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泽予还没有回答,旁边的大爷便爽朗笑出声:“那你还想怎么样?结婚本来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但婚姻不是。我工作这些年,遇到过很多夫妻领证后一个月不到就离婚的。想要经营好一段婚姻,可不是坐在这儿填几分钟的表就能学会的。你们这些小年轻,结婚的时候从来都想不到那么多,但新鲜劲过去了,生活中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都会成为一道道坎。两个人的生活不比一个人,不要太任性,学着迁就对方一点。吵架的时候,多想想今天填表的时候的心情,多想想对方的好。”

这是今天的第一对新人,大爷破天荒送他们到门口,笑了笑说道:“我说这么多可不是在恐吓你们,只是希望我以后不会再在这里遇到你们,加油。”

-

从民政局出来,谢昳雀跃的心情逐渐沉淀,反而升腾起一些担忧来。

她坐上车,想到了方才大爷的话。

谢昳拨了拨无名指上的钻戒,问江泽予:“阿予,你说,我脾气那么差,你会忍我一辈子吗?我们以后会不会吵架啊?吵到不可开交的那种,就是……就是我想掐死你然后你也想掐死我的那种。”

她其实真的想象不出来。

谢昳的大小姐脾气是公认的,她的字典里就没有“妥协”这两个字。

小时候和谢川斗气,长大了和身边的一些同学撕逼,吵架打架从来都没在怕的。可她和江泽予在一起的时候却很不同。

他们曾经谈恋爱三年,复合几个月,漫长的岁月里,回想起来,除了当初在S大的湖边分手那次,竟然从来都没有吵过架。

每一次只要她有小脾气,他便会毫无原则地退让,不计得失地全权听她指挥。

可人生那么长,未来他们还会有孩子,在一起的几十年里,难道真的不会出现某些不可调和的矛盾吗?

江泽予把车子开出民政局的院子。

他从刚刚拿到结婚证开始就没有说话,面无表情的脸显得有一点点严肃。

谢昳眼巴巴等着他的回答,心里原本就有一点紧张,此刻看到他忽然严肃的模样,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他不会真的觉得他们有可能会吵架吧?难道他也觉得她的脾气很坏?

谢昳手里紧紧地攥着那两本结婚证,心尖泛起点点酸涩。

她也知道自己的脾气是不太讨喜,上学的时候还有人说过,韩寻舟有她这么个闺蜜,绝对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江泽予也一样,从前他们在一起的三年,她对他一点都不好,复合之后虽然温柔了很多,可平时的生活中,她仍然是个很任性的人,嘴不甜,命里带刺,浑身上下都是臭毛病。

比如每天早上他叫她起床,百分之九十都得忍受她的起床气;她还有轻微的强迫症和控制欲,完全不喜欢有女孩子靠近他,甚至就连人家单方面的情书她都会吃醋;她几乎不会道歉。

谢昳回忆起这些,忽然耳根子发烫。

他是因为这些,才沉默的吧?是啊,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脾气再好的人也忍不了一辈子。

谢大小姐沉默了一会儿,侧过脑袋看向窗外,非常不熟练地进行自我检讨:“我……我以后也不会一直都脾气很差,其实我现在比以前已经好多了,起床气都没那么大了……未来还有那么多年,我不会一直让你忍着的,你要是有时候真的忍不了可以跟我沟通,我尽量改……”

“只要你不要太严肃太凶,我都会听,如果是我的错,我会反省……”

她话还没有说完,驾驶座上的男人忽然斜斜地把车子停在了路边。

他沉默着解开安全带,倾身过来,然后用手抬起她的下巴,封住她喋喋不休的唇。

这个热切的吻持续了五分钟,谢昳险些把手里的红本本捏皱,他才终于松开她。

江泽予皱着眉,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手和她十指相扣。

“又犯傻了。”他的两只眼睛亮亮的,藏满了笑意,哪里还有刚刚严肃的模样,“昳昳,你不用改变,一点都不用,我们以后也不会吵架。”

谢昳微微有些喘:“为什么,你不觉得我脾气很差吗?”

“你知道人们为什么会吵架吗?”

