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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竟也知道?我今日去国公府,正听到有处院子叽叽喳喳全是鸟叫,又听他们府中小厮说,卢二爷多日不回府,今日回府,乃是为了给自己最喜欢的鹦鹉看病。”

  秦璋叹了口气,“他和他夫人的事我知道两分,这位卢姑娘还是与你同岁的,当初丰州之乱时他们家也随陛下北上,他夫人也是产后不久,身体颇为虚弱,不过到底比你母亲康健些,瘟疫来的时候他们并未被侵染,但没想到数年后还是病逝了。”

  秦缨忍不住问:“可知是因何病?”

  秦璋摇头,“那就不知了,和他们府上来往不多,当年出事之后,也只派人去吊唁了一番,只知他那时消沉了多日,后来一发不可收拾,几年换一个喜好,每次都费尽心思,不过幸好不是什么旁门左道,就是太烧钱了些。”

  听着秦璋所言,秦缨想到卢国公府后来陷入了贪腐风波之中,心道莫非是因为这位二老爷太会花钱的缘故?

  秦缨便道:“国公府经得住他这般烧钱吗?”

  秦璋道:“国公府虽然不比郑氏和崔氏,但他们家底可是比崔氏还要深厚,他花的这点钱只怕不算什么,何况卢国公如今人在礼部,那可是进项不小的位置。”

  秦缨眉尖微蹙,原文中并未写卢国公府卷入贪腐风波的细节,后来崔慕之和长清侯府出面,卢炴虽然失了礼部侍郎之位,但并未给任何国公府之人定罪,卢家一家人都做了一辈子的富贵闲人,且那还是两年之后的事。

  既然卢国公府还未露端倪,秦缨也不敢多言,这时,她想到了白日里见过的杜子勤兄弟,提起杜氏兄弟,秦璋道:“如今的定北侯夫人乃是继室,杜子勤是继室所出,与杜子勉并非同母,那杜家世子也是可惜了,当年小小年纪便惊才艳艳,后来却一心进学无心仕途,也不跟着定北侯去军中,这些年来常离京游学。”

  秦缨又道:“那长兴街的百宴楼便是他们府上的。”

  秦璋牵唇:“正常,虽然咱们大周不看重商户,但世家仅靠着俸禄是不够的,若没产业支撑,早晚要坐吃山空,当年长兴街重建之时,许多贵胄都去买地,咱们府上在那街尾有一首饰铺子,进项还不错。”

  秦缨也没想到他们在那街上也有铺子,秦璋笑道:“那条街上大部分铺子之后都是公侯人家,是当真非富即贵之处。”

  秦缨了然,心道赵庆所言果然不假。

  ……

  翌日一早,秦缨用过早膳后直奔京畿衙门,她本以为自己来的够早,可没想到到了衙门,却见连岳灵修在内的所有衙差都在偏堂之内候着。

  屋子正中摆着一张极大的书案,书案上铺着一张京城舆图,此刻,那舆图之上分别标注了旧案中三位受害者遇害之地、家宅住地,以及遇害之前可能的行径,赵镰尸体发现之地也清楚标记其上,谢星阑站在书案一边,正在和周显辰说话。

  “如今要找的证人在二百之数,先用两日大范围搜查,每三人一组,分别从当年的商铺、民居,还有新得到的证词入手,最好能找到当事之人。”

  “从案发范围来看,虽然都在城东,但凶手可能活动的距离极大,这其中一定存在某种缘故,毕竟受害者特征明显,要精准的找到三位这样的受害者很是不易。”

  周显辰应是,如今衙门没了捕头,他不得不亲力亲为,这时目光一转,周显辰看到了秦缨,忙道:“县主来了——”

  秦缨进了堂中,这时周显辰道:“刚才还在说,郭仲耘的事底下人已经查的差不多了。”

  秦缨凝神静听,周显辰继续道:“郭仲耘做捕头之时,吃穿用度并不算奢华,宅邸却十分贵胄,后来他辞官离京之时,两个做差吏的曾帮忙搬运货物,说郭仲耘走的时候家具细软装了十多辆打车,里头好些箱子极沉,却不知装的是什么,按理说郭仲耘是个粗人,装的应该不是书籍之物,我听完怀疑是瓷器玉器之类的东西。”

