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耐不满嘀咕:“看来你们玄镜司的牢门不严实啊,牢犯轻易就叫人害了。”
韩啸风皱起眉头。
“阿耐哥,这是你最喜欢吃的冬笋,多吃点。”岳殊连忙捞起笋片,放到他碗里。
阿耐:“……”
他又没说错!
“你说得没错,此事确实是玄镜司的过失。”韩啸风坦然认了。
“我就说嘛!”
“阿耐。”温著之语气轻缓,却不容置疑,“吃笋。”
“哦。”阿耐乖乖捧碗。
陆见微忽道:“之前听张伯提过,江湖客都不愿与玄镜司打交道,但又不敢无端招惹玄镜司,是因玄镜司指挥使武力超群,对吗?”
她语气随意,状若闲聊。
韩啸风愣了下,回道:“韩某不敢妄议指挥使。”
“怎么样才叫妄议?称赞他武功高也叫妄议?”陆见微笑道,“就是聊聊天,难不成你们指挥使就藏在桌子底下偷听?”
“噗。”薛关河没忍住。
金破霄也笑:“偷听倒不至于,不过这个指挥使挺神秘的,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从来只听说他在哪里办了什么案子,但从来没碰到过。”
“指挥使神龙见首不见尾,即便是副指挥使,也很难见到他。”韩啸风压低声音。
他说这话时,眼里透着尊崇。
陆见微颔首感慨:“听说他十三岁就担任指挥使,力破采花贼案,真是少年英才。如此英杰不能见上一面,实在可惜。”
“可惜什么?”蓝铃不禁开口,“据说貌若阎罗,吓人得很,还是不见为好。”
韩啸风目色稍厉:“传言蓝姑娘杀了黑风堡柴长老,被黑厚黑重追杀受了重伤,多亏陆掌柜妙手回春,保你一命。”
“堂堂玄镜使,没有证据的谣言也信,你就是这么办案的?”蓝铃被踩到痛处,郁气横生。
韩啸风:“千里楼又称情报楼,天下没有不知道的事,那你可知,柴昆是怎么死的?”
蓝铃冷笑:“他丑不是事实?”
“蓝姑娘,没有亲眼见到的事情,不要捕风捉影,即便是亲眼见到的,也不一定为真。你踩了这么大的坑,应该感同身受。”
陆见微:就该这样!
吃火锅的时候怎么能不吵架呢?吵得越久,她听到的八卦就越多。
蓝铃没有辜负她的期望,继续输出:“他若不丑,为何遮掩面貌?”
“你若没杀人,为何逃跑?”
“他们冤枉我,我为何不能逃?”
“指挥使神勇无敌,谁配见他真容?”
“笑话,我倒是听说他走火入魔,命不久矣,哪来的神勇无敌?”
“胡说八道!”
蓝铃一改先前气愤,转而笑道:“看看,咱们的韩使急了。他若真的安然无恙,你又何必着急反驳?”
“你若真没杀柴昆,又何必躲在客栈偷生?”韩啸风瞥她一眼,“千里楼自诩知悉天下事,却连柴昆是谁杀的都查不出,也无法出面保你,你还是想想该如何自证清白吧。”
蓝铃诧异道:“听你这么说,你知道柴昆不是我杀的?”