“那是因为每个人都有**,有时候人与人的**相矛盾时,就会产生冲突。比如一对夫妻都有表达欲,那被迫一味倾听的那一个就会不满;再比如朋友之间希望得到对方的尊重,那么一直被开玩笑的那一方就会失望。”

“可我不一样。我的唯一**是你,只要你在我身边,我的全部念想就已经得到满足,又怎么会有冲突。”

谢昳捏了捏手里的红本本,耳根发烫地沉默着。

他说情话的时候,她从来都招架不住,很久之前是,现在还是,将来也一样。

片刻之后,她在他耳边“嗯”了一声,然后亲了亲他的脸颊,低声问他:“那你刚刚为什么那么严肃?”

江泽予摸了摸发痒的耳朵,浅笑着解释:“我只是有一点纠结。”

“纠结什么?”

“我在纠结……我们以后是生一个孩子还是两个?只要一个的话我觉得不够,两个又太吵,等到五六岁的时候可能会很难带。”

“昳昳,我是不是很贪心?”

他跟她谈恋爱的时候就想娶她,等领完证,就想和她生孩子。

明明告诉自己只要和她在一起就够了,可敌不过人性贪婪——关于她,怎么样都不够,一辈子不够,两辈子同样不够。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写完才发现还没写到宝宝,可能真的是正文太苦了,我发现番外我好喜欢写昳哥和予妹鸡毛蒜皮的日常,希望下一章能写到宝宝~

第 63 章

四月上半寻, 为时两周的倒春寒过后, 北京城的春天总算来了。老北京人总调侃春天为“春脖子”,春脖子短, 来得晚, 走得却早。

月季开了满路,这花好养活,成片开着又好看, 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爱种几株。

老北京胡同外是充满现代化的高楼大厦。

银泰城一楼的婚纱店里,谢昳和韩寻舟两个人已经在这儿挑拣了一下午, 店里大多数的婚纱款式谢昳基本试了个遍, 纱的、缎面的、丝绸的应有尽有, 可她仍然不太满意。

其实本来就是出来碰碰运气, 各大奢侈品品牌今年的高定、包括某个知名的华裔设计师婚纱品牌今年的新款她都看过了,倒不是不好看, 很多婚纱的设计都非常梦幻, 但谢昳总觉得和她梦想中的婚纱差那么点意思。

好在除了主纱迟迟没能确定之外,谢昳订了一系列昂贵的小礼服, SA的业绩已经超标,此刻的脸色温柔如初。

“谢小姐, 如果店里这些不满意的话,您也可以直接跟我们的首席设计师联系, 把您的想法告诉她,她可以专门为您设计。她目前人在法国,下周就回来。”

“嗯, 那麻烦您帮我联系一下。”

这家店的设计师是个法国人,三年前在巴黎举办了一场婚纱秀一炮而红,电视转播都没能压制住那些婚纱的气场,谢昳从此对这个品牌的印象非常深刻。

一旁的韩寻舟已经审美疲劳了,刚走进来的时候觉得这件也好看,那件也很仙,结果被谢大博主一通挑剔之后,眼前这些婚纱在她眼里就成了一堆白布。

她蔫了吧唧走过去管前台小姐姐要了杯果汁,猛喝了一大口,然后瘫在沙发上问谢昳:“昳昳,你们的婚礼日期定了吗?在哪儿办啊?”

谢昳皱着眉,看着镜子里穿着缎面婚纱的自己,随意答道:“……嗯,总算定好地方了,今年八月份,在爱琴海上的Mykonos岛。高中毕业那年咱们去希腊玩的时候不是去过那个教堂吗,名字很长,叫什么来着……”

韩寻舟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来,激动道:“ParaportianiChurch!我的天,都好多年了吧,那次是我们的毕业旅行,还有纪悠之、贺铭和庄孰。这个教堂真的把我美到了,我记得咱俩还说过以后要在那儿结婚呢。”

“是啊……”,谢昳敲了敲韩寻舟的脑袋,“当时你也憧憬婚礼的来着,怎么现在反而嫌麻烦了?”

