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着呢,医生给开了药,强筋健骨的。我表姨不是在上海嘛,我妈一复查完,就生龙活虎地找她玩去了。”

“那你还是要提醒她,注意休息,回去家务活少干,你多帮帮她。”

李小亮满口答应,“行嘞。”

温以宁吃了个花椒,麻得她舌头都没感觉了,李小亮瞧她模样就想乐,很自然地拿着纸巾伸手越过桌面,“别动别动,嘴角的油都快掉衣服上了。”

很轻的一个动作,纸巾在她嘴角停了停。李小亮又坐下去,纸巾揉成一团没有丢,就这么拽紧在了掌心。

温以宁筷子顿在半空,冲他笑了下,“以后有女朋友了,这种好心事儿就别干了啊。”

李小亮也笑,望着她没说话。

“眼光别太高,找个合适的就定下来。”温以宁继续开吃。

李小亮还是看着她,表情温和,“你也说了,得要合适。诶,你怎么样啊,什么时候带男朋友出来见见我们?”

温以宁吃了一片青菜叶,含糊道“我没有。”

她有没有,李小亮当然知道。她妈妈江连雪那性格,一有值得炫耀的事,非得让方圆百里都知晓。就以前温以宁考上大学的时候,江连雪逢人就说,眉目张扬的像一只开屏的孔雀。这性子也没少开罪同龄的邻居妇人,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她们的儿女到了这个年龄基本都成家立业和和美美,时不时的拿这事儿刺江连雪,“哎呀!以宁还没有找对象呐,这大城市不是很多优秀男人的嘛。”

江连雪一肚子怨气只得活生生地自个儿咽下。

李小亮接着她的话,脱口而出,“那正好,咱俩凑一对,继续过日子得了。”

温以宁猛地咳嗽起来,咳得脸蛋通红,上气不接下气。李小亮眼神黯了一瞬,很快又眉开眼笑,“玩笑话就吓成这样了,那要是真的呢。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快喝点儿水。”

等她气顺了些,李小亮很自然的避开了这个话题,“对了,你妈妈这次也托我从这儿带点药给她。”

温以宁抬起头。

“就是挺普通的消炎药,只不过她指定要这个牌子。”

“哦,你方便就带,她就是想一出是一出。”

李小亮这次只在上海待了两天,学校那么多课也走不开。他也是很够意思了,自己行李没带几样,倒是给温以宁提了两大袋的特产,这是湘西那边的特色,熏肉火腿都给切成了一小片用保鲜袋分装好,一袋就是一顿。里头还有一个保鲜碗,是小亮老师切好的姜蒜,整整齐齐地码在碗里。

李小亮说“有时间就自己做饭呗,我都给你切好了。注意身体啊小宁儿,回来了咱们再聚。家里头你也放心,江姨我帮你看着,有事打我电话就是了。”

一米九的高个男人,心思细细腻腻,能看出里面全是闪着光的温柔。小亮老师潇潇洒洒的走了,背着酷酷的双肩包,一手扶着自己的妈妈进站,背影就像是一座安稳的大山。人送走后,温以宁给江连雪打电话,本来是想问问近况,但江连雪成日在麻将桌上大杀四方,嚷叫着让她别打扰自己赢钱。

温以宁喂了半天,那头信号断断续续就给挂了。刚挂,又有电话进来,温以宁看见名字本来想不接的,但她肩膀被赶车的路人碰了一下,手指跟着往下一戳,正好按了接听。

唐耀说“我看见你了。”

温以宁如芒在背,顿时四下张望。

“回头,你左边。”

唐耀的车停在出站口的临时停靠区,这次他不是自己开车,坐在副驾,一辆奔驰s600横在那儿,车窗滑下,他偏着头对温以宁笑,“美女,第一次出来跑出租,你照顾一下生意行么。”

温以宁的手机还举在耳畔,杵在原地也笑了起来。

唐耀从不让女生感到半点为难,总是能用自己的方式化解尴尬,这是他让人舒服的地方。明目张胆的追人,也给予你充分的尊重和自由。温以宁拉开车门坐了上去,唐耀从车门储物格里拿了瓶水,拧开盖再递给她。

“我今天运气好,心想事成了,也省了一趟去接你,走以宁,我请你吃火锅。”这人还真直接,每次见面从不浪费时间,直奔主题,“别拒绝啊,上次你请我,这次我还回来,我从不欠女人的。”

温以宁哭笑不得,“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唐耀也笑,“你看我现在连花都不送了,给你省心了?再拒绝吃饭,那我明天可就继续送了。”

“怕你了。”温以宁点头说,“那还是老地方?”

