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些魔术奥秘相当有趣,但莱姆还是希望得到具体的意见。“你能不能提供明确一点的东西,好帮助我们找到疑犯。”

  她摇摇头。“我没法找到任何特别的东西,无法让你们把范围缩小到某家店或某个地方。不过,我倒是能提供一些整体意见。”

  “请说。”

  “从疑犯使用的绳索和指套来看,他应该深知手部戏法。这表示,他也可能精于扒窃皮夹、藏匿手枪、刀子或诸如此类的东西,也容易拿到别人的钥匙和身份证。他还懂得变装术,而这明显给你们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不过,更重要的是‘消失的人’戏法,引信和爆竹、隐形墨水、黑丝布和闪光棉,表示他受过专业的魔术训练。”

  她解释了手部戏法和魔术的不同,说明魔术师的表演常涉及人类或较大的物体。

  “为什么你说这对我们很重要?”

  卡拉点点头说:“因为魔术不仅要靠表演者的身体技巧,还必须研究观众的心理反应,设计出一套蒙骗他们的戏法——瞒过的不仅是他们的眼睛,还有他们的心思。他们的重点不是让你们因为一个两毛五分钱的硬币被变不见了而发笑;魔术是让你们从内心里相信你们所看到的事,尽管那全都和事实相反。这点你们必须牢记于心,千万别忘了。”

  “什么?”莱姆问。

  “误导——巴尔扎克先生说这就是魔术的灵魂。你们应该都听过‘手比眼快’这种形容吧?但这是错的,是不可能的,眼睛永远比手快。所以,魔术师只能欺骗眼睛,不让它们注意他的手正在做什么。”

  “你是说,就像分散和转移注意力?”塞林托问。

  “这是其中的一种策略。误导是把观众的注意力引导到表演者想让他们注意的地方,远离不想被他们注意的东西。巴尔扎克先生曾经告诉我一堆规则,例如说,观众不会注意他们熟悉的东西,而会把视线投向罕见的物品;他们不会注意一连串熟悉的动作,而会把焦点放在一个不寻常的举手投足,他们会忽略一直存在的东西,而把视线落向会移动的物体。你想把某个东西变不见吗?很简单,你只要把同样的动作连续做四五次,观众很快就会厌烦,此时他们的注意力就降低了。他们虽然一直瞪着你的双手,却无法看见你在做什么,这时就是使出戏法的时机。

  “他会用来误导你们的方法通常有两种:第一种是生理误导。你们看着。”卡拉走到萨克斯身旁,眯起眼睛看着自己的右手,然后缓缓把右手提起,指向屋里的一面墙。接着,她把右手放下。“瞧,你们全都看着我的右手,以及我的手所指出的方向,这是很自然的反应。但你们大概没注意,我的左手已经偷到了阿米莉亚的手枪。”

  萨克斯微微一颤,立即低头看去。果然,她的枪套空了,卡拉的左手上正拿着她那把格洛克手枪。

  “当心点儿。”萨克斯说,马上把手枪夺回来插进枪套。

  “再来,你们看那个角落。”她又举起了右手。但这次,莱姆和屋里的人全都把注意力移向卡拉的左手了。

  “你们全都注意我的左手了,对吧?”她笑了起来,“但你们没发现我的脚已经从桌子底下钩出了一个白色的东西。”

  “那是我的便盆。”莱姆有点不高兴地说。虽然因为再次被戏弄了而觉得有些不快,但他刚才很自然地说出这个粗鄙器物的名字,让他觉得自己大有进步。

  “真的吗?”她问,丝毫没有胆怯的样子。“好,它不只是个便盆,它还是一个错误的引导。因为刚才当你们全都看着它的时候,我的另一只手已经拿到了这个东西。看这儿。”她说,“这东西很重要吗?”她把催泪瓦斯罐还给萨克斯。

