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问:“是灰衣使受了伤?”
“不是。”韩啸风将人扔到地上,迎面见到陆见微,抱拳道,“陆掌柜,你看此人衣物可眼熟?”
陆见微眼风扫过,不由笑道:“韩使怎么抓到的?”
“周家案颇有几分蹊跷,武林盟迟迟未能查明,我便带人布局,声称找到周家‘极地金蚕’,不想当真引来杀手,可惜的是,只活捉这一人。”
“此计甚妙。”陆见微恭维一句,“不过你带此人来我这做什么?”
“陆掌柜在双溪城之事,我已有耳闻。灰衣杀手体内藏着蛊虫,我不敢贸然审问,遂让其昏迷,带来请陆掌柜瞧瞧,能否拔除蛊虫?”
陆见微确实对蚀血虫感兴趣,苦于没有足够的实验标本,韩啸风此举倒正合她的心意。
“我不敢保证。”
韩啸风:“无碍,尽力一试便可。”
周家案的凶手一直未能查出,陆见微身上的脏水也尚未真正洗清,拔除灰衣杀手的蛊虫至关重要。
陆见微不打算贸然尝试。
她得提前做些准备。
“陆掌柜,我还有事,先行告辞。”韩啸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把最关键的证人放在客栈,他放心得很。
九级武王的事已经传遍江湖,相信短时间内没人再敢觊觎客栈,在太岁头上动土。
他行至院门,不知想到什么,忽又转身。
“陆掌柜,司里之前查到一条线索,指向千里楼夏怀谷,你被污蔑的事,极有可能与他有关。”
陆见微目露诧异。
“他跟我有仇?”
韩啸风摇首:“不知。”
“之前冯炎被伤,是因为此事?”
“是的。”
“先前怎么没说?”
“彼时尚未查明,只是发现一点线索,夏怀谷内力深厚,楼中弟子人多势众,韩某不敌。”
“现在又是如何查明的?”陆见微好奇。
韩啸风脸上露出一丝崇敬,很快又收敛。
“陆掌柜见谅,具体事由涉及司里机密,不能详细说明。千里楼不简单,陆掌柜当心。”
陆见微含笑道:“多谢提醒。”
韩啸风离开后,陆见微一头钻进蛊虫研究中。
如何在不惊动母蛊的情况下,将子蛊引出体外?
她在商城买了不少蛊术相关的书,废寝忘食地学习记录。
任何武技都存在破绽,蛊术算是一种特殊的“武技”,不可能没有破解之法。
在她“闭关”之时,江湖风雨再起。
无数消息纷至沓来。
客栈伙计们经历围攻之事后,修炼越发努力,同陆见微一起“闭关”,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要不是洪家父子携礼前来,他们还不知道江湖上的传言。
“掌柜的在闭关,洪帮主请回吧。”张伯客气道,“礼物也都拿回去。”
洪贺干笑两声,“张兄,武王前辈莅临江州城,我作为青龙帮帮主,合该前来拜见。”
“不必。”张伯断然拒绝。
洪贺没再强求,态度摆出来就行了。高手都有自己的性情,他若继续废话,惹恼了九级武王可就不美了。
那夜之后,他躲在帮里后怕不已。
细数陆见微来江州后青龙帮的所作所为,他不得不庆幸自己当初没有瞎了眼去招惹。
九级武王的威压,他在青龙帮都感受到了,那种毁天灭地般的杀意,直接吓破了帮众的胆子。
饶是他,也在帮内缓和数日,才鼓足勇气携礼前来。
“张兄,小弟确实不该打扰你,不过……”他顿了顿,小心翼翼道,“有消息传来,给陆掌柜泼脏水的人找到了。”
“哦?”
“千里楼夏怀谷故意散播‘极地金蚕’的流言,”洪贺压低声音道,“据说是玄镜司指挥使亲自出的手。”
“怎会?”张伯惊讶,“不是说那位早就不亲自出手了吗?”
“谁知道呢,估计是因为之前夏怀谷重伤青衣使。夏怀谷内力深厚,又有千里楼护着,韩啸风拿他没有办法,那位才亲自出手。”
“不是还有两位副指挥使?”
