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舆在洛阳的熟人很多,不仅有亲朋,还有同僚故旧,赵含章打算不论这段时间跟着赵长舆处理信件文书,知道该找哪些人报丧。
好在她虽不太认路,赵二郎却是知道的。
他们报丧,有和陶圩一样出门亲自接的,有派了管家下人出来接的,也有闭门不见的。
不管是遇到何种情状,赵含章都带着赵二郎磕一个头,只当是替赵长舆答谢这个世界了。
跟在后面的青年们看着忍不住落泪,王四娘更是哭得像个泪人,等到了王家大门,见他们家竟然闭门不出,她气得不行,上前就要砸门,“阿父到底在想什么?”
王玄忙拦住她,“阿父不在家,家中下人怕是不敢做主。”
第41章 不辜负
他正要上前去接,大门突然打开,一身素衣道袍的女子带着人走了出来。
王玄脚步一顿,蹙眉,“二姐姐?”
王四娘眼睛一亮,连忙迎上去,“二姐姐。”
王二娘淡然的冲妹妹略一点头,走到赵含章面前,伸手接过一条白麻布,低声安慰道:“节哀顺变。”
赵含章抬头看了她一眼,深深的叩下,起身带着赵二郎离开去下一家。
王二娘目送他们姐弟两个走远,握紧了手中的白麻布,这世道,谁又能真正的安稳呢?
过了王家,不等赵含章姐弟到各家府邸,各家便已经知道赵长舆昨夜薨逝了,有人早早便开了大门等着,等看到赵含章姐弟,不等人到跟前便自己先哭着迎了上去。
而此时,皇宫里,傅祗也在哭,他坐倒在地,拿着赵长舆的折子问皇帝和东海王,“此等挑拨离间之言,陛下和王爷为何会相信?峤森森如千丈松,在任期间殚精竭虑,各王叛乱,百姓流离失所,多仰仗他调度才给离乱的百姓一个安居之所,自河间王死后,他更是一直敦促朝廷尽早做出决断,以免内外受困,他既已早早表态,又怎会私下写信传此相悖的想法?”
“陛下,王爷,莫不要被人挑拨坏了情分啊,伪造此信的人心肠歹毒,不仅是挑拨上蔡伯与陛下,与王爷的关系,也是在挑拨陛下和王爷的关系啊。”
年轻的皇帝听闻,眼泪落下,让人将折子拿上来,越看他哭得越厉害,忍不住走下龙椅去握东海王的手,“王叔请看,上蔡伯言之有理,我们不能被这等小人挑拨离间啊。”
东海王伸手接过折子,看完后慨然一叹,“昨日突然听到那样的传闻,又收到了密信,深恨赵长舆挑拨之心,可今日看来,是我误会他了。”
傅祗哭道:“陛下,赵长舆已于昨夜薨逝了。”
皇帝大惊,“什么?那这折子……”
傅祗落泪低头,悲戚道:“此是遗折。”
朝堂之上顿时叹息一片,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每个人都掉了两滴泪,好似都很伤心。
东海王也很伤心的样子,叹息道:“没想到竟如此的不巧,昨日马家恩过去守着赵家,倒是便宜了他,让他能见上蔡伯最后一面。”
他话锋一转道:“不过此等背后挑拨离间之人还是可恶,既然有假信在手,外又有流言,不如详查,将这幕后之人揪出来,我大晋朗朗乾坤之下,怎容得下这样的魑魅魍魉?”
皇帝张了张嘴,忙去看其他大臣。
众人都避开了皇帝的目光。
傅祗沉吟道:“当务之急是为上蔡伯治丧,王爷,让守在赵家附近的士兵退回吧,赵家也好治丧。”
皇帝回神,连忙道:“对对,当务之急是治丧,快来人,立即去赵家看一看,可有何事是朕等可以帮忙的。”
傅祗指点道:“上蔡伯有安社稷之功,请陛下拟定谥号,允他奏折所请。”
皇帝连连点头,“好,好,朕记得先帝曾为他拟定谥号‘简’……”
皇帝不知道造假信的是谁,但东海王紧抓不放,他只有一种担心,恐怕他这一番舞剑,想指的是他。
他真的不知道赵长舆真实的想法吗?
他三番五次的派人去劝说赵长舆改口,东海王会不知道他被赵长舆一再的拒绝吗?
