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著之接过,“辛苦了。”
他展开信件,信上不过寥寥数语,一是提及八方客栈开业,二是询问陆见微是否真的有白玉灵芝丹。
“阿耐,纸笔。”
阿耐立刻取来文房四宝。
温著之写了信,交给管事。
“温公子,小人告辞。”管事妥帖安放,离开房间,又返回厅堂,向陆见微辞行。
陆见微着薛关河相送。
管事途径前院时,下意识往马厩方向扫了一眼,看到几颗脑袋歪靠在墙上,心中骇然。
武林盟的弟子果然被擒,且被绑在马厩里,与几匹马同食共寝。
简直惨不忍睹。
他得赶紧回南州,向少东家禀明此事。
陌生人离开,堂内气氛愈发和乐,大家都一起住过店,一起见证过八方客栈里的故事,又一同得罪了青龙帮,话题多得很。
参与聊天的多是魏柳、张伯、岳殊和薛关河,从江耀祖聊到青龙帮少主,又说到青龙帮帮主。
“也就是说,这个青龙帮等级最高的也才五级,江耀祖不过是依附帮派的富商,为何能如此嚣张跋扈?”薛关河身边都是高手,眼界被拔得太高。
魏柳说:“江州本就没什么大宗大派,先前是白鹤山庄和闲云山庄并齐,青龙帮帮主没有出头之日,如今成了江州第一大帮,以前受到的憋屈,终于有发泄的机会了。手底下人自然有样学样。”
“这也太霸道了。”薛关河摇摇头,给陆见微续了茶,“江家不仁义。”
“其实江家以前并非如此。”张伯道,“江东家掌管生意的时候,为人厚道得很。只是这个儿子不成器。”
岳殊:“看来好竹也出歹笋。”
“倒也不是。”张伯摇首叹息。
“什么意思?”
一直沉默的阿迢冷不丁道:“我认识他。”
薛关河立刻转头,“你认识谁?”
“江耀祖。”阿迢神色淡淡。
薛关河猜测:“你是不是以前跟着胡九娘,来过江州,跟他照过面?”
“不是。”
“那是什么?”
阿迢说:“他不是江运昌的亲生儿子。”
“你知道江运昌?”张伯惊讶,对其他人解释,“江运昌就是如归客栈的东家。”
陆见微闻到瓜的气息,不动声色坐直了身体。
“阿迢,你随我们来江州,并不只是为了还钱罢?”
阿迢:“嗯。”
“你之前说过你不姓胡,”薛关河突然想起来,“是不是因为你记得自己原本的姓?”
张伯心中咯噔一声,细细打量阿迢眉眼。
“我方才说,并非好竹出歹笋,就是想告诉你们,江耀祖不是江运昌的亲生儿子。江运昌有个女儿,十年前失踪了,失踪时六岁。”
陆见微笃定道:“阿迢,你是江运昌的女儿。”
“是。”阿迢面上无波,气息、心跳皆无异常,仿佛只是说故事的局外人,完全没有找到亲人的欣喜。
薛关河、岳殊两人同时张大嘴巴,就连燕非藏都忍不住瞥向她。
任谁都会觉得,事情太过离奇,以致于像个跌宕起伏的话本。
陆见微问:“所以说,江家在失去女儿后,收养了江耀祖?”
“不是。”阿迢语调极冷静,“我娘生我时伤了身体,只能有我一个女儿。女儿继承不了家业,我爹就在宗族的劝说下,过继了二叔的儿子。”
魏柳听得直皱眉:“女儿怎么就不能继承家业了?”
“就是,魏姐姐还自己开了武馆呢。”薛关河附和。
岳殊也狠狠点头。
陆见微不做评价,只问:“你是怎么失踪的?”
“我被药迷晕,醒来后就在胡九娘身边,她告诉我是在南州城外的乱葬岗捡到的我。”
“有人故意的?”岳殊想不通,“你一个小姑娘,能得罪什么人?”