  秦缨便道:“所以郭仲耘的财产也颇为来路不正,如此便可肯定,他和赵镰当初的确狼狈为奸。”

  周显辰点头,谢星阑道:“谢坚沿着玉关河走访了一遍,暂时未得到重要线索,今日打算按照此前说的法子,用大量人力去查。”

  秦缨应是,“只能如此了。”

  谢星阑也不耽误功夫,很快为众人分差事,“赵庆,你去找当年范玉蘋周围的人证,记录在卷宗上的有三十多人,如今能找到只怕不多。”

  赵庆领命,谢星阑又叫来朱强,他将调查当年旧案的三人分开,免得查到了什么,却因不了解案情与线索失之交臂。

  待他安排完所有人,衙差们陆陆续续离开,拥挤的偏堂瞬间变得空荡荡的,秦缨拿起卷宗再看,一边看一边去看谢星阑的舆图,往日只在长街窄巷之中实地探看,今日有了舆图,视角又是不同。

  秦缨沉吟道:“罗槿儿遇害是在五月二十七,到范玉蘋七月初三遇害,中间隔了三十六天,而第三位遇害者康素琴是在八月十六,这期间隔了四十三天,罗槿儿遇害之时是被抛尸,但后面两位受害者,是凶手摸准了僻静之处,在外行凶……”

  谢星阑道:“有何古怪吗?”

  秦缨狭眸,“按理说,就算是在僻静之地,当街行凶危险性也更大,尤其他第一次曾抛尸过,为何从第二次开始变了呢?”

  谢星阑沉思片刻,“因为第一次行凶之地,没法子再作案,又或者第二和第三位受害者,没办法骗去第一次作案的地方,便只能当街行凶。”

  秦缨微微点头,“你说的有道理,罗槿儿遇害之地周围,必定有对凶手而言,十分方便的地方,另外两处却没有,但他偏偏发现了这二人。”

  她又道:“范玉蘋是绣娘,虽然绣技得了达官贵族的喜欢,但她终日在绣楼里,并不经常抛头露面,而康素琴乃是小吏家的女儿,除了去书局看书买书,也极少出门交际,凶手碰到她们两个,若都是巧合,那他运气也太好,毕竟喜欢穿红裙,年纪轻轻,还要左眼之下生有泪痣的姑娘并不多——”

  她看向谢星阑,“因此我猜测,此人必定是经常去这两处之人,而他在罗槿儿遇害之地周围,必定有处居所,又或者……有铺面之类的地方。”

  谢星阑拧眉,“罗槿儿遇害之地周围的居所大都住着寻常百姓,但不远处的闹市,却颇多商户,这些商户多为富贵人家,至于他们经常去另外两处,要么是客人,要么也是商户……”

  秦缨立刻将卷宗拿来细细比对,又分门别类地将三处案发地周围的铺子都写了下来,很快她道:“当年灶神庙距离东市不远,而范玉蘋所在的长福绸缎庄周围,也是一条热闹的长街,这条街上的铺子东市都有。”

  “若我们假设凶手是某个商人,他在罗槿儿遇害之地周围有一处铺面,而为了采买货品,要经常去另外两处,这些绸缎铺子,首饰铺子,玉器文玩书画铺子,都可能是他的目标,他在采买货品之时,碰到了康素琴和范玉蘋。”

  周显辰道:“若如此推断,那也有可能他是罗槿儿这边店里的某个掌柜,但去另外两处,却是以客人身份去的,去范玉蘋绣楼,去康素琴那边的书局,又或者是去康素琴那边的某个绣楼……”

  谢星阑蹙眉,“那便要先将罗槿儿这边可能作案之人查个清楚了,先重点排查绣坊和绸缎庄等地,因为这里面的人,最有可能往长福绸缎庄去,再以范玉蘋为准,最终排查到康素琴被害上,有机会出现在三宗案子里的人,便有可能是凶手。”

  如此一理,本来千头万绪的案子便有了一条明晰的方向,谢星阑立刻道:“我已调了金吾卫的人手去走访赵镰案的证人,眼下我亲自去安民坊走一趟。”

  秦缨应好,她又道:“昨夜那位绣娘说,永川伯老夫人十分喜爱范玉蘋绣得千寿图,我去永川伯府走一趟好了。”

  谢星阑闻言眸色微凝,终是道:“也好,晚些时候再在衙门见。”

