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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推开,李婆婆面如死灰,直挺挺竖在门外,昏花的眼睛冒出一丝奇异的亮光,只盯着赵婆婆,对其他人视而不见,反复道:“你,杀了我的阿宝?”

公蛎忙搀扶她进来,安抚道:“李婆婆不要急,坐下再说。”拉了凳子按她坐下。

她如同弹簧一般,腾地重新站了起来,一字一顿道:“你,杀了阿宝,和我相公?”

赵婆婆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慌乱,满脸堆笑道:“老姐姐你来了,我这给你倒 茶去。”却不小心绊在桌腿上,差点摔倒。

李婆婆猛窜上去,一把钳住了她的衣领,两人几乎脸贴着脸:“原来你就是那 个贱人!你搔首弄姿勾引我相公,我都知道,你缠着我相公让他休了我娶你,我也知道。可你……为何要杀了我的阿宝!”

她呲着森森的白牙,犹如护犊的母豹,极其狰狞。

赵婆婆脸憋得通红,躲避着她的眼睛,使劲挣脱,“不不,你听我说……”

李婆婆抽出一只手来,用尽全力给了她一巴掌,呜咽道:“阿宝啊!”

赵婆婆捂着脸,似乎被打懵了。愣了片刻,喉间挤出一丝低吼,低头朝李婆婆的胸口撞去。

(八)

公蛎再一次见识了女人打架,撕、扯、抓、挠、拧、咬、踢,无所不用。两人 从屋中滚到门口,从桌前滚到床下,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毕岸悠闲地抱着肩,任她们打斗。公蛎在一旁跳着指点:“用拳头打呀!肘击,肘击!”可惜无人听他的,照样是那种毫无章法的打法。

李婆婆到底壮实些,又满腔恨意,很快控制住了局面,单膝压在赵婆婆胸口,一手抓了她手,一手卡住她的脖子,目露凶光。

毕岸这才上前,拉开李婆婆。公蛎忙去将赵婆婆扶起,分别按在两张凳子上。公蛎急着听这段往事,殷勤地给赵婆婆捏起了肩,道:“婆婆你平静下,同她将事情说清楚。”凭心说,从日常表现看,他更喜欢赵婆婆些,慈眉善目,轻言细语,不管对谁都笑眯眯的,一副人畜无害的和善模样,很难将她同一个杀人犯联系起来。

赵婆婆一把将他的手打开,尖利道:“说什么清楚?就是我做的!”

李婆婆刚才一战,几近虚脱,指着赵婆婆,哆嗦着嘴唇道:“毕掌柜,她……她承认了!”

赵婆婆虽然也累,仪态却不损分毫,从容不迫地将凌乱的头发重新绾上,挺直了背,冷冷道:“不错,我就是瞧你不顺!我性格比你好,长得比你美,人也比你聪明脱俗,凭什么他不选我而是选你?”

李婆婆瞬间恢复了斗志,冷笑一声道:“你不早说,当年若是你早这么说了,我求下相公,收你做个妾侍也是可以的。”

当年刘兰心与赵月儿共同爱上李宏,刘兰心与李宏是邻居,自然近水楼台先得 月,很快好上。而赵月儿家境差,住的也远,所以刘兰心只闻其名,并未见过她。但赵月儿城府极深,将刘兰心的底细摸了个透。

赵婆婆满脸的不甘心:“当年在村里,所有的青年男子都喜欢我,我又文静又 乖巧,长得又甜美,想要哪个男孩子,只要我眨眨眼,流几滴泪,他们便心甘情愿地为我效劳。可是我不喜欢他们,我只喜欢李宏一个。从我见他第一面就被他那种略带忧郁的气质吸引了……”

她嘴角露出一丝甜美的笑,像一个想起初恋情人的少女,“他长得真好看,就像毕掌柜一样英俊。”

李婆婆没有反驳,两人共同陷入了回忆。

“我每日里在他常经过的地方守着,只为偶遇他一次……他夸我听话懂事,我就表现得更乖巧……他还向我说过,说你刁蛮不讲理……我以为以我的魅力,定能把他弄到手……”

李婆婆微微笑道:“我知道你的存在,但是我从不在意,因为我爱他、信他,他同你见面也不瞒我,我很开心。”眼底的得意毫不掩饰。

赵婆婆脸上的笑瞬间僵住:“他把同我见面的事情都告诉你?”