  萨克斯皱了一下眉,慌忙低头检查腰带,看看在卡拉交还催泪瓦斯罐后是否又有别的东西不见了。

  “所以,这就是生理误导,是很容易的事。另一种误导方式是心理层面的,这种就比较困难。观众不是傻瓜,他们都很清楚你要欺骗他们。我的意思是,这正是他们花钱买票进场看表演的理由,没错吧?所以,我们必须降低或消除观众的戒心。心理误导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把动作做得自然。表面上,你做出的动作和说出的话都符合观众的期盼,但私底下,你却偷偷干了见不得人又逍遥法外的事……”她的声音突然变小了,意识到自己刚才无意中说出的话,竟恰如其分地描述了早上那位女学生的命案。

  但卡拉只停顿了一下,便继续说下去:“当你在做出一些不自然的动作时,观众全都会把注意力投射过来。例如,我说我可以读出你脑中的想法,然后做出这个动作。”卡拉举起双手,按在萨克斯左右两边的太阳穴上,闭上了眼睛。

  一会儿后,她退开一步,接着把一样东西还给萨克斯。那是刚刚偷偷从她左耳上摘下的耳环。

  “我完全没有感觉。”

  “但观众却能马上发觉我是如何办到的,因为用手触摸一个人假装在读他的想法,大部分观众绝不会相信这点,这并不符合自然规律。但如果我说,戏法的一部分内容是低声说一个字,不让任何人听见。”她又凑近萨克斯,以右手遮住自己的嘴巴。“瞧,这是很不自然的动作。”

  “你别想偷走我的另一只耳环。”萨克斯笑着说,举起手护住了耳朵。

  “但我把你的项链变不见了。”

  即使是莱姆也忍不住大吃一惊,同时又觉得有趣极了——萨克斯虽勉强保持微笑,却狼狈地摸向自己的脖子和胸口,无法阻止身上的首饰不断失踪。塞林托像个小孩一样大笑起来,而梅尔·库珀也暂停研究证物的工作,目不转睛地看着卡拉的表演。萨克斯环顾一下四周,找不到自己的项链,便又把目光落在卡拉身上。卡拉把右手摊开给她看。“项链不见了。”

  “等等,”莱姆提出质疑,“我发现你的左手一直握拳,而且藏在大腿后面。照你的说法,这算是不自然的动作,所以我猜项链应该在你的左手上。”

  “哎呀,你真厉害。”卡拉说,但马上忍不住笑了,“但想抓到我的动作恐怕还差一点。”她立即把左手也摊开,手心里一样没有东西。

  莱姆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我要把左手握拳藏在身后?很简单,因为这是心理误导最重要的一环。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注意到,然后会把目光焦点放在我的左手上。用专业术语说,这是一种‘强制行为’。我强制你以为已经发现了我的动作,而当你这么认为时,你的思想就自动关闭了,自动停止继续思考其他的可能性。如此一来,当你和其他人都在盯着我的左手时,刚好给了我一个好机会把项链放进阿米莉亚的口袋里。”

  萨克斯把手伸进口袋,果然掏出了那条项链。

  库珀立刻鼓掌叫好。莱姆虽不情愿,但还是发出了一声赞叹。

  卡拉看向那张证物表。“所以,这就是杀人疑犯打算要做的事——误导。你们会以为自己已经想到了他下一步的动作,但这却是他意料中的一部分。就像我刚才所做的,他会利用你们的怀疑、利用你们的智慧,来对抗你们。事实上,他如果想成功完成戏法,也非得利用你们的怀疑和智慧不可。巴尔扎克先生说过,最厉害的魔术师会直接宣布他即将要做的事,把他接下来要变的戏法告诉大家。如果你不相信,就会去注意完全相反的地方,而当你们这么做时,就中了他的圈套。这样你们就会彻底失败,胜利全操纵在他的手里。”提到老师的名字,突然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她看了一下时钟,脸上微露出一丝苦相。“我出来太久,现在真的该走了。”

  萨克斯谢过她,而塞林托则说:“我去找辆车送你回店里。”

  “啊,送我到那附近就好,我不想让他看见我和警察……对了,有件事或许你们可以去做。今天晚上有个马戏团表演,是很有名的‘奇幻马戏团’。我听说节目中有快速变装的表演,你们有空的话应该过去看一看。”