但收到假信后他还是直接派兵去围了赵家,只怕目的是在赵长舆的家财上。
对支持他的赵长舆尚且如此心狠,更何况是对他的人?
皇帝忧心不已,只想拖延一些时间好想应对之法。
赵峤……死得太快了,若他不死,这火短期内还烧不到他这里。
皇帝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想法摇去,他扶额沉思,片刻后道:“便用先帝给他定的谥号吧,下旨让赵济袭为上蔡伯。”
众人应下。
东海王心中冷笑,以为不谈此事他便不查了?
赵长舆一死,他倒成了笑柄,东海王心中积着一股气没处撒,自然不肯如此轻易放过皇帝。
那假信,多半是皇帝的人搞出来的。
东海王大踏步离开,外面已是一片悲戚,不论是士族官员,还是普通百姓,都知道昨夜赵长舆薨逝了。
他素有清名,在百姓中声望极高,东海王一出皇宫便听到了大街小巷传来的哭声,待听清楚哭的是什么,脸色瞬间铁青。
而此时,傅祗拿到了皇帝的圣旨便急忙而出,看到走在前面的王衍,他立即上前一把扯住他,“夷甫,王爷呢?”
被拉住的王衍一脸懵,“王爷早走了,你不知吗?”
傅祗当然知道,但这不耽误他假装不知道,见四周站着的同僚都竖起耳朵听,他不由“哎呀”一声,跺脚道:“怎能就让王爷这么走了?夷甫,你怎不劝一劝?”
“长舆临终都在忧虑国事,最怕的便是王爷和陛下因此事生出误会来,夷甫和王爷关系亲近,还请夷甫代为说和,王爷深查此事本没有错,但最后若查到陛下这边来,不仅伤了长舆的心,世人也不会相信的。”
王衍不太在意的一笑道:“傅中书多虑了,丁是丁,卯是卯,王爷不是指鹿为马之人。”
他不是指鹿为马的人才怪,他要是实事求是,又怎会去围了赵家?
傅祗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我等自然知道王爷不是那种人,但世人不知啊,长舆不管是在民间还是士族里名声都极佳,昨日王爷围了赵家,昨晚长舆便薨逝了,传出去只怕于王爷名声有碍。”
见王衍还是一副不愿蹚浑水的样子,傅祗便压低了声音道:“今日赵家姐弟已经报丧,现在满京城的人恐怕都知道此事了,夷甫不如出去听一听民声再做决定?”
王衍微微正色了一些,他看了一眼傅祗,最后拱了拱手后带人出宫。
到了大街上,果然随处可见议论悲戚之人。
王衍皱紧了眉头。
跟着王衍一起跑到大街上的官员见状,忙问道:“王司马,这如何是好?王爷此时正烦闷,若是传到他耳边,又是一场官司。”
王衍就叹气道:“俗事繁杂,心绪就难免乱,罢了,我们去劝一劝王爷吧,心平和些也利于养生。”
第42章 脱险
一直到傍晚,赵含章才带着赵二郎到了傅家门前,傅祗早早在家门口等着了,她人才跪下,他便上前将人扶住,叹息一声道:“难为你们两个孩子了。”
他取了一条麻布条,绑在了手臂上,幽幽地叹了一声,“回去吧,今日陛下已下旨厚葬你祖父,礼部的人也已过去辅助治丧,有什么要求,你只管提。”
赵含章一听,便知道事情到这一步算如了赵长舆的愿,赵家平安了。
她长出一口气,冲着傅祗深深一拜,“多谢傅祖父。”
傅祗看向傅庭涵,“送三娘和二郎回去吧,你是孙女婿,也该在赵家尽孝,不必急着回来。”
傅庭涵应下,上前扶住脸色发白的赵含章,她今天走了一天,跪了一天,也饿了一天,身体再好也扛不住啊。
“我们坐车回去吧。”
“坐我的车,坐我的车,”王四娘从后面跑上来,指着她的牛车道:“坐我的车,平稳。”
赵含章谢过,扶着傅庭涵的手便上了车,赵二郎一脸懵懂的跟着上去,他到现在都还觉得在梦中。
他不由靠近姐姐,挤着她小声问,“阿姐,天亮以后是不是就醒了?”
