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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最是善解人意,微笑道:“不用,我也不爱戴这些东西。你寻常戴过的东西,送过一件便可。”一眼看到他的螭吻珮,道:“就这个吧。”

这些日,公蛎见毕岸忘了螭吻珮丢失一事,索性大大方方戴着。见玲珑说,忙 摘下来给她看,遗憾道:“这块玉佩质地倒也不错,可惜却是男款。你若是喜欢,我下次找个女款的。”

玲珑开心地接过,放在脸颊上一贴,眼睛看着公蛎一笑,小声道:“热的。”接着低声说了一句:“带着你的体温。”

公蛎心中一荡,不由想起那晚的情形来,道:“你若喜欢就送你,等我下次找个好点的来。”

玲珑羞赧一笑,将螭吻珮贴心放好,还用手按了一按,唯恐它飞了一般。

公蛎忽觉人生如此美好,一把拉住玲珑,将她冰冷的双手从衣领处放入自己胸口暖着,憋了良久才说出一句:“我一定……对你好。”

(四)

玲珑成为公蛎第一次深入接触人类感情的启蒙者。在此之前,公蛎对那些所谓的夫妻、爱人、亲人等之间的感情并无概念,连所谓的朋友,不过是可以一 起放心分享食物的同伴而已。正如他难以理解苏青对王俊贤的爱,也搞不懂赵婆 婆对董滚子的恨,女人和家庭,一种美丽、神秘而且高高在上的生物,同粗鄙的男子组成的一个奇怪的组合,对公蛎来说从来只停留在口头,连细想一次都不曾有过。

而玲珑,带来了一种不同于以往的奇妙感觉。玲珑时而成熟稳重,时而温柔多 情,时而调皮可爱,几乎集苏媚、珠儿和小妖于一体,各种神态转换得极为自然,又拿捏得恰到好处,虽然有点难以捉摸,但带给公蛎的不仅仅是甜蜜,还有无尽的 新奇和欣喜,原有的一丁点儿不甘和失落渐渐被幸福所代替。因此,当玲玲半闭着 眼斜靠在公蛎肩上,颤抖着睫毛如梦呓一般道:“我们成亲吧。”公蛎除了心怦怦怦狂跳之外,只有紧紧地抱着她,用力地点头。

丁香花姑娘,就作为一个美丽虚幻的梦,永远地藏在心底吧。

临近年底,生意暴涨。两人如今正在热恋,恨不得天天厮守在一起,但一年的生意,也就指望这么几日,汪三财和胖头忙得不可开交,公蛎好歹是个掌柜,也不得不在当铺里守着,只能等将近打烊之时,才能找个空儿见下玲珑,真真儿明白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觉。

腊月二十三,小年祭灶,各商家店铺早早关门回家,要赶在天黑之前到灶王爷前儿报个数儿。公蛎迫不及待,用身上仅剩的银两买了一堆好吃的,又去了柳枝 儿巷。

玲珑正同吴妈准备祭灶的供品,见公蛎过来,捧出两身衣服来,一件玄色洒金 滚边黑缎袍服,一件湖蓝翻领祥云暗纹胡服,含笑道:“过来试试。”

公蛎变戏法一般,夸张地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来,道:“你先看看这 个。”原来前日,他将从毕岸胖头处搜刮来的、自己积攒的,加上官府打赏的“破案”银两,专程跑去钱家玉器行,挑了一款钟意良久的上等紫玉丁香花簪,虽比不上玲珑送自己的琅玕珠名贵,但水色纯净,雕工精细,造型又是公蛎最喜欢的紫丁香,自我感觉相当满意。

玲珑看了一眼,微微笑道:“不错。”连试也没试便将盒子收了放入梳妆台的抽屉里。

公蛎小有失望,强笑道:“不喜欢?要不我拿去换一件。”

玲珑睁大了眼,柔声道:“我知道你手头不宽裕,干吗又花这些钱?”

原来玲珑是为自己着想,公蛎心情瞬间好了,诚挚道:“我从来都没买过礼物给你。”

玲珑上前将他卷起的衣领整理好,轻轻道:“我说了,这些东西我也不爱戴的。若是你日常贴身的物件送我,我才喜欢呢。”

可是除了已经送给玲珑的螭吻珮,公蛎再也没有任何拿出手的东西。避水珏虽然带在身上,那种仿冒的东西,哪里好意思送人?

玲珑吩咐吴妈将屋内的炉火拨旺,帮他除了外套,先穿上那件湖蓝胡服,拍手自己赞道:“瞧我的手艺,多好!”接着吃吃笑道:“主要是人长得好。”

公蛎十分开心,笑道:“是你手艺好。”两人推让了一阵子,玲珑笑道:“我们俩就别相互吹捧了,总归是你长得好,我的手艺也不错。”

两人闹了一阵子,公蛎小心翼翼地提起关于成亲之事来:“我同财叔侧面打听 过,说要先找个媒婆上门提亲。我去选个吉日,过了年就办,你看如何?”又道: “舅舅那边,得空儿我拜访一下才合礼数。”

玲珑似乎并不热心,淡淡道:“先放一放吧。这事儿还是要从长计议。”

玲珑对自己的情况说得甚少,每次公蛎追问,她便搪塞过去。不过听她只言片语中透出来的信息,公蛎隐约猜到她从小被父亲嫌弃是个女孩,待她并不很好,小时很是孤苦。

公蛎有些心疼,道:“你担心病症?我不在乎。”玲珑眉头一皱,似乎有些不耐烦,道:“我没事。”

关于病症,公蛎追问多次,玲珑始终不告诉他。公蛎也去过好几次大杂院,想 同小武打听,但小武仿佛蒸发了一般,不见踪影。

公蛎急道:“你快告诉我到底是什么病症,洛阳这么大,总有办法的。”——若 真是绝症也不怕,自己在鬼面藓发作之前,将灵气全部给她,不说治愈,保她再活个十年八年定是可以的。

突然想到这个办法,公蛎顿时激动起来,脸上洋溢着喜悦之色,安慰道:“不怕,有我呢。你会活得好好的。”

玲珑抬眼看着他,眼神深邃,看不清喜悲,忽然又嫣然一笑,柔声道:“我不怕。”她将头靠在公蛎胸脯上,喃喃道:“带我离开这里吧。”

公蛎身体开始燥热,想要抱紧她,却不敢妄动:“去哪里?”