  萨克斯点点头说:“他们表演的地方就在对面的中央公园。”

  在春天和夏天这两个季节中,经常有人在中央公园举办大型户外音乐会之类的表演。不久之前,莱姆和萨克斯便曾欣赏了保罗·西蒙的演唱会——他们打开卧室窗户,在窗边欣赏了一场免费的表演。

  莱姆埋怨说:“原来整晚播放吵死人音乐的就是他们。”

  “你不喜欢马戏团?”塞林托说。

  “我当然不喜欢,”他厉声说,“谁会喜欢呢?难吃的食物、讨厌的小丑、在你家孩子面前随时都有死亡危险的杂耍演员……不过……”他转向卡拉说:“这个建议很好,谢谢你……虽然我们当中应该有人早点想到的。”他看向房里所有人,语带讥讽地说。

  莱姆看着她背起那个丑陋的黑白条纹皮包,准备从他面前逃开,溜回那个没有残废的世界。

  别担心,你可以赶快逃离这个鬼地方,回到你的世界里。

  她暂停了一下,又看了一眼证物表,皱了皱眉头,转身朝门口走去。

  “等等。”莱姆说。

  她回过身。

  “我希望你留下来。”

  “什么?”

  “请你留下来协助我们侦办这件案子,至少,请你今天留下来。你可以与朗或阿米莉亚一起去马戏团找那边的人谈谈。也许还有一些与魔术有关的证物尚待我们挖掘。”

  “啊,不行,我真的没办法。我现在来这里都已经很勉强了,真的不能再耽搁太多时间。”

  莱姆说:“我们很需要你帮忙,我们才刚刚揭开这家伙神秘的表层而已。”

  “巴尔扎克先生你是见过的。”她对萨克斯说。

  在很不愉快的情况下……

  “可是,林肯……”塞林托吞吞吐吐说,“最好别让太多市民参与调查,这是规矩。”

  “你有一次还不是找了灵媒?”莱姆冷冷地说。

  “我才他妈的没找她,是总局的人找的。”

  “那么,上次你找了那个狗专家来,然后……”

  “你一直说‘你’这个字,不,除了你以外,我没找过市民帮忙。光是你这一桩,就够让我吃屎的了。”

  “呵呵,朗,你既然干了警察这一行,就绝对会有吃不完的屎。”他转头看着卡拉,“求求你,这真的很重要。”

  她开始踌躇了。“你真的认为他会再去杀下一个人?”

  “没错,”莱姆回答,“我们就是这么判断的。”

  她微微点了点头。“如果我因为这样被开除的话,至少也算做了一件善事。”说完,她又笑了起来,“你知道吗?罗伯特·胡迪也做过同样的事。”

  “他是谁?”

  “是法国著名的幻术专家和魔术师,他帮过警方不少忙,也协助过法国军方。那好像是十九世纪的事吧,我不太清楚,只知道当时好像有一些阿尔及利亚的极端主义分子,他们企图煽动当地的部落对抗法国人,而声称自己拥有魔力。于是,法国政府便派胡迪到阿尔及利亚去,让他用魔术和他们斗法,好让那些部落的人相信法国人的魔法更高明,更有威力。这个计策果然成功了。罗伯特·胡迪打败了那些人。”说到这里,她不禁皱起了眉头,“不过,他们差点儿把他杀了。”

  “你放心,”萨克斯安抚她,“我敢保证这种事绝不会发生在你身上。”

  卡拉再次看向证物表。“你们一直都这么做吗?把知道的所有线索都写在写字板上?”