阿迢说:“我娘说过,就算我继承不了家业,以后家产的一半也会给我当嫁妆。”
“岂有此理!”魏柳火冒三丈,“难道就因为这个,害一个六岁小姑娘?”
“只是猜测。”阿迢垂眸,手指捏着药包,“他们都以为我年纪小,什么也不知道,很多话都没背着我。他们说,一个丫头片子,要那么多嫁妆做什么。”
陆见微神色微冷:“真相是什么,问问江耀祖就清楚了。正好,他们来了。”
江耀祖丢了个大脸,心中郁愤难当,旋即在江州最红火的温柔乡寻到青龙帮少帮主。
少帮主听到是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压根懒得动。
江耀祖便道:“少帮主,那客栈掌柜生得如花似玉,可谓难得一见。”
“当真?”少帮主来劲了,“与我怀中美人相比如何?”
他怀中的美人是青楼里的头牌,色艺双绝。
江耀祖毫不掺假:“更甚几分。”
“那我倒是要瞧瞧。”少帮主推开美人,敞着上衣便出了青楼。
已有手下备好骏马,候在门口。
他翻身上马,直奔八方客栈。
江耀祖和一众家仆紧随其后。
“少爷,少帮主乃四级武师,定能叫你报了仇。”家仆嬉笑谄媚。
江耀祖:“张高烛也是四级。”
“他年纪大了,哪里比得上少帮主年轻力壮?”
“是啊,听说他停在四级几十年了,肯定打不过少帮主。”
“就算打个平手,咱们不还有帮主嘛。”
江耀祖在家仆的安慰中露出阴森的笑容。
等青龙帮掀翻客栈,他一定要将张高烛扒皮抽筋,至于那个女人,等少帮主玩腻了,他再好好教训教训,让她明白如何做个听话的女人。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街道路面都在震颤。
周围店铺的掌柜伙计都躲在屋内,从窗户缝隙里偷看。
少帮主真的来了!
客栈要倒大霉了,他们说不定也要变成池鱼。
少帮主策马停在客栈外,高声喊道:“我乃青龙帮洪英杰,掌柜的何在?!”
江湖规矩,打架前先报家门。
堂内众人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全都看向陆见微,等她示下。
陆见微笑看张伯:“去练练手?”
“遵令。”张伯欣然起身。
洪英杰等待数息,有些不耐烦,向身后手下伸出手掌。
一杆银色长枪落入掌心。
青龙帮少帮主擅使长枪,江州无人不知。
银亮长枪在手中转了一圈,他正欲提枪破门,院门从内开启。
人未近前,五级武师的威压已扑面而来。
江耀祖不会武,瞧不出张高烛等级,洪英杰乃四级武师,立刻察觉不妥。
“张高烛?”他满脸惊愕,“你竟然突破了!”
张高烛双手起势。
横波掌威力犹如其名,练至一定程度,掌风便如滔天巨浪,霸道强横,荡平一切障碍。
对上江耀祖,他只用了第一式,一成内力都不到。面对悍勇的洪英杰,张伯并未轻敌。
他使出八成内力,横波掌第三式以摧枯拉朽之势,怒啸而去。
洪英杰迅速击挡,却在狂风巨浪的冲击下,从马背跌落于地,发出沉重的闷响。
众人:“……”
就这?
第54章
赚钱,马厩六子
等级之间的鸿沟很难跨越。
内功修习越往后, 进阶的难度越大,光靠勤奋是很难跨过那道坎的。
张高烛停滞数十年,一朝得到新的掌法,才有了新的感悟, 得以晋升五级。
洪英杰到底是少帮主, 闯荡江湖十数载, 不会因为一招落败就放弃抵抗。
他就地起身, 长枪如一条银龙,灵活刺向张高烛胸口,张高烛侧身闪避, 脚步挪移, 飞跃客栈院墙, 落至客栈后头的河面。
河面停着一叶小舟, 舟上无人。
他立在船头,朗声道:“为免殃及无辜,你我在河面上打一场。”
洪英杰愣了愣,随后哈哈一笑:“来得好!”
河面可是他青龙帮的主场!
