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莱斯皮一直都在他的电脑“系统”里。他申辩地补充道:“我是说,这是我的工作。”不过,问到下载个人档案时,他困惑地皱着眉头说:“浏览某个人上个星期在当地的小卖部购买的所有物品没什么意义。喂……我有比这更有趣的事去做。”
他也承认他经常呆在数据坞里,“调试电脑。”她的感觉是他喜欢呆在那里,觉得很舒适——同是一个地方,她却唯恐逃之不及。
吉莱斯皮也记不得其他凶杀案发生时,他在什么地方。她谢了他,他离去了。穿过门道时,他从皮带上取下PDA,用两个大拇指飞快地输入信息。萨克斯用上十根指头也没他的速度快。
在等待下一个有无限制访问权限的嫌疑人到来时,萨克斯问普拉斯基:“有何感想?”
“好吧,我不喜欢卡塞尔。”
“我和你意见一致。”
“他太让人厌恶了,不像522。太雅皮了,你明白吗?他这么自负,要是想杀一个人,那么,对。立刻就……至于吉莱斯皮?我是很确定。他试图对米拉的死感到吃惊,但是我不能确定他果真如此。另外,他的态度——‘抚弄’和‘打瞌睡’?你知道是什么吗?是街头话语。‘抚弄’的意思是寻找漏洞,就像手指到处抚弄琴键一样。就是,匆忙而慌乱。‘打瞌睡’的意思是服用海洛因或镇静剂后昏昏欲睡。这是郊区年轻人的说法,从哈莱姆或布朗克斯区的毒贩手中买毒品时,让自己听起来很酷。”
“你觉得他吸毒?”
“呃,他看上去很焦躁不安。不过我的感觉?”
“我问你。”
“让他上瘾的不是毒品,而是这个——”年轻的警员指了指四周,“数据。”
她想了想,表示赞同。SSD的氛围使人迷醉,不过并不是令人愉快的迷醉。诡异,让人迷失方向。像喝了止痛药的感觉。
又一个人出现在门口。他是人力资源部的主管。这位浅肤色的美国黑人,年轻,衣着整洁。彼得·阿隆佐-肯珀解释说,他很少去数据坞,不过可以进入,以便能和在各自工作点的员工会面。他的确会因人事相关的问题时不时地上网进入innerCircle,但都只是查看SSD员工的数据,从不看公众的。
那么他能访问“密室”了,斯特林却说他不能。
这名热情的男子脸上浮着一抹微笑,用单调的声音回答问题,频频改变话题。他说话的主旨是斯特林——萨克斯注意到,总是“安德鲁”——是任何人都能寻求帮助的“最善良、最体贴的老板”。没有人会想背叛他或者SSD的“理想”,不管这些理想是什么。他无法想象在公司的圣殿里会隐匿着犯罪分子。
他的崇拜之情令人生厌。
她让他停止抒发崇拜之情后,他解释说整个星期天他都和妻子在一起(她谈过话的唯一一个已婚员工)。在爱丽丝·桑德森被害的那天,他一直在布朗克斯区已经过世的母亲家清理房间。他是独自一人,不过他猜测他能找到见到他的人。阿隆佐-肯珀记不清在其他凶杀案发生时,他在哪里。
他们结束审问后,保安护送萨克斯和普拉斯基回到斯特林的外间办公室。首席执行官正在会见一位和他年龄相当的人。他身材结实,深金色的头发梳成背头。他没精打采地坐在其中一把硬邦邦的木椅上。他不是SSD的员工:他穿着保罗衬衣和运动衫。斯特林抬起头看见了萨克斯。他结束了会谈,站起身,然后送那人出去。
萨克斯看着来访者拿的东西。是一沓纸,上方写着“联合仓库”,显然是他的公司名。
“马丁,给卡朋特先生叫一辆车好吗?”
“是,安德鲁。”
“我们是一条心,对吗,鲍勃?”
