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喂了它几滴新鲜的血。
吃饱喝足后,小雾精神抖擞,继续扑上去干活。
随着时间推移, 毒素在涎液的作用下渐渐减弱, 裴知腿部经脉的颜色也由黑紫转为淡紫。
阴阳蛊果真是传奇般的存在。
库房内, 阿耐细心取药,按照药方上所写,分毫不差。
可是取着取着,他发现有点不对劲。
这张方子不管怎么看,都只是恢复元气的温补药方,不可能是用来解毒的。
莫非是陆掌柜拿错了?
不对,陆掌柜素来谨慎,不可能拿错的。
阿耐仔细回忆方才说话的情景,脑子里浮现出对方的神情,忽然间福至心灵。
陆掌柜分明是在跟他开玩笑。
她说的解毒的法子,不是指这张药方。
这是不是意味着,陆掌柜已经在给公子解毒了?
阿耐乐得差点蹦起来。
他心脏狂跳,小心取完药,连忙跑到厨房生火熬煮。
一个时辰,再等一个时辰,公子的毒应该就能解了吧?
陆掌柜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她既然给了这张方子,说明她有信心解除公子的毒。
公子有救了!
阿耐以前觉得一个时辰好短,现在却觉得一个时辰好长。
他的内心跟罐子里的药一样,煎熬了一个时辰后,终于等到最后一步。
他端着浓郁的药汤,从厨房走到通铺。
阳光斜斜照来,于廊道留下一道暖金色的光,延伸至脚边。
他深吸几口气,抬手敲门。
房门从内打开。
门后无人,想必是用内劲开的。
他端药走进去。
屋里很安静,没有他想象中的危急和杂乱,一切都好像没变,一切又好像变了。
他猛地握紧托盘,眸光颤动。
“公子……”
裴知靠坐床头轻拢衣襟,抬眼看过来,露出几许笑意。
跟以前云淡风轻的笑不一样。
像是南州城里最有名的糕点,有一种落到实处的安稳的甜,吃完之后嘴里心头皆是回甘,仿佛漂泊不定的游子终于找到了栖息之地。
“药熬好了?”陆见微起身,“端来喂你家公子喝下。”
阿耐恍然回神,踩着虚浮的脚步,坐到床边,傻愣愣地端起碗。
公子的毒解了?真的已经解了?!
他舀起一勺药汤,递到裴知唇边,然后就停在那儿,没有丝毫喂药的自觉。
裴知失笑,抬起手道:“我自己来。”
“不不不,我来喂。”阿耐找回丢掉的魂。
“阿耐。”
“那您小心。”
裴知接过药碗,直接整碗灌下,喝得干干净净。
“阿耐,你先去收拾。”
阿耐心知公子与陆掌柜有话要说,不敢继续打扰,端着药碗就往外走,临出门时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陆掌柜,公子的毒,真的解了?”
“解了。”陆见微笑回,“你可以放心了。”
阿耐:“……”
他被这个消息冲晕了头脑,僵硬踏出房间,不忘关好房门,直到回到厨房,才兴奋地大吼一声。
“陆掌柜!你就是神仙——”
“鬼叫什么呢?”薛关河进了厨房,“大老远就听到了。”
阿耐放下药碗,猛地扑上去一把抱住他,高兴得跳来跳去,被他一招摁住才消停。
“去去去,这么肉麻,”薛关河推开他,“到底怎么了?”
阿耐激动的心情难以自抑,被他推开也不恼,眼睛里跃动着极亮的光,咧开的嘴角怎么也合不拢。
“陆掌柜解了公子的毒,公子以后肯定会长命百岁,我真的太高兴了,陆掌柜太厉害了,她就是神仙下凡吧!”
薛关河最喜欢听别人夸掌柜的,不由眉开眼笑。
“掌柜的当然最厉害啦——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公子的毒解了!”阿耐震声喊道,整个主院的伙计们都听到了。
他们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跑来厨房听阿耐是如何将掌柜的夸得天花乱坠的。
通铺房间。
陆见微坐在桌旁饮茶,道:“你不问我是如何救的你?”