“无可奉告。”韩啸风一脸冷酷。
蓝铃能屈能伸,举杯道歉:“哎呀,方才是奴家说错话了,韩大人大人有大量,别跟奴家计较。玄镜司指挥使神勇无双世人皆知,就连容貌也是天下仅有。韩大人同样文武双全,才智卓绝。”
“哼。”
“今日咱们能坐在一起共享美食,都是托了陆掌柜的福,你就看在陆掌柜的面子上,原谅小女子罢。”
韩啸风只好举杯:“韩某给陆掌柜这个面子。蓝姑娘入了墓室后,柴昆才出现在凉王墓附近。”
“左右都是看陆掌柜面子,你不妨再看陆掌柜面子,替我洗刷冤屈?”蓝铃眸光流转,腕上的铃铛清脆悦耳。
韩啸风心硬如铁:“此乃你千里楼与黑风堡之事,玄镜司不插手。”
“陆掌柜,”蓝铃拽拽陆见微袖子,“你帮奴家说说情嘛。”
陆见微舀了只丸子,放进她碗里。
“乖,吃肉。”
蓝铃:“……”
陆见微话锋一转:“温公子经商有道,挣下这么大家业,我一直有些问题想要请教。”
“陆掌柜客气了。”温著之双目含笑,“请说。”
火锅的热气熏得他面色发红,给苍白清淡的面容添了几分生动,睫毛沾染雾气,柔化了眉眼处的棱角,减了几分孤冷。
看似温柔的人,实则心防最重。
此时此刻,倒多了些烟火气。
陆见微问:“你觉得,我这客栈要怎么开,才能赚到更多的钱。”
“陆掌柜,你赚钱够厉害的了。”金破霄忍不住开口,“你开张一个月,抵得上一支商队奔波半年了。”
“金兄说得是。陆掌柜身怀绝技,友善待客,今后生意一定更加兴隆,温某不过袭承祖业,何谈有道?”
陆见微叹气:“罢了,是我唐突了,生意经哪能轻易告诉旁人?温公子,你就当这话我没说过。”
“陆掌柜言重了。”温著之语调依旧从容,“你买下方圆五里的地,定是心有成算,就莫要取笑我了。”
陆见微腹诽:跟泥鳅一样滑溜!
一顿饭热热闹闹吃完,积雪没至脚踝。岳殊拉着阿耐一同在院中堆雪狮子,不一会儿,薛关河也加入他们。
陆见微等人站在廊下观景。
寒风阵阵刮过,他们身强体壮,没什么感觉,倒是温著之轻咳几声。
他穿得已经比众人厚实,却依旧经受不住这样的寒气。吃火锅变得鲜活的脸色,因屋外的寒气重归苍白冷清。
陆见微嫌吵,解下毛绒的大氅,整个披在他身上,从前到后包裹得严严实实,在身后系上锦带。
“虽说我应该让你回屋,免受寒气侵袭,但雪景难得,这般童趣也许久未见,不看岂不可惜?”
温著之微怔。
鹤氅残留女子身上的味道,有点像檀香,平和安宁,又有些像丁香,静谧幽远。
他整个人藏在阔而厚的鹤氅里,寒气全都被隔在细密柔软的绒毛之外,失温的手渐渐回暖。
他垂眸几息,复抬起眼睫,凝目注视陆见微,笑着说:“多谢陆掌柜。不过你我男女有别,此举不太合适。”
“哪那么多规矩,”陆见微瞥他一眼,“你莫不是嫌弃?”
“自然不是,我只是……”
蓝铃在旁调侃:“温公子怕是没闻过女儿香罢?这般容易害羞,以后可怎么成家?”
温著之神色微僵。
“不会吧?真被我说中了?”蓝铃仿佛发现新大陆,惊奇道,“你长这么大,真没接触过女子?”
金破霄很没义气地揭老底:“反正从我结识温兄到现在,就没见过温兄与哪位女子走得近,温兄忙于寻药,也无暇顾及成家一事。”
“没错。”燕非藏肯定地点头。
“噗。”蓝铃没忍住,“你们俩说得好像有过相好似的。”
二人:“……”
蓝铃笑得更欢了。
笑声吸引堆雪狮子的三人,阿耐抬头,不经意看到被鹤氅包围的公子,不由呆住。
“阿耐哥,你发什么愣?”岳殊扯一把他的袖子。
阿耐回神,问蓝铃:“你笑什么?”
蓝铃扬起细眉:“笑你家公子,年纪这么大了,连姑娘的手都没碰过。”
“关你什么事?”阿耐气鼓鼓道,“论年纪,你比我家公子还大!”