“是,安德鲁。”卡朋特比斯特林高一大截。他闷闷不乐地握了握首席执行官的手,然后转身走了。一名保安带他走向大厅。
两名警官陪着斯特林回到他的办公室。
“你发现了什么?”他问。
“没有确证。一些人有不在现场的证据,有些没有。我们会继续追查这起案件,看看证据或证人是否能让我们有所突破。我在想一件事。我能拿一份档案的拷贝吗?亚瑟·莱姆的。”
“谁?”
“他是名单上的一个人,我们认为被误捕的人。”
“当然可以。”斯特林坐在桌前,用拇指轻触了一下键盘旁边的阅读器,然后敲击了几秒钟。他停下来,盯着屏幕。然后又敲击了几下键盘,一份文件开始打印了。他把这份30页左右的文件递给他——亚瑟·莱姆的“密室”。
呃,她注意到,这很容易办到。然后萨克斯对着电脑点了一下头,“你这么做有没有记录?”
“记录?哦,没有。我们对内部下载文件不做记录。”他又仔细查看了一遍他的笔记,“我会让马丁把客户名单整理好。可能要花两三个小时。”
他们走进外间办公室时,肖恩·卡塞尔走进来。他面无笑容,“客户名单是怎么回事,安德鲁?你准备把那个给他们?”
“对,肖恩。”
“为什么是客户?”
普拉斯基说:“我们在想某个为SSD客户工作的人获得了行凶时所用的信息。”
这个年轻人嘲笑道:“就知道是你想的……可是为什么?没有一位客户能直接访问innerCircle。他们不能下载密室。”
普拉斯基解释道:“他们可能购买了含有相关信息的邮件发送清单。”
“邮件发送清单?你知道客户要是汇编你所说的全部信息,要在系统里弄多少次吗?得占用全部时间。想想吧。”
普拉斯基脸红了,他垂下头,“呃……”
合规管理部的马克·惠特科姆就站在马丁的桌边,“肖恩,他不知道公司的运作方式。”
“呃,马克,我想这更多的是和逻辑推理有关,真的。难道不是吗?每个客户都会买几百个邮件发送清单。而他们中可能有三四百人都去过他们感兴趣的16码的密室。”
“16码?”萨克斯问。
“指的是‘人’。”他含糊地朝那些窄小的窗户一挥手,大概是指“灰岩”外的人类,“来自我们所使用的代码。”
又一个隐晦而简短的表达方式。密室、16码、抚弄……这些措辞倘若没有目空一切的意味,至少也显得自命不凡。
斯特林冷静地说:“我们要竭尽所能查明真相。”
卡塞尔摇摇头说:“不是客户,安德鲁。没有人敢用我们的数据去犯罪。那等于自杀。”
“肖恩,假如SSD与此有牵连,我们必须有所了解。”
“好吧,安德鲁。你觉得什么最好就怎么做吧。”肖恩·卡塞尔不理会普拉斯基,对萨克斯露出冷冷的微笑,笑容里没有调情的意味,然后离开了。
萨克斯对斯特林说:“我们回来会见技术主管时,再来拿客户名单。”
首席执行官给马丁下达命令时,萨克斯听到马克·惠特科姆对普拉斯基说:“别理卡塞尔。他和吉莱斯皮是这一行的佼佼者,不服管教的顽童。我是个碍事的人,你也是碍事的人。”
“没关系。”年轻警员态度不明确地说,不过萨克斯看得出来他很感激。他样样不差,就是没有自信,她想。
惠特科姆走了,两位警官向斯特林告别。
这时,首席执行官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胳膊,“警探,我想说一件事。”