去年她在美国的时候听说韩寻舟和贺铭领证了,还以为回来能赶得上婚礼,结果他俩领完证,请双方父母吃了顿饭就跑去罗马度蜜月了,压根没办婚礼。

就因为韩寻舟嫌麻烦。虽然现在很多婚庆公司能负责婚礼的流程,但办过婚礼的人都知道,从头到尾真的都太需要操心了。

韩寻舟闻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转了转,越转越兴奋,最后猛地拍了拍手,欢喜道:“我知道了,昳昳,要不咱们一起办婚礼吧?我也可以补办一个,如果是在ParaportianiChurch的话,我想跟你一起。高三那年在那个教堂里,我就想着以后我要跟你一起结婚。你说好不好?”

谢昳也被她这个提议狠狠惊喜了一下,正想举双手赞成,随即立刻反应过来,翻了个白眼道:“……你是觉得我操办一个婚礼和两个没区别吧?这样你就可以做甩手掌柜了。”

这人真的懒到没边。

“嘿嘿,好不好嘛,昳昳!”韩寻舟站起身,爪子伸过来抓住她的胳膊左右摇晃着。

谢昳看她那狗腿的撒娇样,本来还想再拿捏她两下,可实在是这个提议也深得她心:“嗯,那就这么定了!”

韩寻舟闻言立刻兴奋地高呼一声,一把抱住她直转圈,婚纱店周围几个客人都目光怪异地看过来,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敬畏——显然是把她俩当成一对了。

谢昳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可等被她带着转了几圈之后,忽然觉得小腹有种坠坠的疼痛感,一下一下的,和姨妈痛有点像,但好像又更加剧烈一点。

她皱了皱眉头,伸出手按住抱着她欢乐蹦跳的小矮子,脸色发白道:“你先别激动,我可能来姨妈了,我先去换衣服,别把人家婚纱弄脏了。”

谢昳匆匆换了衣服,又去了一趟洗手间,可却并没有如预期般来姨妈。上次的姨妈时间她已经不记得了,但印象中好像确实有很久没有来过了。

谢昳点开手机,查了查姨妈推迟、小腹抽痛的症状,看到大多数雷同答案后,心脏忽然怦怦跳动起来。

——她和江泽予从领证那天开始就没做过保护措施。

两人从婚纱店出来一路直奔附近的医院。

妇产科门口,韩寻舟紧张得简直快要哭了,一直在谢昳耳边魔音缭绕:“昳昳,你真的很疼吗?天呐,我刚刚不会把宝宝摇坏了吧?呜呜呜宝宝你看看干妈,你一定要坚强一定要挺住啊……”

周围的人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自说自话的人,谢昳翻了个白眼,把大大的墨镜往脸上一扣,然后伸手捂住了韩寻舟的嘴。

等排到号进了科室,医生先让她去抽了血,然后又丢了个验孕棒给她:“验血结果得等一个小时,先自己用验孕棒去厕所测一测。”

谢昳从厕所出来后,神情有些恍惚以及茫然,验孕棒虽然也有测错的情况,但非常罕见。

她好像真的有宝宝了。

虽说怀孕是早晚的事情,但她似乎还没有做好准备。

——还没有做好当母亲的准备。

韩寻舟看着她手里验孕棒上的两道杠,那眉头的兴奋藏都藏不住,活像怀孕的人是她一样:“天呐,你们俩也太速度了,这才领证一个月就有孩子了!昳昳,你要不要给江泽予打个电话啊?他肯定特开心!”

“我……”,谢昳的嗓子很哑,她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还是等血检结果出来以后,回家跟他当面说吧。”

“舟舟,如果我真的怀孕了,婚礼也得推迟,那个教堂八月份之前都订满了。”

韩寻舟完全没有感觉到她复杂的情绪,激动地连连点头:“没事,我等你,到时候等宝宝出生了还可以给我们当花童,一定很可爱!!!”

谢昳勉强笑了笑。

医院妇产科这一层的走廊里坐满了孕妈妈们,有一些肚子都很大了,遵照医嘱在走廊里挺着肚子来回走动着。还有过来打胎的小姑娘,刚上大学的样子,红着眼睛怯生生地缩在男朋友怀里,藏住了半边脸。

孕育生命似乎是许多人的必经之路,也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但创造一个生命并且养育,真的这么容易吗?

