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愁飞道:“想必苏公子也对你更加满意。”

赵铁冷笑道:“其实全仗白兄相助。我还有一桩天大的事,办成了才算大功告成。”

温柔忍不住道:“胡说,大师兄不会是这样的人,不会叫你这人干这样的事!”

赵铁冷不去理她,转首看了看地上的厉氏兄妹一眼,然后向王小石道:“你再考虑考虑,我收拾他俩,再来听你的好消息。”

王小石道:“不必考虑了。”

赵铁冷目光一凝,“哦?”

王小石道:“我已经决定了。”

赵铁冷展颜算是一笑,“总算你知情识趣,大有前程。”说着走向厉蕉红。

王小石横闪一步,拦在厉蕉红身前,一字一句地道:“今天死的人已经太多,我不想再见到人死,何况,这个女匪首并不该死。”

赵铁冷双目神光暴涨,讥刺道:“她不该死?她生平作恶多端,正是恶贯满盈,你来护花不成?”

王小石道:“刚才我的决定便是:今天决不让你再杀人。”

赵铁冷退了一步,望定王小石,一连点了三次头,都说:“好,好,好。”

王小石仍面对赵铁冷,眼珠却向白愁飞转了一转,道:“白兄,你帮哪一边?”

白愁飞抱臂退了七步,道:“我跟你今晚是第二次相见,跟赵堂主也不过见过四次,跟他的买卖已告一段落,你和他都是我的朋友,我谁也不帮。”

温柔嗖地跃到王小石身边,愤慨地道:“我帮你──”赵铁冷双拳飞击,一脚勾跌温柔。

温柔一跌,拳已到了王小石的脸胸膛,王小石已来不及闪躲避开。

赵铁冷知道自己又要多杀一人了。

在他眼中,王小石已经是个死人。

他并不怕苏公子责怪。

因为以他所立的功,再加上明天的行动,那都是煞同侪的功劳。苏公子一向赏罚分明的,只把苏公子的师妹绊那么一跤,那是不必负任何后果的事。他又不曾连她也杀了!

他甚至觉得有些惋惜。

王小石是个人才,他看得出来。

既然人才不为他所用,不如先送他进棺材!

他等待听到王小石的骨碎声。

脸骨碎裂的声音跟胸骨碎裂的声音是不一样的:脸骨较实,胸骨较闷,比起来,还是肋骨碎折的时侯要脆利一些。

不过脸骨碎折则更刺激。

赵铁冷打碎过太多人的胸骨了,所以他喜欢打敌手的脸。

就象他打在霍董的脸上一般。

把一个跟他一起出生入死、相交多年的脸骨,和着疑及不信一齐打烂,对赵铁冷而言,是件刺激加上愉快的事。

他果然听到骨折声。

不是脸骨,不是肋骨,而是腕骨。

是他自己的左手手腕发出来的声响。

清脆悦耳。

“卜”的一响。

王小石右手还是搭在剑上。

剑柄占剑身的三分之一长,剑镶略圆,剑鞘古雅,看不见剑身,但剑柄却微弯,缘头呈刀口状,发出一淡如翠玉的微芒。乍眼看去,像是一把刀、一柄剑连在一起。

可是王小石未曾拔剑。

他也没有闪躲。

他的左手掌沿准、迅捷地切在赵铁冷的左手腕上,“卜”的一声,那手腕就软垂了下去。

王小石五指一撮,抬腕刁住赵铁冷的右拳。

赵铁冷突然收手。

他狠狠地盯了王小石一眼。

然后他用右手扶着左手,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掌声。

白愁飞拍掌。

“好武功。”白愁飞衷心地道:“我知道你武功高,却不知道居然还可以不动剑,就伤了他。我还妄想以为可以从你剑法中觑出你的师承,你有意要留他一只手腕,不然,他就只剩下一对脚来逃跑了。”

温柔听不明白。

因为她看不清楚。

动手那一瞬间,太快了。

“其实你这样做,对赵铁冷只有好处,”白愁飞道,“他若像个没事的人儿,你想精明如雷总堂主,会不生疑窦吗?这倒让他顺利领功了。”

“象他那么深沉的人,就算我不伤他,他也会故布疑阵,来自圆其说。”王小石道:“我只是不喜欢他为达到目的,杀太多人,造太多孽,我只想教训教训他。”

“其时今晚杀人最多的是我不是他。”白愁飞笑望着他:“这样就够你一辈子忙的了。”

王小石摊摊手道:“我还年轻,我不在乎。”

温柔一双剪水的秋瞳,溜去看看白愁飞,又溜来瞧瞧王小石,只说:“怪人,怪人,一屋的怪人,一地的怪人,一对怪人。”

白愁飞剔着眉问:“温姑娘又何以到这怪人的地方来?”

温柔以为白愁飞是正正经经地在问她,那至少让她有被重视的感觉,便舐了舐红唇,两颊的小酒涡隐现又隐,道:“我师父和爹、妈,要我到京城去助师兄,我一路玩赏着来,听说这儿拐带小孩,闹得很凶,连几员大官的儿女也失踪了,好不容易才查得线索,到屋脊上伏着,就这样──”白愁飞打趣道:“就这样给人掀下来。”

温柔玉手往纤腰一叉,怒目嗔道:“嘿,掀我下来?本姑娘要是──”王小石突然叫道:“小心──”只听“嗡”的一响,窗棂“格”的一声。

温柔只觉发上一凉,一人飞扑而至,温柔在千忙百忙间,一时也忘了是什么招式,攻出了七招八招,那人一张手把她搂了下来,伏到地上去。

烛光顿灭。

烛光未熄前一瞬,另一人已在叱声中登上屋顶。

时月已偏西,月色如银,恰自屋瓦上那一个破洞洒下来,房内不致全黑。

温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还是压着她。

一阵强烈的男子息。

温柔本来还在挣动,正要破口大骂,忽然也懂事起来,静了下来。

上屋顶的人又似一阵烟飞落惠里来。

温柔觉得这个人的身法比幽灵还轻。

那和身覆罩着她的人也一跃而起。

温柔一度觉得自己跌入了山的抱里,可是那山又开了她。

她迷迷糊糊地站了起来,那幽灵般的白衣人已点亮了烛光。

今晚,房里的烛光,已经熄灭过三次。

第一次,是温柔的自天而降,刀劈烛光,陷入了众人的包围里。

第二次,是大变遽生,赵铁冷和白愁飞几乎杀了一屋子的人,还冒出了个王小石。

这是第三次灭烛。

烛光再燃起的时侯,又是怎么一景象呢?

温柔忽然觉得:每一次烛光重亮,都像掀开重重的夜幕,以一双温柔的手,唤起自己的再一次苏醒。

那么,烛光初亮的时候,蒙蒙晃晃,算是曙色、黎明,还是醒之边缘?

杯子。

王小石在看一只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