她转身对着他。他的双臂垂落于身体的两侧,两脚分开,用热切的碧眼仰视着她。他的眼神专注而迷人,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我承认我从事知识服务提供业是为了赚钱,可我也是在改善我们的社会。想想我们所做的吧。想想那些将会得到体面的衣服,收到第一份精美的圣诞礼物的孩子吧。因为SSD帮助他们的父母省了钱。或是那些年轻的夫妇能够找到一家为他们的首次购房提供抵押贷款的银行,因为SSD能够预测他们实际上可以接受的信贷风险。或是那些被捕的身份窃贼吧。因为我们的运算法则能看出你的信用卡支出形态中的小差错。或是孩子戴的手镯或手表上的RFID标签,它们能告诉父母们一天中的每一分钟他们在什么地方。还有智能马桶。你还不知道自己患了糖尿病,它就诊断出来了。
“警探,拿你的行业来说吧,比如,你正在调查一起谋杀案。杀人凶器是一把匕首,上面有可卡因的痕迹。我们的PublicSure程序能告诉你在过去20年里的任何时间,在你想查的任何地理区域,在使用匕首犯下重罪的人中谁曾因吸食可卡因而被捕,他们是惯用右手还是左撇子,穿多大码的鞋。甚至不等你开口,他们的指纹就立刻出现在屏幕上,连同照片、作案手段的详情、特有的声音模式以及十几个更多的特征。
“我们还能告诉你谁买了那种牌子的刀子——甚至就是那把刀。而且,我们可能知道案发时购买者在哪里,现在在何处。如果系统找不到他,它会告诉你他在一个已知的共犯家中的几率,并显示他们的指纹和显著特征。而所有这些数据送到你的手上总共也就20分钟左右。
“我们的社会需要援助,警探。还记得破窗吗?呃,SSD随时会提供帮助……”他微笑着说,“刚才是挥臂,现在是投球。我请求你在调查时谨慎些。我会尽力而为——要是此人好像是来自SSD,我会更加尽力。但是如果有流言说这里有缺口,安全设施不严密,那我们的竞争对手和批评者就会狠狠地斥责我们,这就严重干扰了SSD的工作。那就是尽力修补更多的窗户,让世界变得更美好。我们的意见一致吗?”
艾米莉亚·萨克斯突然觉得很难受。这次任务具有欺骗性,到处散布消息,怂恿凶手投入罗网,却没有告诉斯特林。她努力正视他的眼睛,“我想我们的意见完全一致。”
“好极了。好的,马丁,请送我们的客人出门。”
Bob(鲍勃),是Robert(罗伯特)的昵称。???
22
“破窗?”
萨克斯对莱姆讲了SSD的标志的含义。
“我喜欢。”
“是吗?”
“对。你想,这象征了我们所做的工作——搜寻零零碎碎的证据,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
塞利托朝罗德尼·萨尔奈克点点头。他坐在角落里,除了他的电脑,他对任何事都不在意,而且还在吹口哨。“T恤小子已经布好了陷阱。现在正试着侵入系统。”他喊道,“警官,顺利吗?”
“嘿,这些人很懂行。不过,我自有锦囊妙计。”
萨克斯对他们说,安保主管确信没有人能非法侵入innerCircle。
“那才更有意思。”萨尔奈克说。他喝了一杯咖啡,又小声吹起了口哨。
接着,萨克斯给他们讲了斯特林、该公司和数据挖掘的运行过程。尽管托马斯昨天已经做了解释,尽管他们已经做了初步的调查,莱姆还是意识不到这个产业的规模有多大。
“他行动可疑?”塞利托说,“这个斯特林?”
莱姆嘟囔了一声。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不,他很合作。而且,他对数据笃信不疑,这对我们有利。数据就是他的上帝。凡是对他的公司有威胁的事,他都想铲除。”
接着,萨克斯讲述了SSD严密的安全措施,三个数据坞都能访问的人仅有几个,即便进去了想窃取数据也是不可能的。“有过一个入侵者,是一名记者,他只是想写一篇报道,甚至都没窃取行业秘密。他坐了牢,事业也毁了。”
“报复心重,呃?”
