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身后呼呼风响,吉、兰二人又已攻到。邢鉴辙并不转身,反手挥出钢叉,当当两响,将二人兵器全接下了,接着一招“小翻鹞”,右腿反踢,砰砰两声,两人均中,兰莽菊跌出七尺,吉万秋身子不过几十斤,这一跤足足跌到两丈之外。他半空中想翻过身来,以便两脚先落地,哪知挨的这一脚含有阴劲,他四肢皆麻,偏偏不听使唤。又是嗵嗵两声,二人先后落地,爬起身来,面面相觑,均不敢相信自己均身负极高武功,于对方却直如儿戏。
邢鉴辙奔进屋中,却见一个绝色女子歪在一张熊皮上,长发拖地,神情萎顿,但双目活泼泼的,满是喜悦之情,正是舒莹。抢上前去,大喜之下,竟然流下泪来,笑道:“原来他们骗我的,你没事,你没事!刚才我叫你你为什么不答应?是不是生我的气了?”但说话之间,他便已知究竟,伸出左手,在舒莹前心后背拍了两下,解了她被点的哑穴,舒莹啊呀一声,缓过气来,向门外一指:“快杀了这两个人!”
邢鉴辙稍显犹豫,舒莹道:“怎么,他们刚才不是想杀了你么?更想杀了我!”邢鉴辙叹口气,笑道:“这不好了么?他们杀不了我们,我们也就不必杀他们了。”舒莹怒道:“你还是不肯听我的话么?放他们走了,他们转眼就会叫来好多人,邢大少爷武功好高么?谁也打不过你了么?”
邢鉴辙见她粉颜朱容,早没了主意,听她这般说,点头道:“不错,来几个真正的高手,我还是打不过的,你等我。”转身出了板棚。
却见吉、兰二人已逃出十余丈。吉万秋轻功了得,在兰莽菊前面三丈多,兰莽菊叫道:“吉兄,等等我,等等我!他娘的,那小子不过侥幸胜了咱们一招半式……”回头之间瞥见邢鉴辙追来,反而顿住脚步,叫道:“他娘的,老子跟你拚了……”见吉万秋逃得更快,顿知不对,续道:“……那可划不来!”转身又跑。
邢鉴辙抄起一团雪,在掌心一捏,便成了硬硬的一块,再捏一块,相继扔出。果然兰莽菊听到风声,回身架起双斧,啪的一响,第一块雪团被他挡住,兰莽菊道:“哈哈,老子毕竟不瓤……”一语未毕,第二块雪团又到,啪的一声,正中前额。兰莽菊仰面躺倒,兀自道:“你小子……”可惜“你小子”究竟如何,因他已然昏迷,无从分解。
邢鉴辙道:“吉老爷子,留下来罢。”呼呼两枚雪球掷出。吉万秋轻功不俗,听到风声,略略一闪,足下如同安了弹簧一般,急窜丈余,两枚雪球毕竟松软,不能及远,扑扑落入雪地之中。邢鉴辙皱眉道:“得罪了。”刷的一声,钢叉脱手,端的是疾若流星,正中吉万秋后心,吉万秋大叫一声:“好剑法!”扑倒毙命。
邢鉴辙慢慢走过去,叹道:“你倒是认得我这招‘投笔从戎’,唉,可惜,可惜。”从他身上拔下钢叉来,眼见他后心上鲜血汩汩流出,两缕热气一冒,便结成血冰,只觉得说不出的难过,摇了摇头,提着钢叉向回走。
兰莽菊皮粗肉厚,这当儿已然清醒过来,可见了邢鉴辙这等武功,哪里还敢再跑,眼望着他一步步走近,惊恐到极处,突然间哈哈笑起来:“老子当真不知天高地厚,心想自己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总得做点好事,免得给江湖上那帮混蛋瞧得低了。他妈的,老子这个念头真是错到姥姥家母猪栏里,邢远程这混帐王八蛋骗得老子跟天女会斗,他却奶奶个熊当了天女会妖女的老公公!老骗子!老王八蛋!”邢鉴辙在他面前站住,脸显愠色。兰莽菊自知难以得活,硬着头皮更骂道:“老子倒背手撒尿,就不服你!你邢家祖宗十八代,代代男盗女娼!”