“行。”

司机把他俩送到,就被唐耀打发走了。这司机也跟了他很多年,跟着从美国一块儿回来的。他问唐耀“不用车吗?”

唐耀挥挥手,“不用,回去的时候打车。”

温以宁蛮想笑的,他回头就捕捉到了这个表情,挑眉问“没见过这么接地气的总裁?”

“是是是。”温以宁心情不错道。

“还不是想创造能跟你独处的机会。”唐耀又出其不意的给你一句认真,就这么张弛有度的拿捏着分寸。

提醒她,我还是要追你的。

两人点完菜,坐在位置上等,唐耀正低头收邮件,温以宁仰头喝水,就听他忽然问了一句“我哥带你来吃过火锅吗?”

温以宁被呛得直咳嗽,捂着嘴,半天也没消停。

唐耀凝着她,语气很有深意,“追女生,不按着她的喜好来,怎么追的上?不过也是,我哥他胃不好,吃个西餐还行。”

他这么一说,温以宁心里还是略有不适的。

“昨天打篮球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他身上那股劲儿全是冲我来的。他这样的性格,很少会有这么冲动的时候。”唐耀又给她把水倒满,意料之中的问“你和他是有过一段的。”

温以宁眼神诧异,慌乱一闪而逝。

唐耀说“你没看出来吗,他就没打算瞒着我。他太能忍了,也太稳了,想藏一件事的时候就能做到滴水不漏。我知道这样打听你的私生活不太礼貌,但我还是想问,你为什么不答应我哥。”

温以宁看着他,原本是想表现的不在意,想用轻蔑不屑的姿态告诉他,你猜的全是错的。但唐耀凝神专注望着她的神色,太有包容力了,温柔又慈悲,安静而有力量,甚至某一瞬间,某一个眼波流转,竟然能看到唐其琛的影子。

温以宁恍然低下头,经年月久的往事以及活在当下的困惑,掺杂搅拌在一起。她从无人说起,也不敢说起。但凡一个人给了她几分信任的错觉,内心的堤坝就小心翼翼地槽开一个豁口,即时微小,也足够人流露心声,卸下防备。

她垂眸凝视着桌面,声音缓而平“我和他很早就认识了,但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是我一厢情愿,是我自作多情。可能会有误会,或许误会也解释清楚了,但不是所有感情都得有个结果。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也长大了,不是当初那个别人对你好一点,就死心塌地追随的小女孩儿了。”

温以宁的平静极了,两句话就把这段过去给概括,公正客观,是说给唐耀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她视线挪上来,坦荡的和唐耀的目光接轨,说“总之这几年,我跟他没有缘。”

唐耀被这个眼神罩住了,有那么几秒的分神。

他嘴角轻轻扯了扯,淡笑着问“那你还爱他吗?”

温以宁果断的摇头。

“喜欢呢?”

“有区别吗?”

“当然有。”

唐耀说“就像做生意,大订单从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得努力,得争取,得无数个饭局,无数场谈判,最后取得的一个最好结果。”

温以宁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还有喜欢,就依然会留有余地的去努力、去争取、去谈判。

唐耀看她迟疑而迷惘的表情,笑了笑,换了个问题“以宁,你怕唐其琛吗?”

这回,她几乎没有犹豫,脱口而出“怕。”

说完,她自己都愣了愣。心底那些压抑许久的藤蔓枝结,缠缠绕绕的织成了一张乱七八糟又严不透风的网,枝枝丫丫又不清不楚的扎进她血肉,她以为那是过去的经历给她造成的伤害和阴影。

却从没想过,自己其实是因为害怕。

怕一腔孤勇依旧落空,怕自己的托付之心又被摔成了稀巴烂。

人怕什么,就会躲什么。

那么心底的声音和本质的答案,究竟是什么呢。

温以宁垂眉敛眸,坐在那儿陡然陷入落寞。唐耀是个很擅长分析、观察的猎狩者,也喜欢用一针见血的方式挑破对手内心最软弱的那部分。

但这一刻,他忽然就不忍心了。

好在服务生端着热气腾腾的汤底上桌,又把配菜一碟碟的摆好,服务周到的还给送了两瓶可乐。唐耀伸手把她的那瓶放在了自己这边,理所当然地说“嗯,你不许喝可乐。来,我给你烫点羊肉。”

这次约会气氛不佳,温以宁只顾沉默,连食量都比往常小的多。结完账,唐耀很自然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调侃了句“走姑娘,今天没让你尽兴,我的错,明天晚上带你吃西餐,将功补过的机会给不给呀?”