蓝铃:“……”
她就不该跟阿耐吵架。
陆见微却上下打量温著之,直到后者的不自在快到临界值,才吐出含糊不清的两个字。
“挺好。”
温著之:“……”
其余人:“……”
跟现代熟知的雪人相比,雪狮子更像是一个艺术品。薛关河和阿耐是没这手艺的,好在岳殊做惯了木工,雕刻技艺不凡,所谓一通百通,那两人负责铲雪,他就负责雕琢。
“好了没好了没?”薛关河问。
岳殊在他催促下右手挥出残影,“快了快了。”
他刻下最后一笔,栩栩如生的雪狮子映入眼帘。
“齐活儿!”薛关河兴奋地鼓掌。
江州冬日下雪少,即便下雪,也多是雨夹雪,积雪浅薄,很难堆出这样的雪狮子。
南州就更别提了,阿耐也是头一次跟小伙伴堆雪狮子呢。
“公子你看!”
温著之眉眼柔和:“嗯,很好看。”
“但是总感觉缺了什么。”薛关河托腮打量雪狮子。
陆见微道:“不够生动,不如给它披个大氅,红色的最佳。”
“是哎!”他问,“你们谁有红鹤氅?”
岳殊和阿耐摇头。
薛关河只好瞅向陆见微。
“也罢。”陆见微不由笑道,“今日我就大出血,贡献一件鹤氅。”
她转身去三楼,假装去房间取,实则从系统商城挑了合适的,行至雪狮子旁,亲自披上鹤氅,狮子愈发威风凛凛。
“真好看!”薛关河使劲拍手,“掌柜的太厉害了!”
陆见微失笑。
这都能夸的吗?
不过她也好多年没这样玩过了,没想到在异世界,竟被几个小孩子勾起童年的回忆。
她拍拍雪狮子的脑袋,忍不住弯起唇角。
大雪飞扬,落在她鬓发间,乌云堆雪,不外如是。
温著之目光移向她的睫毛,一朵洁白坠落在睫尾,眼睛一眨,碎雪掉落,与满地的莹白融为一体。
鹤氅之下,握着玉箫的手多了几分力。
他倏地垂眸,却又看见氅面上怒放的梅蕊,褐枝上一点朱红,像极了苍茫世界里的一抹亮色。
“阿耐,回屋。”他又低头咳了几声。
阿耐赶紧冲到廊道,抖落一身雪瓣,推着轮椅回到通铺。
屋内燃着炭盆,温暖如春。
温著之解下鹤氅,雪泥簌簌落地,很快化为水迹。
“送还陆掌柜。”
阿耐接过,正要推门而出,又听身后人道:“等等。”
“怎么了,公子?”
温著之推着轮椅转身,背对着他。
“方才落了雪,污了氅面,等天晴洗净后,再还。”
“哦。”阿耐不解嘀咕,“只是沾了点雪泥,也不脏啊。”
雪越下越大,陆见微回到厅堂。
蓝铃上楼练功,金破霄和燕非藏也各自回房,张伯三人打扫屋子。
唯有韩啸风端坐堂中。
“韩大人,你要不订间房,回房休息?”岳殊提议。
“多谢提醒,不过,”韩啸风直言道,“韩某尚有一事相求,陆掌柜,听说你之前解了‘群芳妒’,是不是真的?”
陆见微刚才已经把他的“孝敬”收入系统,五张一千两银票,共五千两。
这些都算是额外的谢礼,不入客栈公账,全都进了她的腰包。
看在五千两的份上,她也愿意给韩啸风一个面子。
“是的。”
韩啸风神色一震,又道:“韩某此次来望月城,一是为亲自登门拜谢,二是为望月城连环毒杀案。”
“哦?”
“城中如今已有五人死于毒杀,但经查验,此毒并非‘群芳妒’,而是另一种新奇的毒,司里有位青衣使擅长解毒,但此毒实在罕见,暂时无法破解。”
薛关河惊道:“不是‘群芳妒’?”
要是家里人不小心中了毒,岂不是无解?
陆见微问:“中了此毒的人是立刻毙命还是?”