  “没错。”萨克斯说。

  “我有个主意……魔术师大都具有自己的特色。以这位‘魔法师’来说,他不是能同时做到快速变装和大型魔术这两种表演吗?这点并不寻常。所以应该也把他会的技能写下来,这样或许能缩小一点可疑人物的范围。”

  “说的没错,”塞林托说,“给他做个素描,非常好。”

  但卡拉的眉头又蹙了起来。“我得找个人去店里替我才行。巴尔扎克先生今天要和朋友出门……哦,天啊,他一定会不高兴的。”她环顾房间,“有没有电话能借一下?嗯,我想借那部‘特别的’电话。”

  “特别的?”托马斯问。

  “嗯,可以在私底下讲的,这样才不会让人听见我在对老板撒谎。”

  “啊,原来是这种电话,”托马斯说,一手搭上了她的肩膀,把电话所在位置的方向指给她看,“这种电话,我都是到走廊上去打的。”

  音乐学校命案现场

  ·嫌疑犯外貌描述:棕发、假胡子、无明显特征。年约五十岁,中等身材,左手无名指和小指粘连在一起。能快速换装扮成年老、秃头的清洁工。

  ·杀人动机不明。

  ·被害人:斯维特兰娜·拉斯尼诃夫。

  ·音乐学校全日制学生。

  ·正在调查其家庭、朋友、同学及同事关系,寻找可能的线索。

  ·无男友,无已知仇人。兼职工作为在儿童生日聚会上表演。

  ·附有扬声器的电路板。

  ·已送至联邦调查局纽约办事处实验室检验。

  ·数码录音器,可能录有嫌疑犯的声音。所有资料都已被销毁。

  ·录音器是一种“秘密装置”,是自制物品。

  ·使用旧式手铐铐住被害人。

  ·德比式手铐。曾被苏格兰场使用。已派人前往新奥尔良的胡迪尼博物馆查访。

  ·被害人的手表被破坏,指针正好停在上午八点。

  ·棉线,用来绑住折叠椅。样式普通,来源无法追查。

  ·爆竹,用来制造枪声效果。已毁坏。

  ·来源过于广泛,无法追查。

  ·保险丝,型号普通。

  ·来源过于广泛,无法追查。

  ·现场警员汇报遇到强烈闪光。未发现可追查物品。

  ·闪光棉或闪光纸。

  ·来源过于广泛,无法追查。

  ·疑犯鞋子:十号爱步牌。

  ·丝质纤维,染成灰色,经过打磨去光处理。

  ·从快速变装的清洁工服装上掉落。

  ·疑犯可能戴棕色假发。

  ·红山核桃树和梅衣属地衣,主要生长地点均为中央公园。

  ·泥土中含有不寻常的矿物油。已送至联邦调查局化验。

  ·黑色丝质布,72×48英寸,用于遮盖。无法追查来源。

  ·魔术师经常使用这种黑布。

  ·手上戴套子以掩盖指纹。

  ·魔术师用的指套。

  ·橡胶痕迹,蓖麻油,化妆品。

  ·舞台化妆用品。

  ·藻胶痕迹。

  ·用来铸造橡胶“装备”。

  ·凶手武器:白色丝织绳索,有黑色丝质内芯。

  ·绳索为魔术演出之用。可变色。无法追查来源。

  ·特殊绳结。

  ·已送至联邦调查局及海事博物馆——目前尚无进一步消息。

  ·胡迪尼表演使用的绳结,实际上无法解开。

  ·在门房登记簿上使用隐形状墨水。

  魔法师描述

  ·嫌疑犯会利用误导来对付被害人和逃避警方追捕。

  ·生理误导(转移注意力)。

  ·心理误导(消除怀疑心)。

  ·逃离音乐学校方式近似“消失的人”戏法。过于普通无法追查。

  ·嫌疑犯身份很可能是魔术师。

  ·手部技法熟练。

  ·也懂得变换术(快速变装)。使用容易脱下的衣物,尼龙和丝质布料,光头头套,指套和其他橡胶装备。可能为任何年纪、性别与人种。

  第九章

  她们在行进中扑面而来的是各种混杂的气味:盛开的紫丁香、小贩推车上的椒盐脆饼、居民家里的烤鸡、肋排以及人们身上的防晒霜。

  萨克斯和卡拉走在中央公园湿漉漉的草坪上,朝奇幻马戏团那顶巨大的白色帐篷走去。

  一对坐在长椅上亲吻的情侣让卡拉想到了一个问题。她问萨克斯:“其实,他不只是你的上司吧?”