这人,识人眼色,也有智慧,再困难的局面,也不会断了自己的希望。

他真陪温以宁坐出租,明明也是骄矜贵气的公子哥,却一点也不摆谱,没有矫情的臭毛病。坐车里也能跟司机师傅聊上几句。

后半程安静了,他转过头看着温以宁,没怎么犹豫的就把左手掌心覆在了她的右手手背上。指间的触感细腻温热,他说“以宁,我喜欢你,就这么追了。你跟我试试,能处的来,我就跟你好好过。处不来,你想走,我也不阻拦。”

他握着她的手,并且试图与之十指相扣。车窗全都滑下来了,外头的风呼呼的往里灌,唐耀额前的头发被吹开,眉眼被高鼻梁一撑,就更显神采奕奕。

静了两秒,温以宁转过头,轻轻把手抽了出来。

——

次日是周五。

柯礼来公司很早,把这两天积压的文件大致梳理了一遍,需要紧急批复的拎出来,剩下不是十万火急的,他都给压了下去。唐其琛在老陈那儿吊了两天水,柯礼没敢让他太操劳。

唐其琛准时进入办公室,深色西装压不住他略显苍白的脸色,但精神尚可,很快投入工作。

柯礼交待秘书把他要吃的药按剂量冲好,九点的时候拿进来,也能让他休息会儿。老陈这次开了五副中药,拧开盖儿苦味儿就跑了出来。柯礼仍站在一旁给他批复过的文件做收尾,低声汇报说“消息传来了,是让我们手上的这个智能项目与明耀科创达成技术合作。”

唐其琛眸色一冷,“可靠?”

“老爷子的意思。这两天您病着,估计他很快会找您谈话。”柯礼说。

唐其琛把药碗往桌上重重一磕,怒气跃于眉间,“还有什么好谈的,下一步就直接上董事会了。”

柯礼说“诶,唐总。”

唐其琛缓了缓,点头说“我知道了,你忙。”

“那唐耀……”

“他真要进入亚汇,也不是没有可能。老爷子年纪大了,糊涂了,看人越发随自己心意了。”唐其琛有自己的考量,没谈太久,他吩咐柯礼“对了,你去帮我订束花。”

“花?”柯礼迟疑,“什么花?”

“玫瑰。”

柯礼心领神会,“好,我马上去办。”

“等等。”唐其琛把人叫住,“要粉色。”

柯礼出去没多久,秘书的内线接了进来,请示问“唐总,耀总来了。”

唐其琛敛眉,沉声说“请他进来。”

他坐直了身子,扣上了西装,把桌面上摊开的文件全部合上,敲门声响,唐耀推门而入,颔首微笑“大哥。”

唐其琛指了指沙发,“来,这边坐。”

唐耀过来他一点也不意外,为什么而来也一清二楚。

唐其琛一直致力推进的那个智能交通向导系统的项目本就举步维艰,在董事会上数次审议都没有通过。唐老爷子却在这时发了话,大有让唐耀的明耀科创联手红利的意思。

这件事,唐耀看似片叶不沾身,领了个风轻云淡的好人角色。但唐其琛明白,这弟弟有才,有能,也有城府,交手几次,都是江湖红尘里的人上人,各自风光霁月,拎得清清楚楚。

唐耀说的都是体己话,一派兄弟和睦的美好场面。但不知怎的,话题就转到了项目上。他话里颇露锋芒,意指唐其琛在这个领域仍是门外汉,术业有专攻,遇到短板也情有可原。还说,承蒙爷爷看得起,都是唐家一份子,他十分乐意为大哥排忧解难。

