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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德失神地盯着空荡荡的大门,低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无语地跌坐在蒲团上。圆卓急躁道:“这女人什么来历?还要劳圆德师父您几次三番和她说好话?”

无人应答。圆卓讪讪地坐了下来,不满道:“要是那女人不同意,怎么办?哼,我一众人等还要看她的脸色。”

一滴浑浊的老泪滴落下来,圆德抑不住悲痛,仰脸长叹道:“可怜天下……又要生灵涂炭了。”

圆卓仗着自己有皇家背景,心里对圆德几人处理此事的方式十分不屑,哂道:“这有什么难的?要我说,直接将此事报告朝廷,朝廷自有人来管。同不同意,还由得她吗?”

圆德右边的胖和尚圆信见他言语之间不尊重,忍不住冷冷回道:“惊动官府,只怕事情更难以收场。”

圆卓斜了一眼周围闭目不语的其他和尚,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道:“一个小泼皮,和全城的百姓,孰轻孰重?”

圆信浓眉一皱,正要反驳,却被圆德摆手制止,沉声道:“佛法讲众生平等,他若不愿,我们另想办法就是。”看了一眼圆卓,又道:“他年龄小,自然顽皮了些。但泼皮二字从我等口中说出,可是犯了口诫。”

圆卓刚晋升静域寺主持,资历尚浅,心里虽甚是不忿,却不敢多言。房间里骤然寂静了起来,一众和尚默默无言,各自想着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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沫儿脸色沉重地跟在婉娘后面,直到拐入大街,才期期艾艾道:“婉娘,他们说的约定,是要把我给那个河怪吃掉,来换洛阳城的平安,是不是?”

婉娘回过头来,似笑非笑道:“那你愿不愿意呢?”

沫儿愤愤不平,脱口道:“我不!我不想死!”

一个两三岁大的小女孩,面黄肌瘦,矮小瘦弱的身子顶着一个大脑袋,怯生生地朝沫儿伸出乌黑的小手。沫儿摸着空空的口袋,无奈地摊开手。婉娘飞快拿出一把零钱放在她的手心。

周围的乞丐一看,呼啦一声围拢上来,个个伸出手或破碗,用祈求的眼神盯着二人。沫儿高声叫道:“没有了!真没有了!”那些人却丝毫不为所动,将沫儿和婉娘围得水泄不通。一个年轻的乞丐伸手捏了捏沫儿背后的米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这里是米不?”围着的人群骚动了一下,眼睛瞬间放亮,犹如夜间发着绿光的狼眼。

沫儿没来由得打了个哆嗦。

婉娘见无法脱身,从怀中抓出一把钱币远远地抛在圈子外面,乞丐们嗷嗷叫着扑了过去,好几个人被压在了下面。

沫儿茫然地看着那些疯狂的人们,眼睛在阳光下感到一阵刺痛。

一个中年乞丐来迟了几分,地上的钱币已经被捡干净,便满脸失望,蹒跚着走开。而刚才那个瘦弱的小女孩,从墙角牵起一位佝偻着身子的老婆婆,正喜滋滋地清点手中的钱币。中年乞丐略一迟疑,飞步上去,一把推开老婆婆,抢了钱币转身就跑。

小女孩站立不稳,一个跟斗磕在旁边的大树干上,额头蹭破了皮儿,尖利地哭叫。老婆婆颤颤巍巍地抱起她,拍着她的背喃喃道:“不哭不哭,再哭就更饿了。”小女孩很快停止了哭喊,在老婆婆怀里无力地抽泣。一老一小靠着树干坐下,空洞洞的眼神看不到一丝活力。

婉娘远远地看着,幽幽道:“天灾不可怕,可怕的是在天灾到来时人性的覆灭。”沫儿只觉得后心发凉,拉着婉娘逃似的离开了街心。

〔五〕

闻香榭里闲了下来,因为已经没人定制香粉花露。城里物价飞涨,一天一个价儿,原本一文钱一个的馒头已经涨到了五文,还不一定买得到。到街上买东西已经要藏着掖着,因为四周都是饿狼般的眼睛。

而最可怕的是,瘟疫来了。天气太热,几天没吃东西的流浪汉,吃了不干净东西的乞丐,那些连续奔波了几日的逃难者,常常走着走着就倒在了街上。瘟疫是从城外传进来的还是城内开始的,已经没有人知道了,官府每天在东、南、北三市设点,免费提供汤药,可是每天死去的人仍不计其数。

沫儿飞快地瘦了下去。文清不知所以,担心不已,每次出去买东西都会尽力合着他的口味,可是沫儿食不知味,常常一个人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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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香榭里,水源还算丰盈。虽然后面的池塘水面急剧变小,已经露出周围塘底龟裂的淤泥,但浇花饮用还是够的。沫儿去后堂打了一桶水,浇在桐树的树根下,然后无精打采地躺树下的石凳上。

文清给后园的花草浇了水,满头大汗地回到前堂。婉娘正在躺椅上闭眼小憩,眯眼看到文清,道:“以后隔一天浇一次吧。水要省着点用。”

文清点点头,仰脸儿看看天,疑惑道:“今年这是怎么了?一点雨都不下,还让不让人活啊?”

沫儿偷眼看看文清,连忙闭眼装睡。文清走过在沫儿身边坐下,推他道:“你是不是病了?”转头埋怨道:“婉娘,你也不关心下沫儿,你看他都瘦成什么样儿了!”

婉娘起身,甩着手帕子道:“天气太热,我还食欲不振呢。”扭身上了楼。

沫儿见婉娘走了,睁开眼睛,折身起来说道:“文清,城里如今怎么样了?”从上次外出买米之后,沫儿再未出过闻香榭一步。

文清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很不好。听说好多官宦都逃往长安了。街上到处都是难民。”说着连连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