萨克斯想了想,“不是,我觉得是保护意识……好啦,至于员工,我讯问了能访问个人档案的大多数人。有几个人对昨天下午没解释清楚。哦,我还问了他们有没有日志下载,他们都没有。我们会拿到一份购买过关于受害人和替罪羊的数据的客户名单。”
“但是重点是你让他们知道了这次调查,跟所有人说了米拉·温伯格的名字。”
“对。”
然后萨克斯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她解释说,那是亚瑟的档案,“心想可能会有用。就算没什么用,你可能会对它感兴趣。能看看你堂兄一直在干什么。”萨克斯取下订书钉,把它放到莱姆身边的阅读架上。这个设备能帮他翻动书页。
他看了一眼文件,然后又继续看图表。
“你难道不想浏览一遍吗?”她问。
“再说吧。”
她又去掏公文包,“这儿有一份能访问文档的SSD员工名单。他们把这些文档称为‘密室’。”
“就像秘密一样?”
“对。普拉斯基去核实他们不在现场的证据了。我们还要再去和那两位技术主管谈谈。不过我们目前得到的就是这些。”
安德鲁·斯特林,总裁,首席执行官
有不在现场的证据——在长岛,有待证实
肖恩·卡塞尔,销售及营销部主管
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据
韦恩·吉莱斯皮,技术操作主管
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据
塞缪尔·布拉克顿,合规管理部主管
有不在现场的证据——宾馆住宿登记证实在华盛顿
彼得·阿隆佐-肯珀,人力资源部主管
有不在现场的证据——和妻子在一起,有待证实
史蒂文·施雷德,技术服务与支持经理,白班
待讯问
法鲁克·马梅达,技术服务与支持经理,夜班
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据
SSD的客户(?)
等待斯特林提供的列表
“梅尔?”莱姆喊道,“查查国家刑事犯罪情报中心和警局的情报部。”
梅尔·库珀在数据库里把这些人名查了一下。
“等等……可能有一个匹配项。”
“是什么?”萨克斯走上前问。
“阿隆佐·肯珀。宾夕法尼亚州的少年犯。25年前有过武力攻击行为。记录还是密封的。”
“这个年龄可能是对的。他35岁左右。而且是浅肤色。”萨克斯对着522的人物特征图点点头。
“呃,那就打开记录。至少要查明是不是同一个人。”
“我看看有什么办法。”库珀又敲击了几下。
“有关于其他人的吗?”莱姆朝嫌疑人名单一点头。
“没有。只有他的。”
库珀把不同的州和联邦数据库都搜索了一遍,还查看了几家专业组织机构。这名技术人员耸耸肩,“上了黑斯廷斯大学。我找不到他和宾夕法尼亚之间的任何联系,似乎是个独来独往的人。除了大学文凭外,他加入的唯一一个组织是全国人力资源专业人士协会。两年前他加入了技术特遣队,但是之后就没什么作为了。
“好的,这儿还有关于这名少年犯的信息。他在一少管所攻击了另外一个孩子……喔。”
“喔什么?”
“这人不是他。没有连字符。名字不同。这个少年犯名叫阿隆佐,姓肯珀。”他看了一眼图表,“他叫‘彼得’,姓‘阿隆佐-肯珀’。我输错了。如果我加上了连字符,根本就不会出现这个人。对不起。”
“算不得罪大恶极。”莱姆耸耸肩。他想,这个教训让人对数据的本质有了清醒的认识。他们似乎已经找到了一个嫌疑人,甚至连库珀对他所作的概括都表明他可能就是他们要找的人——他似乎是个独来独往的人——可是,由于少按了一个键这个极小的错误,这条线索完全错了。要是库珀没有意识到他犯的错,他们可能会严厉地惩罚这个人,将财力物力投错方向。
萨克斯在莱姆身边坐下。莱姆看到她的眼神不对,问道:“怎么了?”
“奇怪,刚才我一回来,就觉得好像某个咒语被解除了。我想听听局外人对SSD的看法。在那里我失去了洞察力……那个地方让人迷失方向。”
“怎么会这样?”塞利托问。
“你去过拉斯维加斯吗?”
塞利托和他的前妻去过。莱姆笑了一下,“在拉斯维加斯,唯一的问题是你吃了多少亏。我怎么会想白扔钱呢?”