副指挥使都是七级修为,捉拿一个夏怀谷易如反掌。
洪贺猜测:“许是副指挥使另有任务,抽不开身。”
“姓夏的为何要污蔑掌柜的?”张伯皱眉,“他现在如何?”
“丹田已废,估计正在玄镜司大牢里数耗子。至于为何跟陆掌柜过不去,倒是无人知晓。”
陆见微从蛊书中抬起头,院外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千里楼的长老散布谣言针对她,要说这事儿与千里楼没有关系她是不信的。
她与夏怀谷根本没有仇怨,跟她有过节的只有曾被她坑了的千里楼。
一是高额赎金,二是她庇护岳殊,使得他们没有及时得到宝藏的线索。
千里楼不能明着杀她,便用这种方式引诱贪婪的江湖客前来围攻。
这么多五级和六级,耗也能把她耗死。
而夏怀谷,只是执行这个任务的工具而已。
这条思路非常说得通,但陆见微总觉得还有线头没有捋清。
从不出手的指挥使突然出手,事情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极地金蚕”是否真的存在?
千里楼借周家案泼她脏水,到底是顺势为之,还是与周家案有关?
不过一日,夏怀谷的供词传遍江湖。
陆见微捧碗吃饭,薛关河几人愤愤不平,说起夏怀谷来,没有一个好词。
“就因为掌柜的护了蓝前辈,打破了他谋取副楼主之位的计划,他就怀恨在心,故意散播谣言,借刀杀人?”薛关河实在不能理解。
张伯道:“蓝铃是他的劲敌,两人都在争夺副楼主之位,之前蓝铃被黑风堡追杀,若不是掌柜的提供庇护,她恐怕……夏怀谷因此迁怒掌柜的,确实说得通。”
“亏他杜撰出‘极地金蚕’!”岳殊义愤填膺。
梁上君桃花眼微眯。
“事实真相不见得如此,夏怀谷或许只是个倒霉蛋,恰好撞上玄镜司指挥使出手。他如今已成废人,是最好的背锅人选。”
“你说得我浑身发麻。”薛关河眉头打结,“如果周家真有‘极地金蚕’,这个消息又是谁泄露出去的?如果没有,灰衣杀手为什么要屠杀那么多人?”
梁上君嘴角浮出讥诮:“这个江湖,本就充斥着黑暗与血腥,我……”
“停。”陆见微打断他的悲观文学,“世上还是有很多美好的。”
梁上君睁着水润润的眸子。
“比如说?”
“我店里的伙计都待人和善。”
梁上君嘶了一声:“他们对我可不和善。”
“有吗?”陆见微望向众人。
张伯笑呵呵道:“怎么会?大家同食共饮,不存在欺压。”
“是吗?最脏的活计是我干的。”
岳殊:“你来之前,我们都扫过马厩,这是规矩。要是以后有新人,你可以做其他事。”
“可你在马厩摆阵,害我踩了几次马粪。”
“那是阿岳在练习阵法,为了守护客栈,你不小心踩到,也算是为客栈做贡献,算哪门子黑暗?”薛关河翻着白眼。
“就你最偏心,每次做了辅食,分给我的最少。”
燕非藏分得多,不得不表明立场。
“神偷需要身体轻盈,吃得多长得壮,影响你的轻功。”
梁上君:“……合着你们都欺负我一个人是吧?”
“给你。”阿迢送他一颗药,“甜的。”
“这什么?”
“能做美梦的药。”
“……”
梁上君欲哭无泪,转向陆见微:“陆掌柜,我好歹也算客栈伙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家不应该对我关爱有加吗?”
