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克斯把她那辆已饱受摧残的黄色卡马诺跑车停在中央街一百号外面,将一枚纽约市警察局的警徽扔在仪表板上,便匆匆下了车。她向一名站在刑案现场鉴定车旁的工作人员点了点头。“现场在哪儿?”
“在后面的一层,从登记处的走廊进去就是了。”
“现场封锁了吗?”
“是的。”
“手枪是谁的?”
“琳达·韦尔斯,拘留所的警员。她现在情绪很激动。那个混帐打破了她的鼻子。”
萨克斯提起一个鉴定箱,放在一个行李车上,便推着车朝刑事法庭大楼的正门走去。其他几名刑案现场鉴定的技师也做了同样的动作,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当然,这个刑案现场并不复杂。一件发生在警员和企图逃亡的犯人之间的枪击意外。事情显而易见。然而,这个事件仍算是一宗命案,需要完整的刑案现场鉴定报告,以提供给枪击事件委员会和任何随之而来的调查和诉讼。因此,阿米莉亚·萨克斯会一如既往地小心处理现场。
一名警卫检查了他们的证件,便带领这个鉴定小组穿过几条迷宫似的通道,进入法庭大楼的一楼。最后,他们推开一扇关闭的房门,站在一个被警用黄色封锁带圈起的区域外面。萨克斯看见一位警探正在对一名制服警员说话,这个女警的鼻子上贴着胶布,鼻孔里还塞着卫生纸。
萨克斯向他们做了自我介绍,说明来意,并告知自己即将开始进行现场勘验。那位警探听完便让到一旁,让萨克斯亲自去问琳达·韦尔斯事情发生的经过。
这名制服女警用鼻音结结巴巴地讲述了那个犯人不知道用什么手法打开了手铐。“他只花了两三秒时间,所有手铐就这样被打开了。他并没有拿到我的钥匙。”她用手指向制服上衣的口袋,那里大概是她放手铐钥匙的地方。“他有开锁工具或钥匙之类的东西,就藏在他的大腿上。”
“藏在他的裤兜里吗?”萨克斯皱起眉头。她记得他们已经仔细搜过他的身了。
“不,是在他的腿上,你等会儿就会看到。”她朝放置威尔尸体的那条走廊扭了下头。“他的皮肤上有一个口子,就在一块创可贴下面。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萨克斯想,那个人一定是为了制造一个藏匿工具的地方而割开自己的皮肤。想到这儿便不禁觉得恶心。
“接着他抓着我的手枪,我们扭打在一起。枪走火了,我没想扣扳机,真的没有。我已经尽可能小心控制了……但我没做到。枪就这么走火了。”
控制……走火。她使用这些警察的专用术语,或许是想阻隔一些负罪感,但这对那名犯人的死已于事无补,也改变不了她的生命曾遭受威胁的事实,更不会让其他警员再受这名犯人的蒙蔽。不,一切责任都必须由这个女人承担。女性在纽约市警局的地位向来得之不易,而如果出了事,受到的伤害往往会比男人还要严重。
“我们逮捕他后就仔细搜过他的身了,”萨克斯友好地说,“但我们也没发现他还藏了钥匙。”
“是啊,”这名女警喃喃地说,“但这件事还是会被追究的。”
她指的是枪击事件调查委员会。没错,这件事到时一定会被揪出来的。
看来,萨克斯在写现场鉴定报告时必须多费一番心思,尽可能提供一些对这名女警有利的证据。
韦尔斯轻轻地摸了一下鼻子。“哎,真疼。”顿时,她的泪水涌了出来,“我的孩子会怎么说呢?他们老是问我的工作有没有危险,而我总告诉他们没有。现在看看这个……”
萨克斯戴上橡胶手套,向这名女警员索取她的格洛克手枪。接过这把枪后,她退出弹匣,取出弹膛中的子弹,然后把枪和子弹全放进一个塑料证物袋中。
她无意间用了调查警司的口吻,对这名女警说:“你可以去休个假。”
但韦尔斯似乎没听见萨克斯的话。“真的是走火,”她语气空洞,“我并不想开枪,我没打算杀任何人。”
“琳达?”萨克斯说,“你可以去休个假了,一个星期,十天也行。”
“我可以吗?”
