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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夜色已深,秦缨和谢星阑一同离开金吾卫衙门,谢星阑带着其他人趁夜去双喜班搜查其余物证,秦缨则要归家去,马车行过长街之时,秦缨果然在街角看到了几个着常服的年轻男子,这些人虽是便装,腰间却配武器,一看便不是寻常身份。

  秦缨放下帘络,面上却已不见忧色,白鸳也看见了那几人,便担忧道:“文川长公主难道会下毒手吗?”

  秦缨摇头,“我不知道,若驸马苦苦相求,或许能留下流月性命。”

  白鸳歪头想了想,“就怕驸马不能,流月这样的身份,便是真的进了长公主府,也成了笼中鸟儿,且这一进,便是一辈子,但驸马若认了她,或许她将来会嫁个好人家。”

  秦缨叹道:“若因她是驸马之女才娶她,那又怎算好人家呢?”

  白鸳抓了抓脑袋,“好吧,若是茹娘,一定会像奴婢刚才说的那般想,还真是各人有各命,最悲惨的便是丽娘了,她最无辜。”

  秦缨也满心唏嘘,待马车停在临川侯府之前,眉眼间仍然拢着几分愁云。

  她今日清晨离府,至此刻才归来,刚一进主院,便见秦璋在厅中候着,一看秦璋脸色,秦缨便明白秦璋也知道了,果然,秦璋开口便问:“缨缨,可是真的?”

  秦缨叹了口气,“若您说的是驸马之事,那便是真的。”

  秦璋眉头高高扬起,“这萧扬好大的胆子,按照年份推算,他与那宫人有私情之时,正是文川有孕之时,他怎敢——”

  秦缨摇头,“他今日在长公主面前,虽然承认流月是他女儿,但还是不敢如何忤逆长公主,如今流月还在金吾卫衙门关着,长公主就等着将她带走。”

  秦璋不忍道:“这孩子往后要吃苦头了,文川绝不能忍受萧扬膝下有个庶女。”

  秦广见秦缨回来,便命人送上晚膳,待父女二人落座,秦缨已将双喜班的案子说完,她一边帮秦璋布菜一边道:“丽娘最是无辜,连遗体都被损毁,但幸好还是查到了关键证据,您知道吗?就是您这几日给女儿准备膳食,令女儿想到了最关窍之地。”

  秦璋面带疑问,秦缨便将茹娘的手段道来,秦广听得咂舌,“这法子可真是潜移默化了,她为了害人愿意花费这样多心力,也不怪她们自己人都没认出来。”

  秦璋在旁道:“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极不容易,除非有人替他打掩护,你刚才说的那个万铭必定也起了作用,且她知道装病不是长久之计,这才起了损毁尸体之念,但即便今日未被你发现,再过一阵子她还是藏不住的,她总要登台。”

  秦缨也点头,“但她未想到这一点,只以为瞒过几日,便能永远成为丽娘。”

  秦璋叹道:“为了荣华富贵昏了头。”

  说至此,秦璋又道:“你刚才说,那丽娘的遗体被损毁之后,你是找了岳仵作,在尸体的腿骨之上发现了古怪?”

  正在用膳,秦缨本来不打算说这些细节,但秦璋既然问了,她自然得尽心解答,她颔首道:“当时丽娘的遗体被烧的面目难辨了,身上的寿衣被烧化,表面肌肤都烧焦了,于是岳仵作用刀子刮掉了烧焦的皮肉,令腿骨裸露出来,又用了些法子,找到了骨折留下的伤痕,如此足以证明死的是丽娘。”

  秦璋听得咋舌,秦广在旁忍不住道:“那倘若茹娘刚好也受过相似的伤呢?”

  秦缨沉思一瞬,“那便难了,依岳仵作的技艺只能粗略判断,若伤处一样,伤痕也类似,受伤的时间也相近,那便极难辨别。”

  秦缨说完看看秦璋,再看看秦广,“没想到爹爹和广叔对这些也有兴致?”

  秦璋失笑,“还不是因为你,爹爹今晨只看你跑出去,都不知你为何如此,罢了,不去想那些死人尸体了,先好好用膳,爹爹瞧你怎么一日不见又瘦了?”

