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其琛笑了下,“她还告状。”
“别笑。”景安阳皱着眉头说“老大不小的人了,还拎不清楚呢?为了个外人,跟自己人置什么气!”
唐其琛的笑意敛了一半,平静问“谁告诉您的。”
“你那天晚上和安安起争执的动静那么大,我想不知道都难。”景安阳干脆直接说了“你公司的人就这么金贵?求人办事,去吃个饭都不行了?你还在这儿出什么头?”
另一半的笑意也敛了起来,唐其琛问“她做错事了还不能说?”
“不能。”景安阳正了正脸色,“你不能为了别的女人去跟安安为难。”
“不管男人女人,谁碰到这种蠢事,我都一视同仁。”唐其琛也没服这个软,嘴角微抿,下颚的线条拉紧了些,他问“妈,您到底想说什么?”
景安阳问“你是不是对那女孩儿有意思?”
静了两秒,唐其琛竟无奈地笑了起来,“这就叫有意思?”
景安阳不置可否。
他的神情反倒放松了下来,心里的想法一点一点地聚拢,某种感知愈发清晰。唐其琛忽然起了念头,皱眉问“妈,我要是结婚,就不能和别的对象了?”
景安阳神色动了动,似是考虑了一会,说“那倒不至于。我就是觉得,有合适的就在身边,有什么不好?你工作忙,安安工作也忙。虽然我不是很喜欢她那娱乐圈的工作,但她做得这么出色,一定是有分寸的。唐家和安家的联系也不是一朝一日,这十几年的合作都这么过来的,亲上加亲,对你也有帮助。”
这话说得很客观,也是这么个道理。唐其琛深谙其中牵扯,没有执反对意见。他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复杂太严肃,一码归一码,感情是感情,他心里有数。但对着母亲,有些话不能说太深,老太太在家太闲,事事顺遂,就只记挂着这些儿女情长了。
唐其琛调侃了一句“您也说了,她一明星全年没休息,真结了婚,在一起也没个几天,您还想不想抱孙子了?”
这话正中红心。景安阳还真犹豫了几秒,但态度依然坚持“你就给我贫,要就真给我领个儿媳妇回来,生个孙女儿给我,我也烦念叨,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唐其琛笑了下,眉目清隽,眼角勾出的弧度是往上翘着的。
景安阳没被他忽悠住,认真道“唐耀是个什么人,你比我更清楚。我都以为他会死在美国,没想到还真混了出来。他的明耀科创,在国外声名大噪,现在回国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唐其琛坐在餐桌前,低头吹凉保姆刚给他盛的一碗汤。
他没说话。
“你一直在提的产能结构升级和改革,想往人工智能以及航天领域的分子材料上发展,董事会上迟迟没有通过。我听你爷爷的口气,呵。”景安阳不屑且冷傲,看向唐其琛时,眼神是认真且郑重的。
“这是唐耀的根基,他靠这个博取你爷爷的青睐,进入亚汇集团的董事会,也不是没有可能。”
唐其琛慢条斯理地喝完这碗汤,才放下碗勺说“随意。”
“你心里有数就行。”景安阳不再多说,未雨绸缪总是好的。她把话题正了过来,不高兴地敲了敲桌面“回答我的问题。”
唐其琛挑了挑眉,“嗯?”
“你为了一女员工跟安安翻脸,你什么意思?”
唐其琛笑了起来,方才的沉闷气氛一扫而空,他的眼廓是温润的,重新拾起的笑容如沐春风,“我这还没做什么,您就这么紧张了。我要真想有点意思,您是不打算让我进这家门了吗?”
景安阳一时拿捏不准,索性负气道“对,就不让进。”
唐其琛握着勺子的手指轻轻一松,瓷勺跌入碟子里,清脆一响。
他淡声说“那我就陪她。”
——
温以宁本只请了两天假,但陈飒说她不必急着回来上班,多休息两天。考虑到江连雪在这儿,母女俩的关系虽然一般,但到底是彼此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温以宁还是想带她转转。
温以宁陪她去逛街,江连雪的衣服都不贵,但胜在会搭配,十块钱一条的丝巾,系她脖子上也是画龙点睛的。她把人往商场里领。没挑贵的,大众品牌里给她买了两件。一件素,一件是个民族风的花袍子。穿江连雪身上是真好看。
出了商场,江连雪还在喋喋不休地怪责“我都说了不要了,你买什么买,还偷偷刷卡,你卡多啊!还不是要还信|用卡。”
温以宁瞥她一眼,“要不要给你个喇叭啊。”
“我发现你就会跟我杠,让你往东你往西,让你别买你非要买,让你回老家教书你偏往上海住小破屋。要不是我是你妈,我还以为你那老板是男狐狸精,迷了你的魂!”