三楼栏杆处,陆见微等人凭栏俯瞰。
魏柳说:“青龙帮靠漕运起家,极擅长水上功夫, 洪英杰一杆银枪使得出神入化,不知击败过多少江湖客。”
“我也听我爹说过,青龙帮的人在河面比在地面,战力能提高两成。”岳殊点头附和。
燕非藏:“枪法确实不错。”
“张伯要跟人打架?”阿耐不知何时跑到楼上,探头往下,“我也来瞧瞧。”
薛关河:“你家公子不用照顾了?”
“公子在看书呢, 嫌我打扰。”
说话间, 张高烛掌风掀起水花, 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水浪从天而降,兜头罩向洪英杰。
洪英杰提枪上刺,银亮的枪头噗呲一声击碎水浪,似银瓶乍破,碎珠落盘,阳光下跳跃细碎的金芒。
二人打得有来有往。
“他在收着打。”燕非藏指的是张伯。
陆见微笑道:“张伯练了横波掌后,一直没有对战的机会,洪英杰来得正是时候,河面拔高了他的战力,缩小四级和五级的差距,近战中长枪比赤手空拳更有优势,两人战力已经差得不远。”
张高烛再稍微收敛,便能打得酣畅淋漓。
洪英杰也越战越勇,枪如蛟龙出海,锋芒毕露,河面不断炸出新的水花,窄小的细舟在河面上晃来晃去,似乎下一瞬就要翻个底朝天。
周围百姓趴着院墙或栏杆,偷摸摸瞧得过瘾。
以往街上出现江湖客打架,他们都战战兢兢地躲在角落里,甚至是地窖内。
而今河面再翻天覆地,也无法波及他们。
原来江湖客打架这般精彩,他们以前错过许多!
四级到底比不上五级,单是内力就耗不过。洪英杰渐生颓势,凶悍的脸胀得通红,眼睛瞪大如铜铃,染着红血丝。
他已握不住枪了!
张高烛不再恋战,掌心聚起内力,河面浪花四溅,纷纷涌向小船那头的洪英杰。
洪英杰力有不逮,长枪脱落,没入涟漪泛泛的河面,很快消失不见。
他痛嚎一声,一个猛子扎下去,试图捡回心爱的长枪,可长枪乃精钢打造,下落速度极快,他水性再好也追不上,在憋死之前,心灰意冷地浮出水面。
“我的枪……我的枪……”
张高烛一把拎起他,轻功渡回河岸,将人扔到客栈院内,朗声道:
“掌柜的,属下幸不辱命!”
院外江耀祖等人见状,吓得忙不迭四处逃窜。
薛关河眼疾手快,使出雁过无痕,眨眼间冲出客栈,将江耀祖捉了回来。
“你这身法很是精妙啊。”阿耐目露赞叹。
薛关河骄傲道:“是掌柜的教得好。”
“又是掌法,又是刀法,还有轻功,”阿耐摇头叹息,“搞得我都想给陆掌柜当伙计了。”
薛关河:“你嘴毒,掌柜的不会要你的。”
“你以为自己能好到哪儿去?”阿耐哼了一声,踢踢趴在地上的江耀祖,“逮他干嘛?”
薛关河转身:“掌柜的,怎么处置?”