  往往朝夕相对之人最难辨别胖瘦之差,秦璋如此,也不过是因关怀罢了,秦缨乖乖多用了晚膳,待秦璋瞧得满意了,才回清梧院歇下。

  这一夜秦缨只睡了三个时辰,卯时前后便醒了过来,深秋夜长,此刻窗外还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她利落更衣,又换了一件斗篷,只带着沈珞一人从侯府侧门而出。

  主仆二人驾着马车一路往南,在小半个时辰之后赶到了顺义坊西南侧的土地庙南巷之中,天穹如墨,马车刚入窄巷,不远处便响起了两声短促的鸟鸣,秦缨眸色微暗,沈珞亦催马到了近前。

  马车刚停下,便见一旁的巷道之中出来了几道身影,秦缨掀开帘络,“快上来!”

  两道挺拔的身影之后,一个纤瘦的身影走了出来,这道身影爬上马车,秦缨又低声落下一句“交给我”便放下了帘络。

  沈珞调转马头出了窄巷,又一路向南,马车里秦缨拿出个包袱,“快换上。”

  纤瘦的身影利落地打开包袱,一阵窸窣之后,换上了白鸳最常穿的鹅黄湘裙,秦缨上下看了看来人,满意点头,“很好,一定认不出来。”

  天边第一缕朝阳破空而出之时,秦缨的马车赶到了明德门,出城的马车早已排起了长队,秦缨的马车在队伍之中颇不显眼,轮到她们时,守城的卫兵只看了一眼临川侯府的腰牌便不再多问,马车顺利出了黑漆漆的门洞,又往城南行了十里才停了下来。

  车帘掀起,纤瘦的人影跳下马车,秦缨掀帘道:“我便送你到这里了。”

  朝霞漫天,映得流月清秀的面庞月轮一般皎洁,她满眸感激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利落跪地对着秦缨磕了一个头,又迅速起身,朝不远处接应的一人两马走去。

  秦缨始终掀着帘络,只等两匹轻骑扬起的烟尘都散去,她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又不知想到什么,一丝笑意在秦缨唇角漾开,瞬时这满目萧瑟秋景也明媚多彩起来,她放下帘络,语声轻快道:“咱们去转一圈再回城——”

第100章 疫病

  秦缨归府后时辰尚早, 至午后,听到风声的李芳蕤匆忙赶了过来。

  刚碰面李芳蕤便问:“丽娘真是驸马的女儿?”

  秦缨听得失笑,请她回清梧院说话, “怎传成了丽娘?”

  李芳蕤道:“说双喜班的案子是茹娘故意为之,是为了顶替丽娘成为千金小姐。”

  秦缨摇了摇头, “错了——”

  待秦缨将此案内情道明,李芳蕤唏嘘不已,“合着丽娘是平白受了此等祸害?那流月呢?长公主多半难容她, 驸马可会保她?”

  秦缨将昨日情形告知,李芳蕤顿道不妙, “那此事不好善了了, 长公主这些年受尽荣宠, 与驸马也和美恩爱令人称羡, 她怎受得了这种事?”

  秦缨道:“确是如此,眼下双喜班的人证都还在金吾卫牢中,等案子定了才会放人。”

  李芳蕤叹道:“这案子真相竟是如此, 连累个无辜之人,还扯出驸马之事,这些年都说驸马对长公主如何如何深情, 可谁能想到他当年竟干过这等糊涂事, 既对不住长公主,也令妙影余生凄苦, 只是不知此事如何收场。”

  秦缨也有些忧心,“太后娘娘还不知情, 若她老人家知道了, 必定也要生怒。”

  李芳蕤气道:“一切都是驸马之过!可见这世上男子,哪有什么忠贞专情可言, 这‘忠贞’二字,无论是话本上还是坊间民俗,都是给女子度身备下的,驸马如今出了此事,只怕还有人说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寻常……”

  慨叹半晌,李芳蕤又道:“我们当日在云韶府查看卷宗之时便看到过这个叫妙影的姑娘,但未想她当年出宫是因身怀有孕。”