“去跟你的主管谈谈吧。”
“嗯,当然,我一定会去的。”韦尔斯转身离开,恍恍惚惚地走向一旁正在接受治疗的搭档。他的脖子上有一大块瘀青,除此之外,看起来一切正常。
刑案现场鉴定小组的人员在枪击事件发生的长廊门外搭了一个临时工作站,他们打开工具箱,拿出证物搜集工具、指纹采集器具,准备摄影和摄像器材。萨克斯换上白色的特卫强服装,然后在鞋上绑上了皮筋。
她戴上耳机麦克风,要求总台把步话机通讯转接至林肯·莱姆的通话器。在撕下警方封锁胶带打开这扇门的时候,她心里想:在皮肤上割一条口子藏匿开锁工具或钥匙?她和林肯一起对抗过这么多疑犯,这个“魔法师”是……
“啊!该死!”她脱口而出。
“彼此彼此,萨克斯。”莱姆尖酸的话从她的耳机中传出,“这句话应该是你说的吧?真是见鬼,全是电波杂音。”
“我真不敢相信,莱姆。法医居然没等我做现场处理就把尸体搬走了。”萨克斯看向长廊,血迹尚在,但尸体已经不见了。
“什么?”他高喊,“谁允许的?”
根据刑案现场工作守则,紧急医疗人员虽然可以进入现场抢救伤患,但如果伤者已死,尸体则必须保持原样,即使是法医办公室来的值班医生也不能动,一切都得等刑事鉴定小组的人完成工作再说。这是警察的基本常识。今天不管是谁搬动了“魔法师”的尸体,其职业生涯都会岌岌可危。
“有问题吗?阿米莉亚?”门外一位技师喊道。
“你看,”她愤怒地说,朝长廊扭了扭头,“法医没等咱们来做鉴定就把尸体移走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位年轻的技师皱起眉头。他瞟了一眼外面的同事,才说:“嗯……值班的法医还在外面。你来的时候,我们正在外面和他说话,就是那个正在喂鸽子的人。他说他会在那里等我们弄完,才会进来搬尸体。”
“这是怎么回事?”莱姆咆哮起来,“我听见他说的话了,萨克斯。”
她对莱姆说:“法医室派来的人都还在外面,莱姆。看来他们并没有进来移走尸体。这么说来……”
“哦,天哪!糟了!”
一阵颤栗瞬间穿透她的心。“莱姆,你该不会认为……?”
他狂吼道:“你看到什么了,萨克斯?血液喷溅的情形如何?”
她奔向枪击发生的地点,仔细查看喷溅在墙上的血迹。“哦,不对,这看起来不像普通的枪击造成的。”
“有脑浆吗?或是骨头碎片?”
“的确有灰色物质。但看起来又不太像。这里还有一些骨头碎片,但是就近距离射击而言,似乎太少了。”
“做一个血液鉴定,这样才能确定。”
她飞快地跑回门口。
“怎么了?”一位鉴定技师问,但看到她发狂似地翻寻一个鉴定箱中的东西,便自觉地闭上了嘴。
萨克斯抓起了KM血液催化试剂,随即奔回长廊,从墙上采集了一个样本。她在里面加入酚酞,很快便得到了答案。“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但肯定不是血。”她看向地板上那摊殷红的痕迹,觉得哪里的血液倒很像真的。她取样检验,证明这摊血才是真的。接着,她又发现墙角的地上有一个沾血的剃刀片。“天啊,莱姆,他假装受到枪伤,用刀割伤自己,用真的血来蒙骗警卫。”
“快通知警卫。”
萨克斯大喊:“犯人脱逃——封闭所有出口。”
一名警探冲进长廊,瞪着地板。琳达跟在他后面,双目圆睁。起初她还因自己并没有杀了人而短暂地感觉到一丝安慰,但这阵欣慰很快便消失无踪,因为她很快便意识到这里发生了更糟糕的事。“不可能!他刚才还在那里。他的眼睛是睁着的,分明已经死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尖锐,似乎快要发狂,“我是说,他的头……他的头上全是血。我看见……我看见了伤口!”