谢昳坐在座椅上,捂着肚子,脑袋嗡嗡作响,她发现自己并没有像韩寻舟那样纯粹的兴奋。复杂的情绪在心底流淌,犹如潺潺溪水,冲刷走一些表面的欢喜,留下的沙石竟然是淡淡的恐惧。

她在看到验孕试纸上的两条杠的那一瞬间想起了刘梦。

她想起了北京郊外胡同口的梧桐树,想起了五六岁时候站在高高的凳子上用尽力气揉的坑坑洼洼的面团,想起了满手的面粉糊了眼睛,却只能一边摸索着跌跌撞撞去昏暗的浴室里洗掉。

她对刘梦的印象就是爱哭。这个上海小姐的眼泪不分昼夜,说掉就掉,一边掉一边说着后悔——后悔识人不清出了轨,后悔没有理会谢川的妥协、歇斯底里地离了婚。甚至后悔家道中落后嫁到北京来,后悔嫁给谢川,后悔……生了她。

她的生命里竟然只剩下后悔。

她脆弱得像一朵被风雨摧残的花,脆弱得不像一个母亲。

紧接着,谢昳又想到谢秋意去世之后,谢川对她的严厉和冷淡。她记起了碧海方舟谢家的别墅里,曾经一夜又一夜跪过的佛堂,那个蒲团被她跪到发白。

谢昳闭上眼睛,除了小腹坠痛之外,喉咙以下的地方酸涩得不像话,她在这一刻突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我怀疑,这种怀疑源自于血液,源自于对于原生家庭的恐惧。

她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好好养大这个孩子,刘梦没有做母亲的勇气,也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那她就能吗?她自诩坚强,但再明白不过自己其实骨子里也是个懦弱的人,否则在美国的那五年里,怎么会在撑不下去的时候一次又一次想到过自杀。

还有谢川。

谢昳对谢川的感情很复杂,她曾经怨恨他,但终究明白了他的不容易和两难,她虽然已经释怀,却仍然心有余悸。她出生的时候,谢川肯定也是开心的吧?可后来因为刘梦和谢秋意,他难以控制地迁怒过她。

那么她自己呢?她就能保证以后一直爱自己的孩子吗?

-

这天晚上江泽予回来得很晚,公司有个简单的应酬,他稍微喝了几杯酒。成志勇开车送他到门口,他在玄关换了鞋子,看着房子里暖黄色的灯光,心里突然软得不像话。

择优刚刚创办的时候,他和纪悠之经常应酬,就算手里有硬技术,也得对投资人点头哈腰,喝到在卫生间里吐血,然后垫一颗胃药继续喝。

当时他还住在租来的公寓里,每次喝得烂醉之后回家,家里总是冷清又黑暗。那会儿他的眼睛也刚做完手术,情况不太稳定,经常在玄关还没够着电灯开关就摔得鼻青脸肿。

那个时候没觉得有多惨,只觉得麻木,但现在对比起来却实在是佩服当时的自己,那种狗日子到底是怎么熬下来的?

他现在有了家,他的小妻子在家里等他。

江泽予走上二楼,客厅里,他的小妻子正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看一个节目,眉头皱得紧紧的,非常严肃的模样。

连他上楼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江泽予走到她身边坐下,一把抱住她,女孩子身上的柔软和温暖的香气让他觉得醉意更深了。江泽予没忍住,用脸蹭了蹭她的脖子,嘴唇贴着她的颈动脉,感受着温热的跳动。

谢昳把电视声音调小,问他:“你喝酒了?我去给你煮点醒酒茶啊?”