  秦缨也极是唏嘘,“当年旧事如何,只有妙影和驸马最为清楚,玲珑只帮着求了个出宫的恩典,若当年事情被揭穿,妙影和驸马必要受惩处,但如今过了十八年,妙影早已病故,驸马与长公主琴瑟和鸣多年,只看她想如何解决此事。”

  李芳蕤语气陈杂道:“这样的事便是一根刺,莫说长公主,换做其他女子,也不可能轻易接受,真是可怜可叹,长公主虽是尊荣无双,但咱们大周历代下来,公主休弃驸马之事屈指可数,且大都是因驸马族中获罪。”

  秦缨很快叫来沈珞,吩咐道:“去金吾卫衙门看看——”

  临川侯府距离金吾卫衙门不算远,沈珞应声而走,小半个时辰便归来,对着秦缨与李芳蕤禀告道:“小人去了衙门,见到了谢坚,说昨天晚上那波人守到夜半离去,今日一早公主府又派了个管事去衙门探问,听闻证人还要继续关押也未多说什么,没多久,衙门外又添了着常服的年轻武卫”

  李芳蕤摇头,“果然不会轻了。”

  秦缨这时道:“这案子善后少说要办个四五日,至少这四五日内,长公主做不了什么。”

  李芳蕤问清内情也未久留,小坐了片刻便告辞,这时沈珞才道:“适才小人未说全,谢大人也在衙门,小人去的时候,谢大人说冯昀这两日不大高兴,问您是否过去看看,他今夜酉时之后也会去顺义坊走一趟。”

  秦缨已有三日未去看冯昀,此刻自然应下,“正好双喜班的案子查得差不多,今夜去看看那孩子,咱们还是从东市走——”

  白鸳和沈珞一听便明白她的意思,自是要去给冯昀买香糖果子去。

  既有此约,秦缨也不专门往金吾卫去,眼见天色还早,她乘着马车先往陆柔嘉府上去,距离拜托她帮忙编撰毒理与药理已有六日,秦缨想知道进展如何。

  马车一路往南,待到了陆御医府上,却得知陆柔嘉去了陆氏医馆,秦缨一声令下,马车又往百草街而去,待到了地方,便见医馆正堂中坐着不少人,其中以妇人和年轻女子为多,秦缨有些咋舌,一进门便有伙计将她认出来。

  “县主怎么来了!”

  秦缨笑问:“你家小姐在何处?”

  伙计指了指后院,“小姐正在坐诊,县主只怕要等上片刻。”

  秦缨便扬了扬下颌,“带我去瞧瞧。”

  伙计在前带路,将秦缨引进了后院,刚走过那道花墙廊道,秦缨便见正对面的厢房之中,陆柔嘉正在给一个锦衣妇人问脉,紫菀在旁帮忙,另一个帮着取药录方的,竟是许久不见的红玉,三人在房中忙碌,丝毫没注意到远处的秦缨。

  伙计还要往前走,秦缨抬了抬手,“先不打扰她们。”

  陆柔嘉侧对着门口,秀眉紧蹙,面色沉肃,对面的锦衣妇人则一脸愁容,但很快,陆柔嘉开了口,秦缨不知她说了什么,但那锦衣妇人眉目舒展,大松了口气,又很是感激地看着陆柔嘉,口中喃喃有词,陆柔嘉笑了下,神容温婉,颇能安抚人心。

  秦缨只觉这幅场景赏心悦目,便站在廊下看着,又问道:“这些日子,你们小姐日日来坐诊?外头的病患大都是来找你们小姐的?”

  伙计笑呵呵道:“不错,小姐每日都来,这些女病者都是冲着小姐之名来的,她们也不都是妇人女子之病,只是不管什么病,女大夫看都方便些,再加上我们小姐医术高明,更得了几分美名,如今这百草街人人都知我们医馆的小陆大夫。”

  秦缨瞳底一片澄亮,愈发意态悠然地候着陆柔嘉行医,但没多时,紫菀朝门外扫了一眼,这才一惊,“小姐,县主来了——”

  陆柔嘉朝外看来,眉眼亦闪过喜色,但她不急不慌,将手中方子写完交给近前之人,温声交代两句,先将锦衣妇人送出门,“不必太过担忧,这方子吃三日再来复诊。”

  “好,就听陆大夫的,我三日之后再来。”

  秦缨往一旁让了两步,待那锦衣妇人离开,陆柔嘉才欣然上前行礼,“县主怎么来了?”