一时间剑拔弩张,大有再战之意。公蛎正听得有趣儿,忙出来打圆场:“两位婆婆不要吵,说正事说正事。”

赵婆婆咯咯一笑,道:“正事儿是吧?李宏同这个贱人成了亲,我也断了念想。本想找个正经人家,可是我爹贪财,收了南山董滚子的两头大黄牛,就把我嫁给了他。他是个浑货,天天出去厮混,同村里几个婆娘都不清不楚的,每日喝酒赌博,若我过问一两句,他便打得我遍体鳞伤。他说我是他家的两头牛换的,没了牛,那些重活累活都归我干。”

公蛎发现,赵婆婆口齿伶俐,思路清晰,堪比珠儿。“我躲过董滚子的严密 监视,偷偷去找了李宏几次,向他哭诉。当时他答应帮我想办法离开董滚子,我想假以时日,我定能让他休了刘兰心娶我。可是过了不久,他生了儿子,欢喜得什么似的,断然不肯休妻。哼,凭什么,你们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我就要挨打受气?”

赵婆婆激动得不知是哭还是笑:“不管我怎么哀求,怎么哭泣,他都不肯松口,慢慢的,他不肯见我了。嘿嘿,我算明白了,男人么,一个都靠不住,我还得靠自 己。后来我说动董滚子,想要做个小货车生意。我扮成个走街串巷的小贩,董滚子 先还不放心,每次都要跟着,但过了几个月,便放任我一个人出来了。”

“哈哈,过了大半年,我才找到机会。一天中午,阿宝一个人出来了,周围也 没有其他人。我的银蚕已经好久没喝过新鲜血液了,它跳出来,一口便咬在了阿宝 的脖子上。嗞嗞嗞,嗞嗞嗞……”

李婆婆无声地抽搐了一下,晕了过去。公蛎眼前,满是赵婆婆邪恶的笑:“其 实所谓银蚕吸血,是你们误会了。那么小的小东西,吸血能吸多少?银蚕体内有着巨寒之毒,顺着血管传入体内,被咬之人,血会慢慢结成黄白状的粘稠物,如同浆 糊。那种感觉,就像是血源源不断地被人吸走……”

赵婆婆兴奋得手舞足蹈:“阿宝死啦,他们夫妇定然相互埋怨,这日子还怎么 过?我又去找李宏,我说我能生,我们可以再生一个,哪像那个废物刘兰心,怀个孕比登山还难。可是他脸色铁青,一把推开了我,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坐在冰冷的 泥水里,心想,我要的东西,若是得不到,只好毁了他。”

“就这么着,我又纠缠了一年多。那日我约他见最后一面。我说若是不见,我 便要找上门来,告诉刘兰心我们俩一直相好。他只好同意了。”

“我带上了我的银蚕。可是我只是想吓唬他,并没想杀他,我说只要他答应休 了刘兰心,可是他很坚决……几句话,说着说着便呛了起来,一怒之下,我放出了 银蚕……你们看,是他逼我的啊!”

“看着他在我面前慢慢倒下,我疼得像心被剜了一般。”赵婆婆泪流满面,倒像 是刘兰心杀了她的相公一般,“我难过得想死,真想跟着他一起去了……”

公蛎忍不住插嘴道:“你这不猫哭耗子吗?”

赵婆婆尖声叫道:“我爱他!这世上我只爱他!我想象了多少次,我给他生个孩子,我们一家三口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可是如今,他死了,仍然不属于我,我连给他收尸的权力也没有!这一切,难道不是因为刘兰心吗?若是没有她这个贱 人,李宏怎么能不娶我?”

她平静了下,优雅地用手绢拭了拭泪,道:“可是没等我找到机会,刘兰心这个狡猾的贱妇,竟然卖了祖业搬走了。而恰好我有了身孕,吐得厉害,行动不便,就这么给她逃脱了。”

她恢复了轻言细语,柔声道:“其实之前我已经怀孕过两次,不过我不想让董 滚子那个混蛋污了我的后代,两次我都瞒着他私自落了胎,身体底子比较薄。这次我晕倒在家里,董滚子带我去看郎中,郎中说要好好将养,否则只怕以后不能生了。”

“我才不听他的鬼话,照样偷偷配了落胎药喝。董滚子早就不敢打我了,他有 点怕我,只能任由我折腾。可是这个贱种命大得很,竟然死活赖在我肚子里不出来,我只好生下了他。可是你看,这就是董滚子的贱种,怂包,无用,智力低下,同我没有一点相像。”她下巴朝厢房那边一点,说“贱种”二字时满脸鄙夷怨恨之色。