你看见的是伤口的幻影。萨克斯苦涩地想。
警探大叫:“已通知所有出口的警卫,但是,老天,这并不是一条完全封闭的走廊。我们一关上这里的门,他可能已经爬起来,溜到别处去了。现在他说不定早就偷了一辆车,或坐在通往皇后区的地铁上了。”
阿米莉亚·萨克斯开始下达命令。这位警探的警阶虽然比她高,但他现在太过震惊,顾不上质疑她有没有职权下达这些指令。“马上发布通缉令,”她说,“通知市区所有警员,通知联邦和州政府的执法单位,也别忘了通知纽约大都会交通局。犯人姓名是埃里克·威尔,白种男性,五十多岁。在犯人登记站那里有他的特写照片。”
“他穿着什么衣服?”警探问韦尔斯和她的搭档。这两名警员立刻努力回想,提供了一些大致的描述。
我们就算知道这些也根本无关紧要,萨克斯心想。他现在一定穿着完全不同的衣服,他可以改装成任何人。她环顾四周,可以看见四条由此分出的走廊,看见几十个人的身影。这些人有押送员、门卫和一般警员……
也许还有“魔法师”。说不定他已扮装成了这些人中的一个。
然而,在这个时候,她还是把追缉犯人的工作交给这名警探负责,自己转身走向她的专业区域。这个刑案现场原本只需要走走形式,但现在,它已经变成了一个生死存亡的关键所在。
第三十七章
马勒里克小心谨慎地走在男子拘留所的一层,心里回想着刚刚逃脱的经过,同时对他“尊敬的观众朋友”默默地说着一段独白。
让我和各位来分享魔术师这行的一种手法。
如果真的要蒙骗观众,仅用幻术误导他们是远远不够的。原因在于,当人们遇到一个与逻辑相违背的现象时,他们的大脑便会不停地思考那个景象,以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们魔术师将这种行为称为“重建”。除非我们设计的手法足够巧妙,否则一位聪明又具有怀疑精神的观众只会被蒙骗一时,他们在表演结束后很快就会识破我们的手法。
所以,我们该如何蒙骗这样的观众呢?
我们必须用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方法——要么就简单到荒谬,要么就复杂到超过任何人的想象。
举例来说有位著名的魔术师表演把整根孔雀毛穿过手帕的戏法。观众几乎都无法看出他使用的何种手部巧技,才能让那根羽毛看起来像穿过了手帕。他究竟用了什么方法呢?羽毛的确穿过了手帕,因为手帕上面有一个洞!观众一开始一定会想到这个方法,但继而便会认为,对这样一位伟大的表演者来说,这种方法实在太简单了。他们宁可相信这位魔术师使用的是更复杂更精妙的手法。
再举一例一位魔术师和几个朋友在一家餐厅吃饭,席间有人要求他表演几招魔术。他起初推辞,但最后还是同意了。于是他拿起一块备用的桌布,把它摊开遮住邻桌一对正在用餐的情侣。不到一秒,那对情侣就消失了。魔术师的朋友均大感惊异,他是怎么办到的?他们绝对不会想到,这位魔术师早就料到他会被朋友要求表演,因此早已和餐厅经理串通做好准备,布置了一张折叠桌并雇用一对男女演员扮演情侣。当魔术师一拿起那块桌布,他们便得到暗号,迅速从现场消失。
当那些在场的人“重建”他们所看到的表演时,都拒绝接受事实,认为明明是即兴表演,其中不可能会有如此精心复杂的设计。
你们刚刚所看见的魔术也是在类似情况下产生的。我称之为“被枪击中的犯人”。
重建。许多魔术师会忽略这种心理活动,但马勒里克绝对不会。他在谋划该如何从拘留所脱逃时,就已经仔细想过了。那两名押解他走过长廊去往监狱的警员,都相信他们亲眼看见的事:犯人挣脱手铐、夺枪,最后被射死在他们面前。
这是多么令人震惊、慌乱和恐怖的情景。
但即使出现这样的高潮时刻,人的思维仍会进行该有的运作。因此,在烟雾消散之前,那些警员虽然惊慌,却也会立刻开始反思整个事件的经过。就像每个展开重建的观众一样,既然他们知道埃里克·威尔是一名经验丰富的魔术师,就会难免会质疑这场枪击事件的真伪。
可是,他们听见的是真实的枪声,手枪射击出的是真实的子弹。
他们目睹一个脑袋在子弹下开了花,而且,紧接着看见的是一具软绵绵的死尸,看见了鲜血、脑浆、骨头和一双目光凝滞的眼睛。
这重建的结果指向一个答案——若说这个枪击事件是此人精心设计的结果,未免太令人难以置信。于是,他们坚信此人已死,便把他独自留在现场,没戴手铐脚镣,所有人都到外面去使用步话机呼叫或打电话报告消息去了。
我用的是什么手法呢,尊敬的观众朋友?