“先捆着,等家属来。”陆见微指了指洪英杰,“同他绑一起。”
都说打了小的,会来老的。
她就在这等青龙帮帮主,还有江家的人。
洪英杰失去了心爱的枪,便如失去了灵魂,被绳子绑住时都忘了挣扎,一直红着眼睛念叨。
“我的枪……我的枪……”
对门医馆,药童躲在门后,小声说:“张大侠竟然这般厉害,将少帮主都打败了。”
“看来白鹤山庄被灭后,他有了一番奇遇。”馆主捋着胡须,眼睛滴溜溜地瞅向客栈。
院中有道身影一闪而逝,高挑颀长,裙摆的云纹飘逸洒脱。
“是得遇贵人啊。”
青龙帮少帮主、如归客栈少东家找茬落败,被人绑缚在八方客栈,消息如长了翅膀般飞往江州城各个角落。
帮主洪贺得知后大怒,提刀赶往八方客栈,恰好与寻来的江家人在院外会合。
“何人欺辱我儿!”洪贺声洪如钟,带着五级内力,似要将紧闭的院门冲垮。
院门纹丝不动。
防御道具坚若磐石,就是钱币哗啦啦地掉。
陆见微心疼极了,懒得跟他废话。
“燕非藏。”
燕非藏会意,同样提着刀,打开院门与之正面对上。
两人同样高大英武,但一人年轻俊朗,浅麦色的皮肤在阳光下细腻而有质感,另一人已然苍老,两鬓略显斑白,眼角细纹密布。
高下立见。
等级高的武者可驻容颜,可洪贺突破五级的时候年纪已经不轻,他如今五十多岁,自然容颜不再。
不过,寻常百姓这个年纪早已鹤骨鸡肤,老态龙钟,他却还称得上正当壮年。
两人一照面,洪贺便知不敌。
他收敛起息,鹰目盯着燕非藏,问:“在下青龙帮洪贺,阁下是何人?”
“燕非藏。”
洪贺猛然一惊。
练刀的人对这个名字可一点也不陌生。
他愈加谨慎:“可是燕氏惊涛刀?”
燕非藏的刀法叫“惊涛”,刀名同样如此,这是他们家族的传统,用以区别身份和行走江湖。
作为燕家的天才,惊涛刀早就名扬武林。
燕非藏面无表情:“可要战?”
洪贺:“并非如此。”
他疯了才会自取其辱。
“燕前辈,敢问犬子是否在客栈内?”前辈不分年龄,谁等级高谁就是前辈。
“嗯。”
“犬子年轻气盛,许是不小心冲撞了您,我代他向您赔个不是,不知您能否高抬贵手,原谅他的不懂事?”
江州第一大帮的帮主,如此低声下气求一个客栈的伙计,惊掉众人下巴。
“连帮主都怕,他到底是什么人啊?”药童攀着门板,震惊又后怕。
馆主也面露惊色,说道:“江湖第一刀客,六级高手,你说什么身份?”
“六级……”药童嗫嚅道,“六级武师怎么会当客栈伙计?太不可思议了。”
馆主皱眉道:“我先前倒是看走眼了,以为张高烛托大,竟敢得罪青龙帮。”
药童:“照这么说,八方客栈岂不是成了江州城最强的势力?”
“……”
“我说得不对么?”
“能让燕非藏甘心为仆,这个掌柜的确不容小觑,不过势力强弱也看人数。青龙帮帮主虽只有五级,其手下喽啰几千人,她再强能强得过几千人?”
“她比第一刀客还厉害,也不是不可能。”
“她还得罪了武林盟呢。”
“也是哦。”
燕非藏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过身,面向厅堂大门。
洪贺循着他的目光看去。
厅堂门外,女子仪容秀美出尘,身旁张高烛、魏柳等人均以她为尊。
他竟看不出她的深浅!
江湖客之间一般能够互相感应内力等级,察觉不出唯有两个原因。
一是对方毫无内力,二是对方内力远超自己。
当然,能够隐藏内息的绝技被排除在外。
洪贺是个老江湖,不似年轻人莽撞,他见多识广,想得多。
燕非藏不傻,张高烛也不傻。
能让这两人甘心在客栈做伙计,这个女掌柜绝非等闲之辈。
“在下青龙帮洪贺,见过前辈。”
他以前能当孙子,现在依然能当。
陆见微很久没见过这么识时务的人了,颇感欣慰,不由露出和善的笑容,腔调婉转柔润。
“在下姓陆,是这儿的掌柜。洪帮主,久仰大名。”
“陆掌柜见笑了。”洪贺松了口气,小心问,“犬子粗莽,恐冲撞了陆掌柜,洪某替他赔个不是。”
陆见微:“倒也算不上冲撞,只是与我店里的伙计切磋了几招,不慎弄丢了武器,正伤心流泪。”
众人:???