温以宁挨了这顿冤枉,心里也不乐意,“什么男狐狸精,你别乱说好吗?这衣服你要不要,不要我就给丢了。”
“怎么不要。”江连雪抱紧纸袋,仰着下巴像一只斗胜的孔雀。
午饭的点,温以宁特意带她去了一个高档的餐厅。这里消费不低,专吃上海特色菜,服务员都穿着青花底的旗袍,曲径通幽跟回到民国似的。陈飒那儿有一堆的卡,时不时的丢几张给温以宁。温以宁挑的都是快过期的,不用也浪费。
点完菜,江连雪打量了眼这地方,“呵,浮夸。”
“吃你的。”温以宁知道她嘴巴毒,但其实眼角眉梢的高兴藏不住,已经饶有兴趣地研究起茶杯上的花纹了。
菜上了一半儿,两人开吃,对话的内容三句不离争论,倒是她们母女俩一贯的风格。就在这时,江连雪抬起头,眼睛一直盯着后面,诶了声,“那人认识你?”
“嗯?”温以宁嚼着丸子,回过头一看,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
朝她走来的,老熟人,高明朗。身边还跟了好几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性,看样子也是来用餐的。
走近了,高明朗笑眯眯地打招呼“哟,巧啊,小温。”
温以宁扯了扯嘴角,“高总好。”
“吃饭呐这。”高明朗食指往桌上比了个圈,“好菜啊,这位是?”
“我妈妈。”温以宁答得很冷淡。
高明朗作惊讶状,“哦!年轻!年轻!你像你妈,难怪生得漂亮。”
这话略为不友好,江连雪放下筷子,挂着笑,望着他。
高明朗自来熟,一手搭在温以宁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捏了捏,“浪费机会了,我应该把秦君叫来的。”他扭头对着一行同伴提声说“秦君子,认识?最近心情低落,情伤。哎呀,求爱不成,朝思暮想,前两天喝酒的时候还跟我说,几十年没做过少年梦了,那晚做了个激烈的,全是她,见着没,亚汇集团的美女发言人。”
同行的人笑声纷纷,近桌的顾客也往这边打量私语。
温以宁捏着筷子的手指按出了青白色,生生给忍住了。高明朗笑笑,直起了身,走之前又对江连雪说“老姐,你真生了个好女儿,好多男人喜欢她,真的。她对付男人可有一套了,棒。”
说完就招招摇摇,前呼后拥地向他们的包间走去。
安静了好久,周围顾客看热闹的目光才渐渐退去。温以宁默着一张脸,重新拿起筷子,“吃。”
江连雪没动,也跟没事人一样聊了聊“这谁啊?衣服穿得还挺好看啊。”
“我之前公司的领导。”
“哦,他就是你说的那个,常常给你小鞋穿的高总?”
温以宁低头吃饭,囫囵咽下,没吭声。
“他刚才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江连雪情绪平平,看起来没太多想法。
“没什么,一个娱乐公司的老总,前阵子缠过我,他有老婆孩子,喜欢搞这些。我给拒绝了,他俩关系好,替朋友出气。”温以宁盛了一碗汤给江连雪,“不说这些,吃饭。”
江连雪翘着腿,靠着椅背,忽然站了起来。
“你干嘛去?”温以宁抬头。
人已走出半米,“拉屎。”
江连雪往前走,转过弯,碰到一个服务生,问他“你们厨房在哪?”
“那边。” 服务生手指着左,态度友好,“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不用。”江连雪说。
她进去厨房,又从厨房出来,左手垂在腿间,握着东西紧紧的。高明朗进去的包间就离她们那桌不远。
江连雪手握在门把上,轻轻拧开。同时,有人骤然大声喊道“哎!有刀!她手上拿了刀!”