  众人各有差事在身,分开行动也不会耽误功夫,秦缨和谢星阑一同出门,上马车之后一路往城北而去,永川伯府柳氏跟着大周开国皇帝打天下的老牌世家,如今虽不复从前光耀,可只看他们的宅子与谢将军府一样,都在寸土寸金的安政坊便可见一斑。

  秦缨在马车上养神,小半个时辰之后,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白鸳掀帘一看,“县主,到了——”

  秦缨跳下马车,抬眸便见眼前的府邸巍峨高阔,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宝相庄严,左右两座栩栩如生的石狮子更有种迫人之势,沈珞停好马车,正要上前叫门,门内却传来了说话声,下一刻,厚重的门扇被打了开。

  门扉大开,一抹夺目的银红宫裙当先映入眼帘,秦缨还未反应过来,便见李芳蕤惊喜地望着她,“云阳县主!”

第58章 和离

  秦缨也未想到会遇见李芳蕤, “李姑娘怎在此?”

  李芳蕤性子豪爽,一边请她进门一边道:“叫我芳蕤便好了,我是来看外祖母的, 你快进来,你来此是为了何事?”

  李芳蕤的母亲柳氏, 正是永川伯府的姑奶奶,当年嫁给宣平郡王之后常住在筠州,膝下一双儿女也极少回京探望舅家, 三年前回京之后,柳氏为了弥补从前少尽的孝道, 便常带着李芳蕤兄妹来永川伯府走动, 李芳蕤得伯府老夫人疼爱, 更是将伯府当成了自己家。

  秦缨便道:“我也是来见老夫人的。”

  李芳蕤微惊, “可是有何要事?”

  秦缨叹了口气,“是为了此前的案子,旧案之中有个绣娘名叫范玉蘋, 当年给老夫人绣过一副千寿图,后来许多人慕名而去找她制绣品,我来问问老夫人可还记得她, 若能讲讲当年的事, 或许能令我们找到蛛丝马迹。”

  十年前的旧案,正是由郡王府大小姐之死引出来的, 李芳蕤想到那乌龙也有自己一份功劳,立刻道:“那我带你去见外祖母, 正好今日她精神不错。”

  秦缨上门本有些冒昧, 如今得李芳蕤引见,自是极好, 李芳蕤带着她一路往内院行去,边走边道:“这几日我日日过来,前次的事闹得满城风雨,父亲母亲一开始瞒着外祖母的,可后来舅舅和舅母都知道了,外祖母也没瞒住,差点将外祖母气得病倒,我这几日过来便是为了请罪的。”

  李芳蕤容色明丽,虽生了一双笑眼,但因脸颊轮廓欣长,气度飒然,格外给人不拘小节的豪烈之感,而左眼下的那颗泪痣,为她面庞增添了两分灵动与柔媚,此刻她笑盈盈望着秦缨,仿佛是与秦缨相交多年的老友,“你不知道,我这几日经常对外祖母提起你呢,她早就对你久仰大名了,我母亲也对你颇为赞赏。”

  秦缨心知是前次阻拦棺椁的缘故,“也不算什么,前次最大的功劳应该是金吾卫的谢钦使,是他找到了你。”

  李芳蕤摸了摸鼻尖,“他找去的时候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我父亲找金吾卫来抓我了。”

  秦缨这时问出关心的,“眼下郡王可还要你与韦家定亲?”

  李芳蕤又灿然一笑,“不曾了,可见该反抗还是要反抗,我若不闹这一场,父亲是不会心软的。”

  秦缨眼瞳微明,“你说的极对,也十分难得,许多人都没有你这样的勇气。”

  李芳蕤叹了口气,“也是没法子的法子,当初忠远伯府的事闹出来,我才知道崔婉和薛铭竟早私定了终身,若她未被逼着嫁去淮阳郡王府,崔家和薛家又怎不是一桩好姻缘呢?最终却闹得家破人亡。”

  秦缨想到李云旗的话,忍不住道:“你是得知了此案内情才生出离家的念头?”

  李芳蕤摇头,“也不算是,是一开始便有,只是狠不下心,前怕狼后怕虎,后来真去做了,也没有那样难,只是闹得沸沸扬扬,给四处都添了麻烦。”

  她言辞间略有歉疚,又转眸问秦缨,“县主一直在跟进这案子?”