  秦缨扬唇,“我来看看,但你今日只怕抽不出空?”

  陆柔嘉便问伙计,“外头还有几人?”

  伙计看了一眼手中簿册,“还有四人,有两人都是此前来过的,没有急症。”

  陆柔嘉便道:“那让我歇一盏茶的功夫,去给县主倒茶来——”

  二人入院中凉亭说话,秦缨坐下便开门见山道:“你时间不多,我便直说了,双喜班的案子已经了了,今日来问问那毒理与药理之事。”

  陆柔嘉道:“常见药理已经写完了,如今就差毒理,此道颇为繁杂,我让父亲帮我,但即便是他也难周全,因此进展颇慢,也是因帮你,我也头次知道这世上还有这般多毒物,还有,此前的疑难杂症之列,有几种疫病我尚未写完。”

  秦缨听到此心底一动,“说起疫病,这些年最害人的便是贞元三年丰州的瘟疫吧,那时候陆大人可入宫了?”

  陆柔嘉苦涩道:“当时父亲刚入宫没多久,是太医院排在最末等的,不过即便如此,丰州之乱时,陛下还是让整个太医院随行北上,当时我才一岁多点儿,父亲一走,我们孤儿寡母与两个老仆留在家中,后来叛军入京,吓得我母亲数日没合眼,所幸不曾遭罪,后来我母亲每次说起来,都要怨我父亲。”

  陆柔嘉一口气说完,表情忽然微变,“县主问这个,可是因为令慈?”

  陆柔嘉虽未亲身经历,却也听说过秦缨的母亲义川长公主当年北上后死在丰州,且正是因时疫而亡,她起初未想起来,此刻反应过来,便颇为歉意,她以父女分离自苦,可在失去了母亲和兄长的秦缨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秦缨肃容颔首,“不错,当年我还在襁褓之中,对那时之事了解不多,待要问父亲,却又怕引得他难过,不过没想到陆御医当年随行去了丰州,既是如此,你可能帮我问问你父亲,当年那瘟疫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柔嘉连忙应好,“我今夜回去便问。”

  秦缨饮了两口茶,笑道:“不着急,我拜托你的差事也不算紧急,如今小陆大夫最要紧的还是悬壶济世,我不耽误你坐诊了,过两日再来!”

  秦缨起身要走,陆柔嘉因还有病患,也不多留她,待将她送出门,看着她上了马车才返身问诊。

  上了马车白鸳便问:“县主可是挂念长公主了?”

  秦缨叹了口气,“说挂念也算,但我连母亲的模样都记不清了,为今之计,还是想弄清楚当年母亲是如何病亡的,北上的宗室不少,母亲又是公主之身,按理用药请大夫应十分方便才是,更何况父亲贴身照顾却未被染上,这实在令我好奇。”

  白鸳跟着附和,秦缨见天色不早,径直吩咐沈珞去顺义坊,行在半途,又遇见一条香飘四溢的美食街巷,马车靠边停驻,不到两盏茶的功夫,三人手中便多了不少吃食果子,因此番耽误,至顺义坊于宅时已夜幕初临。

  沈珞上前叫门,很快于良便将门扇打了开,“县主来了,我们公子已经到了!”

  秦缨微挑眉头,又将手中纸包交给于良,正要问谢星阑何时来的,却隐隐听见冯昀的哭声从院墙后传来,她心头一凛,也顾不得问了,立刻快步往冯昀所住的跨院而去。

  刚一进院门,秦缨便拧了眉头——

  冯昀背对着门口,哭得撕心裂肺,而谢星阑正坐在堂中敞椅上,正无可奈何地看着冯昀,秦缨微微眯眸,大步流星朝正门来,走到门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谢星阑已站起身来,“可不是我欺负他。”

  冯昀听见秦缨的声音缓缓转头,手中举着一封只有十来个字的信笺,秦缨定睛一看,顿时恍然,竟是冯孟良的亲笔手书。

第101章 说亲

  “我已经两个月没见过我父亲了——”