“据查验,中毒后并不会立刻死亡,而是经受五脏焚烧、六腑尽碎的痛苦,才会毒发身亡,这个过程足足两个时辰。”韩啸风面露惭色,“若非此毒诡异,韩某也不会厚颜请求陆掌柜相助。”
陆见微:“……”
下毒的人是有多恨?
她神色淡淡道:“我有‘群芳妒’的解药药方,不代表我擅长解毒,此毒若真如你所说般诡谲,我不一定能解。”
韩啸风正色道:“不论解毒与否,玄镜司都欠您一个人情。”
“好。”陆见微没有拒绝,“外头风雪大,等雪停,我与你一同去望月城。”
“多谢。”
陆见微颔首:“我先回房,你自便。”
她回到三楼,立刻寻找毒术相关的书籍,翻阅里面的内容。
她是可以拒绝韩啸风的,但她不想浪费这个机会。
不论是医术还是毒术,必须要经过实操锻炼,对众多病症进行总结,才能得到进步。
陆见微的确可以一辈子龟缩在客栈内,反正她能够凭借道具威吓敌人。
可使用道具的钱从哪来呢?
现在的防御道具是七级,攻击道具是六级,然当世最高战力远超七级,她不可能永远碰不到危险。
她需要很多很多钱。
神医谷一颗解药就能卖到千金,她总不能拖这个后腿吧?
望月城的毒杀案,就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能让五脏六腑灼烧碎裂的毒,到底是什么毒?
她学过基础的毒物知识,没有一个毒物的毒性能与这个对上。
莫非是混合毒?
有些东西混合在一起可能会产生化学反应,形成一种新的毒素,也会带来新的毒症。
但这类混合毒,基本都是一种毒物为主,其余毒物为辅,解毒难度不是太大,不像温著之体内的五种毒,各自为政,达成微妙的平衡,难以化解。
陆见微废寝忘食,查阅各类毒术书籍,终于窥见一丝线索。
但需要亲眼见到死者症状进行验证。
翌日早晨,雪停风止,和煦的阳光洒满每一个角落,庭内积雪没过台阶,覆盖廊道边沿,硬生生缩减了走路的空间。
张伯正使用横波掌“吹雪”,强劲的掌风以狂卷之势,将堆在走廊的雪泥往外推。
效率远高于扫帚铁锹。
“我记得张伯练的是烈风掌,”阿耐坐在廊檐下,嗑着瓜子惊讶道,“说是品阶不算高,没想到威势这么强。”
岳殊哼哧哼哧铲雪,正好铲到通铺这头,闻言回道:“不是烈风掌。”
“啊?”
“是横波掌,张伯新练的掌法,比烈风掌厉害得多。”岳殊骄傲道。
阿耐竖起大拇指:“厉害啊,从哪弄的掌法?”
“是掌……”
“阿殊。”张伯朝他招招手,“先把这边铲完。”
“好嘞。”他应声跑到马厩那一侧。
阿耐挑眉,不说也能猜到,肯定跟陆掌柜有关。
他起身回到屋子,见温著之已经洗漱完,便道:“公子,粥在厨房熬着了,一会儿就能喝。今天是大晴天,要不要我把鹤氅洗了?”
“化雪时最冷,洗后晾晒容易结冰,暂时不用。”温著之转移话题,“你方才在外头说什么?”
“哦,就是张伯用掌风扫雪,我本来以为是烈风掌,还当自己低估了掌法威力,没想到是新的掌法。”
温著之缓缓饮下一盏温水,方转着轮椅出了房间,坐在檐下细观。
阳光落在雪上,反射着刺目的光线。
掌风推出的雪泥簌簌飘向远处雪堆,如同昨天纷扬的大雪。
“公子,怎么样?”阿耐问。
温著之回神,颔首道:“眼力不错,的确是新掌法。”
“我猜跟陆掌柜有关。”
“什么跟陆掌柜有关呀?”