门被江连雪推开,她走进房间,高朋满座,一桌菜肴美酒,相谈甚欢的男人们笑声不断,唯独高明朗的声音最大“臭|□□,装什么清高,都不知道被她老板睡了多少回了。”
转个头,就瞧见来了不速之客,高明朗不满道“谁让你进来的,走错地儿了!”
江连雪冷笑一声,抬手就把菜刀往桌上狠狠一劈,咚声巨响,是刀刃切进红木桌面的锋利声。她揪着高明朗的头发,狠狠往桌沿一按——
“你个臭傻逼狗东西!恶心死老娘了!”
高明朗被砸得头晕眼花,差点没吐血。待反应过来,这局面已经收拾不了了。温以宁闻声赶来,就看见几个人把江连雪堵在墙上要打她。其实拳头还没挨着,她自己跟个女猛子似的,对人又咬又踹,又撕又扯。
“别打了,别打她!!”温以宁冲上去。
高明朗火冒三丈,指着人吼“老的打不得,给我把小的按住往死里揍!”
温以宁光顾着去护江连雪,肩膀剧痛,一下两下的,差点跪地上。正乱着,又有人走进来,一道清亮的男音——“住手!”
这声音够洪亮,挨得近的一个男的回过头,顿时愣住,“……唐总。”
喧嚣瞬间按下了暂停。
温以宁忍着疼,看到了说话的这个男人,三十左右,穿着一件杏色的薄风衣,很英伦。他的表情四平八稳,丝毫不为这乱象所惊讶。
“高总,久仰大名。当中的误会咱们好好谈,别动手。这么多人为难女士也不合适。”说话时,他以笑示人,温润客气得让人挑不出刺。
有人在气喘吁吁的高明朗耳边说了几句。高明朗表情瞬变,立刻换上客气周到的姿态,走过去与之握手。
“客气。”那人周全应对。然后走到温以宁身边,蹲下来,问“受伤了么?”
温以宁目光狐疑,似乎并不认识啊。
男人还是那样舒适平静的语气,“你是亚汇的员工,我看过那次新闻发布会。”他伸手扶了她一把,声音落在耳畔“你好,我是唐耀——
唐其琛的弟弟。”
☆、一院春风意(6)
一院春风意(6)
温以宁从没在哪个场合见过、听过唐耀。甚至不知道唐其琛还有一个弟弟。唐耀做的是科技公司, 高明朗估摸也不识这人,脑子懵了才休战。这会回过味来, 依旧不肯善罢甘休。
他报警, 扣着温以宁不让走,非要出这口恶气。
这事儿真要较起真来,江连雪肯定捞不着好。再以一个故意伤害罪起诉留个案底, 最吃亏的还是温以宁。
这份上了,唐耀自然不会再劝,他扶温以宁起来的时候, 低声说了句“建议你联系律师。”
温以宁点点头,“谢谢。”
唐耀想了想,站起来,转过身又对高明朗说“高总,高高兴兴吃个饭,都是有买卖要谈的人,咱们讲究一个和气。为这些小事情败了兴致, 不值当。人姑娘带家人来这里也是阖家团圆。都是好事,各退一步都舒坦。”
高明朗牙齿都被打松了, 疼得他龇牙咧嘴。唐耀说的是这么个道理, 火气败了大半,但恶气还梗在嗓子眼。做人留一线, 日后好相见。他阴恻恻地说“唐先生, 我卖你面子。”
唐耀拍了拍他的肩,又对门口的秘书说“高总这桌饭, 我请。”
都是聪明人,给个台阶也就下来了。高明朗心说自己他妈的撞了南墙,不就那么点色心,几次三番地被这女人搅浑,见鬼了。
这个局硬是被唐耀给圆了回来。他没再多留,走之前对温以宁说“去医院检查检查。”
“谢谢你,唐先生。”温以宁喘着气说“这钱不能让你出,我没那么多现金,方便微信转你吗?”
一事归一事,别把好心当理所应当。唐耀笑了下,“好。”
两人互加了微信,但唐耀没有马上通过她的好友申请,只意味深长地留了句“温小姐,以后有机会的。”然后离开了。
没心情再吃午饭,温以宁带着江连雪打车回住处。两人也就是头发乱了,就江连雪那撒泼的架势,自己准不会吃亏。
“狗屁人渣,还敢叫警察,我还告他性骚扰呢!”