“不用,没喝多少。”江泽予又蹭了蹭她的脸,在她脸侧亲了又亲,咕哝道,“在看什么?我陪你一起看。”

谢昳僵了一下,扁了扁嘴道:“没什么。”

她直接把电视关了。

这是一个国外的带娃节目。

原本知道怀孕之后她心情就有些忐忑,想着找一档亲子节目看一看,感受一下父母和子女之间到底应该怎么相处,没想到越看越生气。

节目里邀请了一位女嘉宾,是个著名的脱口秀主持人。这位女嘉宾童年非常不幸,父母离异,母亲是个酒鬼,只要心情不顺了就会揍她出气。可没想到她生了孩子之后,不但没有消化掉童年时期的阴影,反而变成了她曾经最憎恶的模样——她在节目里经常凶她的宝宝,孩子只要做错一点事就会挨骂,虽然每次孩子哭了之后她都很自责,可再有下一次,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网友们都分析,这就是原生家庭给人带来的影响,这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的人可以化悲愤为力量,悲剧之所以可怕,就是因为悲剧比喜剧更容易传承和延续。

节目里当然也有对子女非常好的父母,可那些父母大多数本身就出自和睦的原生家庭。

但她和江泽予,一个年幼丧母缺乏母爱,一个家里又混乱成那样,他们俩出身于这样的原生家庭,能够学着爱彼此已经很不容易了,难道真的不会因为潜移默化受到影响吗?

她不希望她的宝宝和她一样,拥有不幸福的童年。

谢昳的心里乱得不像话,开口时语气便不佳。

“阿予,有件事儿我得和你说,咱们把婚礼取消了吧。”

她话音刚落,埋首在她颈侧的男人蓦地抬起头,眼里的缱绻瞬间消失,他不自觉搂紧了她,迟疑道:“……为什么?”

谢昳一直想要一个自己设计的婚礼,之前他担心她会太累,找了几家婚礼策划公司,却都被她一一否决。她忙活了一个多月,总算定下来时间和地点,怎么这会儿又想着取消了?

难道……她不想嫁了?领完证之后的这个月他确实工作有点忙,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陪她。

江泽予的唇角抿成了一条线,心里有些紧张,喉头滚动着生硬道:“……反正结婚证已经领了,你后悔也晚了。”

“说什么呢?什么后不后悔的……”,谢昳本来心里发慌,可听到男人紧张兮兮的语气后瞬间被逗笑,她眨了眨眼睛,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我是说暂时取消,推迟到一年后……”

“因为有突发情况。”

她确实心烦又意乱,惶恐又茫然,可她从没想过不要这个孩子。她只是,需要思考和时间来找回理智,找回勇气,来迎接上天给他们的宝贵礼物。

谢昳认真地看着他,笑得很温柔,眼睛里星光璀璨:“阿予,我怀孕了,你要当爸爸了。”

-

五月下旬,玉渊潭的樱花落光了;六月中旬,路上的杨絮开始作祟;七月上旬,中小学生们开始了两个月的漫长暑假。

北京城由春入夏,又由夏入秋,而谢昳的肚子也紧跟着自然发展的规律,一天天地大起来。

等孩子们结束了假期蔫着脑袋重新背起书包时,她已经行动不太方便了。

谢昳从小到大都是个很苗条的人,更别提当了博主之后十分注意健身,身体一向是轻巧灵活的,哪里尝过如此笨拙的滋味?

挺着肚子走路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儿,重心很难掌握;但比走路更难的是睡觉,为了婴儿的健康,医生建议朝左侧躺,谢昳这么多年都是习惯平躺入睡的,突然改变睡姿真的很不习惯。

况且手脚还容易抽筋。

孕早期的时候,她基本上没有孕吐过,最痛苦的时期反而是现在。好在顾澜比她早怀孕两个月,传授给了她很多经验,也让谢昳和江泽予少走了许多弯路。每次她抽筋的时候,江泽予就照着顾澜给的法子,一点一点给她按摩、推拿,直到她入睡。

几个月以来,谢昳从来没有和江泽予说过她心里的恐惧和担忧,但这天早上她睡醒后看到床头柜上堆着的那几本孕妇心理学读物时,才恍然发觉刚刚怀孕那阵子的忧虑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了。

她的身体因为怀孕变得疲惫,可心里却踏实又轻松。

江泽予在知道她怀孕的那天就把工作时间调到了上午,每天下午在家给她做精致的孕餐,晚上便是查各种各样有关于孕妇和宝宝的资料。

谢昳还记得有一天他碰巧看了一个关于生孩子的纪录片,因为里头孕妇难产的故事整整白了两天脸,之后便开始看各种各样的产科临床资料甚至论文,请教一些权威的医生、营养师,勤奋得像是想要考医学院。