蓝铃一袭火红的冬衣,促狭笑着走近。
“关你什么事?”阿耐翻了个白眼。
蓝铃也不气恼,只道:“我与陆掌柜情同姐妹,你们谈论她,怎会与我无关?”
“陆掌柜何时与你姐妹相称了?”阿耐冷嘲,“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是是是,我贴金。”蓝铃捂嘴笑道,“我自然是比不过你们主仆三句不离陆掌柜。两个男人,当着这么多人面谈论姑娘家,也不嫌害臊。”
“你——”
温著之闲闲揣着手,缓声道:“不及蓝姑娘与平芜公子。”
蓝铃:?
她惊讶一瞬,旋即笑道:“昨天提到与姑娘牵手,温公子脸红了,我还以为你单纯得很呢,没想到也会说这种荤话,真有意思。”
金破霄适时出门应道:“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蓝姑娘乃此中高手,就莫要取笑温兄了罢。”
“吃早饭了!”薛关河招呼一声,端着热腾腾的吃食上桌。
面条、馒头、点心、咸菜应有尽有。
饭后,陆见微指挥客栈四个伙计,清理客栈内外的积雪,金破霄和韩啸风也友情助阵。
雪泥融化成水,与泥土混杂在一起,低温下渐渐冻结,路面极滑。
所幸众人都身负武艺,没有被难倒。
几人正干得热火朝天,一人从望月城方向急速奔来,在厚厚的雪路上如履平地。
薛关河率先注意到。
“是冯使,他竟也来了。”
冯炎费力跑到客栈,水都没喝一口,沙哑道:“上使,昨夜城中又死一人。”
此事已经造成百姓恐慌,要是再查不出凶手,玄镜司的压力只会更大。
韩啸风闻言,转向陆见微。
“陆掌柜,可愿与我一同前往望月城?”
陆见微:“雪这般厚,怎么去?”
“自然是用轻功。”韩啸风不解。
陆见微想到自己才五级的内力,真要用轻功,必定会现出原形。
她该如何完美保住高手风范?
温著之忽道:“轻功赶路易受寒风侵袭,不如坐温某的马车去。”
“雪这么厚,如何坐马车?”韩啸风皱眉。
温著之笑看张伯:“可一人坐在辕座扫雪,一人赶车。”
某位掌柜就可以躺在车厢内,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众人:“……”
陆见微:不愧是首富,脑子转得就是快。
她一锤定音:“就依温公子所言。”
第38章
望月城,毒源线索
出行人员定下。
张伯负责“扫雪”, 薛关河想回一趟家,自告奋勇驾车。
“陆掌柜。”蓝铃娇声唤住陆见微,美目定定瞧着她,“你走了, 奴家可怎么办?”
黑风堡的人不畏风雪, 一直在外头守着。陆见微离开客栈, 黑厚黑重两兄弟估计会强闯进来。
她不怕打架, 就怕弄坏了新衣服。
陆见微:“不用担心,他们进不来。”
客栈道具是绑定客栈的,不管她身在哪里, 小客都能实时播报情况, 只要有人肆意攻进客栈, 她可以随时开启道具。
蓝铃眼中掠过深思, 笑靥如花。
“还是陆掌柜可靠,要不是杂事缠身,奴家真希望一辈子跟在你身边。”
“阿岳,燕非藏,好好看家。”陆见微没再理会她,交待岳燕二人, 利落踏上马车。
马车的外观已经足够夺目,内部更加奢华富贵。
软榻、矮几、小火炉皆非凡品,就连零食盒都镌着金色纹路。
软榻上的被褥由上等丝绸作套,套面绣仙鹤祥云,天青为底,祥云点缀, 仙鹤翱翔之姿栩栩如生。
平常看温著之穿得素淡, 可见还是过分低调了。
陆见微斜靠软榻, 掀开晃动的窗帘,外面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
她的八千亩地都覆上厚厚的积雪,极为壮阔森严。
“张伯,耕地的那些人呢?”