“挺关爱的啊。”陆见微笑眯眯道,“你觉得还有哪些地方不好,我让他们改。”
梁上君心里一突。
“不,不用了。”
呜呜呜呜,他真是命途多舛。
九级武王发威后,江州沉寂了一段时日,半个月后才渐渐恢复往日热闹。
江州富饶,武者们都喜欢来此逍遥快活。
之前半个月无人敢来江州,开店的百姓们还纳闷生意怎么会突然萧条。
憋了半个月后,生意陡然爆发。
江湖客们想明白了,八方客栈背后有武王当靠山,但只要不主动招惹,它也只是客栈。
客栈是开门做生意的,还接诊病患,只要他们让陆掌柜赚了钱,陆掌柜就是个温柔和善的人。
八方客栈终于迎来“正常”的客人。
不管是寻常百姓,还是前来求诊的江湖客,只要不在客栈的黑名单上,陆见微都开门迎客。
求诊的客人病症各不相同,疑难杂症由陆见微亲自出手,其余的便交由阿迢。
还有一个蛊虫等着她拔除,她没有那么多时间。
研究蚀血虫的第二十五天,陆见微没有头绪,倚在三楼栏杆晒太阳。
店里没有活计,伙计们各自练习武功。
岳殊蹲在院子里摆弄石头,玩得不亦乐乎。
石头阵里,一只蚂蚁盲目乱窜,一直寻不到方向,明明通道就在身边。
梁上君卧在屋顶上,翘着二郎腿,看了一会儿,不由嗤笑:“你就这点出息,跟一只蚂蚁较劲。”
“蚂蚁怎么了?”岳殊反驳,“蚂蚁也是生灵,它有独特的感知,我若能骗了它,也能骗到人。”
“你——”
“你刚才说什么?”陆见微陡然开口,“你说你能骗得了蚂蚁?”
岳殊立刻扬起笑容:“是啊,它们也挺好骗的。”
“对啊!”陆见微抚掌大笑,“我怎么没想到?阿岳,你帮了我大忙!”
岳殊不明所以,但还是心花怒放。
“能帮上忙就好。”
陆见微赶紧回到房间,翻开有关蚀血虫的部分。
蛊虫和蚂蚁一样,没有思想,只有本能。只要她骗过蛊虫,蛊虫就会乖乖地爬出体外。
不仅要骗过子蛊,还要骗过有所感应的母蛊。
任何生灵都有本能,蚀血虫的本能就是与新鲜的血肉为伴。
它现在已经寄生在人体内,除非宿体身死,它不会轻易挪窝。
那就设一个骗局,让它以为它所在的血肉已经不再新鲜。
但子蛊会因为宿体死亡而死亡,她不能做得太过,否则母虫感应到,子蛊会立刻钻进心脏,导致灰衣杀手死得不能再死。
弄出这个蛊的人,心思不可谓不缜密。
如何设出完美的骗局?
陆见微陷入沉思。
院外忽然传来响动,有马车停下。
“薛关河,快开门!”
是阿耐。
声音里满是焦急。
第64章
身份挑明,拔除蛊虫
薛关河很快打开院门, 面露欣喜。
“你们这么快就回来啦。”
阿耐按开车壁,铺设斜板,又爬上车,小心推出温著之, 面带忧色地踏入院内, 仰首看向三楼栏杆处的陆见微。
“公子病情加重了, 陆掌柜医术高明, 能不能替公子瞧瞧?”
“送温公子去通铺。”陆见微平静转身,衣角划过栏杆。
阿耐不知为何,焦灼的情绪瞬间被抚平, 油然而生一种安心。
好像有陆掌柜在, 一切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温著之斜靠在轮椅上, 双目微阖, 气息轻弱,面容极为苍白。
陆见微刚近前,他忽地咳了一声,像是一个信号,又连续几个深咳,仿佛要把脏器全都咳出来。
“公子……公子……”阿耐急得眼眶发红, “陆掌柜,您救救公子!”
陆见微伸手搭脉。
指腹堪堪碰上手腕时,对方下意识一缩,双目湛然睁开,眼底暗芒涌出。
见是陆见微,又缓缓闭上。
“陆掌柜, 有劳了。”他艰难吐出几个字, 声音哑得厉害。
陆见微没说话, 按上他的脉。
她在人体模型上号过无数种复杂的脉搏,却从未见识过这等奇葩的脉象。
上一秒微弱得像要死掉,下一秒又强劲有力,反反复复,跟精神分裂一样。
“你家公子因何病情加重?”