  秦缨应是,李芳蕤便眸露感叹,“县主不辞辛劳,实在令人佩服,我虽有几分拳脚功夫,可大周不许女子从军,我学得再好也无用武之地,父亲母亲更不许我抛头露面,我真羡慕天下男子。”

  秦缨知道这世道女子有多难,只得道:“这些规矩流传了千年,郡王和王妃虽然疼爱你,但他们的想法已根深蒂固,并非三言两语能更改,但以后会好的,会有越来越多像你我这样的女子不满足困于后宅,终有一日女子能与男子一样。”

  秦缨不敢将话说满,亦不能只顾着激励李芳蕤,反叛虽然英勇,却也伴随着危险,而世道如此,寻常女子担不起这样的危险。

  李芳蕤沉沉叹了口气,道:“真有那日便好了。”

  二人沿着府中小径一路向北走,仲秋时节,永川伯府内的丹桂开的极好,满园甜香飘散,一阵秋风吹来,细小的花瓣簌簌而落,在地上铺上一层碎黄,眼看着快到老夫人院落,却迎面走来一个年轻的公子,看到李芳蕤,他面露意外。

  “你怎么又回来了?”

  “表哥!”李芳蕤唤了一声,又看向秦缨,“我在门口遇到了云阳县主,她是来拜访外祖母的,我带她去见外祖母……”

  李芳蕤又对秦缨道:“县主,这是我表哥,柳思清。”

  对面的年轻公子着紫衫,面如冠玉,眉眼文质,他起先没认出秦缨来,可听到“县主”二字,面皮微微一抖,立刻问道:“云阳县主?你……你找我祖母做什么?”

  秦缨一脸莫名,李芳蕤也觉得奇怪,“你怎么了?县主是为了一件旧事。”

  柳思清一听这话,面上更惊得后退半步,“你不会是回心转意了吧?你……你不是在太后面前将我贬的一文不值吗?”

  李芳蕤没听懂,秦缨却恍然大悟,能提到太后,那除了指婚,还能有什么事?

  秦缨苦笑,“你放心,不是你想的那件事。”

  柳思清拧眉,半信半疑地打量了秦缨两眼,见她气态自若,不似从前张扬跋扈,且眼神笃定沉稳,并不像作假,他不由有些尴尬,“祖母在寿华堂。”

  李芳蕤古怪地看着他们,又带路往寿华堂去,到了院前,向内通禀之后,三人一起进了暖阁,永川伯老夫人宋氏额上勒着一条紫缎抹额,听闻是云阳县主来了,很是讶异,等秦缨一进门,便仔仔细细地打量。

  她又对秦缨道:“上次见你还是在正月的宫宴上,半年不见,你出落的越发可人了,芳蕤前几日闹了一场乱子,我听她和她母亲这几日一直在念你,如今还帮衙门办差?”

  秦缨落座,与老夫人寒暄两句之后直入主题,“今日来,是要问您一件旧事,大概在十年之前,当时的长福绸缎庄有个绣娘,曾为您绣过一副千寿图,您十分喜欢,后来还找她做过几件袍子,你还记得吗?”

  “千寿图……”老夫人混浊的眼瞳微亮,“记得记得,这不会忘,这幅图是思清写的,那绣娘绣得,我不会忘,我还记得,后来她似乎出了事,她被人谋害,官府过了两月才抓到凶手。”

  秦缨面色微肃,“今日我来正是为了此事,当初的凶手乃是误判,真凶至今还逍遥法外。”

  李芳蕤早知秦缨在查案子,柳思清虽听李芳蕤母女说过,却只觉得秦缨是误打误撞的小聪明,此刻见秦缨一脸严肃,心头也莫名一凛,想到适才竟误以为秦缨是为了指婚之事而来,面上都生了三分潮热。

  老夫人一听此言,顿时坐直了身子,“竟是误判?我记得当年凶手害死的人不止一个……”

  秦缨又道明两分内情,老夫人蹙眉道:“当年她的千寿图我十分喜欢,后来还专门找她绣衣裳,她绣技极好,再繁复的纹样也绣得栩栩如生,府里宴客之时若有人问,我也对她十分赞赏,但要说期间有何异样,却并没有,问这些的都是夫人小姐们,大家讨论衣裳首饰,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秦缨也明白,又问道:“那您可见过她?”