“你是如何救的我?”裴知笑意从眼底浮现。
陆见微支颐瞧他:“当初在蛊神教,阿勒红送我一本古籍,上面记载了一种阴阳蛊,可解天下奇毒,我便试了一试。”
裴知惊讶,旋即赞叹:“微微天赋卓绝。”
“先别忙着夸我。”陆见微跟他明算账,“培养一只可以解毒的阴阳蛊,我需要不断给它投喂珍稀的药材和毒物,还有一个月连续不断的故白头,其余暂且不论,故白头是什么价值,你应该知晓。”
“我的钱任你取用。”裴知毫不犹豫,转而蹙眉,“听说喂养蛊虫需要饲主鲜血,你……”
陆见微:“几滴血罢了,无碍。”
“微微厚爱,裴知无以为报。”
“我养蛊虫也不全是因为你,”陆见微坦率道,“幕后之人用蛊皇作祟,世上能压制其余蛊皇的,唯有阴阳蛊的蛊皇,我炼制阴阳蛊,也是为了御敌。”
裴知注视她几息,忽地弯眸,清俊风雅的面容变得格外生动。
“不论你因何炼制阴阳蛊,只要你心中有过为我解毒的念头,便已足够。阿耐有句话没说错。”
“什么话?”
“你是上天派下来的神仙。”
陆见微:“……”
她挑起眉梢,把玩手里的茶盏,笑道:“裴指挥使,我不吃甜言蜜语这一套。”
裴知一愣,认真想了想,求知若渴:“陆神仙吃哪一套,可否知会裴某?”
“我之前问过你,是否愿意与我回归师门,从此不再过问江湖之事,你答应了。”陆见微正色道,“当时你命不久矣,我权当你冲动之下做出的选择,现在你已经痊愈,还能继续活上几十年,我就再问你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裴知不假思索:“匪石匪席,不可转也。”
无论他的寿命还剩多久,他的心意都不会改变,纵然天涯海角,纵然山陬海澨,此心不贰。
当初的回答,既是冲动之下做出的选择,也是遵从本心后的决定。
陆见微与他对视良久,不由笑着调侃:“从今日起,你得拼命赚钱了,等你赚到足够的门票钱,才有机会与我一同回去。”
“听你的。”裴知心头一松,笑意从眼中荡漾开来。
他本就生得俊,又是一位八级武王,却笑得这般乖巧和顺从,陆见微不可避免地动了几分心。
只是他大病初愈,面容尚有几分倦色,还需再休养一段时日。
陆见微与他简短说了查抄千里楼之事,而后道:“等你恢复,一起审问上官迟。”
“好。”
三日后,裴知恢复几分元气,换上一袭玄衣,玉冠束发,腰佩长刀,踏出通铺房间。
这是他第一次不戴面具,用双腿在外行走。
一种新奇的感觉从胸腔迸发,他迫不及待在人群中寻到令他安心的存在,迎上她的目光时,却又生出几分惴惴。
陆见微笑着颔首:“不错。”
她再次在心里夸赞自己的眼光。
院中最激动的莫属于阿耐。
他跑到裴知面前,手足无措道:“公子,你这样可真好。”
又高又俊,江湖上没有哪个青年才俊能比得上。
岳殊仰头望着,感叹道:“裴公子原来生得这般高,我也希望能长这么高。”
薛关河拍拍他的肩,意思不言而喻。
个头是天生的,到他们这个年纪已经差不多定了,肯定长不到那么高。
张伯笑呵呵说了一句:“掌柜的也高。”
“是啊,掌柜的也高。”岳殊附和一句,却不明白张伯为何突然提及掌柜。
云蕙也是过来人,早就看出来了,如今见裴知已无性命之忧,心里是满满的欢喜,越看两人越觉得相配。
真是佳偶天成。
陆见微伸出手:“去擂场。”
裴知将手递过去,唇角轻轻翘起。
两只手当着众人的面交握。
薛关河:“……”
岳殊:“……”
就连阿迢都不由睁大眼睛,从相牵的手移向裴知的脸,在心里分析了片刻,得出一个“勉强配得上”的结论,便不再多想。