赵含章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天已经亮一天了,这不是梦。”
赵二郎身子一僵,“那祖父……”
赵含章道:“祖父去和父亲团圆了。”
她指着天幕上不知何时出现的星星道:“看到没,他们变成了星星在天上守护着我们呢。”
赵二郎仰着脖子看天空,呆呆的道:“星星和星星之间隔得这么远,祖父和阿爹能坐在一起吃饭吗?”
“能吧,”赵含章道:“现在天还不够黑,所以看到的星星稀少,等黑了,漫天都是星星,你再抬头看,密密麻麻凑在一起的就是一家人,别说吃饭,睡觉都能凑在一起。”
赵二郎一听,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如此祖父就不寂寞了,等我死了,我也要去找祖父,我想和他一起吃饭,一起骑马,还想他夸我,我最近都很听阿娘的话了,又认得了两个字……”
赵含章安静的听着,将他抱进怀里,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后背,“是啊,最近二郎很乖的。”
王四娘在一旁听得眼泪汪汪的,忍不住和兄长抱怨,“东海王太恶了,世人都知道那信是伪造的,偏他查也不查就……”
“慎言,”王玄低声呵斥道:“再乱言,我禁你的足。”
王四娘委屈的嘟了嘟嘴,不过还是老实的闭上了嘴巴。
王氏兄妹把赵含章姐弟送回到赵宅门口,后面跟着的青年们也都停下了脚步。
赵含章拉着赵二郎站定,对着这些陪他们姐弟俩走了一天的青年们深深一揖。
青年们见状,纷纷回礼。
赵含章看向王玄和王四娘,轻声道:“多谢。”
王玄叹气道:“赵公大义,我等受之有愧。”
傅庭涵也对着大家行礼,“今日多谢大家的帮忙了。”
有青年拱了拱手道:“傅大郎君记在心里,以后还我们一杯水酒就是。”
赵宅的大门已经挂上了白布和白幡,灯笼也都换成了白色的。
有下人看见赵含章和赵二郎回来,立即迎上来,“三娘,二郎,灵堂已经设好,全家都在那里守灵哭丧呢。”
赵含章微微颔首,“我们这就去。”
下人便一脸为难的看着傅庭涵,“傅大郎君……”
赵含章瞥了他一眼后道:“他今夜也留在此处为祖父守
灵,成伯呢?”
下人忙道:“成伯在灵堂那里呢。”
赵含章便拉着傅庭涵和赵二郎去灵堂。
灵堂已经设好,赵长舆已经被收殓放进棺椁之中,只是未曾合棺。
赵济正领着一家人哭灵,王氏看到姐弟两个回来,一直惶恐不安的心瞬间安定下来,她扑上前去抱住赵含章上下看,“没受伤吧?”
赵含章安抚她,“没有,今日很平安。”
王氏抹掉脸上的泪,将人拉到灵前,“快给你祖父上香。”
赵济等姐弟二人上完了香才上前焦急的问,“外面情况如何?”
赵含章:“赵家危机已除,伯父应该已经收到陛下的旨意了吧?”
赵济呼出一口气,“是,东海王虽退兵了,但我心中还是不安,外面情况还好吧?”
赵含章“嗯”了一声道:“今日多亏了王眉子和王四娘,有许多青年才俊相随护佑,相信从今日后,不管是东海王还是皇帝,再对赵家出手都要权衡一二了。”
赵济惊讶,“王玄?我们家和王衍没多少交情吧?”
是啊,从您的称呼就可以看出来了,时下对还算尊重和有好感的人,大家都喜欢直接称字,王玄字眉子,不管是赵含章还是原身赵三娘,称呼他时不是叫王大郎,便是叫王眉子。
不过赵家和王家的确关系一般,赵含章也不在意,看了一圈后问,“不知叔祖父在何处?”
赵济,“丧礼有许多事要做,父亲正在和成伯商量,你累了一天,先下去休息吧,这是第一晚,晚上还得你和二郎守灵呢。”
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傅庭涵,他沉吟片刻,“长容……”
“我会让人为他准备一间客房,他有孝心,也不是外人,已经决定今晚随我们一起守灵。”
便是一直不太喜欢这门亲事的赵济都不由的对傅庭涵心生好感,谁不喜欢孝顺又知礼,还上心的女婿呢?