当马勒里克被押送着穿过长廊时,他在暗中撕开腿上的胶布,从皮肤上的伤口中取出一把万能钥匙。他解开手铐,徒手攻击了女警的脸和男警的喉咙后,便去拔她枪套中的手枪。一阵扭打争夺……最后他终于把枪口对准自己头的后部,扣动了扳机。与此同时,他接通微型电路板,引爆贴在头皮上被头发掩盖住的小爆竹,炸开一包装有假血、一点灰色的橡胶物质和牛骨碎片的血浆袋。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还用一把暗藏在腿部伤口里的剃刀片割破头皮——这是身上出血量大却不会感到太过疼痛的部位。
接着他便倒在地上,像个被抛弃的布娃娃。他尽量屏住呼吸,他的眼睛可以保持睁开不动,因为他滴过一种黏性眼药水,那能让眼珠变得浑浊,同时又能保持眼球润滑而不必眨眼。
妈的,看我都做了些什么!哦,妈的!快救救他!谁来救救他!
哈,韦尔斯警员,现在要救我已经来不及了。
我已经没救了,像一头倒毙在路边的野鹿。
现在,他走在法院大楼地下迂回复杂的通道上,前往地下室的清洁工具间。他早在几天前就已把新的道具服装藏在这里。一进入这个房间,他便脱去衣服,擦掉受伤的伪装,把旧衣服和鞋子塞进几个小盒子里。不到十秒钟,他就换上新衣服,再化上一点妆,完完全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往门外瞄一眼,确定走廊上没有人后,便踏出小房间匆匆向楼梯走去。最后的那个时刻就快来临了。
“这是出局。”卡拉说。
不久之前,她才从斯托伊弗桑特疗养院被紧急召至莱姆的住处。
“出局?”莱姆问,“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一种备用计划。所有优秀的魔术师在演出时都会准备一两套备用方案。如果你演出时失手或是被观众看出破绽,就必须换上这种出局计划以挽救演出。他一定预先想到自己有可能被逮捕,所以他便启动了出局计划,好让自己顺利逃脱。”
“他是怎么办到的?”
“在头发里藏匿一包血浆袋和爆竹。至于枪击,有可能是用假枪,”她大胆提出假设,“徒手接飞弹的表演者用的都是假枪,或是改造过的,一把枪同时拥有两副枪管,要么就用真枪装了空包弹。他很可能是用假枪调换了拘留所那个警员身上的佩枪。”
“这点我表示怀疑。”莱姆说,转头看向塞林托。
这位邋遢警探表示赞同:“的确,我不认为他能换掉警枪,也不可能有机会卸下真子弹换上假子弹。”
卡拉说:“如果这么说的话,他就只能假装对自己开枪,利用视觉上的角度制造假象。”
“那他的眼睛呢?”莱姆问,“根据现场的人说,他的眼睛是睁开的,根本没眨过,而且眼珠都变得浑浊了。”
“扮成死人的招数和道具有数十种。他可能使用某种特殊的眼药水让眼球保持润滑,这样便可以保持十到十五分钟不眨眼睛。还有一种能自己保持湿润的隐形眼镜,看起来灰蒙蒙的,能让你的眼睛和僵尸的一模一样。”
僵尸眼和假血……天啊,真是糟透了。“他是怎么通过他妈的金属探测器的?”
“因为那时他们还没进到羁押室,”塞林托解释,“事情是在前往羁押室的路上发生的。”
莱姆叹了口气。接着,他又突然想起:“证物呢?”他看着房门,又看向梅尔·库珀,仿佛这位瘦削的技师能让从拘留所递送证物来的人立刻出现似的。现在他们有两个刑案现场了:一个是在发生假枪击事件的拘留所长廊,另一个是在地下室——清洁工具室里。一名搜索人员在那里找到了伪装伤痕的道具、衣物和其他一些东西,统统藏在一个袋子里。
门铃响了,托马斯前去应门。不一会儿,罗兰·贝尔匆匆走入客厅。“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被汗浸湿的头发乱糟糟贴在额头上。“确认了吗?他真的逃走了?”
“没错,”莱姆语气阴沉地说,“特勤小组正在搜索那个地方,阿米莉亚也在那里,不过目前为止一点儿线索都没有。”
贝尔慢吞吞地说:“他现在应该会跑得远远的躲起来。不过我认为咱们现在还是应该马上把查尔斯和他的家人全接到庇护所,直到查出到底怎么回事为止。”
塞林托说:“我完全赞成。”
贝尔警探马上拿出手机拨通号码。“路易斯?我是罗兰。听着,威尔逃走了……不,不,他根本没死,是装的。我要格雷迪和他的家人现在马上到庇护所去,直到那家伙被抓到为止。我会派遣一支……什么?”
一听见最后这个震惊的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向贝尔。“谁和他一起?……他一个人?你在说些什么啊?”
莱姆看着贝尔,他那张悠闲自在的脸此时已阴郁地皱成一团。又一次,如同在这件案子中屡屡出现的那样,莱姆有种感觉,觉得又有一个早已计划好而又在他们意料之外的阴谋即将揭晓。
贝尔转向塞林托。“路易斯说你打过电话,让保护小组的人都撤走了。”
“打给谁?”