温以宁揉着发疼的肩膀,“你能不能不给我惹事儿?!”
江连雪冷声一笑,“怂包一个。”
温以宁没忍住,怒气全往心尖儿钻,“你做事不计后果的吗?今天要是高明朗他跟你死磕,你就等着吃牢饭!”
“我为你出头,你什么态度!啊?你在这过的就是这种日子?过习惯了是?我知道你非得改行的原因,这些年我没跟你提,怕你难受。但我现在看出来了,你轴劲儿上头,压根就没打算醒!”
江连雪吃了炸|药一样,气极“你妹妹死了,明白吗?以安是抑郁症跳楼自杀!跟别人没关系!法院判了的事,你还不信吗?你能不能放过自己?!”
温以宁的脸色瞬间发白,握着拳头的手指尖往肉里掐,久久没有说话。江连雪被她这死灰的模样给吓着了,知趣地闭了嘴,这一瞬间,她也像是苍老了五岁。
母女之间情绪渐淡,一个看窗外,一个兀自出神,一路无言。
温以宁回家睡了一下午,卧室门关着,把江连雪留在了客厅里。等她醒来天都黑了,拉开门,江连雪正好从外头回来。
“你去哪儿了?”温以宁嗓子哑,看到她手上提的药,一愣,“看医生去了啊?”
“手上淤青,开点消肿的。”江连雪自自然然地把塑料袋塞进行李箱里,弯着腰,背对她说“我明早就走了。”
温以宁没什么表情,嗯了声,“买票了没?”
“买了。”
温以宁回卧室,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小叠钱,“拿去用。少打点牌,久坐伤身体,你那结石病……”
“知道了知道了。”江连雪把钱接过,美滋滋地点了点数,“明早你就不用送我了啊。”
次日,温以宁回公司上班,去陈飒那儿打了个招呼。陈飒正要去开会,打量了她两眼,“病好了?”
“好了。”
“行,这几个东西你帮我搞出来。十点之前来办公室碰个头。”陈飒递给她一叠文件,“下午两点有个关于公司产品推广渠道的讨论会,准备一下,你跟我一起参加。”
只有忙起来的时候,才觉得生活又步入了正轨。一上午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一阵忙完后,温以宁才有空看手机,两小时前江连雪给她发了条微信上车了。又翻了翻好友列表,唐耀一直没有通过她的申请。正出神,同事叫她,“以宁,下午是不是你和陈经理参加会议呀?”
“嗯?对。”
“那你注意点哦。”
“怎么了?”
这个负责行政事务的女同事跟她关系不错,凑近了小声告诉她“你这两天不是休假嘛,好多事儿不知道。前天集团的高层办公例会上,闹的很不愉快呢。唐总一直想优化集团现有的产业结构,但好几个董事一致反对。谈得异常艰难,这几天公司气氛挺低压的。下午那个会祁总和肖总也参加的,你悠着点儿啊,尽量少说话。”
温以宁来亚汇半年多,确实没留意过这方面的动向。一般大企业之中的明争暗斗从来不会缺席,在ceo这个位置上待着,唐其琛确实称得上是年轻有为。但要说跟他干事儿的个个死忠,没有不对付的人,那不现实。董事会大都资历深,别的方面还好,一碰上推陈出新的政策提议,各种烦扰就来了。
就是这么个局面,谁还没点难处,温以宁是明白的。
下午,亚汇集团高层会议室,出席会议的人员无一迟到。
唐其琛是掐着点进来的,柯礼跟在他身后,一进来就让秘书去倒杯热水。自那晚之后,好几天没见着他人了。唐其琛脸色不太好,眉间倦容难掩,往那儿一坐,柯礼主持会议,几句开场简明扼要,事关集团产品的营销投放策略。
陈飒的前期准备已是面面俱到,从效果投放,品牌提升投放等各方面进行了分析阐述。最后列举了数个营销端口,这一块的分解由温以宁做汇报。完毕后,有异议的可以会上研讨。
“移动端和引擎这两个渠道我认可。同时可以覆盖bd联盟、自媒体以及视频植入。但你这个游戏的投放,是不是多余了?”发言的是董事之一肖国明。
温以宁有条有据地答“肖总你好,亚汇推广的这款产品涉及ai领域,年轻人的接受度是非常高的,而游戏的群体,正是针对这些年轻人。虽然广告费用占比高,但我们预计的效果也会是最好。”