不过事实证明,钻研还是有成效的,几个月的时间里,他每天带着她做一些有助于给宝宝正胎位、增加顺产概率的运动,根据每次产检的指数调整饮食,把她照顾得细心又周到。

他的周到不仅仅在身体方面,也有心理方面,他比起从前健谈了很多,经常在她睡不着的夜晚抱着她和她聊天,纾解她的小情绪。许多孕妇在怀孕期间因为身体的不适,会导致心理状态很差,甚至有很大比例的孕妈妈会得产前抑郁。

可谢昳完全没有,她每天早上醒来都能得到一个温柔又充满敬意的吻,她觉得甜蜜又充满希望。

“昳昳,你和很多孕妇都不一样,你没有妈妈,也没有婆婆,但你不要担心,我会把你照顾得很好。”

他这么对她承诺着,也这么做到了。

她终于明白了他们和刘梦以及谢川的不同。

他们相爱。

谢昳摸着自己圆溜溜的肚子,把脸埋在了枕头里,笑得眉眼弯弯。他既然能够把她照顾得这么好,那么对他们的孩子也一样。

真幸运啊,她的宝宝能够有这么好的爸爸。

-

来年二月,谢昳生了一个七斤二两的女儿。

由于孕期功课和运动都很到位,又打了无痛,整个生产的过程异常顺利。

晚上,谢昳在病床上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浑身上下粘腻的感觉也消失了。她身边躺着一个人,男人的胳膊搭在她还没恢复纤细的腰上,脸习惯性地埋在她颈边,呼吸悠长又均匀。

这人从前一天晚上开始就没有闭过眼,谢昳心里明白他在紧张,明明做了那么多的功课,他依旧紧张得难以入眠。最搞笑的是她刚生产完的时候,江泽予在确认了她完全没事之后就开始数女儿的手指头和脚趾头。

当年的北京城高考状元,数这么几个数竟然数了整整三遍,数完后还长吁一口气,扬着眉兴奋道:“昳昳,是十个没错,我们的宝宝有十个脚趾头和十个手指头。”

明明上周刚刚做过产检。

后来宝宝被护士抱去婴儿暖房后,这男人红着眼眶一遍一遍说他爱她,说到她终于扛不住疲惫沉沉地睡着。

病房外是北京冬天一贯寒冷的夜晚,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躺在病床上睁开眼睛,第一眼见到的也是他。

岁月如梭,他们又在一起一年多。

谢昳温柔地亲了亲江泽予的额头,跟睡梦中的人郑重地说了一句:“老公,你辛苦啦。”

“我也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包子终于出现啦~想给所有女孩子都发一个予妹牌老公!感谢在2020-03-10 12:42:22~2020-03-11 15:22: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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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64 章

碧海方舟别墅三楼主卧。

窗外仍在飘雪, 隔着窗户都能想象到外头的凌冽寒风。

屋子里暖气开得很足, 谢昳穿着舒适的家居服半靠在床头,身后垫了一个厚厚的靠枕。她在怀孕期间每天都坚持适当的运动, 吃食也不像传统孕妇那样全是大补的补品, 所以除了肚子之外的身体几乎没有长胖,这才刚刚卸货一周,整个人看起来便容光焕发的。

顾澜和韩寻舟坐在床边探望谢昳和宝宝。

应该说, 重点是探望宝宝。

浑身粉红色的皱巴巴的小婴儿躺在专门定制的婴儿床上,睡得很香, 她的眉头舒展开来, 胎发软软的, 小手时不时动弹两下, 偶尔还吐两个泡泡。

韩寻舟瞪大了眼睛,张开五指在宝宝的身子旁边, 许久后皱着眉头道:“昳昳, 宝宝她也太小只了吧?你之前怀孕的时候肚子明明很大的。而且……宝宝皱巴巴的,还红红的……”

她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出生一周的小婴儿, 她虽然自诩是宝宝的干妈,可看到宝宝软乎乎的小胳膊小腿, 压根就不敢碰,生怕自己手劲一大就给捏坏了。

顾澜白了她一眼, 给她科普:“不小了好吧,刚生下来都七斤多,比我家儿子还大只。宝宝一个月之前都不好看的, 五官、皮肤都没长开。对了昳昳,我给你介绍的那两个月嫂怎么样?”