擂场经过十几日清理,已经恢复原本齐整干净的模样,之前的闹剧似乎只是一场晦暗的梦。
客栈内所有住客齐聚擂场,站在坐席前,等待客栈主人的到来。
擂台上,燕非藏和梁上君押着上官迟和蓝铃二人,二人都被寻常客压制了内力,也点了穴道。
十几天的马舍生涯,彻底摧毁他们意志。
上官迟出身优渥,从小就是天才,家族中的武学资源尽皆向他倾斜,他活到这个岁数,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和酷刑。
与粪便共处十几个日夜,他现在什么念头都没有,只想彻底消失在这个人世。
蓝铃比他更崩溃,向来爱干净的她如今已是蝇虫缠身,无时无刻不被恶心得想吐,可因为全身穴道被封,梁上君每日只喂些粥水,实在是吐无可吐。
“杀了我。”
哑穴被解后,她嘶哑着嗓子说出这句话。
陆见微依旧坐在主位,逍遥宗、擎天殿等长老位列左右。
其余武者正襟危坐,全都看向擂台上的两人,偶尔偷偷瞟几眼主位上的女子,又很快移开目光。
陆见微朝角落里微微颔首。
一人踏上擂台,玄衣着身,高挑颀长,腰间熟悉的令牌昭示着他的身份。
裴知?!
他那日不是快要毒发身亡了吗?
陆掌柜当真解了他的毒?
台下金破霄父子脸色有几分别扭。
他们对这张脸熟悉得很,不过以前是一直低头看对方,并因对方腿脚不便照顾有加,可如今,温首富摇身一变,成了鼎鼎大名的玄镜司指挥使。
他昂然站在擂台上,还是那张脸,却感觉与以前大不一样。
金还戎比金破霄想得开,拍拍他的肩,说:“他有他的苦衷,你们之间的情谊不是假的,别钻牛角尖。更何况,你不是一直希望他能解毒痊愈吗?”
“我知道。”金破霄摇首失笑,“这么多天还不够我想通的吗?我知道他过得艰难,也庆幸他能遇上陆掌柜。”
玄镜司指挥使参与武林大案,搁以前,早就受到多方攻讦了,可现在,谁也不敢说话。
陆掌柜就坐在这儿,她指定的人,没人敢忤逆。
先接受审讯的是蓝铃。
“策划这场杀戮的主使是谁?”
“上官迟。”
“你们的目的?”
“上官迟的目的我不知道,楼主也不会告诉我。”
梁上君颠了颠手心的药丸。
“蓝姑娘,你若再不说实话,可就要试试‘敞心扉’的滋味了。”
“我真不知道。”蓝铃苦笑,“我不过一枚随时可弃的棋子,只需要听命行事,哪有资格知道什么目的?你们太看得起我了,喂再多药也没用。”
陆见微不跟她废话,吩咐梁上君:“喂。”
药丸入喉,蓝铃娇声笑道:“陆掌柜可太看得起奴家了,给奴家喂这么珍贵的药丸,破费了。”
“你现在的模样,不适合做出如此情态。”陆见微一针见血。
蓝铃一滞,笑意收敛:“……陆掌柜说话一如既往扎人。”
陆见微不再理她。
药丸渐渐发挥效用,蓝铃本就濒临崩溃,在敞心扉的药效下,理智很快坍塌。
裴知:“为何挑起杀戮?”
“楼主没告诉我,”蓝铃望着陆见微,痴痴地笑了,“可是奴家猜到了哦,肯定是为了逼出陆掌柜的师门,想让那位不知名姓的九级武王现身。”
裴知没继续问,她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我还从来没见过庄文卿气急败坏的样子,哎呀,真精彩,多亏了陆掌柜,要不然我哪有机会看到?陆掌柜,我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合眼缘,可惜呀……”
裴知打断她:“庄文卿的蛊皇从何而来?”
“不知道。”蓝铃摇头。
“蛊皇?什么蛊皇?”
台下有人满心茫然,蛊这种东西不是西南那帮神叨叨的人搞出来的东西吗?