肖总本就是反对唐其琛投资现代智能领域的董事成员之一,对这个系列的产品不太看好,但唐其琛仍是极力促成了产品的研发销售。他负责的又是经营相关,自然不会听之任之。要故意刁难是很容易的事,几个十分主观的观点,就把态度撂的明明白白了,说温以宁这份策划案不行,没有全面了解产品定位。
温以宁说“肖总,您所说的大格局的稳定,是由政策体制决定的,但我们应该就事论事,广告的最终目的就是宣传,让内容价值回归。一味追求总量考核已是被时代淘汰掉的规则。我们既不能唱衰纸媒,也不能去否认各种新媒体平台所带来的发展。流量转为利润,能聚拢人心,才是最好的。”
肖总脸色已然难看,毫不客气地点评“浮于表面的理论。”
温以宁不卑不亢地问“这份策划案的所有数据都是基于真实的反馈,哪一点让您存疑,您可以指出来,我逐一向您解释。”
她之所以说得如此自信,正是因为对这项工作百分百的用心。而肖总不愿意在这个系列产品上花费更多的投入,所谓的挑刺儿也是空泛而谈,要他列举出具体一二,还真被堵得哑口无言。
会议气氛陷入僵持。几个高层神色微凛,部长级别往下的人员,个个低着头,大气不敢喘。陈飒坐在左手边的第二个位置,也跟没事人一样,既不帮爱徒解围,也不做表态。
集团层面的会议,唐其琛在,要表态也轮不上她。
所有人都在等,等这位正主的态度。
温以宁背脊挺得直,坐在那儿不发一语。肖总抽起了烟,打火机点燃后就丢在桌面上,吞云吐雾的,也是青着一张脸。
唐其琛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个圈,看不出一丝涟漪。最后他说“我赞成肖总的意见,重新调整渠道,取消游戏端口这一项。”
沉稳有力的一句话,为这次的争执盖棺定论。唐其琛对柯礼抬了下手,柯礼点头,对众人说“继续下一个议题。”
温以宁的姿势没有变,表情也不见半分波动,她把手上的资料轻轻合上,像是在为这点可笑的坚持画上了句号。
散会,唐其琛回到办公室,柯礼把门关紧,吩咐秘书来客一律不见。他转过身一看,果然,唐其琛坐在沙发上,正闭着眼睛掐眉心。
“您还好?”柯礼给他倒了热水,“这两天的会议就没停过,肖总对您要投资的材料项目是反对意见最大的一个。他在集团待了这么多年,和几个董事的关系十分密切。”
唐其琛捧着杯子,手指一下一下摩挲着杯壁,“老功臣,这个面子还是要给。”
“您别太急,循序渐进地来,骨头老了,硬了,难啃也很正常。”柯礼知道他这段时间为这些事情够操心了,项目推进得不算顺利,磨心烧神也伤身体。
“对了,我听到话了,老爷子那边,近日提及唐耀的次数非常多,两人的联系也不少。”
唐其琛把水杯放回桌面,平静道“他回董事会是迟早的。”
柯礼愣了愣。
“你心里有个数就行。”唐其琛看他一眼。
柯礼表示明了。安静了一阵,他欲言又止,“刚才会上,以宁的观点其实……”
“她说得很好。”唐其琛神情动了动,疲倦之色也拂去大半,他点到即止,没再多说一句,而是往沙发上靠了靠,“我休息一会,半小时后让老余把车开过来。”
唐其琛晚上还有应酬,和市政委的李秘书长在揽香设了私宴。两人交情颇深,都不嗜酒,饮淡茶,聊闲语。李秘书长告诉他,市杰出青年企业家的颁奖典礼,又有其一席之位。九点左右散了局,老余问唐其琛回哪里。
唐其琛看了看时间,说“回公司。”
到了后,他吩咐老余今晚先候着。老余把车停在公司门口,“唐总,您要用车就给我电话。”
这个点了,加班的人很少,唐其琛没去自己办公室,而是到了陈飒部门。温以宁的桌子前还亮着灯,电脑就这么开着,她趴伏在桌子上,埋着脑袋像是在睡觉。等她抬起头发现唐其琛时,也不知道他在这儿看了她多久。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高一低地对视着,温以宁眼神没躲,平平静静。她头发给睡乱了,几缕贴着脸颊,松松垮垮。唐其琛先开口,问“吃饭了没有?”