“掌柜的,”张伯奋力开路,轻喘着回道,“天下大雪,我就让他们各自寻处屋子庇护,等雪化了,再叫他们回来。”
陆见微冷酷道:“天已经晴了,让他们出来铲雪。”
为了赶路,张伯只掀掉与马车等宽的积雪,路旁依旧堆着厚厚的雪泥,行路极为不便。
其余人:“……”
也不知这些夜袭客栈的江湖客,是否日夜悔恨不迭。
“好,等去了城里,我就找管事们说明情况。”张伯领命。
一百多人的队伍不好管理,张伯选了几个有眼色的头脑灵活的人负责管控其余人。
他当了半辈子管家,这种事手到擒来。
“嗯,在我回客栈之前,这条路上的雪必须消失。”陆见微可没忘记当夜掉得哗啦响的钱。
这群人,做坏事连赎身的钱都拿不出,总得让他们尝尝干坏事的苦果。
“是。”张伯小心回应,又斟酌道,“掌柜的,您打算一直留着他们?”
陆见微:“怎么?”
“其实他们干活还没有村民利索,牛强他们教了许多遍也教不会,除了出力翻地,便没有其它可取之处。”
陆见微轻叹一声:“可他们还欠着我的钱,我总不能就这么放他们走。”
“若是有人愿意替他们赎身呢?”
“真的?”陆见微当即坐起,“谁要替他们赎身?”
张伯笑道:“之前金少东私下与我提过此事,说是种地的那群江湖客,虽多为三四级,等级不算高,但也能组成几个商队,给商行跑跑腿。”
金刀商行的生意遍布天下,但还是非常缺武者,如果能将这群人“买下”,无疑会给商行增添不少助力。
这群人对客栈而言是累赘,对金刀商行可不是。
陆见微的确可以监视客栈内的每一件事,但她不可能全天候将心思耗在这上头。
而且,对客栈伙计的言行,她一般选择屏蔽。
没听到这悄悄话也正常。
陆见微笑道:“一人一千一百两,金破霄出得起?”
共计一百三十六人,合在一起就是十四万九千六百两银。
若这笔生意真能做成,客栈账面就会更加充裕,她也可以升级攻击道具了。
张伯笑呵呵道:“金少东只是担心掌柜的留那些人有他用。”
言外之意,这些钱没放在眼里。
陆见微:“……此事待回客栈再议。”
富豪的世界她依旧无法想象。
望月城不算富裕,城墙修得不高,城门也不阔。
一般来说,下这么大雪,路难行,很少有人会进城出城,门口的守卫便也松散了些,守卫数量比平日少一半。
没办法,天太冷了,在外头站一会儿就冻成冰棍,只能多批次轮流值守。
南城门只站了两人,穿着不算厚的冬衣,手脚冻得僵直。
见不远处雪泥弥漫,不由瞪大眼睛。
“是、是江湖客!”
“直接掀开这么厚的雪,得是什么等级啊?”
“一会儿小心点,别冲撞了。”
“晓得的。”
华丽的马车停在城门口。
守卫照例查验,韩啸风拿出令牌,二人神色一变,立刻放行。
陆见微连面都不用露。
看了一路雪景,眼睛都要瞎了,她正坐在车内调息打坐。
“昨夜案发地在何处?”韩啸风问冯炎。
冯炎立刻道:“城东绿柳巷。”
“这我熟!”薛关河驾马改道,朝绿柳巷而去。
城内积雪已被清理,马车行驶没有阻碍,疾驰中带飞无数雪泥,溅到街道四周,所幸街道无人,并未惊扰到百姓。
绿柳巷发生命案,官府戒严。
此案虽由玄镜司接管,但玄镜司办案,需要当地衙门配合调度,守在这儿的是衙门的捕快。
“天儿真冷,再这么守下去,我就得成冰碴子了。”
“谁说不是呢,案子啥时候才能查明白?”
“江湖客作的案,哪能这么快查清?”
“听说这毒厉害着呢。”
一人持刀走近,粗着嗓子道:“都别闲聊了,紫衣使要来了。”
“头儿,那紫衣使能查出来不?”