  “我知道, 谢大人给你看了你父亲的手书,正是向你报平安。”

  “父、父亲令我离京,我才不走。”

  “你父亲也是担心你, 你不走便是,你父亲的字写的真不错……”

  “那是自然, 我父亲书画双绝,从前还是文州书院的书法先生,否则怎么能做贡院的主事呢?他还……嗝……”

  正堂方桌上摆满了秦缨买来的卤肉熟食与香糖果子, 冯昀面上挂着两行泪渍,手里却捧着一只卤鸡腿, 他吃的满嘴油星, 又急着与秦缨说话, 很快便忘了哭, 秦缨笑眯眯地给他倒了半杯茶水,“慢点吃,今日这些果子熟食都是你的。”

  冯昀含糊应了一声, 又咬了一大口鸡腿肉,谢星阑倚靠在门边看着这一幕,摇了摇头撇开了目光。

  秦缨眼风扫见, 便起身走到门口来, “怎么?谢大人也想吃鸡腿?”

  谢星阑看向她,低声道:“你待他尽心, 岂不知院门敲响之前,他只泛了泪花, 一听你来了, 这才哭声震天,生怕你听不见。”

  秦缨“哦”了一声, “那又怎么?”

  谢星阑一时无话,秦缨便又转身看向冯昀,亦轻声道:“就是会看人眼色的小孩子嘛,当着你的面不敢娇气,知道我来了才放肆哭了一回,也不算什么,何况这些吃的本来就是给他的,他父亲的案子如何了?”

  谢星阑道:“文州那行贿的士子已经被抓住,眼下正在入京途中,待人入京,再将人交给祝邦彦,很快便能肃清他父亲的冤屈。”

  秦缨微讶,转眸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文州的案子韩歧办得出了差错,你若抓到了人,岂非又是一件功劳,为何要交给别人?”

  谢星阑瞥她一眼,“我是那般贪功之人?”

  你是,秦缨在心底腹诽。

  毕竟没有人比她更知道原剧情中谢星阑是哪般作风,他在受磋磨时忍辱负重,但在金吾卫的差事上,却向来寸功不让,因此才渐渐得了贞元帝看重,但如今,谢星阑已大不相同了。

  谢星阑又开口道:“此案是韩歧的差事,而我与他早有不睦,我出面反倒令事态复杂,何况功不功的,也没什么要紧了。”

  秦缨轻啧一声,“谢大人真是通透。”

  谢星阑不知她此言是褒还是贬,眉眼间闪过丝无奈,这时冯昀啃完了鸡腿,坐在桌案后目不转睛看着他们,“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秦缨和谢星阑面色一正看回去,冯昀又问:“是说我父亲和兄长之事吗?”

  谢星阑缓声道:“你父亲的案子还要等上三五日。”

  冯昀哭了一场,此刻又吃饱了,人也有些呆呆的,“三五日便会放他们出来吗?”

  谢星阑摇头,“你兄长或许可以,但你父亲因是贡院主事,且有知情未报之嫌,三五日还有些难。”

  冯昀面色微变,“那难道要治我父亲之罪?”

  谢星阑道:“你父亲若能做证人揭发贪腐案内情,便可功过相抵,再加上你父亲给你的那本名册,问题不大,你不必忧心。”

  冯昀一听立刻道:“我父亲能的,案发之初我父亲不敢多言,到了如今,我们已算家破人亡,我父亲必定不会再缄口不言了。”

  他说至此,又垂眸轻喃道:“与其如此,还不如早些揭发他们,或许还能让他们少冤枉几个人……”

  秦缨上前道:“你不必自责,这案子案发时或许牵扯颇多厉害,你父亲有些忌惮也是人之常情。”

  冯昀吸了吸鼻子,又看了一眼这屋子,轻声道:“便是我兄长先被放出来,我也十分感激了,等我兄长出来,我会令他向你们道谢,这屋子,还有这些吃的,到时候令他给你们银钱,我不会白吃白喝的。”

  秦缨弯唇,“那可要不少银钱,谢大人的宅子可不是一般人能住的。”

  冯昀到底年幼,不懂钱银上的事,一听此言,眼瞳顿时瞪大了,他看向谢星阑,“那该要多少银子呢?”