  “你是说林肯?没错。”

  “我看得出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因为一个案子,几年前的一宗连环绑架杀人案。”

  “他变成那个样子,应该很不好受吧?”

  “那倒也没有。”萨克斯回答得很简单,但这是实话。

  “医生对他的状况束手无策吗?”

  “他考虑过动手术,但风险很大,而且也不一定能对他有多少帮助。去年他决定放弃做这种手术,至今再也没有提过,所以目前可能还会再搁置一段时间。说不定他以后会改主意,到时候再看吧。”

  “听你的口气,你似乎不太愿意让他动手术。”

  “我的确不愿意。风险太大,而收效甚微。对我来说,这是在权衡各种风险。譬如说,假如你要去逮捕一名重案犯,一个被多方通缉的匪徒。你收到逮捕令,但目前只知道他藏在一幢公寓里,完全不知道他是正在睡觉还是拿着一把MP5冲锋枪对准大门,那么你会不会一脚踢开房门冲进去呢?还是会先按兵不动,等支援的人赶来再找机会将他逮捕?有时候,是需要冒一点风险的,但有时则恰好相反。我不确定他的手术是属于哪一种情况,但只要他想做,我就绝对支持他。这就是我们相处的方式。”

  萨克斯说莱姆曾接受过一系列治疗,包括利用电击刺激肌肉以及一整套的康复运动。曾有一些瘫痪病人接受过这种治疗,比如克里斯托弗·里夫【注】的情况也确实获得了明显的改善。“里夫是个果敢坚定的人,”萨克斯说,“具有非凡的意志力。莱姆也是这种人。他很少提起这件事,可有时会突然消失,只让托马斯陪同,专心致志地做这种康复运动,一连几天都音信全无。”

  【注】克里斯托弗·里夫(ChristopherReeve,1952-2004),扮演超人的美国演员。

  “另一种形式的‘消失的人’,对吧?”年轻的女郎问。

  “没错。”萨克斯微笑着回答。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萨克斯不知道卡拉是否还想知道得更多,不确定她想不想听有关克服困难和障碍的故事,是否想由瘫痪病人一些艰难的生活细节中获得启发。也许,她想知道当他们出现在公众场合时旁人的反应,或从他们的交往中知道了解一些亲密关系的本质。但如果卡拉只是出于好奇,那她就不愿再说下去了。

  然而,萨克斯感觉到的却是一种羡慕。卡拉说:“我最近和男人的关系可不像你这么好运气。”

  “没遇到喜欢的人吗?”

  “也不是这样,”卡拉郁郁寡欢地说,“我们最后一次联系是法国吐司和含羞草【注】。那是在我住的地方,我们一起在床上吃早餐,很浪漫吧。他说第二天会再打电话给我。”

  【注】含羞草(Mimosa),用香槟和橙汁调制而成的一种鸡尾酒。

  “结果他没这么做。”

  “没有。我得补充一下,刚才提到的床上早餐,已是三周以前的事了。”

  “你打电话找过他吗?”

  “我才不呢,”她倔强地说,“这是他该做的事。”

  “干得不错。”萨克斯很清楚,骄傲和力量是同根而生的东西。

  卡拉笑了。“以前曾经有位名叫威廉·埃尔斯沃斯·罗宾逊的魔术师,他表演过一种十分受观众欢迎的魔术,叫做‘如何除掉老婆’,或者叫‘离婚机器’。”她又笑了一声,“这就是我的故事,我可以把男友都变没了,速度比任何人都快。”

  “嗯,男人总是具有快速让自己消失的能力,这你是知道的。”

  “不管是在杂志社还是魔术商店,我认识的男人,大都只对两件事感兴趣。要么就是一夜情,要么就完全相反——急着向你求婚,打算和你一起搬到郊区去住……有人向你求过婚吗?”

