林氏面上闪过急慌,只去看同样伤重的岳齐声,又望向哭肿了眼睛的谢星麟,“就算我们有错,可是麟儿尚且年幼,他没有错,大小姐,你……”

  谢清菡禁不住冷笑,“你不会想说,要我念在这几年的情分,想法子养着他吧?你是不是忘记自己如何教导他了?他虽喊我大姐,可何时将我当做姐姐?哪次不是仗着父亲和祖父宠爱口无遮拦?他过了几年养尊处优的日子也该知足了,如今该跟着你们学学何为是非黑白……”

  见林氏眼圈迅速红了,谢清菡轻哼道:“你当年或许受了侵害,但与我无关,当年我母亲因你们的好事而死,这些年你更明里暗里贬损我母亲,挑拨是非,我不与你算账便已够了,你往后如何,自有大周律法处置,我不落井下石,但你想装可怜求宽宥,那也是做梦!”

  林氏绝非蠢笨之人,一听此言,便明白谢清菡不好哄骗,当下眉眼一振,抱住谢星麟道:“大小姐说得对,也好,无论如何,我们一家人在一起,至少往后我们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再也不必胆战心惊了——”

  谢星麟这大半日才懵懂明白,不禁哭道:“母亲,呜呜我怕,我不想离开家里……”

  林氏深吸口气,“傻孩子,这不是你的家。”

  宋启智摇了摇头,对谢星阑和秦缨道:“谢大人,县主,眼下时辰不早,我便命人将他们该收监的收监,明日再继续查证,旧案若要查,也的确需要几日,若有什么新的消息,我再往府上来找二位商议。”

  谢星阑应好,宋启智大手一挥,立刻有衙役上前将林氏母子带出,岳齐声重伤在身,也被一并抬了出去,等他们一行离开,谢清菡扫了一眼谢正襄道:“此番多谢四哥和县主了,无论是帮我洗清冤屈,还是捉到凶手,都靠你们机敏睿智,否则真不敢想要闹多大的笑话,如今父亲病倒,祖父丧礼未完,我会请师父做法事安祖父亡魂,再另算吉日出殡。”

  谢清菡字词笃定,毫无惊怕惶然,谢星阑与秦缨对视一眼,皆是放下心,谢星阑便道:“既如此,府中便交给你整饬,有要帮忙的,只管派人过来。”

  谢清菡应是,又亲自将谢星阑几人送到了耳门。

  待走上廊道,李芳蕤长长地出了口气,“真是没想到,这府里竟生出这等事,经此一场,你三叔只怕是要元气大伤了,不过以后再无人管着谢清菡了,我看她极有主见,亦十分果断,比她父亲厉害不知多少,有这样一个女儿,便是招赘又如何?”

  谢星阑道:“她的确不似寻常闺阁贵女,只是年纪尚小,要掌家也颇为不易。”

  秦缨看他道:“那些宗亲只怕也不愿看她掌家。”

  谢星阑点头,却是道:“若真要留府招赘,这也是她必要历练的,今日已是初九,我们也不好在江州多留。”

  李芳蕤点头道:“眼下案情已经查明,该如何办便如何办,我看这位宋大人也是十分清正的,谢正襄重病,又被告了官,由不得他再胡闹,只要谢清菡稳得住,那东府便都是她说了算,我看她性子刚烈,不会出岔子。”

  “如此自是最好。”秦缨说完看向谢星阑,“你还未去祭拜父母。”

  谢星阑抬眼,只见夜空之中疏星朗月,他道:“明日我出城一趟。”微微一顿,他又看向秦缨和李芳蕤,“你们可愿出城看看?”

  李芳蕤来了兴致,“有何景致?”

  谢星阑道:“崇明山景致不算奇绝,只有个白马寺,江州百姓都说十分灵验,你们若有意,便随我一道看看,我将你们送去寺中再去陵园,两处并不远。”

  李芳蕤一拍手,“好呀,这几日我还未出去看过,也不知白马寺什么最灵?”