玲珑闭上了眼:“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悄悄地生活,好不好?”

公蛎迟疑了一下,道:“好,等我赚够了钱,我们便去找个没人的地方。”他来洛阳,本就是因为不甘寂寞,若是再找个没人的地方,还不如回洞府中待着。

公蛎的触觉和听觉要远远好于视觉,他可以感知玲珑身上的细微变化,比如当下,玲珑在他怀里动了一下,明明不满意公蛎的回答,但脸上仍洋溢着幸福的笑;刚才她将公蛎换下的旧衣服细细地折叠时,竟然透出一种莫名的焦虑和烦躁;还有上次,她嘴里说着甜美的情话,眼睛里却是满满的心不在焉。偏公蛎是个极其矛盾的人,又粗心又细心,又自卑又自负,玲珑转瞬而逝的情绪,公蛎可以敏锐地捕捉到,但却不明白为什么,只能解释为玲珑因病的关系,情绪不稳。可是除此之外,玲珑无可挑剔。

偶尔公蛎会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他同玲珑,都在表演一个凄美的故事,并 被自己在故事中的表现所感动。但每当此时,公蛎便会特别自责,觉得玷污了这份美好的感情。

两人说了一车的情话,直到天黑,公蛎才恋恋不舍地回去。

回到忘尘阁,毕岸正在吃晚饭。公蛎原本同他打个招呼便回了房间,但心中激动,急切地想找个人说说话儿,又出来在他身边坐下。可又不知说什么,便在一旁傻坐着,偶尔摸一摸胸口的琅玕珠,心中又暖又甜。

毕岸喝完最后一口粥,忽然道:“你的玉佩呢?”

公蛎回过神来,往后一跳,警惕道:“怎么?”

毕岸道:“螭吻珮呢?”

公蛎唯恐他要将螭吻珮要回去,死皮赖脸道:“这可是我的玉佩,同你丢的那 个没关系。”说完觉得有欲盖弥彰之嫌,忙又装模作样问道:“你的那个呢?我这个担心碰坏,就收起来了。”

毕岸狐疑打量了他一眼,道:“那就好。”

两人默不作声,各自闷头想心事。毕岸打破沉默,道:“你不找她了?”

公蛎一愣:“谁?”

毕岸慢条斯理道:“那个让你泪流满面的丁香花女子。”

公蛎心中的欢喜瞬间变成了惆怅,愣了片刻,垂头丧气道:“找不到。”

毕岸道:“那她是谁?”

公蛎警惕道:“你……你跟踪我?”

毕岸道:“你身上有女人的香味,却不是丁香花的味道。”

公蛎耷拉着脑袋,瞬间有些茫然。?

毕岸道:“也好。”

公蛎竭力劝导自己。如今同玲珑有了夫妻之实,再惦记丁香花女孩儿,对玲珑太不公平了。

公蛎心思活泛,这么一下子,又转到经济上来。如今玲珑虽然嘴上说不用婚礼,但公蛎还是打算好好办个仪式,那么成亲之事要尽快提上日程,不如老老实实告诉毕岸,说不定他在银两上还能帮扶着点儿。顿时换了笑脸,满脸堆笑道:“毕掌柜,我……我要成亲啦。”

毕岸显然感到意外,眉头猛皱了一下。

公蛎脸上有些发烧,道:“这个,可能到年后。”未等毕岸追问,忙补充道: “总之是好人家的姑娘。”

玲珑对那晚发生之事深感愧悔,唯恐传出去毁了名声,因此交代公蛎,说两人交往之事一定要保密,等她回去先说服舅舅,再由公蛎上门提亲,这样以后来往便顺理成章了。

毕岸定定地看着他,道:“你想好了?”

公蛎胸脯一挺,大声道:“想好了!”接着低了声音,小声道:“唯一担心的身上这些鬼面藓。毕掌柜,你得赶紧找到解决的办法呀。”

关于自己身上有鬼面藓一事,公蛎并未告诉玲珑,一是不忍让玲珑伤心,二是 真的打算万不得已之时,舍弃了自己的灵力救助玲珑。当然,若能找到两全之策,自然最好。

玲珑的病症,公蛎问了几次,她都不肯说,只说郎中已有定论,只要开开心心 过完剩余时日便好。公蛎思量,等摸清玲珑病症,再找毕岸问一问,说不定他有办 法。他向来对毕岸怀有莫名的信心,总觉得毕岸不是那种轻易会死去的人;既然他不会死,自己当然也不会死。

毕岸道:“鬼面藓怎么样了?”

公蛎不顾体面,将上衣扣子解开。鬼面藓这两个月来渐渐变淡,皮肤表层已经看不出,公蛎认为是好转的迹象,心存侥幸道:“你瞧瞧,是不是快好了?”

毕岸一眼看到琅玕珠,眉头一挑,道:“她送的?”

公蛎忙将珠子往里面塞,道:“快说是不是要好了?”毕岸皱眉道:“不,由表及里,更严重了。”

公蛎急切道:“还有几个月?”

毕岸道:“你的体质异于常人,可以扛得过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