董石头夫妇沉默寡言,从来不往人多的地方围,公蛎几乎不记得同他讲过话。平日印象,觉得他对母亲恭恭敬敬,十分孝顺。可今晚闹这么大动静,他也不出来看看,不知是被黑衣人控制了,还是真心有些傻缺。

李婆婆已经悠悠转醒,但已经虚脱,委顿在椅子上无声地落泪。赵婆婆说得兴 奋,自己倒了一杯水,继续道:“后来我一直在找刘兰心,可洛阳城太大,直到去年,才打听到她在这边开了个茶馆,我这才费劲巴拉地跟着搬过来。”

公蛎好奇道:“董滚子呢?怎么不跟你一起搬来?”

赵婆婆鄙夷地瞥了他一眼,道:“你这个人,总是废话太多,一点都不愿动脑子。跟着毕掌柜好好学学吧。”

公蛎吃惊道:“你……你杀了他?”

赵婆婆悠闲地抿了一口茶,爽快道:“对,等贱种长到十二岁,能干动活了,我就故技重施,用银蚕杀了他老子。”

公蛎看着赵婆婆那张相比同龄人依然秀气的脸,觉得一股冷气从心底冒出,不由离她远了一步。赵婆婆斜了李婆婆一眼,道:“这近一年来,我处处找机会,可是刘兰心这个贱人十分警觉,银蚕如今也大了,渐渐地不好控制。我的耐心有限,前些日,便准 备利用王宝冒一次险。谁知她那只老猫护主,她逃过一劫。”

毕岸终于开口,道:“你嫉妒王二狗夫妻有个伶俐孩子,索性一箭双雕,撺掇王宝同李婆婆闹,以至于李婆婆打骂王宝之事人尽皆知。”

赵婆婆道:“不错。我一看到刘兰心给他吃了一块糕儿,忙趁着王宝喝水之 际,喂了我这么些年收集的银蚕之涎,王宝一定是活不得了。谁知道你一根银针扎下去,王宝就醒了。听你说是兑了草头乌的断肠砂,我还暗笑,你还是嫩 些。不过为防万一,我还是找了断肠砂丢到刘兰心的茶馆,以作为物证。本以 为板上钉钉的事儿,没两日她竟然被放回来了,说是因为王宝完好无虞,不用重罚。”

赵婆婆不无遗憾道:“唉,我也是老糊涂,低估了你的能力。想着赶紧让王宝 死了,官府抓刘兰心偿命,既用不着我动手,又替我解了恨。一急之下,就中你的圈套。”

公蛎憎恶道:“王宝一个孩子,你害他做什么?”

赵婆婆怒目圆睁,道:“我同李宏都没有孩子,凭什么他们的孩子满街跑?”

这理由和逻辑,听得公蛎瞠目结舌。良久才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想要孩子,干吗不让董石头生个孙子给你?”

赵婆婆哼了一声,咬牙切齿道:“他?他同他爹都是贱种,我才不要贱种的孩子!”

公蛎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因为恨丈夫,连儿子都恨上了。

外面鸡啼之声此起彼伏,天快要亮了。李婆婆的状态越来越差,毕岸叫人来送 她回去,并嘱咐喂些姜汤给她。

赵婆婆仍然丝毫不见惊慌,微笑着目送李婆婆出去,道:“你是如何发现我的银蚕的?”

毕岸道:“王宝拿了你的无心镜去当。”

赵婆婆皱了一下眉,道:“这讨厌的小东西。你倒识货,我当时只以为没人认识。唉,大意了。”

毕岸道:“银精做成的无心镜,又难看又贵重,寻常人家,断不会收藏这样的东西。”

赵婆婆脸上显出赞许的神色。

公蛎好奇道:“既然做镜子,为何不做得完整,也好掩人耳目。”

赵婆婆对公蛎的无知有些不屑,道:“各种法器,花纹、铭文、造型都有严格的规定。银精用来限制银蚕,只能做成空心椭圆,外围再以两条螭龙镇压。那些外行之人懂什么,只看它像个镜框,便将它称为无心镜。”

原来外面的造型不是双龙戏珠,而是螭龙。

毕岸看了公蛎一眼,道:“螭龙是银蚕的致命克星。”

赵婆婆似乎有些泄气,道:“好了,该我说的,我都说完啦,事情就是这样。反正老婆子我已经赚够了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