  老夫人摇头,“没见过,衣裳都是下人送去绣,不过当时有见过她的人回来说,是个清秀可人的姑娘,好像还说她面上有颗泪痣……”

  老夫人看向李芳蕤,“那时候芳蕤年纪尚小,进京看我的次数寥寥,我惦念她,因那孩子与芳蕤一样都有颗泪痣,我还令下人多打赏了银钱。”

  秦缨心弦微动,“您还记得当时有哪些人在场吗?”

  老夫人回想片刻:“这话应该就是在寿宴上,思清她母亲献千寿图之时下人说的,那时好些宾客都在我附近,人太多,我已记不清到底有谁了。”

  柳思清这时上前道:“祖母,我记得一些人。”

  老夫人忙道:“那再好不过,你快说说都有何人?”

  秦缨看向柳思清,柳思清便道:“当时小一辈的人都在一处,我和裴家兄弟,还有卢国公府的卢瓒,定北侯府的两兄弟,还有当年刑部尚书府上的小公子……”

  秦缨听他说的细致,打断道:“可否找张纸写下来?”

  柳思清颔首,命人送来笔墨,很快在旁写起来,边写边道:“那副千寿图我准备了两月,因此对献图时的情形记得颇为清楚……”

  李芳蕤在旁道:“仔细回忆,可别写错。”

  柳思清看她一眼,“你这般殷勤做什么?”

  李芳蕤哼了一声,“我同情当年遇害的几位姑娘,不想令你记错人影响了县主查案子,怎么了?”

  柳思清没接话,只专心写起来,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交给了秦缨一张名目,秦缨一目十行看过,只见其上皆是京城之中的王侯贵族,一边道谢一边将名单折好放入袖中,此刻时辰不早,她也不耽误功夫,见老夫人记得的不多,便起身告辞。

  李芳蕤见状也与老夫人告辞,老夫人应了,又令柳思清相送。

  出府之时,李芳蕤便问道:“县主待会儿要去何处?”

  “去京畿衙门。”

  李芳蕤小心翼翼问:“我可能同县主一起去听听这案子进展如何?”

  秦缨有些犹豫,李芳蕤立刻指天发誓,“我一定不会妨碍你们,这案子被翻出也算是因我而起,冥冥之中像有缘分似的。”

  见她颇为诚恳,秦缨道:“我不是衙门之人,说不得好还是不好,到时候周大人和谢大人若是不允你听,我便没法子了。”

  李芳蕤一喜,“我明白!”

  柳思清匪夷所思地看着李芳蕤,李芳蕤回头瞪他一眼,“你可别乱说。”

  言毕拉着秦缨出门,大门合上之时,柳思清仍然站在门内望着她们。

  李芳蕤乘着自己的马车跟在秦缨后面,又走了小半个时辰方才返回了衙门,几人刚下马车,便见衙门门口守卫森严,除了京畿衙门的衙役,还有刑部来的差卫,再往里一看,那公堂里正在升堂审案,周显辰坐主位,一旁还有崔慕之在旁听。

  早间出门的衙差回来了小半,朱强便在其中,秦缨进了衙门,顺着回廊往偏堂去,边走边问:“是什么案子?”

  朱强道:“是一对夫妻,夫人想要和离,她夫君不肯,二人大打出手,她夫君将她娘家弟弟打伤了,那夫人便将自己夫君告到了公堂上。”

  李芳蕤蹙眉,“那男的为何不肯和离?”

  “说是不想让家散了。”朱强面露鄙夷,又轻声道:“其实是那人想霸占妻子的家财,那夫人是个富户,丈夫却是个懒汉,他们成婚三年,那位夫人膝下无所出,她是想自请七出之条和离的,但那丈夫不愿意,只说就算无所出也愿意忍着她,不过要纳妾,那夫人极痛恨妾室,因此才叫了娘家人定要和离……”

  秦缨眉眼微沉,李芳蕤眼底也闪过两分厌恶,“太可恶了,这男的用心便是傻子都看得出来,女方不要颜面也要求个和离,却还是被缠住,那如今对簿公堂是何种判法?”

  “那夫人的意思是说,打伤了人见了血,除非和离,不然就要让那懒汉坐牢,那懒汉虽然不情不愿,但他肯定不愿坐牢。”

  李芳蕤咬牙道:“合着还是女方退让了。”

  朱强也叹气,“没办法,真要纠缠不休,吃亏的还是那位夫人。”

  秦缨和李芳蕤也明白是这般道理,秦缨吩咐沈珞,“你去堂外听听,看看待会儿是怎样的判罚?”