谢昳面色很有些感激,长吁了一口气道:“刘阿姨和张阿姨人都很好,真的非常专业,省了我俩不少力气。”

她刚生产完就听从顾澜的建议,请了两个全天的月嫂,轮流照顾她和孩子。江泽予私底下包了她们两个大红包,两个阿姨都非常尽职,闲暇之余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偶尔还帮忙做饭。

顾澜感同身受地点点头,她没有谢昳那么幸运,刚生完孩子那会儿走了不少弯路。

“请一个好的月嫂真的特别有必要,月嫂是经过专门培训的,在母婴方面比什么长辈啦还有保姆都专业多了。宝宝是没有时间概念的,想睡就睡想哭就哭。最开始的时候我也比较排斥家里有生人,但真的没办法,我和纪悠之两个人每天被我儿子吵得睡不着……然后我妈和我婆婆两个人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给宝宝换个尿不湿都手生。后来请了月嫂之后,我们全家都解放了。”

顾澜说完,看着谢昳白里透红、完全没有黑眼圈的脸还有露在衣领外精致的锁骨,羡慕得不行。比起一般孕妈妈,顾澜产后恢复已经做得很不错了,但她现在生完孩子两个多月,状态竟然还比不上谢昳。

“昳昳,你都用的什么护肤品啊?这皮肤和气色也太好了吧,我刚生完孩子那几天整一个黄脸婆,每天一看到镜子就忍不住哭,纪悠之都严肃地跟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抛弃我了。”

谢昳回忆了好久每天的护肤流程:“呃……我用的一个什么油,还有一个面部的导入按摩仪吧?配合一个精华和瑞士产的面霜,牌子都不怎么有名,好像是欧洲的院线品牌,专门给孕妇用的,都是江泽予买的,我没怎么注意……”

她发现自己竟然一个具体的牌子都想不起来,最后自暴自弃道:“要不一会儿你自己去卫生间看吧,就在洗手台那个篮子里。”

一旁韩寻舟难得见她这么迟钝的模样,没忍住笑了:“不是吧,昳昳,你这是不是一孕傻三年?”

这磕磕巴巴的回答对于一个时尚美妆博主来说简直就是交白卷。

谢昳闻言认真地懊恼了一会儿,最后觉得这个锅不应该由她来背——她就是被江泽予宠得越来越懒了,懒得动脑子,懒得做研究。从前她作为一个时尚美妆博主,向来最爱钻研这些,但怀孕的十个月里,她从头到脚用的、吃的、穿的,都被江泽予一手包办了。

她最开始的时候也有些隐隐的担忧,毕竟江泽予作为一个钢铁直男,对这些女孩子的东西再是耐心也会有所疏漏吧。可没想到他真的做足了功课,而且他做功课和女孩子不一样,他不会去看微博、茶话会上的推荐,而是正儿八经去找医学、营养学、护肤品方面的研究报告和论文,通过数据筛选产品。

其他的暂且不说,谢昳从怀孕到现在生完孩子,肚皮上没有长一根妊娠纹。

谢昳没好气地转移话题:“顾姐姐,你们儿子的名字取了吗?还有小名呢?”

顾澜前段时间还发微博征集儿子的小名,她平时经常在网上po一些美食家居日常,也有很多粉丝。网友们给了好多建议,但最后也没听说她给宝宝定了什么小名。

本来是个温馨又轻松的话题,可谢昳刚问完,顾澜整个人蓦地一僵,半晌后咬牙切齿道:“……我真的都不想提这件事儿。唉,你俩都不知道,我妈这个人特迷信,怀孕不满一个月不能说,怀孕期间还带着我拜了好多寺庙。最过分的是,她前段时间听一个什么风水师半仙说我们家儿子以后会有大劫,得起个贱名好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