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张微微一笑,说道:“不可,你们只管老老实实回答官兵老爷的话好啦。”
舒莹看得明白,轻声道:“这尼姑来头不正,与楚张好象有一小手。”邢鉴辙道:“不愧天权使者,一眼之下,便知底细。狂狮楚张生性风流,这尼姑法号有妙,乃楚张情人之一。”舒莹道:“到底是从前的正义盟少盟主,连人家的风流掌故,都如数家珍。”
两人说话,便没听清郑东丰、唐西功如何向赫连迟答的话。只听赫连迟道:“那也不成!西域不查问你们的关文来历,我西夏却偏偏要查。你们都给我下马来!”
却听有妙喝道:“好大的狗胆!也不看看我们是什么来头!”楚张笑道:“你不说你什么来头,人家怎知你什么来头?”自怀中取出一个牛皮纸袋,道:“小东,让这王八蛋瞧瞧。”手一挥,那纸袋平平飞起,如有物托,飘行四丈,稳稳落在郑东丰手上。邢鉴辙低声道:“好一手遣神使鬼!阿莹,这人武功只怕真在我之上。”舒莹眉头微皱,道:“当家的,你不抽袋烟么?”
楚张的话,赫连迟自是听到,不禁勃然大怒,刚想发作,郑东丰已将信封递来。赫连迟只向信封上的漆章看了一眼,便大显异色,抽出里面的信瓢瞧了两眼,面色大变,赶忙将信装了,还给郑东丰,向楚张抱拳低头道:“小的该死,有眼不识泰山!”楚张微微一笑,道:“那你自己挖了眼睛吧。”赫连迟道:“这……这……”咚的跪了下来,“小人上有老下有小,请老爷开恩!”楚张哈哈大笑道:“看把你吓的!你听清了,我不是什么老爷,我是天王老子!”手掌一挥,“前进!”郑东丰、唐西功大声道:“前进!”
“驾”、“奶奶的熊”、“嘟噜儿”、“叮铃铃”“汪汪”、“喀喀”各种杂音又起,却都掩不住楚张哈哈哈的大笑声,卷起滚滚黄尘,陆续穿过关门。
邢舒二人在路边怯怯让着,看着两名劲装青年过去了,楚张过去了,有妙过去了,穿着花花绿绿却偏偏头带金箍的头佗过去了,牵着藏犬的六名绿裤黑衣客过去了,和尚过去了,背大葫芦的道士过去了。忽然间舒莹低呼一声,捏紧邢鉴辙的肩膀。邢鉴辙目光一凝,便知究竟,却见人群里夹了一辆囚车,一名女子双腕拴了铁链,被吊在顶杠上,双足也被铁链拴在边框上,披头散发,耷拉着脑袋,身上白衣都是斑斑血迹。囚车跟着人群马队飞奔,上下颠簸,那女子便也跟着晃晃荡荡,看来已经昏迷。
邢鉴辙回头紧抓舒莹手腕,沉声道:“不可惊慌!”终于待得这飙人马过去,舒莹哽声道:“是阿娇!她怎么也来西域了,又是怎么被擒住了?”邢鉴辙拉着骆驼,低头上路,一边小声道:“阿娇?是你说过的那个天责使者么?”舒莹早乱了心神,眼泪落下:“可不是!我一向拿她当作亲妹妹看待。她一定是出来找我,却不料落入楚张手中!”