邢鉴辙叹道:“你说的不错。我……确实给邢家门楣抹黑了,累得他们也这般受你辱骂。”
江湖之中,落入对方手里,对方若是武功远远胜出,则往往要在失败者身上试用各种杀招。兰莽菊之所以肆无忌惮大骂,为的就是激起邢鉴辙怒气,让他给自己来一个一叉毙命,免得吃那无穷无尽的零碎苦头。他忽然听邢鉴辙说出这话来,反而大为恐惧,怔了一怔,凄然笑道:“老子打是打不过你,也不劳你动手了。”反手一斧,向自己天灵上劈去。
他的斧锋甫及头皮,邢鉴辙出手如电,左手拇食二指捏住斧锤,兰莽菊用力一夺,丝毫难动,顿时灰心之极,笑道:“罢了罢了。老子既落到你手里,你只管千刀万剐,老子叫唤一声,就他妈不是人种!”
邢鉴辙满面歉疚之意,陪笑道:“兰寨主,咱们一起求求舒姑娘,看她怎么说,如何?”
兰莽菊简直不相信自己耳朵,呆了一呆,嘿嘿笑道:“让我去求天女会的妖女?老子……老子识时务者为俊杰,那倒也并非不可……”
两人还未转来到板棚前,却听脚步嚓嚓,舒莹先已出来。兰莽菊只觉得眼前一亮,但这亮光似乎不是来自地上皑皑的白雪,而是来自舒莹浑然天成的丽质,以及身上隐隐笼罩着的一层光辉。兰莽菊心里念叨:“妈的,这小妖娘果然不寻常,方才还没注意到她竟有这等美貌。煞神爷爷保佑小的,教这小妖女猪油蒙心神智不清,放过小的一条生路。”虽是极力壮胆,但两条腿却不由得哆嗦起来,又想:“天女会的妖术果然厉害,我只不过仔细看了她一眼,就不自禁害怕起来,可见此恶不除,武林黑白两道无有宁日。”
只听邢鉴辙惊道:“阿莹,你的身子,怎么敢出来?快进屋去!”
舒莹脸显恐惧之色:“你快杀了这人,我一见他就害怕!”纤纤素手指着的,自然是兰莽菊了。兰莽菊但见她这一急一惊让人说不出的怜惜,好似若是不听她的,便天理难容,竟觉得自己确实该死之极,点头道:“不劳他大驾,我自己来罢。”挥斧便抹自己脖子。舒莹两点漆目盯着他眼睛,无限委屈地道:“你真这般听话么?那么刚才为什么对我一点也不客气,说什么若是我不说出天女会的秘密,你便要杀了我?”
兰莽菊跺足道:“我他娘的冲撞天女,真是万死莫赎。我追悔不迭,唯有以死相报!请天女放心,我咽气之前,定当心里存想天女恩德。”舒莹点头道:“好了,你知道错了,这便去罢。”兰莽菊道:“是!”更不迟疑,斧锋划进颈中。
却听邢鉴辙一声长叹:“阿莹,你好不容易才恢复三分真元,何必再耗费心力?”
兰莽菊一个机伶,清醒过来,斧头离开自家脖子,疼得呲牙咧嘴。但心中的惊惧,比脖子上的疼痛尤甚:“幸亏前面老子听了吉万秋的话,一抢进板棚便不由分说点了这妖女的穴道,否则让她施出法术来,哪里还有命在?吉万秋说话大有道理。他奶奶的,他自号万古千秋富贵刀,此时果然‘万古千秋’了,便是明证。”不敢再看舒莹一眼,扔了双斧,大声道:“他奶奶的,老子是来求你小妖女饶命的。你小妖女看在老子好不容易长成这么大的份上,饶了老子吧!”这人不愧叫做“毛难堵”,此千古一绝之求情辞令,非毛难堵不能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