话里带刀,就是对准唐其琛心窝上戳的。

唐其琛这段时间工作已够繁忙,和温以宁的相处也磕磕碰碰,再加之两天窝在老陈那儿吊水忍受胃痛,心情实在算不上好。他的脸色尚算正常,但眼角眉梢已经透着冰冷的不耐。

唐耀看了看时间,又笑着说“哥,其实我不是来看你的。”

唐其琛翘着腿,坐在沙发上,看着他。

“我是来接女朋友一起吃午饭的。”唐耀神情愉悦,“现在追女孩儿也很容易啊,陪她吃几顿火锅,送送花就答应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跟今天上海城的天气一样,风和日丽透着光。

唐其琛目光直视至他的眼睛里,打断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你别招她。”

音轻,上唇碰下唇,很干脆的一句话,或者说,是一次警告。

唐耀几乎一瞬间百分百的确定了,唐其琛的软肋在哪里。

安静几秒,他笑容淡淡,“已经招了,怎么办?”

唐其琛叠着的腿已经慢慢放了下来,他站起身,慢条斯理的。

“遇见一个喜欢的人不容易,你我各凭本事,谁都不必为了谁手下留情。”唐耀也徐徐起身,在这越发粘稠的气氛里,语气也含了暗劲,他说“哥,不好意思,我赢了。不过说起来,以宁租的那房子还是太小,都放不下一张大床,两个人睡……”

那个“睡”字一出口,唐其琛的拳头直接砸了过来。

唐耀挨了一记闷拳,反抗是本能反应,他抓着唐其琛的手腕,制止他的二次施暴。其实唐其琛的手劲已经松了,就是虚握了一个拳头,但被唐耀这么一抓,反倒不能收回去。

就在这时——“唐总。”

办公室的门打开,柯礼正要进来,抬头一看,顿时愣住。唐其琛寻着动静看过来,这一眼也怔然了。

温以宁站在柯礼旁边,目光又惊又惧,不可置信。

就在这一瞬间,唐耀顺势倒下,踉踉跄跄的蹲在了地上,捂着肚子一脸痛状。

温以宁看着唐其琛,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笔直冷冽的目光把二人之间切出了千沟万壑。而岸对面站着的,是一个面目可憎的恶魔。

☆、大梦谁先觉(6)

大梦谁先觉(6)

两个一米八多的成年男人, 虽然你来我往没几下,但动静是不小的。唐耀最后那一摔, 推倒了桌上的水杯, 滚烫的茶水全泼在了唐其琛的手背。外头的秘书尽职尽责的赶紧跑过来,人还没挨近,柯礼抬手一拦, 维持着沉稳如常,说“没事。”然后对温以宁低声道“以宁,你先回去。”

柯礼踏入办公室, 把门给上了锁。

温以宁站在原地,人还是愣愣的,方才那一幕的冲击感还是不小的。

办公室里,柯礼望着这一烂摊子心里发紧。他走到唐其琛身边,“您还好?”

唐其琛气还没喘匀,看着地上的唐耀。

柯礼又走过去,抱歉道, “耀总,我送您去医院。”

唐耀的嘴角被那一拳磕出了血, 他抬手一抹, 散开的血印映在偏白的皮肤上,倒显得很有邪劲儿了。他站了起来, 唇齿间有很浓的血腥味。人一站直, 衣裳齐齐整整,唐耀笑了笑, “没事,不用去医院。”

他看向唐其琛,目光转了几转,人又恢复了轻松的神情,“是我自己不小心绊倒的,一点点小伤。那个,哥,我还有约呢,下回再请你吃饭。”

唐耀笑了笑,人就往外面走了。

柯礼略为担心的看向唐其琛,“唐总,您别忍着,有不舒服就说,我让陈医生过来一趟。”

唐其琛默着脸,坐回了皮椅里,他摊开方才看了一半的文件,重新拿起笔批阅。身后的落地窗被百叶帘调低了密度,光线不甚明亮。柯礼只得自己动手把地上的残骸收拾干净。碎掉的瓷片刚捡起两片个,就听见“哐!”的一重响,是唐其琛把手上的笔给摔在了桌面上。

他脸上阴云环绕,眉间也是风暴腹地。虽一字未言,但柯礼停止了一切动作,不敢再发出丁点声响。

半晌,唐其琛开口“你让老余把车开过来,送他回去。”

冲动这种情绪,这些年在唐其琛身上愈发无迹可寻。他对外示人的行为举止都是拿捏得恰到好处,喜怒无常是大忌讳。更何况对方还是这么个豺狼虎豹的亲弟弟。他以顾全大局为原则,一时的失控足够任人大造文章。这份关系、脸面、长久的思虑,还是要顾全。能屈能伸,能方能圆,唐其琛更多的是给自己下台阶。

柯礼微微松气,幸好,不是理性全无,他点头,“我马上去办。”走时又想起了件事,他迟疑许久,还是斟酌的问出口“唐总,花还要订吗?”