赵献在旁询问:“陆掌柜,可否为我等解惑?”
“当然。”陆见微余光掠过左侧,看到谢同疏神色微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诸位一定很好奇,为何那些杀手以及年轻武者突然疯癫。”
赵献:“杀手体内有蛊我能理解,门派弟子也被种了蛊?为何赵某从未发现?”
宗门内又不是没有钻研蛊术的,可为何从未有人发现?
年轻武者听闻,只觉脊背一凉,浑身发痒。
一想到身体里很可能有一只虫子,他们就恶心反胃。
陆见微:“诸位不懂蛊术,或许不清楚,蛊虫中,蛊皇的母蛊及子蛊,非饲主之外的蛊师无法察觉。”
众人:“……”
他们自诩中原大宗,看不上西南那些个鬼蜮伎俩,谁料就这样吃了个大亏。
“应兄,我若没记错,当初周家极地金蚕案,贵盟天魁堂副堂主也养了一只蛊。”黑战粗声莽气道,“怎么咱们中原武者都用上了这等阴诡手段?有本事真刀实枪地干啊!”
应沉面色不改,说:“敢问陆掌柜,倘若蛊皇不能轻易被发现,您又是如何发现的?”
“我先前也未发现,只是镇压庄文卿之后,思及之前反常,才联想到蛊皇。”陆见微现在不打算暴露自己擅长蛊术的事情,“去年在滇州参加蛊神节,经历过一场蛊皇作乱,也有幸见到阿勒红教主取蛊。”
应沉拱了拱手:“应某的弟子也有可能受蛊虫控制,倘若陆掌柜有解决蛊虫的法子,应某厚颜请求陆掌柜出手。”
其余人纷纷反应过来。
没错啊,先不论陆掌柜能不能取出蛊虫,至少人家与蛊神教交好,说不定能帮上忙。
“陆掌柜,还请出手相助。”
“陆掌柜,此等诡谲手段,必须要遏制。”
陆见微抬手,话音骤止。
“诸位不必着急,先问完再说。”陆见微看向裴知。
裴知颔首会意,问:“‘八方客栈出现极地金蚕踪迹’是不是千里楼放出的消息?”
“是。”
“目的为何?”
“庄文卿没告诉我,但无非就是想试探陆掌柜的底细。”蓝铃面露讥诮。
“果然又是千里楼泼的脏水。”
“千里楼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为了查清底细,保住情报楼的名声,竟用这种无耻的法子。”
“庄文卿该死。”
台下议论纷纷,全都是指责千里楼的话语,再无丝毫质疑八方客栈的声音。
裴知:“周仁敬得到极地金蚕的消息,是不是千里楼放出去的?”
“是。”
全场哗然。
千里楼为何要这么做?
东流城周家被屠,是武林盟天魁堂副堂主杨几度做的,此事江湖皆知。
可“周仁敬获得极地金蚕”消息的源头一直都没能查清。
直到今日才真相大白。
一桩桩,一件件,江湖上的腥风血雨竟全都出自千里楼之手。
千里楼到底想干什么?
可惜庄文卿已死,死人无法再开口回答。
有人下意识问:“那白鹤山庄藏宝图案呢?也是千里楼放出的消息?”
蓝铃:“不是。”
“那是怎么传出去的?”
“不知道。”
看来蓝铃只是一个小卒,继续问也只是浪费工夫。
裴知用眼神询问陆见微,见她颔首,才解了上官迟的哑穴。
梁上君顺势喂了一颗敞心扉。
上官迟再也不复当日的嚣张狂妄,满身的污垢完全打碎了他身为天才的自尊。
吞了敞心扉,知无不言。
“为何攻袭客栈?”
“我不甘心,我钻研心法武技这么多年,做过那么多试验,也没找到最完美的法子快速提升内力,可她做到了!”
陆见微挑眉,饶有兴致地坐直身体。
众人也都竖起耳朵。
裴知只捡重点:“什么试验?”
“自然是‘内力共生’,”上官迟呵呵冷笑,“我知道你们这群愚蠢的人会痛骂我,说我残害武林同道,可是那又怎么样?我做的事跟你们做的事没有区别。”
“怎么又出一个上官鹤?!”有人怒骂,“上官家的没一个好东西!”