萨克斯继续说:“呃,那里就像赌场。外界并不存在。窗户要么很小,要么没有。没有人在冷饮水箱边谈话,没有人笑。大家都全神贯注地工作,就像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所以你想听听别人对这家公司的看法。”塞利托说。
“对。”
莱姆说:“记者?”托马斯的伴侣彼得·霍丁斯是《纽约时报》的前任记者,现在在创作政治和社会题材的非小说类作品。他可能会认识报道过数据挖掘行业的商业部记者。
可是她摇摇头,“不,是某个和他们有直接联系的人。可能是以前的员工。”
“好。朗,你能给失业部打个电话吗?”
“当然可以。”塞利托给纽约州失业部打了电话。在各个办事处之间问来问去,过了10分钟左右,他找到了一位SSD前副技术主管的名字。他在这家数据挖掘公司工作了几个年头,但是一年半前被解雇了。他叫加尔文·格迪斯,在曼哈顿。塞利托记下了他的详细信息,把便条递给萨克斯。她给格迪斯打了电话,说好一个小时内见面。
莱姆对她的这次行动没什么特别的意见。在任何侦查活动中,都必须掌握所有的基本信息。但是,在莱姆看来,像格迪斯以及普拉斯基核实不在现场证明这样的线索,就像在不透光的窗子的映像中看到的影像,是事实的暗示而并非事实本身。唯有确凿无疑的证据,虽说不多,却包含着找到凶手的真正答案。
走开……
亚瑟·莱姆已经不再怕那些拉美裔人了,再说他们也不理他了。他知道那些爱找茬的大个子黑人也没什么好怕的。
让他心烦的不是那些刺着文身的白人,而是那个“扭股儿”——吸冰毒上瘾者的绰号——让亚瑟大受惊吓。他叫米克。他的双手抽搐,他抓挠着伤痕累累的皮肤,诡异的白眼珠像开水里冒的泡泡一样突出来。他总是自言自语。
昨天亚瑟一整天都尽量躲着他,昨晚他一宿没合眼。在抑郁症不时发作的间隙,他不停地祈祷米克离开这里,希望他今天就能去接受审判,永远从亚瑟的生活中消失。
可是没这样的好运气。今天早上他又回来了,好像离亚瑟很近。他依然瞄着亚瑟。“你和我。”有一次他喃喃地说。亚瑟听了,感到一股寒意直抵尾骨。
连拉美裔人似乎都不想招惹米克。也许在监狱里要遵从某种惯例。某种不成文的是非规矩。像这种骨瘦如柴、刺着文身的瘾君子可能不会按这些规矩办事,而且这里的每个人似乎都知道这一点。
人人都懂这儿的规矩。只有你,屁也不懂……
有一次他笑了,看着亚瑟好像认识他,想站起来,可是好像忘了想干什么,又坐了下来,啃着大拇指。
“你。新泽西来的。”有人对他说话。亚瑟跳起来。
那个大个子黑人走到他的身后。他在亚瑟旁边坐下。长凳嘎吱作响。
“安特文。安特文·约翰逊。”
他应该伸出手,轻轻地握一下吗?他告诉自己,别他妈的傻了,于是只是点点头,“亚瑟——”
“我知道。”约翰逊看了一眼米克,然后对亚瑟说,“那个‘扭股儿’玩完了。别碰冰毒,会毁你一辈子。”过了片刻,他说,“这么说,你小子很聪明了?”
“有点吧。”
“‘有点’是他妈的什么意思?”
不要敷衍搪塞。“我有物理和化学学位。我上过M.I.T(麻省理工学院)。”
“Mitt(拳击手套)?”
“是一所大学。”
“好大学?”
“非常好。”
“这么说你知道狗屁科学了?化学、物理,统统都知道?”
他的问话方式和那两个拉美裔人完全不同。那两个人是逼着他说,约翰逊却像是很感兴趣的样子。“对,知道一些。”
接着大个子问:“那你知道怎么造炸弹了?能造一个大炸弹把这该死的围墙炸掉?”
“我……”他的心又开始咚咚直跳,比先前跳得更厉害,“这个——”
安特文·约翰逊大笑,“瞎说着玩儿哪!”