邢鉴辙道:“你先不要着急,咱们慢慢设法。”舒莹道:“一定得设法救她!”邢鉴辙慢慢道:“一定设法。”

两人待行出一程,估计西夏官兵不会加以注意、楚张等人也不会发现时,邢鉴辙跳上骆驼,催着快奔。他们既有前面卷起的黄尘雪雾作引,跟踪起来,倒无须费神。骆驼耐力极强,素称沙漠之舟,善能久跑,楚张之伙既有马匹,也有行人,还有囚车,一时速度快,却不能久奔,因此一个多时辰之后,反而离楚张之伙近了一些。二人不敢过于接近,乃放慢速度。
又追出一程,见前面出现一个市镇,这便是马莲井了。见楚张等人停了下来,分成几股,进了街上几家饭馆打尖。一时咋咋呼呼,远远便能听到。二人等了好久,见他们陆续出来汇合,仍向东南而去。
邢鉴辙道:“白天动手救人,无异于找死。咱们慢慢跟着等机会才好。此事急不得,我们也进镇用些饭菜。”
两人慢慢上前,进了一家饭馆,却见里面椅倒桌翻,一片狼籍,店伙们正忙着收拾,显然刚才被搅和得不轻。说来奇怪,饭店被砸,理应埋怨愤怒才是,可他们人人喜气洋洋。只听一个胖店伙道:“这伙人好不有趣,砸坏什么东西,就赔十倍价钱!什么毛病啊这是?”另一个瘦店伙道:“可惜他们没把咱们这店一把火烧了,否则咱们不就发了?”一个厨娘道:“嗬,隔壁那家牛肉面馆进的客人更有意思,他们叫马大胖的婆娘喝酒,喝一杯给一个金元宝。嚯,马大胖的婆娘一口气喝了十杯,我的妈呀,真真正正给了十个金元宝!你们去看看,那婆娘到这会儿还搂着金元宝叫亲亲老头子哪!你们说这婆娘下贱不下贱?”胖店伙道:“啧啧,要是给你十个元宝,你恐怕跟人家睡觉都肯呢。”厨娘怒道:“胖三,你这张嘴是腿叉子么?这样编排老娘!”挥起手中一个扫桌子的炊帚便打。却一下看见邢鉴辙、舒莹二人站在门口,立即笑盈盈道:“二位客官,跟刚才那些人是一伙的么?用些什么?”
舒莹没好气道:“我们跟他们不是一伙的。来两碗面!”厨娘再瞧他们一眼,脸色一下变了,懒洋洋道:“本店忙得很,没工夫做你们这单小生意了,别处去吧。”舒莹道:“你说什么?刚才不还问我们要用些什么吗?”那胖店伙上前两步,与厨娘并排堵在门上,瞪眼道:“店是我们开的,想不想做生意,你们管得着吗?去去去!”舒莹本来绝不会跟这号角色认真,但眼下情绪极差,右手中指屈握,向那胖店伙眉心弹去。她使的这一招名叫“丧心指”,是天女会高职女官独有的功夫,以内力发出,无形无息,弹中人身,那人便从此神智不清,六亲不辨,当真厉害非凡。舒莹虽然仅存了一分内力,但对付这样一个人物,自然随心所欲。邢鉴辙心下一惊,叫道:“哪有你们这样做生意的,门缝里看人,还把人看扁了不成?”食指向胖店伙一指,一股指力到处,登时将舒莹的“丧心指”解了。回手扯住舒莹手腕,道:“老婆子,走,不在这店里吃饭,让他们挣不上钱,喝西北风去!”
胖店伙浑不知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小圈,嘁的笑道:“哎哟喂,这是哪里的屎克螂打哈欠哪,真是好大的口气儿!爷们摆开八仙桌,招待四方客,什么客人没见过,可就是怕喝西北风!喏,这张饼是大客吃剩的,给了你们吧。”扔出大半张饼来。舒莹气得简直要发抖,邢鉴辙左手紧握她手掌,慢慢弯下腰来,右手将饼拣了,转身走向骆驼。厨娘道:“胖三,你给狗吃了狗还会摇摇尾巴汪汪两声。”邢鉴辙又是暗暗在舒莹手腕上一捏,叹口气道:“谢谢啦。”
厨娘、瘦店伙、不瘦不胖店伙等均一齐大笑,笑声很愉快,在笑声里传递着自己不屑于跟这穷夫妻一般见识的大量,以及乐善好施的积德之心。
舒莹爬上骆驼,邢鉴辙道:“走吧。”却听吧嗒吧嗒蹄声缓缓而至,两人看时,却正是“墨菊香剑”楚杉杉骑马踽踽到来,到了跟前,将马缰扔给小跑出来迎接的胖店伙,说道:“给马上最好的草料。有酒么?”两道冷冷的目光却向邢舒二人一扫。邢鉴辙牵了骆驼,含含糊糊道:“老婆子,坐稳喽啊,走咧。咳咳咳,咳咳咳……”一边咳嗽,一边安了一锅烟点上,离开店门。只听胖厨娘的声音:“哟,这位小姐,可用些什么?本店菜肴丰富,花样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