“泸州书院收集武技,就是为了做这些恶事?上官院长,请你给武林一个解释!”
“上官院长,泸州书院到底还有多少上官鹤、上官迟?”
“上官院长不会也做过这些事吧?”
上官淮惭愧起身,解释道:“诸位放心,书院绝对不允许这种事,上官鹤当年违背书院规矩,事情败露后就被赶出书院,至于上官迟,此事的确是书院的失职。”
“别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上官迟喝骂,“上官淮,你就是个孬种,你早就知道这些事,只不过没有办法阻止罢了,那日我戴着面具,你就认出我了。”
众人:“……”
“是,我早就知道!”上官淮骤然抬首,瞋目切齿,“我二十年前就发现了!我尝试去阻止,可是结果呢?我的妻子当着我的面遇害,她当时还怀着阿瑶!”
他蓦地红了眼眶,撕心裂肺道:“我耗费多少心血想保住她们娘俩儿的命,可到头来,莲娘撒手人寰,阿瑶早产,天生经脉细弱,活不过四十!我承认我怕了,说我懦弱也好,胆怯也罢,我只想好好护着阿瑶,我有错吗?”
“爹……”上官瑶泪如雨下。
小桃心疼地抱住她,也掉着眼泪。
陆见微:“错的是为恶之人,上官院长试图阻拦,却因此付出惨痛的代价,此事并非他之过。”
“话虽如此,”赵献皱眉说,“上官院长为何不将这些事宣告武林?反而坐视他们害人?”
上官淮惨笑道:“我怎么可能没想过?可我只是一个傀儡院长,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我稍有念头,阿瑶就会受一身伤回来。她还那么小,疼得抱着我直哭,我如何忍心?”
赵献愣住,旋即轻叹一声,不再质问。
其余人也不好继续。
却听陆见微说了一句令人悚然的话。
“上官鹤与神医谷窦亭狼狈为奸,上官迟同千里楼庄文卿沆瀣一气,那么,还有没有哪位上官族人,与在座某个宗门同流合污呢?”
第116章
怀疑种子,拓宽经脉,蓝铃身亡
巧合吗?
所有人心头都泛起疑虑。
上官淮也被问懵了, 他自己都没想过这一层。
如果真是这样,那不止泸州书院,其他宗门也不见得有多清白。
当然,没有哪个宗门是真正仁慈厚道的, 可上官鹤、上官迟所作所为已经危害到整个江湖的武者, 此等恶行必须要加以遏制。
上官迟答道:“你说对了, 书院里不止我一个, 你们这些人,实在是蠢得无可救药。”
众人:“……”
陆掌柜方才说出那句话无疑是在敲打。
想必这次之后,上官淮便可借势整顿书院, 杜绝这种事的发生。
陆见微不由笑了:“你若不蠢, 又为何与庄文卿合谋?”
“他能帮我牵制客栈高手, 我可以亲自拿下你。”
“不对。”陆见微摇摇头, “权当庄文卿是为了逼出我的师门,你是为了抢夺我的功法,那么问题来了,为何搞出这么大阵仗?在江州,在路上,什么时候都可以, 缘何非要选在各大宗门齐聚客栈的时候?”
赵献点头:“没错,多此一举。”
其余人也都意识到不对劲,倘若庄文卿和上官迟只是为了针对八方客栈,没必要趁他们在的时候啊。
这分明是想把他们一网打尽!
“上官迟!你们到底有何目的?!”黑战一掌拍下去,座椅扶手化为齑粉。
陆见微瞥向他。
“陆掌柜对不住,我一时激愤, 稍后定会赔付。”黑战连忙道歉。
陆见微收回视线。
“我只想要陆见微的功法, 其它的我根本不在乎, 庄文卿想干什么我也不管。”上官迟说。
裴知:“你们从前就有联系?”
“当然不是。”
“他是何时找你合谋的?”
“陆见微放出客栈开业消息之后。”
“与你说了什么?”