阿耐抹着眼泪,“遇上敌人,公子动了内息。”
陆见微知道他没说真话。
武者中毒后,需及时用内力压制毒素在经脉中蔓延,的确不能轻易调动内息。
但温著之的情况显然比这还要严重得多。
他中毒多年,一直用内力、药物压制毒素于下肢,导致不良于行。毒素趋于稳定,即便动用内息,也不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
他这样,反倒像是毒素在经脉中过了一遍。
玄镜司指挥使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想来并非是为了神秘,而是不能示人。
内力运转需要奇经八脉,经脉分布于躯干四肢,不包括人脸。为了不影响行动,并保证内力顺畅运转,便只能将毒素逼至面部。
从下肢到面部,可不就全身过了一遍。
陆见微果断吩咐:“搬他上床。”
阿耐闻声,连忙推着轮椅到床边,就要扶起温著之。
“不用,我自己来。”温著之轻咳几声,撑着床沿,使巧劲坐上床榻。
只是一个动作,就仿佛耗尽他所有力气。气力一散,他倏地往后倾倒,后脑差点撞到床头的柱子。
陆见微恰好立于床头,下意识伸手兜住,手指勾动发带,发带散落,长发倾泻而下,绸缎般铺满她的手臂,覆于枕面。
“小心。”
温著之茫然一瞬,回过神来,想要笑一笑,却连笑的力气都没有,只眼里含了几分,嘴唇微动,像是在说“多谢”。
“你们都出去。”陆见微说道。
薛关河带着阿耐退出房间。
屋内安静得针落可闻。
陆见微扶温著之平躺,捉住他手腕,另一只手捋他衣袖,却被他反手克制。
“怎么,看不得?”
温著之呼吸几次,攒了一丝气力,说:“不好看。”
“我是大夫,你是病人,再不好看的病人我都见过。放心,不会影响你在我心中的形象。”
“我是……什么形象?”
陆见微轻笑:“钱多,好看。”
“承蒙夸奖。”温著之松开手,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
衣袖捋至臂弯,他肤色偏白,经脉清晰分明,只不过,本该泛青或淡紫的经脉,竟隐隐发黑。
陆见微看得直皱眉。
“你不要命了?”
温著之唇角微弯:“暂时死不了。”
“打架有必要转移毒素?”陆见微又伸手去解他衣襟。
“陆掌柜。”温著之擒住她手腕,眼里似乎涌动着莫名的波澜。
陆见微挑眉。
“你若不想治,来这干什么?回南州死在宅子里不是更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因为害羞?”
“……”
“看来是了。”陆见微直接掀开他的衣襟,露出黑筋遍布的胸膛,“这样都没死,你还是能撑上几年的。”
温著之避开她的视线,轻轻道:“借你吉言。”
“你就是仗着自己内力深厚。”
“陆掌柜……何出此言?”
陆见微掏出银针,利落刺入各处要穴,入针的手极稳,眼神也没有丝毫犹豫,像是行医数十年的老大夫,治过成百上千的病人,才练就如此娴熟的针术。
“单凭你表现出来的三级内力,根本压不住你体内的毒素,更遑论转移毒素后再次压制。”
呈现三级内力,是因为要分出大部分内力压制腿部毒素。
转移到脸上后,不影响经脉运行,只需分出极小部分内力,不影响内力等级。
温著之转回目光,定定望着她。
“陆掌柜好眼力。”
“过奖。”银针越来越下,几乎入腹,“转移毒素时毒性残留在经脉里,方才号你脉,时而虚弱时而强劲,是因为你用内力在跟毒性抗争,你想将它们全部压入腿部。”
她伸向腰带。
温著之再次握她手腕。
再往下,真的不行。
“最后一针,关元穴。”陆见微目光坚定,不见丝毫动摇。
她太过镇定,反而更让人无所适从。
温著之缓缓松开,闭上眼。
为自己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顾虑感到可笑。
他是个病人。
病人只需要遵循医嘱。
最后一针落下,经脉里的刺痛倏然消退,那些附着在脉络里的毒素在银针的牵引下,逐渐聚向下肢。
手臂、胸口处,经脉由黑转青。
“毒素一直沉积腿部,对你并没有好处。”陆见微说。
温著之睁开眼,神色平静。
“没关系,在我死之前,它们还能用。”
“有的人拼命向生,有的人一心求死,你是哪一种?”