“我——”
“瞎说着玩儿。”
“哦。”亚瑟笑了,心想他的心脏此刻就会爆裂,还是随后爆裂。他没有遗传父亲的全部基因,但是他的体内是不是有错误的心脏病遗传信息?
米克自言自语了一番,然后对自己的右胳膊肘产生了强烈的兴趣,把它挠得通红。
约翰逊和亚瑟都注视着他。
扭股儿……
然后约翰逊说:“你。你。新泽西来的。让我问你点儿事。”
“当然可以。”
“我妈,她很信教,你懂我的意思吧?她说过《圣经》里的都是对的。我是说,所有的一切都和书里写的一模一样。好,听好了:我在想,恐龙在《圣经》的什么地方?上帝创造男人、女人、大地、江河、驴、蛇和其他狗屁玩意儿。怎么不说上帝创造了恐龙?我是说,我见过它们的骨骼,你知道。那么它们就是真的。那他妈的到底什么是事实,老兄?”
亚瑟·莱姆看着米克,然后又看了看揳进墙里的钉子。他的手心出汗了,他在想,不管在监狱里发生什么事,他早晚会被弄死,因为他站在科学家的道德立场上去反对智慧设计理论。
他说:“假如地球只有6000岁,那将违背所有已知的科学定律,那些为世界上每个现代文明所公认的定律。那就像你能长出翅膀,从那边的窗户飞出去一样。”
对方皱皱眉。
我完了。
约翰逊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然后他点点头,“妈的懂了。也不是没一点道理,6000年。操。”
“我给你一个书名,你可以看看。作者叫理查德·道金斯,他——”
“我才不想看他妈的破书。我就相信你说的,新泽西先生。”
现在亚瑟真想握握手了,但他克制住自己。他问:“你要是告诉你母亲,她会说什么?”
他震惊得黑色的圆脸皱缩起来,“我不会告诉她。那就坏事了。和当妈的争,永远也赢不了。”
和当爸的也一样,亚瑟自语。
这时,约翰逊变严肃了。他说:“你。听说他们逮捕你的时候,你说不是你干的。”
“当然没有。”
“那你还是给抓起来了?”
“对。”
“他妈的怎么回事?”
“我也想知道。自从被捕以后,我一直都在想。我想的全是这件事。他是怎么办到的。”
“‘他’是谁?”
“真正的凶手。”
“你,就像《亡命天涯》或O.J.辛普森案。”
“警方发现了各种各样表明我与案件有关的证据。真凶通过某种方式知道了关于我的一切。我的车、我的住址、我的时间安排。他甚至知道我买过的东西,然后布下伪证。我确信是这样。”
安特文·约翰逊想了想,然后笑了,“老兄,那是你他妈的问题。”
“什么意思?”
“你出门什么都是买的。应该去偷,老兄。那样就没人知道你他妈的是谁了。”
23
又是一个大厅。
但是和SSD的大不相同。
艾米莉亚·萨克斯从来没见过这么乱的地方。可能在她还是巡区警察,在“地狱厨房”处理瘾君子之间的家庭矛盾时见过。可是尽管那样,很多人还是有尊严的;他们努力做了。这个地方让她厌烦。这个坐落在纽约市切尔西区一家旧钢琴厂的非营利机构——普利维斯劳尔赢得了邋遢奖。
成堆的电脑打印件、书本——很多是法律书和泛黄的政府条例——报纸和杂志。然后是硬纸盒,里面装着更多同样的东西。还有电话簿和《联邦公报》。
还有尘土。多得不得了。
一名穿着破旧毛衣和蓝色牛仔裤的接待员怒气冲冲地在旧电脑键盘上重重地敲击着,低声对着免提电话说着什么。穿着T恤衫和牛仔裤或是皱巴巴的工作服和灯芯绒裤的人们面带倦容从大厅里走进办公室,或交换文件,或捡起电话留言条,然后不见了。
廉价的印刷标语和布告贴满了四壁。
书店:在政府烧掉买主的书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