  谢星阑见秦缨眼底颇多促狭,却哪有心思逗趣孩子,但见冯昀一脸认真,便示意秦缨:“她说要多少便是多少。”

  他将问题还给秦缨,冯昀果然又眼巴巴望着秦缨,秦缨轻嘶一声犯了难,“这——”

  可忽然,冯昀眉头微皱道:“大人的宅子为何要问县主?大人自己没有夫人吗?”

  秦缨顿时看好戏一般看向谢星阑,冯昀这时接着道:“我们家里,都是我母亲管着家中银钱,我父亲的俸禄都是交给我母亲,连父亲的字画卖银钱几何,也要问我母亲,大人这般年纪竟还未成婚吗?”

  秦缨忍不住嗤笑一声,在原剧情中,谢星阑醉心权术,再加无人管束,直到二十八岁也未成婚,而谢星阑只怕想不到,如今他堂堂龙翊卫指挥使,竟会被一个稚童催问婚事!

  谢星阑也觉错愕,再看秦缨难忍笑意,不由皱了眉头。

  秦缨正乐着,一见谢星阑蹙眉,生怕冯昀真令谢星阑不快,毕竟谢星阑双亲过世,又与养母不睦,若有人为他操持,或许早已觅得良缘,她将冯昀肩膀一揽,正要轻责两句,谢星阑却毫不着恼地开了口。

  “哦,大周律法可定了男子必须何时成婚?”

  冯昀歪了歪脑袋,小大人模样道:“可是我兄长才十七便有人给他说亲啊,难道无人给大人说亲吗?律法虽未明定,但若年近三十了还未成婚的却也不多见——”

  秦缨听到此处,再也忍不住,“哈哈哈,冯昀,这下我保不住你了!”

  按照年岁,谢星阑如今不过二十一,但在冯昀口中,却生生说他快三十,就算是男子,也忍受不了被说老了十岁,果然,谢星阑凤眸微眯朝冯昀看去,他本就气势慑人,此刻目神色阴晴难辨,直看得冯昀警铃大作,他心道不妙,忙躲去了秦缨身后。

  秦缨往前走了半步挡住谢星阑视线,笑意更深道:“童言无忌,谢大人何必当真,我看谢大人就很年轻嘛——”

  谢星阑目泽微深,冯昀这时从秦缨身后探头而出,“大人饶我,我说错了我说错了,大人看着至多二十四五,绝不是近三十。”

  秦缨笑容更甚,“冯昀,你真是……”

  冯昀之语令门外的白鸳都忍俊不禁,一抬眸,却见谢坚眯着眸子,满脸警告地站在门口另一侧,白鸳暗哼一声,对着谢坚,大大地咧开了嘴,连眼睛都笑弯,谢坚看得着恼,却又毫无办法。

  堂内谢星阑本想吓吓冯昀,但秦缨笑颜近在眼前,直令他心腔怦动,他紧蹙的眉头微舒,不知怎么也随她牵唇,“便这般有乐?”

  秦缨笑不可遏,发丝都在她颊边乱颤,“若是说旁人还无趣,但说谢大人便有乐多了,谢大人在他跟前不苟言笑,老气横秋,这才令冯昀误会,你便饶过他吧。”

  谢星阑看了秦缨两瞬,目光一错看向自她腰侧伸出脑袋的冯昀,他仍牵唇道:“嗯,我自不会和垂髫小儿计较。”

  秦缨唇角的弧度还未落下,身后的冯昀却不乐意了,他摸了摸自己竖在头顶的发冠,控诉道:“我早就束发了,我识文断字腹有诗书,才不是垂髫小儿!”

  谢星阑淡淡点头,“嗯,六岁?”

  冯昀愤然道:“七岁!到了明年正月,便是八岁了!”

  谢星阑“哦”了一声,“尚算垂髫之龄。”

  冯昀不高兴自己被说的稚气无知,但他尚未至十岁,想反驳也不知如何反驳,他小脸拧成一团气恼,谢星阑却气定神闲,秦缨瞧着更觉莞尔,再如何不在意,谢大人到底还是记仇嘛!