唐其琛沉下去的情绪又涌上了心烦意燥,躁意的后续,就是隐隐的挫败与无奈。他忍了又忍,深叹一口气。

“不订了。”

唐耀从办公室出来后,云淡风轻的姿态一直保持着,穿过办公区,在众人小心翼翼但又万分好奇的隐晦打量里,脸上的那点伤并不妨碍他的风度翩翩。直到走去没什么人的电梯旁,唐耀整个人也垮了下来。下颚的闷痛越发膨胀,嘴角也麻木了,用舌尖一抵腔壁,还能尝到血腥气。

唐耀手撑着墙,头埋得很低,弓着背也是没了刚才的意气风发。他察觉到脚步声的靠近,拧头一看,温以宁原来没有走。

唐耀的阴郁之色一扫而空,痞笑望着她“我说是为了你挨揍,信吗?”

有什么不信的,刚才不都看见了么。

两人坐电梯下到停车场,唐耀的车里有医药箱,一般的碘伏药膏都备齐全了。清理下巴的伤口时,唐耀一直喊疼,龇牙咧嘴的不是很配合。温以宁压根不好下手抹药,挺不耐烦的说了句“再动你就自个儿弄。”

唐耀立刻老实了。清理完,他挑眉说“我刚才算不算任你摆布啊?”

温以宁的目光顿时如临大敌,人也往后挪了挪。

唐耀不敢大幅度的笑,见了血的伤还真是疼。他眼睛向下弯,很明显的笑意,“你别怪我哥,男人之间偶用武力也是很正常的。”

温以宁气不打一处来,“正常个鬼啊!”

唐耀笑眼下压的更明显,“好,我答应你,以后再不打架了。”温以宁刚要反驳,他就把人往外推,“去给我开车,我为你受的伤,今天跟你混了。”

英俊的脸上写了牛皮糖三个字,撕都撕不下来。温以宁无奈问“你司机呢?”

“我没带他来。”唐耀往椅背一躺,“你看我脸都肿了,开车不安全。”

死乞白赖的苦肉计,硬是把温以宁留了下来当车夫。车子驶出停车场,外头的光线明亮的多。从后视镜里,温以宁也看清了唐耀的脸,伤的确实不轻。

她心里一团缠缠绕绕的纱,纠在一起乱的很。

唐耀这天倒是没怎么惹她了,安安静静的坐在后座,到了目的地也是很礼貌的跟她道别。温以宁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但半吊子的气还没松一半,没几天,唐耀追人的攻势便越来越猛烈起来。

粉色的香槟玫瑰换成了正红色的黑美人,一束束跟火把似的往她办公室里送。下班的点准时来接,人本就帅气,又开着张扬的跑车,随便在人堆里一杵都是很耀眼的。温以宁真是怕了他,做贼似的混在大队伍里开溜。

唐耀也是好脾气,反正不催不逼的,就是一个痴心汉的形象。放开了手脚这么一追,同事都以为两人有什么了。

“恭喜啊以宁!”

“你和耀总早就认识了?藏的可真够深的。”

“你还上什么班儿呢,回去当少奶奶好了。”

温以宁被这些或善意或意味深长的流言搅得心力交瘁。这才几天,人都快成神经质了。陈飒从台湾出差回来,这天把人叫到办公室,看她黑眼圈都深了几度的样子,皱了皱眉头问“需不需要休病假?”