温以宁把碎发捋到耳后,睡了一会儿嗓子有点哑,“没吃。”
“陈飒办公室没关。”
“我待会儿帮她关,我有钥匙。”温以宁坐直了些,说“她晚上接陈子渝去朋友家吃饭了。”
唐其琛嗯了声,也没再说话。
温以宁神色也疲倦,唐其琛站着看她时,能看见她眼睛下一圈淡淡的阴影。
“想吃饭吗?”唐其琛问。
温以宁默了默,答应,“行。”
老余出去买了趟外卖,他车开得快,送上来时都还热乎着。加米饭和配料,乱七八糟的有十几个饭盒。老余放下后就离开,温以宁瞧见这阵仗愣了半天,“点的时候没觉得有这么多啊。”
半小时前唐其琛问她想吃什么,她没半点犹豫,直接说了火锅。唐其琛当时笑了下,温以宁反应过来,还很抱歉,“不好意思,我忘了你不能吃辣。”
“点。”唐其琛说“我看上面有清汤的,我吃这个也行。”
场面其实还挺滑稽的,唐其琛这办公室也算数一数二的精英范儿,会客区直接变成了火锅店,配菜铺了满桌,送的两个火锅底料也已经烧开。两人面对面地坐着,唐其琛脱了西装,挽起衣袖还有模有样。座位有点儿矮,他腿长,跨开了,弯着腰,放了两片白菜叶和鱼丸。
温以宁是能吃辣的,头发一扎,大快朵颐。火锅店还送了喝的,一瓶橙汁和促销装的小瓶白酒。温以宁把橙汁递给唐其琛,自己拧开盖儿要倒酒,“不吃浪费。”
唐其琛也没劝阻,只说“你少喝点。你喝酒容易忘事。”
温以宁抬起头,“这话柯助理也跟我说过。我忘什么事儿了?”
唐其琛看她一眼,眼神有些许笑意,一闪即过。
温以宁闷了两口酒,话也多了起来,“当初你让我跟着陈飒学东西,你说得对,她真是个好老师。”
“她业务能力很强,只要用心带你,你会成长得很快。”
“她是好师傅。”温以宁问“还有陈子渝的爸爸,真的没有吗?”
“是。”唐其琛也没瞒着,这本来就是心照不宣的事情,陈飒自己都很坦然了。“露水姻缘,你情我愿的,她也没想让人负责。”
温以宁眉头皱了皱,“多辛苦,孩子是两人共同的责任。”
“她决定生的那一刻,就是她自己的责任了。”唐其琛声音淡。
短暂安静,两人似乎都意识到,他们之间谈这些有多不合适。温以宁只默声吃东西,肥牛卷儿沾多了辣油,她端起酒杯喝的快。喝完喉咙火热热跟小火烤着似的,人都出了汗。
唐其琛皱了皱眉“你喝酒有瘾。”
温以宁只摇头。
唐其琛食量不大,但晚上在李秘书长那也没吃几口饭,光顾着谈话,这个点还真有点饿,眼见那两碟青菜都被他烫熟吃得一颗不剩。胃里暖和和的,一天的疲倦也扫去大半。他放下碗筷,看着温以宁,看她闷头吃菜,闷声喝酒,他知道,她心里头装了事。
唐其琛刺穿她的心思,问“觉得委屈了。”
温以宁的动作停了半秒,随后继续,仍是摇头。
“那种场合,你不应该和肖总再起争执。对你没好处。”唐其琛明白她心里的疙瘩,还放不下下午开会的事。
温以宁这才硬邦邦地回“我只把事情做好。”
“比谁的嗓门大,比谁说的话多,就是好?”唐其琛语气里隐有不屑。
温以宁抬起头,直视着他,“我没错。”
“你工作不是一两年了,这点道理还没悟明白吗?肖总身份搁在那儿,你让他丢了面子,看着是你赢,但出了会议室,结果依然不会变。”唐其琛说得很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情,“陈飒能管你,他也能管你,来日方长,你没必要担这个风险,受这份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