“他问我是不是想要陆见微的功法,我说是,他又说到时候他牵制客栈其他人,陆见微交给我。”
裴知眼里掠过杀意:“你为何相信他?”
“他知道我做的事,可他从来没有宣扬出去,我就知道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只需要相信他对客栈不怀好意就行了。”
问到这里似乎陷入了僵局。
庄文卿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众人依旧无从得知。
可是他们又不能怨怪陆见微杀了他,当时情况危急,若不就地斩杀,他和上官迟两两夹击,还能操控蛊虫,谁能挡得住?
“燕非藏,带庄文卿来。”陆见微吩咐。
燕非藏立刻将庄文卿的尸体拎上擂台,十几天过去,尸体本该腐烂,陆见微用了特殊的药物保存。
傀儡蛊的子蛊藏在傀儡的心脏处,母蛊一般都会放在脑后,就像蛊神节上的阿扎朵一样。
燕非藏翻过庄文卿的尸身,用刀剃掉他的头发,露出光洁的后脑。
陆见微抬手,内劲凝成一条极细的线,缓缓割开庄文卿的脑后皮肉,从灰白的皮肉里挑出一只芝麻大小的金色蛊虫。
失去宿体的供养,蛊虫已然死去。
“呕!”
有年轻武者想到自己体内也有一只这样的虫子,忍不住干呕一声。
这一声如同一个信号,擂场内的呕吐声此起彼伏。
赵瑞和卞行舟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两人在同门同情的目光中,呕得尊严尽失。
陆见微威压笼罩,声音顿停。
“诸位,”她看向一众长老,“蛊皇炼制不易,即便庄文卿天赋异禀,真的炼出蛊皇,也难以做到给这么多年轻武者种下子蛊,尤其是武林盟、擎天殿的精英弟子。”
其实这些精英弟子中的是情蛊子蛊,但不妨碍她混淆视听。
应沉:“没错,千里楼擅长窥探情报,盟内弟子对千里楼的人皆有警惕之心,擎天殿的弟子更是如此,他不可能找到这么多机会。”
“他肯定有同伙!”赵献笃定道。
所有人环顾四周,心生防备。
擂场安安静静,没有任何不妥。
就在心中大石落地之际,忽有年轻弟子突兀起身,面朝一个方向,露出臣服的神情。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年轻武者站起来,目光灼灼地望着同一个方向。
他们的目光交汇点——
竟然是逍遥宗的谢同疏!
场面一度极为怪异。
谢同疏从开始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他手持拂尘,一袭白衣,看上去仙风道骨,清冷出尘。
他不知年轻弟子举动,但敏锐察觉到不对,遂回首望去。
年轻武者,包括武林盟、擎天殿在内的一部分年轻弟子,都用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眼神盯着他。
他浑身一个激灵,背脊爬上寒意。
陆见微翘了一下唇角,深藏功与名。
她的宝贝小雾已经进阶蛊皇,成为凌驾于所有蛊皇之上的存在,只要它发出命令,其余蛊虫不得不听从。
以前陆见微感知不到赫连雪体内的蛊皇,如今通过小雾,已经能够清晰感应到,蛊皇确实就在赫连雪的后脑,是一只情蛊母蛊。
但赫连雪并不是它的饲主,她也并不知道自己体内有一只蛊虫。
倘若她是蛊虫的饲主,擂场闹剧就不会发生。
不论什么蛊虫,母蛊对子蛊都有绝对的控制力。
情蛊也不例外。
一旦母蛊可能受到伤害,就会吸引子蛊保护自己和自己的宿体。
赫连雪就是它的宿体。
在滇州,抢故白头时,赵瑞和卞行舟因为赫连雪受人攻击,连故白头都不顾,疯了似的攻击旁人;
在擂场,赫连雪与人比试时,差点受到攻击,赵瑞等人便不管不顾地冲向擂台;
杀手入场后,赫连雪弹奏琵琶御敌,赵献要杀她,庄文卿也操纵傀儡杀她,子蛊所在的宿体便都疯狂冲破穴道扑向她。
这些都是母蛊在作祟。
即便没有饲主控制,母蛊也会自发保护栖息的宿体。
这很容易给人一种错觉——赫连雪擅长蛊惑人心。
母蛊在没有危险的时候,对子蛊也存在致命的吸引力,所以江湖上被种过子蛊的年轻武者,都会对赫连雪趋之若鹜。
江湖第一美人的称号由此而来。
庄文卿显然知道赫连雪体内有蛊皇,还想利用赫连雪搅乱擂场,给自己打掩护。
只可惜,他没想到陆见微手里有一只阴阳蛊蛊皇,能够压制他体内的蛊皇,悄无声息地杀死他。
赫连雪的蛊皇是谁放的暂且不论,陆见微想要查清此事,但不打算让她遭人非议,就让小雾命令那只母蛊,控制所有子蛊,让所在宿体全都做出臣服谢同疏的举动。
逍遥宗在蛊皇一事上绝不清白,谢同疏是逍遥宗的长老,二十多年前又参与权力争斗,裴知体内的五毒应该也跟他有关,所以选他为目标最合适不过。
陆见微的计划无人知晓,在场之人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谢同疏有问题!