  沈珞应声而去,待进了偏堂,秦缨才问朱强去查访所得,朱强道:“小人去查了十多年铺子,十年没变地方的只有三家了,但是这十年间,铺子里的掌柜伙计都换了几波,加起来大概只有四五个人一直在原铺子里当差。”

  “小人各个都问了,又问了当年当差铺子有哪些,各处当差的人何在,拢共问到了十多家铺子和当差的四五十人,回来禀告之时,正好遇见审案,大人还未得空,谢大人也还未回来。”

  秦缨忙道:“名单在何处?我看看。”

  朱强便将统总好的名目拿给秦缨,秦缨又拿出适才柳思清写的做比对,很快她蹙眉道:“大部分铺子只有名字和掌柜姓氏,并不知背后真正的东家是谁。”

  朱强低声道:“贵人们不喜产业外露,且行商贾落了下成,因此都不轻易露与人前,今日去查问的,只知道有一家是户部林侍郎家的,还有一家是与将作监少监家沾亲带故,另一家说自家本就是商户,也不知道真假。”

  秦缨顿觉犯了难,达官贵族们做生意多遮遮掩掩,光看表面,谁也不知背后有怎样的靠山,如今要盘查之地本就极多,还要层层探寻背后之人,实在是难上加难。

  李芳蕤听了片刻,出声道:“这些内情虽然寻常百姓不懂,但总有人了解行情吧?”

  秦缨灵机一动,“看样子我得请我们府上的管家帮忙了。”

  临川侯府也有自己的产业,但秦璋不问俗事,多年来都是秦广帮忙打理,秦缨相信,凭借着秦广的手腕,京城各家高门贵族的从商之道,他一个人就能摸清小半。

  正说着话,衙门门口忽然生出了两分骚乱,朱强闻声出门一看,惊讶道:“是卢国公府的小姐,说是要见崔大人——”

  秦缨还未出声,李芳蕤先意外道:“卢国公府的小姐?是那位自小多病的二小姐吗?她怎来衙门见崔大人,莫非是有何要事?”

  秦缨对卢月凝如何并不关心,只是她没想到卢月凝去找陆柔嘉便罢了,竟然还追到了衙门来,难道昨日卢月凝的晕倒好戏未起作用?

  秦缨坐着未动,李芳蕤本来兴致勃勃,一见秦缨如此,也学她泰然模样,“县主怎么不好奇?你可认识这位二小姐?”

  秦缨弯唇,“认识,不仅认识,昨日才去过她们府上。”

  秦缨懒得隐瞒,却引得李芳蕤好奇起来,“去卢国公府上?那是为何?莫非案子与他们府上有关?”

  秦缨道:“与案子无关,是卢姑娘忽然晕倒,送她归家罢了。”

  话音刚落,卢月凝被云竹扶着,有气无力地到了堂门之外,这偏堂本就是待客之所,但卢月凝似乎也未想到秦缨和李芳蕤在此,她面色微僵,而后又极快地扯出一抹笑,见礼道:“县主,李姑娘,没想到你们在此。”

  虽不算熟稔,却都认得彼此,李芳蕤起身还礼,秦缨上下打量她两眼,“卢姑娘的病还未好,怎么赶这样远的路过来?”

  卢月凝浅笑一下,“我有事寻慕之哥哥,去刑部衙门之时,听说他来了京畿衙门,便过来看看,他正在审案,我等他片刻。”

  李芳蕤狐疑道:“卢姑娘和崔世子私交甚好?”