哪怕这是侄女婿。
赵济温和的道:“他也跟着你奔波一天了,先下去用饭休息吧。”
赵含章点头应下,把哭得眼睛通红的王氏也给带走了。
一家四口在清怡阁里用饭。
她饿了一天,但此时并没有胃口,所以坐着看桌上的饭菜发呆。
傅庭涵见了,扭头和下人道:“去盛碗白粥来。”
他把白粥放在赵含章前面,轻声劝道:“吃白粥吧,好歹让胃好受点。”
赵含章接过,吃了两口后和青姑道:“派人去叔祖父那里候着,看见成伯出来便请他过来。”
青姑应下。
赵含章问:“今日汲先生和赵驹没来过吗?”
(本章完)
第43章 旧相识
“都来过了,”王氏道:“来上香,还哭灵了,只是很快就被你叔祖父带走,说是要商议要事,唉,你祖父的事就他们两个知道。”
王氏对这两人不太关心,她更关心成伯,“三娘,你得把成伯要过来,你那些嫁妆虽然都整理出来了,可还有一部分在你祖父的院里,须得成伯取出来。”
那只是明面上的嫁妆,真正的好东西是在外面的。
不过赵含章还是点了点头,她心里已有打算,她得先见一见汲渊。
赵二郎还小,又是孩子心性,王氏担惊受怕一天,也疲累得不行,赵含章没有让他们守全夜,让青姑几个扶着他们回去休息。
下人们也都退下,除了守在门口的两个外,灵堂里只剩下赵含章和傅庭涵。
傅庭涵也换了一身孝服,他没有拿丧杖,服的是仅次于斩衰的齐衰,继承了赵长舆爵位的赵济也不过服此丧而已。
也是因此,赵家上下才没拦着他跟着赵含章一起守灵,作为姑爷,他肯服小功就已经够孝顺了,他现在直接服齐衰,就是多有挑剔的赵仲舆和赵济都挑不出一点儿错处来。
傅庭涵给灯添油,又坐回赵含章旁边,低声道:“你要不要眯一下?从昨晚到现在,你一天两夜没睡。”
赵含章:“大脑皮层极度活跃,一时睡不着,你也一直没合眼,要不要靠一下?”
傅庭涵想了想后道:“不如我们说说话?倾诉可以散情绪,情绪散去应该就可以入睡了。”
赵含章无意识的抓了一把黍稷梗丢进火盆里,“说什么呢?”
傅庭涵顿了顿后道:“我没想到你对赵家感情这么深了。”
明明一直惦记着回去的是她,对这里的人割舍不下的也是她。
赵含章垂下眼眸看着自己葱白的手指,但反过来便可见手心和指腹间的茧,这是小姑娘读书习武留下的茧子,和她一样,小姑娘一直努力的活着,努力的想要自己活得更好,让身边的人过得更好一点儿。
“赵长舆对我很好,”赵含章道:“其心善,其品方正,对陌生人我们都会有同理心,何况我们朝夕相处一个多月。”
赵含章又不是冷漠的人,这一个多月赵长舆处处为她谋算,哪怕知道他为的是自己的亲孙女,亲孙子,但她在这具身体里,自己亲身体验的,她怎么可能分得开?
傅庭涵伸手抓了一把黍稷梗给她,低声问道:“现在,你还想回去吗?”
赵含章扭头看他,“当然,我对这里的人有感情,但并不妨碍我依然想回去。”
她眯了眯眼,“傅教授不想回去吗?”
傅庭涵叹息一声道:“我想,但我觉得可操作性很小,我不希望你抱太大的希望,我不想你太过失望。”
赵含章便坐直了身体,定定的看着他,“傅教授,我们以前认识?”
傅庭涵便抬头冲她笑了笑,只是嘴角的笑容有点儿苦涩,“我初高中都是在二十二中念的。”
“可我是二十四中……”赵含章说到这里一顿,二十四中就在二十二中的对面,两个学校门对门,连成绩都是你追我赶,颇有种王不见王的架势。
二十二中啊……
赵含章久远的记忆被翻出来,她惊讶的看向傅庭涵,“你就是二十二中那个和我同一年跳级升学的同学?”
