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名蓝袍年轻男子走上几步,揭开江遇舟的棉被,看了一看,面色凝重,向那老者道:“请王先生看看病人。”那老者愁眉苦脸,倒像是自己病了一般,迳到一张椅子上坐了,双目一闭,却不理会。
金如铜忍不住问道:“这是给我师兄找来的先生么?”那蓝袍男子向他微微一笑:“不错。这位便是王有常。请王先生施以妙手,救治病人,我等必会重谢。”
金如铜不禁心头一惊,这“王有常”大名远播,师父井一梁曾多次提到,乃是武林中第一位神医,人称“转世华佗”。方才阿娇小蔻出门,原来却是去请他来给江遇舟治病的。只不知这两名年轻英俊的男子又是什么来历?瞧情形是与天女会一路的,莫非便是武林中人人同情的“男奴”?
那王有常眼皮不抬,道:“倘若我不治呢?”
阿娇道:“医者父母心。你要不治,可就没人治得了你啦。”言间虽然神态温和,但威胁之意,自是一听即知。王有常眉头更皱,长吁短叹,更不开口。小蔻在一旁柳眉倒竖,看样子随时便要打人。另一名青袍男子道:“阿娇,莫要吓人。王先生,你是治不了这病么?”
王有常冷笑一声:“他受此剑伤,至少已经三个时辰。能撑住三个时辰不死,我自有法子救他活命。可是能不能治是一回事,治不治又是一回事。”
众人听他此言,又喜又忧。青袍男子笑道:“只要救得我这位朋友活命,王先生但有所求,无不从命。”王有常摇了摇头:“我一无所求。你们有本事把老夫擒来,却没本事让老夫救人。”
阿娇怒道:“莫非你不想活了么?”王有常双目睁开:“妖女,我姓王的岂是贪生怕死之辈?”阿娇更怒:“你……”手指抬起。她若要制王有常于死地实是易如反掌,但此时有求于人,一念转回,收回抡音指,陪笑道:“你好得很,我很喜欢。想必与你家嫂夫人很恩爱吧?”王有常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阿娇笑道:“天女会以拯救天下苦难姐妹为己任。我忝居天责使者一职,你要仔细瞧一瞧我。”王有常道:“我瞧你做什么?”话虽如此,眼光到底忍不住在阿娇脸上照了一照。阿娇道:“很好,很好。你看我们这位病人伤得如何?”王有常沉吟道:“在下没仔细看。但方才瞄了一眼伤口,恐怕是伤及了小肠。”
金如铜提起心来,暗道:“肠子断了,可如何能活?”自然而然想到师父与师姐,倘若知道江师兄此时情形,那可当真不知如何伤心气恼。他们必会埋怨楚杉杉,说不定便将“丰功伟绩”杀得一个不剩。一念及此,眼光溜向楚杉杉,只见楚杉杉静静坐在江遇舟床边,脸色阴晴不定,如涛走云飞,令人不由自主心生关注。金如铜不禁暗暗叹息:“不怪江师兄,大师姐虽然也不算丑陋,但与这位墨菊香剑相比,那就差了许多。再说,对待江师兄,好像也没有如此关心。”

阿娇继续问王有常道:“有法治么?”
王有常躲不开她的眼光,老老实实道:“这等伤势,老夫却也治过几人。用头发作线,仔细缝好,谅无大碍。”
屋内众人均松一口气。金如铜忍不住笑道:“你这位老先生也当然有趣,早说能治,何必把我们先吓一吓?”他却没想到阿娇正以“死心术”控制着王有常,金如铜一插言,王有常顿时醒回神来,一惊之后,霍然站起,良声道:“老夫身在正义盟,与天女妖会势不两立。你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要我救人,断无可能!”
他早闻天女会“死心术”的厉害,是以一进门便双目不睁,不料一不小心,还是跌进圈套。这时不禁后怕,心想死心术果然了得,方才这妖女若是要自己抹脖子自杀,恐怕自己也绝不会有半点犹豫。又想她们潜居在此,定是要对正义盟不利,便又道:“嘿嘿,你们的胆量,老夫倒也佩服。不过湖南乃是正义盟总部所在,老夫被你们擒来,相信正义盟同道很快便能找来。你们若是杀了老夫,最好把老夫埋起来,免得自己难以逃脱!”
众人一时拿不定主意。楚杉杉站起身来,走到当间,忽然向王有常着地跪倒。小蔻惊道:“姐姐,做什么?”阿娇也道:“妹妹!”天女会教规女贵男贱,女子绝不容向男子跪拜。非但如此,便是女子之间,也不轻行跪拜之礼,会中女子,除了圣母,不拜任何人。楚杉杉已经由阿娇、舒莹二人作引,加入天女会,眼下向王有常行此大礼,大是违背教规,阿娇、小蔻连那两名年青男子均神色大变。
楚杉杉双目含泪,微笑道:“王先生,这位江公子身受如此重伤,全因我连累所致。今日我甘愿以一命换一命,你治好了他,我自刎相谢。他是昆仑派井一梁的女婿,也是你们正义盟中人,我是天女会中人。你救了正义盟一人,杀了天女会一人,毫无违背正义盟规矩之处。请王先生答应!”砰的一声,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
阿娇、小蔻均哼了一声,神色一瞬间冷若冰霜。阿娇道:“楚杉杉,你为了一个男奴,不惜向鄙俗男子磕头,连我也被你连累了!”转身走出门去。小蔻向楚杉杉怒目而视,也跟着出去。那两名年青男子都默默走出。
金如铜浑然不解,心道:“不就是磕个头么?有什么大不了?”忍痛走到王有常面前也跪下了,说道:“郎中,在下不是天女会的,我是病人的师弟,在昆仑派学艺。今日求你救救我师兄。你倘若不救,那也没法子。”王有常眨了眨眼,吸了口气,正自决断。那小童眼神均是同情之意,轻轻拽了拽王有常的衣袖。王有常问楚杉杉:“倘若我仍是不治呢?”
楚杉杉叹道:“治也在先生,不治也在先生。先生不必担心,我定会求姐妹们放过你,以你有用之躯,能多救些病人。”王有常神色凝重,半晌点了点头道:“姑娘,这病人,我治。话说在前头,老夫并非贪生怕死,只是听了姑娘之言,大受感动。”弯腰请楚杉杉、金如铜站起,来到床前给江遇舟诊视。
他搭住江遇舟脉搏,半晌叹道:“天女会的抡音指力果然了得。病人的昏睡穴道被封,倒少受许多苦痛。”原来先前阿娇见江遇舟痛得死去活来,已悄悄制住他穴道。那王有常解开江遇舟衣裳,命小童用浇酒、棉布擦洗干净伤口,取出一柄小小银刀,将伤口轻轻划大了两寸,拨开伤口,仔细查看,说道:“这一剑虽是伤了肠子,却没有全断,这便好治。”金如铜看得心惊肉跳,闻言略松一口气。
王有常更命楚杉杉拔下数根头发作线,以弯针引线,将小肠断处缝合。金如铜心道:“江湖之中惯见鲜血,原本寻常。但像转世华佗这般见血法,却另当别论了。”看他缝线结扣,便如老太太绣花般娴熟,心中佩服之极。
那王有常将病人小肠导回腹中,轻轻捋按。小童上前再将伤口擦洗干净,仍以头发为线缝合。而后在伤处敷以药粉,盖上净布,以布条拦腰扎住。待王有常长出一口气时,楚杉杉、金如铜知道大功告成,均是又惊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