“不强求。”温著之笑道,“活也行,死也罢,都没什么遗憾。”
“既如此,又何必到处求取灵药?”陆见微目光洞彻,“你不是为了解药,只是因职责所需。”
温著之失笑:“瞒不过陆掌柜。”
陆见微对他的真实身份不感兴趣,她只是觉得这人背负太多,活得太累,想让他松快些。
“消息当真是夏怀谷放的?”
“我不该有所隐瞒,但此事为玄镜司机密,不好为外人道,陆掌柜见谅。”
“哦。”
“不过你是苦主,又助我玄镜司良多,并非外人。”温著之旋即改变立场,语调轻缓道,“他是奉命行事,‘极地金蚕’的谣言是他们杜撰的。”
陆见微颔首:“是因为我之前坑了他们?”
“是,也不是。”
“怎么说?”
“千里楼凭借情报闻名江湖,知晓诸多密事,只要出得起价,就能从楼里买到想要的消息。”
“所以?”
“他们在陆掌柜这儿栽了跟头。”温著之身体逐渐回暖,面色不再惨白,说话也有了气力,“有人想买八方客栈的消息,千里楼却无法提供准确情报。”
陆见微轻笑:“这是怪我砸了他们的招牌?”
“他们想借谣言,逼出陆掌柜的底细。”温著之也忍不住笑起来。
谁能料到,会逼出那般惊天动地的底细。
千里楼好似收获了情报,又好似没收获。
当所有人都知道九级武王的存在时,千里楼的情报也就失去了价值。
短时间内,已经无人再敢与八方客栈叫板。
“还有一个问题。”陆见微开始收针。
“请讲。”
“温首富是真的吗?”
“……”
陆见微用干净的湿布擦拭银针,再收入针包,动作行云流水,带着独特的韵律感。
“很难开口?”
“是真的。”温著之轻拢衣襟,“我只是没想到是这个问题。”
陆见微收完针,起身道:“你有这个能力,做什么不好?”
要是她能赚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恐怕没这个勇气继续受罪。
时时刻刻用内力压制毒素,还要忍受毒素在全身经脉过一遍的痛楚,她很难想象。
温著之笑了笑,“陆掌柜谬赞。”
“走火入魔?”
“江湖谣言。”
“二十七岁?”
“去岁二十八,今年二十九。”
陆见微轻笑转身,丢下一句话。
“诊金一万两,别忘了。”
后院,薛关河背对着阿耐,绕着井绳打水洗菜。
“你和温公子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身后没有回答。
薛关河诧异扭头,惊得手里的水桶差点脱落。
阿耐正低头垂泪,一点声儿都没有,泪珠子跟不要钱似的,大颗大颗地往下坠。
“你、你别哭啊。”他放下水桶,手足无措,“有什么困难你说出来,我帮你想办法,你别哭了。”
他最见不得别人哭。
更何况,阿耐一直牙尖嘴利,性情就不是容易受委屈的,突然来这一出,着实叫他意外。
阿耐吸吸鼻子,依旧垂着头。
“别管我,洗你的菜。”
“我高兴管你!”薛关河皱眉,“我是觉得你哭哭啼啼的扰人心情。”
“我又没出声,关你什么事?”阿耐忍不住回嘴,“无理取闹!”
吵架的气势倒是十足,就是声音瓮瓮的,听着怪可怜。
薛关河有点心软,但还是刺他:“多大的人了还好意思哭,你再哭,你家公子治好了也得饿肚子。”
“要你管!”
“我不管,你倒是别哭啊。”
阿耐抹掉眼泪,眼睛红红地抬起头。
“看我干什么?想打架?”薛关河撸起衣袖,挑衅道,“反正你家有钱得很,罚点小钱而已,怕什么?”
阿耐瞪他半晌,忽地噗嗤笑出声,朝他丢了个熟悉的白眼。
“好傻。”
“喂!”薛关河抄起烂菜叶打他,“我好心安慰你,你居然说我傻!你还有没有良心!”