逍遥宗弟子也都目瞪口呆。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庄文卿的蛊皇不是已经死了吗?”
“难道咱们身体里其实有两只子蛊?”
“呕——”
无人知晓情蛊的存在,那日混乱,众人也只以为是杀手和武者都是受傀儡蛊蛊皇控制。
作为逍遥宗的宿敌,赵献反应最快。
“好哇!原来是你逍遥宗捣的鬼!谢同疏,你们逍遥宗到底想干什么?想杀光这里所有人称霸武林吗?”
谢同疏平淡无波的脸扭曲一瞬,那些诡异的目光如芒刺一般扎在背后。
他捏紧手中拂尘,厉目环视擂场,试图找出嫁祸给他的人,可惜寻觅无果。
“谢兄,还请你给大家伙儿一个解释。”武林盟应沉冷着脸道。
赵献:“谢同疏,你最好说清楚!”
谢同疏恢复冷静,面上浮现一丝嘲弄:“如此明显的嫁祸,你们竟也相信?”
“那你说说他们到底怎么回事?”
“与我无关。”
“我刚提及同伙,他们就变成这样,肯定是你动了杀心,下意识蛊惑了他们。”
“谢某素来不碰旁门左道。”谢同疏冷冷道,“你与其在这跟我乱吠,不如想想令郎是如何中招的。”
赵献:“……”
对啊,这么多年轻武者,到底是怎么被人种下子蛊的?
“我知道了,武林盟大比!”黑战拍着大腿站起来,“每次大比各门派的弟子都齐聚武林盟,那时候最好下手。”
赵献:“没错。谢同疏,我记得上一次大比,也是你携带弟子出门历练。你表面装着一副清高的样子,谁会对你设防?”
“可是,谢兄做这些有什么好处呢?”燕不游说了一句公道话,“咱们现在还不知道是不是蛊虫作祟,就算是,谢兄控制这些弟子也没什么用,还不如给咱们这些老家伙下蛊。”
金还戎捋须颔首:“不错,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咱们不能随意定罪。”
“陆掌柜,您以为如何?”孟提安恭恭敬敬问了一声。
众人一致腹诽,姓孟的已经彻底成了陆掌柜的狗腿,估计在神医谷对谷主都没这么恭敬过吧。
陆见微没打算现在就定逍遥宗的罪,她弄这一出,只是想先在众人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这些人也不会真的在谢同疏身上求证。
“既无实证,此事便作罢。只是有件事,我想请教一下诸位。”
“请教不敢,陆掌柜若有吩咐,我等义不容辞。”孟提安再次表明立场和态度。
众人:“……”
这真的是曾经高高在上的神医谷医师吗?
陆见微:“此次围攻客栈的杀手共三百二十人,其中五级二百一十人,六级八十人,七级三十人,我想问问诸位,当世哪个宗门能一下派出如此多的精英,还都是不要命的傀儡?”
全场静默。
即便是第一大宗逍遥宗也做不到。
培养一个七级有多难众所周知,更何况是三十个七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