壮汉流泪?他们属实想象不出来。
洪贺清楚儿子性子,那杆枪就是他的宝贝,平日里精心擦拭,妥帖保管,在外寻乐不便时,交给最信任的手下收着。
而今宝贝丢入河中,难以打捞,必定失魂落魄。
他讪讪笑道:“切磋时失了手,是他学艺不精。”
“还是洪帮主通情达理。”陆见微笑道,“不过令郎不分青红皂白,便要破我院门,替他的兄弟找回场子,搞得我很没面子的。”
洪贺并不知具体发生何事,厉目瞪向洪英杰手下。
“回帮主,是、是江少东寻的少帮主,具体发生什么,小的也不清楚。”
洪贺还没说话,旁边的江家人便开口:“定是我儿冲撞了贵人,少帮主热心肠,想要帮自家兄弟说说情,洪帮主,千错万错,都是犬子的错,小人给您赔罪。”
“你是何人?”薛关河昂着下巴问。
“小人是江耀祖的父亲,”那人谄笑作揖,“犬子无状,还望陆掌柜高抬贵手。”
薛关河狐疑:“你是江运昌?”
“不是,小人名叫江运盛,江运昌是我兄长。这位少侠认得我兄长?”
薛关河冷哼一声:“怪不得。”
上梁不正下梁歪。
儿子嚣张跋扈,老子巧舌如簧。
洪贺不是傻子,以前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是因为江家父子的行为犯不到他身上。
而今眼瞅着江耀祖得罪高手,他不可能继续当没看见。
“陆掌柜,可否说明缘由,好叫不懂事的人知错能改,给您赔罪。”
陆见微笑道:“洪帮主,请进。”
洪贺依言入内。
院门在他身后关上,但无人触碰院门。
他背后陡然渗出冷汗,幸亏方才没有做出得罪之举。
洪英杰和江耀祖背靠背绑在一起,被丢在厅堂的角落,满身狼狈。
前者魂不守舍,后者瑟瑟发抖。
院外的交谈清楚传入屋内,江耀祖一开始还想着洪帮主能力压客栈,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待听到洪贺称呼燕非藏为前辈时,整个人都懵了。
他完了,他真的要完了。
白鹤山庄和闲云山庄消失后,江耀祖攀上洪英杰,仗着青龙帮的势力,在江州城内为非作歹,从未尝过败绩,周围的谄媚和恭维让他越发猖狂傲慢。
他以为,八方客栈与他以前打倒的客栈没有太大区别。
唯一的区别是,八方客栈的掌柜生得极好。
然而,这位如花似玉的掌柜,连洪贺都不敢得罪。
就算八方客栈放过他,洪帮主也不会放过他。
他尽力减弱自己的存在感,低头埋膝,等待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
陆见微吩咐:“阿岳,给洪帮主讲一讲缘由。”
岳殊便从牌匾之事说起,再到今日的大闹开业仪式,大闹失败后引来洪英杰,最后到洪贺。
他声音清脆,口齿伶俐,将事情因果说得一清二楚,洪贺脸皮再厚,也说不出江耀祖和洪英杰“年轻不懂事”的借口。
这哪里是不懂事?
这分明是故意找茬!
洪贺面色黧黑,狠狠瞪向洪英杰,怎奈少帮主正在祭奠逝去的宝贝,全然不顾老父亲的心情。
“陆掌柜,洪某教子无方,叫他如此愚蠢,听信小人挑唆,惊扰了您,洪某惭愧!”
陆见微无意与人结死仇。
她开店只为赚钱,只要没有真正违背她的原则,都可以用钱来解决。
开店嘛,和气生财。
“江州是个好地方,陆某只想安静地开间客栈,并无其余想法。少帮主和江少东在开业这天来闹,委实让我有些烦恼。洪帮主,若是你,你会如何?”
那肯定是砍了扔河里喂鱼!