“哪有你这么安慰人的?说你傻你还不承认。你别搞到我身上,脏死了。”
薛关河扔掉菜叶,洗了手,坐到他旁边,手肘撑着膝盖,托腮望天。
“你是因为温公子的病情?”
阿耐闷闷点头。
“温公子是个好人,老天会保佑他的。”
“你不懂。”
“是是是,我不懂,请温耐小先生仔细教教我。”
“教了你也不会。”
“你这么说话容易没朋友!”
“你不是我朋友?”
“那是我心地善良。”
“是,所以心地善良的薛少爷,能不能继续洗你的菜?”
薛关河:“……”
不说了,减寿。
恰逢陆见微出了房间。
开关门的声音传来,阿耐倏地起身飞奔,在前院截住。
“陆掌柜,公子怎么样了?”
“毒性压下去了,暂无大碍。”陆见微说,“但再来几次,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
“多谢陆掌柜。”阿耐顿了顿,期待问,“您医术高明,之前轻易解了‘群芳妒’和‘薄情郎’,公子的毒……”
陆见微摇摇头。
见少年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差,她又道:“不过万事万物都有其规律,总会有解决办法。”
阿耐失落道:“我们找了好久,太久了。”
“他体内的毒,单拿出来一种,足以致命,可五种不同的毒恰好形成一个平衡,能够在内力的压制下蜗居腿脚,说明老天爷留了一条生路。”
“你说什么?”阿耐惊讶瞪大眼睛,“五种毒?”
陆见微挑眉:“你不知道?”
“我、我没听公子说过,公子捡到我的时候,就已经中了毒,我只知道这毒很要命,但不知道是五种毒。”
“如果是单一的毒,找到对症的药材,解毒不算难,但五种毒彼此牵制,只解一种,毒性恐怕无法控制。”陆见微道,“这或许就是他的毒一直无法解除的原因。”
阿耐:“……”
公子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陆见微回到房间,靠在软榻上发呆。
“你在想什么?”小客问。
“我在想,如果我能解了五行毒,温首富愿不愿意将他的家业都送予我。”陆见微说,“我凭本事赚的钱,合法合理吧?”
小客:“……阿迢的毒你还没能解开呢。”
陆见微扶额。
“不仅阿迢的毒没解,蛊虫也没勾搭出来,小客,你给我搞了个困难模式。”
小客:“你不解也没人怪你。”
“不行!”陆见微强迫自己起身,“我还要赚钱回家,我不能咸鱼。”
蚀血虫她已经研究透了,可对如何引诱其离开身体,她依旧一筹莫展。
岳殊的蚂蚁阵给了她启发,但她不懂阵法原理,一时想不出完美的法子。
要不要问问温首富?
可他刚经历一场毒素转移,还有精力想什么阵法吗?
陆见微揪着头发,深深叹了口气。
如此过了几日,温著之身体大好,已经能挪到院子里晒太阳。
陆见微实在想不出完美的法子,下定决心请教。
她拿着一罐白绸香屏,递给温著之。
“这是?”
“你不是喜欢喝这个茶?送你。”
温著之失笑:“无功不受禄,陆掌柜找我有事?”
“有些问题想要请教。”陆见微直接将茶罐放到他腿上,目光一顿,“你的寒玉萧呢?”
温著之:“陆掌柜行针之后,我好多了,不需要寒玉萧压制毒性。”
“寒玉能压制毒性?”陆见微一脸莫名,“你在跟我开玩笑?”
“与我修习的功法有关。”
“哦。”
温著之双手捧着茶罐,眉眼朗润。
“陆掌柜直说无妨。”
“你精通阵法,不知有没有试过在人体上设阵?”陆见微深知自己太过天马行空,“可能是我异想天开,不过……”
“试过。”温著之莞尔,“陆掌柜没学过阵法,也能有这般奇思妙想,实在难得。人体生息合乎阴阳五行,亦在奇门遁甲的范畴之内。”
陆见微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
“效果如何?”
“端看陆掌柜要设什么样的阵法。”
陆见微一把握住轮椅的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