  卢月凝生怕秦缨再说出义女之言,忙道,“我们两家是世交,我与世子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妹。”

  李芳蕤眼珠儿转了转,“原来如此,不过以前倒是没听说过。”

  卢国公府虽与长清侯府来往多年,但卢月凝极少出来走动,更何况为了女子名节,谁也不会随便与人说同哪个没有亲缘关系的男子交好,可卢月凝竟这般全无回避,李芳蕤隐隐觉得,卢月凝这是故意昭示她与崔慕之关系亲近。

  见秦缨对她不冷不热,李芳蕤也不知该说什么,正在这时,沈珞从公堂方向来,进门后禀告道:“县主,判了,判那男方退还女方嫁妆,而后和离。”

  李芳蕤总算舒了口气,“好歹拿回了嫁妆,没让那懒汉占那般多便宜。”

  秦缨也略放了心,再看到李芳蕤对这官司义愤填膺,不免想到了她在原文中也曾为了和离费尽心思,但如今她只是旁观者,不免令秦缨默然庆幸。

  一听审完了案子,卢月凝立刻起身出门,刚跨出门槛,便撞上了赶过来的崔慕之,崔慕之片刻前便得了消息,见真是卢月凝来了,面色微沉道:“怎找到了衙门来?此处皆是公差,也都各有公务在身,你身体不好,何必赶这趟路?”

  卢月凝眼眶微红,颤声道:“县主和李姑娘能来,我便不能来?慕之哥哥还是在生我的气?”

  崔慕之最不能看卢月凝的泪眼,见她如此,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好,于是缓声道:“不是此意……”

  李芳蕤听见这对话,忙不迭出门看戏,秦缨见果然如她所料,也起身走到了门口。

  崔慕之本就觉得卢月凝来的不妥,一见秦缨和李芳蕤也在,安慰卢月凝的话更说不出口,卢月凝见他如此,抹着眼泪道:“我知我昨日逾越了,不该去找陆姑娘,但我也是为了慕之哥哥好,这些年来尽是慕之哥哥照拂我,我想为慕之哥哥进一回力,却还做错了。”

  李芳蕤眼瞳睁大,见秦缨毫不意外,便明白她知晓内情,“县主,她说的陆姑娘,莫非是那位要和崔氏结亲的御医家的小姐?”

  秦缨微微颔首,李芳蕤轻啧一声,“她这是想做什么?”

  秦缨不知如何作答,站在卢月凝对面的崔慕之也有些无措,卢月凝从来进退有度,今日却为了私事闯入衙门中,如今大庭广众之下,他安慰也不是,斥责也不是,看着卢月凝泪眼婆娑的样子,他忽然意识到卢月凝此举似乎是想坐实秦缨的嘲弄。

  他心底生出一股郁气,正想令卢月凝离开衙门,不远处的正堂里却忽然爆发出一声女子惨呼。

  随之而来的,是男子的喝骂——

  “贱人,我打得了你弟弟,便打得了你,你好狠毒的心肠,连田产也不留下一分,你是不是想逼死我……”

  案子审完了,双方都已画押,周显辰和衙差也退去了后堂,眼下听这男子之声,却分明是他恼恨着动了手,崔慕之面色微变,连忙往正堂走,可他刚走出两步,却有一道身形比他更快。

  是秦缨,秦缨越过他,大步流星地往正堂去,刚到正堂门口,便见一个着蓝袍的年轻男子,正揪扯着一个年轻妇人的领子撕打。

  妇人发髻被打散,面颊上身上已挨了数下,正护着头脸哭叫,男子扯着她领子的手忽然一松,预想中的巴掌未落下来,响起的反而是男子的惨呼。

  她人一愣,抬头去看时,便见男人的手腕被一只纤纤玉手攥住,推搡之间,琼姿玉骨的青裙女子变戏法一般将男人的手臂反剪。

  秦缨目光凛然,威仪迫人,听见动静返回的衙差们呆了一呆,连忙上前换下秦缨,秦缨放手退后一步,未去看门口目瞪口呆的几人,只将妇人被撕扯开的领口系上。

  那男子见势头不妙,立刻下跪磕头,“大人饶命小姐饶命,小人未下重手,只是吓吓她罢了。”

  妇人这时悲哭道:“还未出公堂便这般待我,可想而知他从前怎样,往日我说他打我我要和离,连衙门都不理这官司,如今我已有了和离文书,我要告他,求小姐为民妇做主,求大人为民妇做主……”

  难怪要铁了心和离,却还有这一层缘故,秦缨听得揪心,正要应话,却听门口的云竹惊叫了一声,“小姐,你怎么了?”

  她转身看去,只见卢月凝也跟了过来,不知是何缘故,此刻的她面色惨白,呼吸急促,攥着丝帕的双手发着抖,人更哆哆嗦嗦着往一旁栽倒,眼看着又要晕过去。

  秦缨不敢置信,又来?!