傅庭涵:“是,初中两年,每年期末考试,不是你第一,就是我第一。”
“第三年,你跳级上了高中,就那么巧,我也跳级上高中,第一个学期,你第一名,我第二名。”傅庭涵盯着她的眼睛看,沉默了下来。
赵含章也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睛,轻笑一声,“啊,想起来了,后来你一直是第一名吧?我偶尔听同学们提起过,二十二中有一个很厉害的学生,每个学期都是全市第一名,甩开第二名好远的,听说后来直接去了大学的少年班。”
傅庭涵垂下眼眸道:“那是因为你留级了……”
当时赵含章出车祸,出院后两个眼睛都看不见了,复健加上熟悉盲文,她几乎是从零开始,再回到学校已经落后一级。
赵含章一脸惊讶的看着他,“所以傅教授一直认识我?”
傅庭涵没有否认。
赵含章有些尴尬,想到她在学校里的名声,觉得有损她少年时期的威名,于是找补道:“我其实一直挺知礼温和的。”
傅庭涵忍不住笑,目光柔和的看着她,“我知道,你会伸脚踹金老师,是因为他太烦人了。”
赵含章:“……你怎么知道我是伸脚踹的?他一直说的是我推的。”
“所以我作证说的是没看见你推人。”
赵含章一言难尽的看着他,“那个匿名为我作证的人是你?”
“本来是不必要匿名的,但主任说我和你们同校任教,公开了不好,反正大家都信任我,所以采用了我的证词,只是向两位当事人隐去了我的名字。”
赵含章就真心实意的道:“多谢,当时要不是你作证,离开学校的恐怕就是我了。”
所以其实傅庭涵一直知道她?那……
“那来前相亲的事……”
傅庭涵转开话题,“赵长舆给你留下这么多东西,你都能拿到手吗?”
赵含章看着他红透的耳朵,定定的看了一会儿后道,“嗯,问题不大,汲渊不背刺就行。”
聊了一通,赵含章大脑放松下来,还真的困了,她眼睛慢慢合起来,脑袋一点一点的。
傅庭涵见她脑袋要往下垂落,忙伸出手去捧住,轻轻的往自己这边带,让她靠在了自己肩膀上。
赵含章无意识的睁开了一下眼睛,见是他便又闭了起来。
傅庭涵见她闭着眼睛睡着,提着的心慢慢放下来,肩膀也放松了下来,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傅庭涵低头看着这张记忆中熟悉的脸,一时有些恍惚,他不止一次的在校门口和她遇上,就隔着一条街,每一次她身边都围了好多人,大家都很喜欢和她交朋友,每次他从她眼前走过,都能听见她爽朗的笑声
傅庭涵伸出手指想要点一下她的脸颊,还未碰到,赵含章的脑袋突然动了一下,他立即收回手,正襟危坐……
晚上八点见
(本章完)
第44章 商议
赵含章努力的睁开一条缝,粗麻布让脸颊感觉到粗糙,她撑着起身,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躺在了傅庭涵的腿上。
她揉了揉自己的脸,抬头去看傅庭涵。
傅庭涵靠在身后的柱子上正睡得沉,赵含章看到他眼底发青,眉头轻皱,连忙起身坐直。
但不知是不是一个姿势保持久了,她半边身子都有些麻,一坐直,身体便不受控制的往边上一倒,直接倒在了傅庭涵身上。
傅庭涵一下睁开眼睛,手已经扶住她。
赵大娘姐妹三个进来便看到傅庭涵将赵含章整个人抱在怀里,三人一惊,赵大娘忙背过身去,还拉着赵二娘和赵四娘转身。
但俩人身子被转过去了,头却一直回头看,赵二娘还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赵含章揉着大腿想要站起来,那酸爽,让她嘶了一声。
傅庭涵也觉得麻,但他还是没出声,扶着赵含章起身,淡淡的瞥了一眼站在灵堂门口的三人。
赵含章一脸莫名的看着她们,“外面的院子很好看吗?进来吧。”
赵大娘三个这才转过身来,见俩人还是靠在一起,便移开目光,“三妹妹,你去梳洗用饭吧,这儿我们来守。”
赵含章揉开麻意,先上前上了一炷香,烧了一把黍稷梗才应下。
傅庭涵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往外走。
赵二娘看着俩人肩并肩离开,疑惑,“傅大郎君为何这么喜欢三妹妹?”
之前每日都上门来,昨日那样的危险也不离不弃,更是陪着她守灵服孝,不是才见面不久吗?
却为何一副情深不渝的样子?
赵四娘:“或许是因为有所图谋?现今家里最富有的就是三姐姐了吧?”