洪贺心里这么想,嘴上不敢这么说,就这一个儿子,赌不起。
他斟酌几息,道:“陆掌柜,我让这不孝子给您磕几个头,赔个不是。您今日开业,这是大大的喜事,您若不嫌弃,洪某这就派人送些贺礼过来,祝您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所谓的贺礼,其实就是赔礼。
“好说。”陆见微应下。
洪贺心中一定,亲自解了绳子,将洪英杰拖到陆见微面前,凶狠道:
“逆子,还不快给陆掌柜磕头赔罪!”
洪英杰双目无神:“枪……我的枪……”
众人:“……”
洪贺一巴掌拍过去,打得洪英杰往前一趴,整了个五体投地。
“倒也不必行此大礼。”陆见微揶揄道,“看来洪公子是个爱枪之人,只可惜,方才切磋时不慎落入河中,是店中伙计出手重了些,洪帮主,莫要见怪。”
洪贺:“哪里哪里,陆掌柜言重了,是这混小子不分是非,丢了枪,也算给他个教训。”
“洪公子枪法高超,丢了枪确实可惜。”陆见微不动声色地推销,“我认识一位铸造大师,所铸之枪绝不逊色于洪公子的宝贝。”
“当真?!”丢魂的洪英杰一听这话,连忙从地上直起腰来,目光灼灼地盯着陆见微,“真的不比我的宝贝差?”
陆见微笑道:“童叟无欺。”
“我买!我要买!”洪英杰当即给她磕了几个响头,“陆掌柜,我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的鲁莽,我不该听信小人谗言,不该冲撞了您。”
陆见微:“价钱不便宜。”
“陆掌柜,价钱不是问题。”洪贺财大气粗道,“这混小子的宝贝,也是花了大价钱弄来的。”
陆见微:“二十万两,定金五万两,五日后来取。”
二十万绝对算是一笔巨款,但青龙帮掌控漕运多年,家底极为殷实,二十万两还是能拿得出手的。
神兵本就可遇不可求,有的人拿再多的钱都买不到趁手的武器,二十万两,真的不算高。
洪家父子欣然应允。
洪英杰对新枪无比期待,魂魄全都归位,立刻爬起来,腆着脸笑道:“陆掌柜真是人美心善。”
人美心善的陆掌柜笑了笑。
“江家仗着你们的势,不知欺辱了多少江州百姓,你们当真不知?”
洪英杰极有当狗腿的潜质,啪一下扇自己一耳光,毫不知羞道:“陆掌柜,我本来不想管他的,可他非要说您生得特别特别美,都怪我色迷心窍,您要打要骂我都认了,就是别忘了我的枪。”
“别装傻充愣,”陆见微笑意收敛,“洪帮主,我若只是个寻常的客栈掌柜,眼下怕是凶多吉少了吧。”
洪贺一脚踹倒洪英杰,“逆子,看你都做了什么混账事!”
“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管江耀祖的事了!”洪英杰连忙求饶。
洪贺也道:“陆掌柜有所不知,我青龙帮往日只管水路,自两位庄主去世后,江州城内的百姓无人庇护,我便交给不孝子,他脑子笨,没什么经验,别人几句吹捧他就忘乎所以,我说了他多少次他就是不听。帮内事务繁多,我没有三头六臂,无法面面俱到,从而纵得他闯出祸端,洪某实在有愧于江州父老。”
“虽罪魁祸首是江耀祖,令郎也有识人不清之过,江耀祖捅出的篓子,你们替他善后罢。该赔罪的赔罪,该补偿的补偿。”
洪贺擦擦冷汗:“一定一定。陆掌柜,时候不早,不如洪某先行回帮,亲自将贺礼和定金送来。”
“请便。”陆见微吩咐,“张伯,送洪帮主和洪少帮主出去。”
“是。”
父子二人抬脚就走。
“少帮主!少帮主!救救我啊!”江耀祖听得魂飞魄散,哭着求饶,“陆掌柜,是我猪油蒙了心,不该冲撞了您,您大人有大量,饶小人一次吧。”
陆见微没理他,问洪贺:“可否劳烦你手下兄弟,去一趟江宅,请江东家和其夫人过来一叙?”