温以宁说“不需要,我没事儿的。”

陈飒对情况倒是一清二楚,她本来就是很直接的人,她说“如果你觉得耀总不错,可以试试。女人被追求不是很正常吗?互有好感的话,接触了解也没什么。你也不用顾忌办公室恋情,亚汇一向开明,没有这方面的限定。”

温以宁愣愣然。

“找个依靠,也挺好。”陈飒莞尔一笑,对她抬抬头,“唐总和柯礼去欧洲验收新的生产线了,这周的例会取消,你手上应该暂时没有太多事。平日要早点下班都可以,不用跟我说了,我批准。”

陈飒的人生准则就是“及时行乐”四个字。换句话说,她压根就不相信,也不屑于什么破镜重圆的剧情。破了的镜子,怎么重圆?就算能圆起来,那也是横七竖八贴了难看的胶布,膈应人。都是红尘男女,谁还没有几个爱上一匹野马,但家里没有草原的故事呢。

朋友归朋友,但陈飒心底里,还是希望她的爱徒有一段崭新的感情。

温以宁不知是听进了她的话,还是对唐耀亮了什么牌,反正在一次下班,破天荒的跟唐耀一起坐车离开公司后,第二天起,唐耀便再没有来送过花儿、开车跑车接人的殷勤了。

大家翘首以盼,喜闻乐见,总是能自己编写出故事的续集。

都说,温以宁和唐耀是达成共识,低调的在一起啦。

——

周五晚,唐其琛抵达机场,老余候了许久,见老板一上车就闭眼似是熟睡,心里还感慨,再有钱有权,也不是钢筋铁骨啊。就这一个月,都不知道送他往返机场多少次了。

柯礼坐副驾,轻声对老余说“冷气开小一点,唐总这几天在国外一直是带病工作的。”

老余照做,心里也是无奈,“唐总这胃病,不休息个一年半载,是养不好的。”

都是老熟人了,柯礼和老余之间也能说上几句体己话,“还一年半载,半个月的假期都空不出来。集团前两年是运行体系的优化改革,这两年,又在创新产品的生产线,从上到下,从政到商,四面八方的关系要打点,怎么少的了唐总。”

老余哎的一声叹气,“也不年轻了,成个家,有夫人照顾也会好的多。”

柯礼笑了下,“也许快了。”

老余把温度调到二十八,红灯停车时问“那要不送唐总去陈医生那儿看看?”

“去不了。”柯礼亦无奈,“明天中午还得回老爷子那吃饭,才一上午时间就别折腾他了,送他回浦东,让他休息倒倒时差。”

都说上好一会的话了,后座的唐其琛倦色满面一直都没醒。回公寓后,唐其琛这一觉睡到第二天十点。他的工作手机被柯礼关了,真要有急事,一般就联系那只私人电话。唐其琛太久没这么好好睡上一觉了,醒来后,头疼也减轻不少。

老爷子最近让他回去吃饭的频率增多,每回去唐耀也都在。可能老爷子心里,还美滋滋的维系着兄友弟恭的面子工程。

这是两人拳脚相向后的第一次见面。

唐其琛见着人,拍肩寒暄,唐耀顺着话,开朗健谈。彼此避而不谈那次的不堪,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唐老爷子年龄大了,也没那么多正事儿要谈,偶尔提点两句,唐其琛都谦逊的应着。轮到唐耀这儿,他的满意之情更甚,时不时的念叨“要是你们能携手为亚汇效力就好了。”

唐耀笑着说“有大哥在,亚汇已经是顶级了。”

“其琛很好,但就是太辛苦。你呀,能帮衬帮衬,他也没那么累。”老爷子长叹短调。

唐耀说“大哥做事从来都是游刃有余,怎么会辛苦?”

唐其琛视线停在他脸上半秒,然后看向老爷子,淡笑着答“在其位,谋其事。比起爷爷那时候,我这不算辛苦。”

老爷子老话重提,“可也要对自己的事上点心,老大不小了,就没一个合你心意的姑娘?啊?这点你就比不上你弟弟,小耀,你上回说喜欢的那姑娘,谈到什么程度了?”

唐耀挺坦然的一笑,“谈婚论嫁的程度了。”

唐其琛猛地一瞥眼,眉目间的暗潮涌动。

“快了,我倒也想。”唐耀避开他的视线,话里留有余地,“我再努把劲。”

保姆适时过来,说菜已备齐。走去餐厅时,唐其琛在最后,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唐耀的肩,沉声说“你,过来。”

唐耀脚步渐慢,两人就停在原地。

身高体魄都相当,但唐其琛肃着脸色时,还是显得深沉许多。他负手环搭在胸口,唇抿成薄薄的一条线,眼神是冷透又洞察的,每一秒,都像是在审阅对方,要把唐耀的心思一根一根掰扯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