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游海愤愤道:“那么在我母亲用极毒药水头皮上刺下‘三千烦恼何时休,金光宝寺自可留’十四个字的,也不是贵寺的秃……师父吗?”
知空身后一名中年僧人明业大为不岔,插话道:“三千烦恼丝,缠绕门外人。依小僧之见,想必令堂年事既高,看破红尘,欲皈依我佛。倘若真如施主所说是为人所剃,那么这位剃度之人行善不留名,小僧着实仰慕得紧。阿弥佗佛!”
龙游海再也忍不住,叫道:“秃驴,接我一招!”他本来坐在条凳上,竟然直接掠起,呼的便到了明业跟前,右掌前左掌后,向明业递出。明业双目一亮,也是双掌齐出,迎了上去。哪知龙游海这一招另有奥妙,左掌一偏,后发先至,向明业右胁拍到。明业一惊之际,龙游海右掌击向他头顶“百会”穴。这一招叫做“风云际会”,拳意全在“虚实”二字,明业不识究竟,一招之间,已然着道。却见人影一闪,“啪”的一声,龙游海右腕被一柄折扇架开,正是风云堡主霍金南出手化解明业危厄。龙游海怒道:“来得好!”舍了明业,一招“飞龙在天”,扑向霍金南。霍金南拱手笑道:“龙兄且住。”身形忽然退开丈余。龙游海扑得快,他退得更快,“大漠十八峰”二当家洪双奇看得明白,暗道:难怪风云堡数十年屹立江湖不倒,这霍堡主武功明显高出姓龙的许多。
龙游海喝道:“姓霍的,你要多管闲事吗?”
霍金南笑道:“不敢不敢。兄弟来金光宝寺求见众位高僧,事出紧急,请龙兄待在下说完了正事,再施展龙家绝妙无双的‘龙爪手’,大伙儿一睹风采,那也不敢稍有打搅。”
龙游海道:“莫非龙某说的就不是正事?”
霍金南仍笑道:“龙老夫人只是被人剃去了头发,在下的七夫人却……却被人套了一件铁制贞操裤。在下特来请教知空大师。”
知空皱眉道:“霍施主所言,老衲着实不明就里。堡主的七夫人穿了条什么样的裤子直裰,这个……这个似乎……霍堡主不妨去别处问问。”
原来这知空自小出家,从未听过“贞操裤”等等,假若这三个字写在纸上,他自是一见便知,听在耳中,却委实想不到这上面去,心里很有些不悦:你霍金南好不可笑,你七夫人也好,八夫人也罢,穿裙子固然可喜,穿裤子也未尝不行,但将这些事来说给我和尚听,总是太过不敬佛门了一些。进而想到这四派中已有两派说明来意,但无非尽是些发式、裤样的小事,更认定他们是联合前来挑衅,遂道:“金光宝寺自老衲以下,为求强身健体,大多僧众功课之余,练了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在武林门派许多好手眼中,自是不足一哂。但说到一任别人欺侮,那也并非那么容易。”寺中僧众遵守寺规,方才明业让龙游海占了上风,守在知空身后的七名僧众心下极为不岔,但方丈未曾发话,自不便出言挑战,这时听了方丈一语,人人不由自主加重了鼻息,长长出了一口气。霍金南长叹一声,说道:“俗话说,求人不怕丑,怕丑不求人。在下这点颜面,也只好顾不得了。”当下将七房小妾如何被人捉去,怎样被逼着锁上铁制短裤,以及上面写着的十二个字等等备述了。众人听得又是好笑,又是惊奇。马帮江一刀虽没有三妻四妾,但家中也有好几名侍婢,问道:“不知堡主共有几房夫人?”这话极是不敬,好在霍金南知他土匪出身,不一定是有恶意,苦笑道:“江帮主见笑了,在下娶得六位偏房,加上原配,便只有这七位了。刚才说的便是一房最小的。”
江一刀点头道:“烧刀子是老的好,娘们儿是小的好,那位下手的朋友可真是专往人心窝里捅刀子了。”霍金南听他这话的确说到自己心窝里了,但到底是出言过于粗俗,也不接口,仍向知空道:“霍某人也知道贵寺高僧持心清修,不至于跟在下开这样无聊的玩笑。但那十二个字当真实实在在,在下想之不通,只好请教方丈了。”
知空叹道:“阿弥佗佛,这话可从哪里说起?”心想寺中弟子众多,难免良莠不齐,也不敢一口咬定与己无关。见洪双奇一直没有说话,看来似乎不是来找碴儿的,便道,“不知大漠十八峰光驾敝寺,又有何见教?”
洪双奇起身道:“指教是不敢当的。敝帮大当家程大哥有一爱女,正值妙龄,才貌双全……”忽听一人道:“是啊,在下也曾听到过‘大漠明珠’的美名,洪二当家是要说媒吗?那可不该到金光寺来。”
洪双奇脸色剧变,听说话的声音像是从江一刀身后的帮众中传出,撒目看时,却没见到端倪,叫道:“是谁在这里胡说八道?给老子站出来!”
却见众人面面相觑,江一刀冷笑道:“只有你自己说话啊,闹什么玄虚?”
洪双奇一看众人神色,果真刚才那人的话好似只有自己听到,不由得心下一凛:原来这里有人会传音入密?
吸了口气,接着道:“不错,江湖朋友给我们这位侄女起了个外号,叫做大漠明珠。程大哥对此女自是爱惜之极。今日在下便是前来请教方丈,贵寺若有弟子不遵佛法,做出些不知羞耻的事来,那便如何?”
知空道:“阿弥佗佛。敝寺戒律甚严,僧众若有违犯,自然按寺规处置。洪二当家说的什么‘不知羞耻’云云,那是什么?”
洪双奇道:“假若我那侄女在温泉中沐浴,有个和尚偷看,我侄女出声喝骂,那和尚却抢了她的衣裳便跑,那便该当何罪?”
知空道:“罪过罪过!淫为万恶之首。如若真如施主所说,按敝寺规矩,该处此僧笞杖一百,面壁三年。”
洪双奇道:“但是假若我那侄女武功不凡,追上这个贼和尚,挖了他的眼珠,扭断了他的双手,那么按大师所见,该是不该?”
知空站起身来,双手合什,叹道:“阿弥佗佛,虽说那僧人犯有过错,可如此惩治,总归太过于苛狠了些。”
洪双奇行礼道:“如此倒要请大师恕罪了。”知空一怔,却见洪双奇手一挥,身后一名大汉解开面前一个大口袋扎口绳,提出一个人来。他从山门处便扛进这口袋,至此时众人方知里面装的居然是一个人。但见此人满面血污,双目处是两个血痂干透的窟窿,两只手齐腕断去,脑袋光光,身着一件灰布僧衣,血迹已干,正是一名和尚。
明业惊声道:“明慧师弟!”其余众僧也皆出声惊呼,一齐上前,将那明慧扶起。大漠十八峰也不阻拦,只是冷涔涔地站在一边。
知空左眉抖了一抖,口宣佛号,在明慧身前蹲下,呼道:“明慧!明慧!”那明慧听到方丈与众同门的声音,情形颇是激动,啊啊直叫,却是说不出话来。知空向他口中看了一看,一条舌头已经让人割去,不禁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向洪双奇道:“就算他向贵帮程大小姐看了一眼,拿了她的衣裳,挖了双眼,断了双手,也就够了,何以连舌头也……也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