“陆掌柜不知道?”洪贺道,“江东家去年突发恶疾,一直缠绵病榻,江夫人多年来身体不好,也一病不起。他们恐怕来不了。”
陆见微挑眉:“碰巧,我这位妹妹略通医术,可以去瞧瞧。”
洪贺心中诧异,目光从阿迢脸上掠过。
这么年轻的小姑娘,能成吗?
据说江州城的大夫都看过了,没一个能治好。
“不知陆掌柜是要……”他想不通陆见微救治江运昌的原因。
陆见微:“不方便?”
“方便,当然方便!”洪贺伸手,“姑娘,请。”
阿迢背上药包,随他们一同踏出厅堂。
路过前院时,洪贺余光捕捉到马厩六子,不由惊异问道:“张兄,敢问他们是……”
张伯轻描淡写:“武林盟找茬的,不用在意。”
洪贺:???
是他认识的那个武林盟吗?!
他再无侥幸,压下心中震惊,举止间愈发谦逊有礼。
江耀祖预料到自己的下场,叫得凄厉绝望,声音穿透了院墙,半条街都能听到。
他的亲生父亲江运盛跪倒在门前,一遍又一遍地求饶。
没人同情他们,甚至在心里暗爽。
“馆主,”药童伸着脑袋看青龙帮离开,满脸欣羡道,“对门到底什么背景啊?连洪帮主都小心陪着。”
馆主懒洋洋地碾着药:“管她什么背景,远着点准没错。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快去干活!”
“反正没什么客……”药童眼睛一亮,“公子,要买药吗?”
一人踏入药馆,身量纤瘦单薄,面色略有些苍白,脚步虚浮,瞧着颇为文弱。
“这几日身体不舒服,也不敢胡乱吃药,有没有大夫?”
馆主捋须起身,至诊桌旁。
“坐下,我替你瞧瞧。”
青年依言,伸出手臂,任由馆主搭脉。
对门的热闹还没退散,他好奇望去,说:“这是怎么了?”
药童正缺人闲聊,滔滔不绝地跟他讲述。
“掌柜是位女子?”青年满脸惊讶,“她与众多男子同处一室,这、这太有辱斯文了!”
“都是江湖客,没那么多讲究。”药童忍不住辩解,“她武功高,寻常男子哪能近她的身?”
青年依旧眉头紧锁。
“这位公子,你身体并无大碍。”馆主适时开口,“就是忧思过度,我给你配副安神静心的药,多出去走走,待心胸开阔,身体自然康健。”
青年眼底生怒:“你什么意思?说我小心眼?这病我不看了。”
不等主仆反应,他已大步离去。
药童与馆主对视一眼,皆作摊手无语之状。
这还不叫小心眼?
看病青年拐过街口,入了一条深巷,身影渐渐消失。不多时,一个形容狼狈的青年,架着奄奄一息的大汉,跌跌撞撞地出了巷口,直奔医馆。
“大夫!救命啊!”
药童连忙过去搀扶,心里却犯起嘀咕。
往日没人看病,怎么今日接连来了两拨?
第55章
继续赚钱,首富坦白
陆见微嫌吵, 令薛关河堵了江耀祖的嘴,院外求饶的江运盛同样没能逃过。
父子二人绑在一块,关到柴房里。
魏柳见事情了结,便带着几个弟子告辞。
闹腾的一天终于过去, 陆见微坐在柜台后安静品茶。
不多时, 洪家父子亲自前来, 拖了好几车箱子。
“陆掌柜, 开业大吉,这是洪某小小的心意,请您笑纳。”
他招呼手下将箱子搬入庭院, 一一打开箱盖。
箱子里摆满了奇珍异宝, 以华瓷美玉和古玩字画居多, 每箱都价值不菲。
小客略一估算, 说:“微微,你发了。”
陆见微心跳快了一拍,“多少?”
“折合白银,五十万两。”
“……”
陆见微呼吸微屏。
她经营客栈这么久,个人资产才十四万两,加上罗连环欠她的一万两, 总共才十五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