  这一问却将谢星阑问住,待回了府中见到江嬷嬷,嬷嬷才说了起来,“白马寺的菩萨都灵验,其中药王菩萨、地藏王菩萨、观音菩萨,尤其灵验,多病多灾和求姻缘的,求子求福的,都常去祭拜,平日里佛诞祈福百姓们也常去白马寺。”

  李芳蕤忙道:“那我定要给外祖母拜拜药王菩萨!”

  既定了明日出城,江嬷嬷和张伯便一早安排,待席间论起东府之事,众人少不得再生感叹,待用完了晚膳,谢星阑便与江嬷嬷道:“我们在江州已有六日,京中陛下尚等复命,两位小姐也要早些归家,便不多留了,最晚十一启程回京,此番回京,我欲带两件父亲和母亲的遗物。”

  江嬷嬷早知谢星阑不多留,但听闻十一便走,还是满脸不舍,“好,公子带回京中,也多个念想,那公子打算带什么?”

  谢星阑道:“带父亲的画和母亲的香谱吧。”

  江嬷嬷心下了然,“夫人生前喜好制香,好几本香谱奴婢都收在盒子里,老爷的画多,公子要带那夜宴图?”

  谢星阑点头,“父亲临摹的夜宴图极多,选两幅便可。”

  江嬷嬷应是,“好,此番回来不易,奴婢再给公子和两位小姐备些江州特产带上,还有两日,奴婢准备来得及——”

  江嬷嬷说完,急慌慌叫来知书、知礼吩咐,只怕准备的不够周全。

  经了这一日波折,众人都觉疲累,第二日要出城访寺,谢星阑眼看时辰不早,先送秦缨和李芳蕤回房歇下。

  翌日清晨,众人刚起身至前院,江嬷嬷便道:“天还没亮东府便派了人过来,说昨夜大小姐连夜将林氏和两位公子身边的仆从都发卖了,其他宗亲们也都安顿了下来,后来和那道长一算,算到了明日辰时是最近的吉时,大小姐也懒得拖延,径直定了下来。”

  谢星阑微微颔首,“也好,辰时尚早,送葬出城,回城时尚未天黑,我也正可观礼。”

  江嬷嬷应是,“奴婢已经说了公子和两位小姐启程之事,大小姐想必也知道了,车马都齐备了,公子和小姐们先用早膳——”

  见谢清菡行事利落,自也令人放心,秦缨几人用完早膳,便朝府门处去,张伯备好了三辆马车,两辆给秦缨几人,一辆装满祭品,至朝阳初升时,一行人马出谢家巷,径直往城门方向疾驰而去。

  清晨天光明澈,秦缨和李芳蕤也好好看了看小桥流水的江州城,待出城上了官道,老远便见远处青山翠黛,间或苍黄点缀,正是秋色怡人。

  白马寺在崇明山北面的半山腰上,谢家的陵园则在崇明山东北山脚,谢星阑纵马在前,先护送她们往白马寺去。

  马车上,李芳蕤轻声道:“缨缨要去求什么?”

  秦缨道:“自然是求我父亲身体康泰。”

  李芳蕤啧道,“你可听见江嬷嬷昨夜说了,白马寺求姻缘也十分灵验,怎未想过为自己求求姻缘?”

  秦缨眨了眨眼,意味深长看着李芳蕤,李芳蕤赧然道:“我只是在想,前次被父亲母亲逼着,要我嫁给韦家公子,后来虽有了转圜,但下一次又是谁呢?我比你年长一岁,等此番回京,多半是要议亲的。”

  前世李芳蕤成婚后的确十分不顺,但如今世事大变,李芳蕤的命途自也会更改,她不由握住李芳蕤的手道:“你若想求,便去试试,经过前次,郡王与郡王妃再为你求亲,也会以你的意思为重。”

  李芳蕤看着秦缨,“那你呢?太后早有意为你指婚了,连我哥哥都是太后考虑的对象。”说至此,李芳蕤忽然来了兴致,大睁着眼睛看秦缨,“说起来,你觉得我哥哥怎么样?我们这样要好,你若做我嫂嫂那我可高兴死了!”

  秦缨失笑,“你哥哥人中龙凤,自是要配大家闺秀的,我可不是良配。”

  李芳蕤牵唇,“你身份这般尊贵,怎不是大家闺秀?”

  秦缨莞尔,“哪有日日探人命案子的大家闺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