  她一边安慰冯昀一边笑足,待冯昀又吃起了果子,便见天上星斗漫漫,时辰似乎晚了,谢星阑也朝外看了一眼,“时辰差不多了,回府吧。”

  听他们要走,冯昀吃果子的动作都停下,秦缨抚了抚他发冠,“过两日再来看你,你安心等着,先等你兄长出来。”

  冯昀吞咽了一下,拍了拍手站起身,“那我送你们。”

  秦缨倒不拒绝,跟着谢星阑一道朝外走,冯昀小小人儿跟在他们身后,直走到院门处才停下,秦缨朝里摆手,“回去继续吹吃果子去!”

  院门合上,隔断了冯昀不舍的目光,秦缨叹了口气,一转身看到谢星阑,唇角又扬了起来,谢星阑无可奈何,翻身上马跟在她马车一侧。

  时近二更,东西市尚且热闹,御街上车马渐少,秦缨掀开帘络看谢星阑,“谢大人没生气吧?”

  谢星阑高坐马背,闻言又无奈摇头,“你一口一个谢大人,我都不知你是嘲是讽。”

  秦缨眼珠儿微转,也觉“谢大人”三字过于生分,“好吧,那我往后便多唤名姓——”

  谢星阑不置可否,秦缨便道:“流月之事可会生变?”

  谢星阑摇头,“暂不会,待双喜班的案子落定,已是多日之后,届时流月已经有了栖身之所,长公主若要大张旗鼓去抓人,反倒令此事不可收场。”

  秦缨微微颔首,“我也如此想。”

  二人车马同行,没多时便到了该分道之处,见谢星阑并无调转马头之意,秦缨便知今夜也是要送的,长街之上空荡无人,坊间虽偶有灯火流泻,却也只有几缕昏光,纵然谢星阑并未多言,但只凭这随行的身影和蹄声都叫人心中安稳。

  某一刻,秦缨又掀帘道:“谢星阑,真无人给你说亲吗?”

  谢星阑身影微僵,下一刻,他语气森森道:“怎么县主是想给我说亲不成?”

  马车中,白鸳拉了拉秦缨的衣袖,哀怨道:“您怎么真问出来了?”

  秦缨轻咳一声,也觉如此不符大周风俗,忙将帘络放下,又与白鸳私语起来,低低的说话声透过马车传出,谢星阑虽听不真切,却也知道多半是在议论他,他一时无奈,但渐渐地,眼底又浮起了几分真切笑意,直等车马到了临川侯府之前时,谢星阑面上笑意倏地散了。

  见马车减速,秦缨也知快到家了,便掀帘道:“等双喜班的案——”

  她话未说完,便借着远处风灯看出谢星阑神色不对,他眼底沁着冷意,正往侯府大门处看,秦缨狐疑,侧身随他目光看过去,这一看,秦缨也意外地扬了眉头,“那是……崔大人?”

  时辰已晚,泼墨般的夜色中,崔慕之站在一辆马车旁,像已等了许久,待看到秦缨和谢星阑一同归来,他泰然的神色也顷刻暗沉下来。

第102章 大案

  谢星阑与崔慕之的视线在半空短暂地一碰, 刹那间,昏光沉寂的夜色中,似有金戈相击的脆响, 待崔慕之转眸看向秦缨,谢星阑眼底划过一丝冷诮。

  他与秦缨的马车一同驰近, 待至府门前停下,秦缨掀帘跳下马车道:“崔大人怎在此?”

  崔慕之眉眼严峻,“有一事要请你帮忙。”

  秦缨心底“咯噔”一声, 她和崔慕之不甚熟稔,今夜崔慕之亲自登门, 可想而知事关重大, 她立刻道:“是有案子不成?”

  崔慕之点头, “还记得两日前我去衙门找周大人吗?当日得了消息前去与周大人商讨, 今日来找你,正是为了那件事——”

  他话头微顿,回头看了一眼临川侯府府门, “此案尚且机密,可能入府细说?”