第59章 红裙

  谢星阑回衙门之时, 正看到衙差领着一个挎着木箱的中年男子快步进了衙门大门,二人面上一片急迫,像衙门内出了什么事端。

  谢星阑勒马, 问上前行礼的门口守卫,“那是何人?”

  守卫恭敬道:“是大人派人请的同和堂的大夫。”

  谢星阑拧眉, 一边下马一边问道:“生了何事?”

  守卫道:“适才一对夫妻打官司,大人判了和离,结果审完大家都散了, 那男人竟当堂对那女子动手,云阳县主当时在偏堂, 听到动静过去制止, 也和那男人动了手, 结果——”

  守卫话未说完, 将马鞭扔给随从的谢星阑面色一变,步履如风一般进了中庭,守卫微愣, 见谢星阑眨眼间便已走远,只得轻声自喃:“结果将那男人一招制住……”

  耸了耸肩,守卫一边站回原位一边嘀咕, “谁能想到堂堂县主还有这等身手。”

  谢星阑剑眉紧皱, 面上凝了寒霜一般,眼见衙门各处有衙差来回, 他眼底生出两分久违的阴郁,堂堂京畿衙门, 出了男人打女人的事不说, 竟还让秦缨上前制止,其他人都是吃白饭的不成?

  请的还是同和堂的大夫, 难道那男人受审还私藏了凶器?

  同和堂是城西最有名的医馆,其中有几位名医尤其擅长疑难杂症和外伤骨伤,想到秦缨有可能伤势不轻,谢星阑面色又冷了三分。

  他快步行至偏堂,见堂内无人,心底又是一沉,很快,他脚步一转往通向后院的廊道而去,待走出廊道,果然在后厢房中看到了几道眼熟的身影。

  厢房门扇大开,堂中站着崔慕之和李芳蕤,沈珞和几个随从也面色沉凝地守在外面,看到谢星阑回来,沈珞忙上来行礼。

  谢星阑沉声问:“她现下怎样了?”

  沈珞微愣,抬眸便撞入谢星阑寒沁的瞳底,沈珞心底打了个突,虽觉谢星阑过问卢月凝之事的语气有些过分熟稔了,但谢星阑的眼神容不得他细想,他忙恭敬道:“事发突然,很有些凶险,大夫刚到片刻,现在人还未醒过来。”

  谢星阑握着佩剑剑柄的指节泛白,迫人的阴厉之气丝丝袅袅地从他周身冒出来,他越过沈珞,大步进门,崔慕之看到他正要开口,却没想到谢星阑进门便转往西厢,他眉眼阴沉,像要找谁寻仇,但那急迫的步伐,又像只是担忧到了极致。

  崔慕之想到屋内情形,立刻道:“你不能进去。”

  谢星阑理也未理,崔慕之眼看着他要推门而入,忙上前道:“有秦缨在就行了,你进去做什么?”

  谢星阑落在门上的手一顿。

  有秦缨在就行了?

  谢星阑意识混沌了一瞬,但很快,守卫和沈珞的话重新出现在他脑海中,他这才恍然意识到,从来没有人说大夫是给秦缨请的。

  谢星阑蹙了蹙眉,忙将落在门扇上的手放下,他又想到了沈珞的神色,若是秦缨受伤,就算沈珞平日里再如何面无表情,也不该是那副单纯等待的姿态。

  谢星阑有些错愕,从回衙门到现在不过片刻功夫,但这期间他好像神魂不清了,竟连这样简单的破绽都未发现,他指节动了动,竟还发现掌心生了几星冷汗。

  见谢星阑慢吞吞地打消了进门的念头,崔慕之没好气地道:“不知礼数!”

  一旁的李芳蕤早听说过崔家和谢家的旧怨,见崔慕之如此言辞,不由心弦微紧,这位谢钦使可不是好相与的,更何况刚才他的脸色那样骇人!

  她这念头刚落,便见谢星阑转过了身来,看清谢星阑面上神色时,李芳蕤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只见谢星阑面上风轻云淡,仔细看,还能看出他眼底有星星点点的亮彩,那样的轻松自若,仿佛卸去了千斤重石,与片刻前相比简直是换了张脸。

  谢星阑正庆幸出事的不是秦缨,哪还介怀崔慕之口舌之快,但他并不知道到底生了何事,于是面不改色地问:“有多久未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