王志搓了搓手,哈了一口气,瞪着他们道:“你问我,我问哪个?”
“里头不还有个青衣使,在研究毒药嘛,您去问问看,啥时候能查出是什么毒。”
王志一脚踹过去,笑道:“去你的!”
那青衣使傲得很,从来只用鼻孔看人,他才不去讨嫌。
马车的响动在空寂的街道上尤为明显,捕快们听到声音,当即挺直腰杆,神情肃穆,盯着前方巷口。
一辆极为华贵的车停下,驾车的少年从车上跳下,恭敬朝车内道:“掌柜的,绿柳巷到了。”
“咦,这不是薛家少爷吗?”一捕快惊讶道。
“就是他。”
“他怎么给人当车夫了?车上的是谁?”
“之前不是说过吗,他拜城外八方客栈的掌柜为师了,如今也算是个江湖客了。”
“我还以为是谣言呢,好好的江湖客,在咱们这儿开客栈,嫌钱多吗?”
王志:“你们懂个屁!噤声!”
他大步迎上去,见衣识人,抱拳道:“小人见过紫衣使大人、青衣使大人。”
又看向薛关河和张伯。
“这二位……”
戒严的意思就是不允许无关人等进入,他不清楚张伯的身份,也对薛关河出现在这里存疑。
“王捕头,我是跟着掌柜来办案的。”薛关河跟他解释,“张伯也是。”
王志:所以掌柜人呢?
陆见微掀开车帘,利落下了车,站在韩啸风身旁,问:“可以进去了?”
韩啸风伸手:“陆掌柜,请。”
两人并肩前行,若是仔细看,还能瞧出韩啸风稍稍落后半寸。
王志:“……”
他下意识拦住薛关河,呆呆问:“薛少爷,方才那位……是你的师父?”
薛关河骄傲道:“是啊。我师父可厉害了!”
王志:这是走了什么运,能拜到武功这么高又生得这般美的师父?
他又不瞎,能看出来紫衣使对她的尊敬。
紫衣使是什么人?那可是玄镜司数四数五的高手,在江湖上也无人敢轻易招惹。
除了指挥使和两位副指挥使,玄镜司就他和其余几位紫衣使说了算。
能被这样的人小心对待,八方客栈的陆掌柜岂是寻常之人?
薛少爷也太叫人羡慕了!
陆见微走远,他依旧呆立原地,其余弟兄的神情与他一模一样。
“哦,对了,”薛关河突然跑回来,礼貌问道,“王捕头,能不能麻烦一位大哥去我家跑个腿,跟我爹说今晚我和师父还有张伯歇在家里,让管家准备好厢房。”
他掏出十枚铜板,“辛苦了。”
王志倒是想赚这个钱,可他是捕头,得坚守在这,遂点了一个腿脚快的人。
“小事一桩,不麻烦。”
“多谢。”薛关河抱了拳,加快脚步追上队伍。
陆见微抬脚踏入一方小院。
院子格局简单,进门便是主屋,左右是东西厢房,一眼望到边。
几串大蒜挂在檐下,还有腌制的腊肉,很有生活气息。
死者趴在门槛上,半边身体在外,两条腿在里面,目眦欲裂,面容极为扭曲,脸贴着一滩血,血中似有碎肉。
若在以前,陆见微见到这样的死状,或许会被惊到,但经历过人体模型的各类可怖病症后,她已非昔日阿蒙。
她刚要蹲身查验,屋内忽然传来一声呵斥。
“谁让你碰的?离开这里!”
陆见微挑眉,转向韩啸风。
“陆掌柜见谅,他是司里的青衣使朱桥,精通药理。”韩啸风厉目看向屋内,“朱桥,陆掌柜乃本使请来查验毒症的,休要无礼。”
“韩上使好大的威风。”一人缓步踱出,身形瘦长,颧骨略高,细长的眉眼尽是嘲讽,“你若不信任下官,何必请下官来这穷乡僻壤?”
他高昂着头颅,看都没看一眼陆见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