  秦缨的神色也凝重起来,她点了点头, 又看向谢星阑, 谢星阑并未下马,此刻面无波澜, 一副四平八稳之态,秦缨和声道:“你先归府吧, 等双喜班的案子有了定论, 我再跑一趟金吾卫。”

  谢星阑淡然点头,也不与她多言, 他调转马头,马鞭扬起又落下,很快便带着谢坚等人疾驰出一射之地,他走的太过利落,直令秦缨望着他的背影莫名蹙眉,片刻前还有乐的谢大人,这眨眼功夫,竟又生人勿近起来。

  秦缨出了片刻神,一转身,对上崔慕之严肃的目光,她神色一正,抬手道:“请入府说罢——”

  二人一前一后走上台阶,长街尽头,即将没入夜色的谢星阑回头看了一眼,目之所及只有两道剪影,他剑眉紧皱,语声无波问:“近来刑部有何事端?”

  谢坚茫然不解,谢咏此时靠过来道:“回禀公子,若是属下所料不错,崔慕之今日当不是为了京城内的事而来,属下两日前调查驸马之时听闻,一个月以前,京城外万年县的县衙死了两个衙差——”

  ……

  “死了两个衙差?”

  临川侯府前院正堂中,秦缨一声惊问。

  崔慕之点了点头,“不仅是万年县,最近一年,同样的事端已经生过五起,第一起在去岁重阳,生在连州品阳县,当时是两个衙差被割喉,因这两个衙差有些不良之行,欠了颇多债款,因此当时品阳县以为此二人是被追债的仇家所杀,结果在品阳县和连州查了许久也未抓到凶手——”

  崔慕之说至一半,白鸳端着两盏茶走了上来,她黑着脸,放下茶盏时发出“噔”的一声响,崔慕之顿了顿,视线扫过沈珞和守在门外的其他侍婢,只见这临川侯府没有一个人有好脸色。

  崔慕之微微定神,又继续道:“第二起事发在去岁腊月初九,出事之地在锦州长水县,也是一个衙差被割喉,当时县衙和州府衙门都查了,却也并未查清,去岁年底上报积沉悬案于刑部,但因每年上报的悬案颇多,这两件案子并未被当做同一桩案子重视。”

  秦缨蹙眉,“今年除了万年县还有哪两起?”

  “三月初二,梵州白云县又死了两个衙差,也是同样的杀人手法,五月二十,宾州彩旗县衙一死一伤,死的那个同是被割喉,活下来的那个则是被一刀划在了肩胛骨上,后来与歹徒搏斗死里逃生,万年县的衙差,则是在七月二十一出事。”

  崔慕之越说语气越是沉重,“从各地上报的公文来看,目前发现了这五起最为相似,刑部已经从今年排查到了前年,暂未发现其他遗漏,但地方州府上,或许还有不曾上报的,但哪怕只有五起,这案子也算十分骇人,衙门公差乃是朝中胥吏,寻常人怎敢谋害,而此番恶徒杀人手段残忍,且多地流窜作案,若不查处,必定还有其他人遇害。”

  秦缨拧眉道:“短短一年,八死一伤,确是罪大恶极,但我听你所言,这五处州府都相距甚远,如今可有详细验状和证人供词?如何证明皆是同一凶手所为?”

  崔慕之眉眼微暗,“验状和供词都不全,如何证明,是因除了割喉这杀人之法外,凶手每杀一人,便要在死者背后用匕首刻下一副画像,画像上是恶兽马腹,马腹人面虎身,极有灵智,最喜欢设下陷阱捕杀人类,凶手留下此画,便是向衙门宣战,表明他以扑杀衙差为乐,十分嚣张狂妄——”

  “若想实地查探,去万年县是最近的,当时事发之后,万年县衙调查了多日,七日之前查探无果,这才将公文送到了京畿衙门,周大人看着公文觉得眼熟,想起了六月初宾州和梵州两刺史送入京中的半年述职奏报,那奏报乃是给陛下述职之用,其中衙差之死只提了两嘴,幸而当时送折子时周大人正在宫中,因此留有印象。”

  崔慕之顿了顿,凉声道:“周大人看了万年县的公文,觉得不对,待入宫奏请陛下,将那述职奏报寻出一比对,愈发觉得是同一拨凶手所为,待找去刑部,刑部也想到了去岁两州府送来的悬案公文,这才前后对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