赵含章领着傅庭涵去客房,让赵才照顾他,她这才回屋去。
听荷打了水给她洗脸,低声道:“三娘,汲先生在西角门外等您。”
赵含章点头应下,只略略整理头发就往西角门去。
西角门在大房一侧,靠近的是赵长舆的书房,她一路过去,只零星遇到几个下人,他们看见赵含章都低着头行礼,等赵含章走过才抬起头来。
赵含章往外走,问听荷,“这边的人都是成伯安排的吗?”
“是,遵照您的吩咐,早早换成了我们的人,他们都在拟定的陪嫁名单上。”
赵含章这才满意的点头。
守着西角门的门房看到赵含章,一句话也不问,悄悄开了门,自己先出去看了一圈,确定安全才让赵含章出去。
一辆牛车停在巷子不远处,正好挡住了巷口。
赵含章对听荷点了点头,自己上前。
车夫抬起头来,赵含章才看到斗笠下是赵驹的脸。
赵含章:……倒也不必如此吧?
她扶着赵驹的手上车,车厢里坐着汲渊,看见她,他立即避到一旁,弯着腰仓促行礼,“女郎节哀顺变。”
赵含章坐下,抬头看了他一眼,“先生早猜到了?”
汲渊叹息道:“赵宅被围后风平浪静,我便猜到了郎主的破解之法。”
赵含章沉默了一下,“城西那边怎样了?”
“女郎放心,人和财物都很好。”
赵含章:“昨日叔祖找你们有何吩咐?”
汲渊:“正要与女郎商议,二老太爷留我,又让赵驹去将赵家养的部曲都调进城来。”
赵含章沉吟片刻,“有劳汲先生先留在叔祖身边,助他们父子尽早管好赵家。”
汲渊眉头一扬,“不知期限到何时?”
“等丧礼结束,我会和叔祖提起扶棺回乡的事,到时候我会和他要千里叔叔护送我们姐弟,汲先生可随我们同行,也可以直接辞去幕僚之责。”
赵驹是赵家的部曲,身契在赵家,不是自由身,但汲渊却是自由身。
他原先效力的赵长舆死了,他可以另外择主的,他要走,赵仲舆拦不住。
要紧的是赵驹。
赵长舆一死,名义上他就属于新的家主赵仲舆或者新的上蔡伯赵济了。
不过只要能把他带到扶棺回乡的队伍中,那赵驹就属于她了。
赵含章就没想过继续和二房一个锅里吃饭。
汲渊有些惊讶,“女郎要离开洛阳,独自支立门庭?”
“不行吗?”
汲渊沉吟,“女郎到底是女子,行事多有不便,而二郎又敦厚老实,若无宗亲照应,只怕……”
赵含章道:“先生,我叔祖的为人和脾性您都知道,我手上有这么多人和财物,一日两日可以不被发现,但时日一长,他不会察觉不到,到时候恐怕心生怨忿。”
“您看大晋现在情状,内外交困,外部且不说,皇室倾轧不断,不就是因为心不平吗?”赵含章道:“我避开他,不仅是为我们姐弟的安危着想,也是想维持住赵氏的平和。”
汲渊:“何不趁着重孝期成亲?”
“从前晚和昨日傅大郎君的表现看,便是为女郎粉身碎骨他也是甘愿的,女郎大可以趁此机会光明正大的带着嫁妆出嫁,”汲渊道:“嫁妆等早已梳理好,重孝期间一切从简,都用不到三月,婚事即刻就能办。”
赵含章蹙眉,“那扶棺回乡的事……”
“在下已经听说,昨晚傅大郎君陪同女郎一起守灵,服的是齐衰,他既然都愿意为郎主服如此重孝,扶棺回乡之事自然也愿意。”
赵含章沉思。
汲渊还是认为此时出嫁更顺理成章,赵长舆给赵含章留的那些东西都可以趁此机会合法合理的到达傅家,掌握在赵含章手中。
汲渊目光炯炯的看着她。
赵含章是一个很擅长听取别人意见的人,“我回去找傅大郎君商议一二。”
汲渊放松的笑起来。
以傅大郎君对他们女郎的上心程度,他肯定会答应的,就看傅家那边愿不愿意了。
赵含章沉吟道:“不管重孝期出嫁与否,我都要扶棺回乡的,我们的人不能留在洛阳了,还请汲先生操劳,让城西的人收拾一下行李回汝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