  “当然,”萨克斯说,“这会让人浑身发毛。不过,还是得看看求婚者是谁。”

  “你说得对,阿米莉亚。但不管是一夜情、求婚还是搬到郊区……这些对我都是一种困扰。我都不想要。偶尔有个性伙伴就行了,还是实际一点吧。”

  “如果是同行呢?”

  “啊,你也注意到我把他们从这个追逐求偶规则中排除了。同行……不行,我做不到,肯定会因为兴趣而起冲突的。虽然他们总说喜欢坚强的女人,但事实上,他们绝大部分都不会与同行交往。尽管现在情况比以前好了很多,但魔术界的男女比例大约仍只有一百比一。对了,你一定听说过一些著名的女魔术师,像日本的‘天功公主’【注】,就是这一行中的佼佼者。当然,除了她以外,也还有一些相当不错的女魔术师,可是她们出名都是最近几年的事。如果是在二三十年前,你绝对不可能看到女性成为魔术舞台上的明星,她们那时顶多只能当助手而已。”卡拉瞄了萨克斯一眼,“这跟你们警界很像,对吧?”

  【注】天功公主(PrincessTenko),日本女魔术师引田天功(1959-)的艺名。

  “现在的情况比以前好多了,到我这一代已经不是这样了。真正艰苦的是六、七十年代,那时女性才刚刚开始打破坚冰。不过,我倒是有一点经验可以分享。在我调到刑案现场鉴定组前,是移动式警员——”

  “什么?”

  “移动式警员,意思是指专门在街头巡逻的警察。而如果你是在中城的‘地狱厨房’【注】那个区工作的话,他们一定会找一位有经验的男警员来和你搭档。有时候,我会遇到极顽固的男警,他讨厌和女警共事,不喜欢这种安排。在整个值勤过程中,他对我一语不发。整整八个小时,我们走在街上,而这家伙竟然一句话都不对我说。吃午餐的时候,我只能默默坐在那里看着餐厅里的客人,而他坐在离我两英尺外的地方,自顾自地看着报纸的体育版,而且还不停叹气,因为他必须浪费时间与女人待在一起。”过去的记忆开始一件件在她的脑海中浮现,“我在七五之家任职的时候——”

  【注】地狱厨房(Hell‘sKitchen),指纽约曼哈顿西区,著名的犯罪多发地带。

  “什么?”

  萨克斯解释:“指分局,我们都用‘家’来称呼它。大部分警察都不说第七十五分局,只简称为‘七五’或‘七十五’,就像我们说梅西百货公司是位于三四街一样。”

  “明白了。”

  “总之,那时队长休假去了,由一位观念古板的警官暂代。那是我第一次到七五之家,而且是队里唯一的女性。那天,当我走进局里的会议室参加点名时,居然看见讲台上面贴了十几片高洁丝【注】。”

  【注】卫生巾品牌名。

  “不会吧!”

  “不骗你。要是队长在的话,绝对不会让任何人这么做。但警察有时候就像小孩似的,只要大人不在,他们逮着机会就胡闹起来。”

  “这和电影上看到的可不太一样。”

  “电影是在好莱坞拍的,不是在七五之家。”

  “那你怎么办?怎么处理那些高洁丝?”

  “我走到第一排,问一位坐在讲台前的警员我可不可以坐他的位置——因为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坐在那个地方。他们全都大笑起来,笑得特别疯狂,我很惊讶居然没有人笑得尿裤子。反正,我坐了下来,开始专心把代理队长交代的事记下来,抄下一些诸如需要特别注意的逮捕令、社区关系和街边的贩毒行为。大约两分钟后,代理队长就不再笑了,而其他人也都停止了笑声。场面变得有点窘,但尴尬的人不是我,而是他们自己。”

  “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当然。”

  “你举报他了吗?”

  “没有。你知道吗,这是身为女警最为难的地方。你必须和这些人合作,你需要他们在后面支援,替你掩护。你可以对每件事都提出抗议,但如果你真的这么做,那你失去的会更多。最困难的部分并不是面对战斗的勇气,而是要知道何时、怎样去战斗。”

  骄傲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