“打到格雷迪的住处。你告诉路易斯,除了他留下其余人都离开。”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塞林托问,“妈的,又是他干的!就像让守在马戏团那里的警员都下班一样。”
贝尔转头对屋里的人说:“情况越来越糟了……格雷迪现在独自去下城,想和康斯塔布尔面谈一些认罪减刑的事情。”他又继续对着电话说:“路易斯,你先把他的家人都聚在一起,然后打电话给其他组员,让他们立刻回来。除了你认识的人,别让其他人进入公寓。我会想办法联系格雷迪的。”他挂断电话,又拨了一个号码,拿着手机等了好一会儿直到进入了语音信箱。“没人接。”他便留下语音信息,“查尔斯,我是罗兰。威尔已经逃走了,目前我们不知道他的下落,也不知道他会去哪里。你一听到这个留言,就尽快找一位你认识的带枪警员寻求保护,然后立刻打电话给我。”
他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接着又打了一个电话,找特勤小组的队长鲍尔·霍曼。通知对方格雷迪目前正前往拘留所,身边没有任何人保护。
这位佩着双枪的男人终于挂了电话,摇着头说:“这下可追不上了。”他看向客厅里的证物表,“好吧,现在这家伙会去哪儿?”
“我只知道一件事。”莱姆说,“他不会离开市区。他会留在这里享受成果。”
在我这辈子里只有一件事,只有一件事对我有意义,那就是表演。魔术、魔术……
“谢谢你,长官。谢谢。”
听见这句彬彬有礼的话,这名警卫不由得微微迟疑了一下。他正押送安德鲁·康斯塔布尔进入位于下曼哈顿“坟墓”上层的会客室。
这名犯人脸上挂着微笑,就像一名正在感谢教民捐款的牧师。
警卫解开康斯塔布尔反铐在背后的双手,然后重新铐在身前。
“罗特先生来了吗?长官。”
“坐下,别说话。”
“一定照办。”康斯塔布尔坐了下来。
“闭嘴。”
他也立刻照办了。
警卫离开会客室,把犯人独自待在房间里。他透过灰蒙蒙的玻璃窗看向外面的城市。尽管他是个彻头彻尾的乡下人,但仍相当喜欢纽约,并和众人一样因九一一事件而深感愤怒。如果他和爱国者会的理想能够实现的话,那个悲惨事件便绝不会发生,因为在他们的理想中,那些想伤害美式生活的人将会被连根拔除、无所遁形。
棘手的问题……
不一会儿,那扇沉重的金属门打开了。警卫让乔·罗特进入会客室。
“嗨,乔。格雷迪同意协商了吗?”
“嗯。我猜他大概再过十分钟就赶到了。不过他还想从你这里多得到一些消息,安德鲁。”
“哦,会让他满意的。”这名犯人叹了口气,“上次我和你谈过话后,我又查出了更多的事。告诉你,乔,那些发生在坎顿瀑布的事情真让我伤心。他们进行那些事已经一年多了,就在我鼻子底下。格雷迪不是一直提到杀害州警的事吗?我本来以为那是胡说。但是,不对,的确有一些人在有计划地干这些勾当。”
“你有名单吗?”
康斯塔布尔说:“我当然有。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很好的朋友。至少,以前是。他们不是去河畔旅店吃午餐吗?那些人的确雇用威尔来刺杀格雷迪。我有名单、日期、地点和电话号码,而且还有更多内幕会陆续传来。爱国者会里还有许多人愿意尽力和我合作。不用担心。”
“好极了,”罗特说,露出宽慰的神情,“格雷迪一开始会不好对付,那是他的行事风格。不过,我想这次应该会很顺利。”
“谢谢你,乔。”康斯塔布尔对他的辩护律师赞不绝口,“很高兴请到你来帮忙。”
“说实话,安德鲁,一开始我还有点惊讶,没想到你会雇用我这个犹太律师。你知道的,你过去的一些传闻我也听说过。”
“你现在渐渐了解我了吧?”
“现在我了解了。”
“这提醒了我,乔,我一直想问你。逾越节是什么时候?”
“什么?”
“你们的节日啊。是在什么时候?”
“一个月前。记得有一晚我很早就走了吗?”
“是有这么回事。”他点点头,“‘逾越’是什么含义?”
“那是埃及人的新生儿被杀的日子,上帝‘逾越’了犹太人的家,宽恕了他们的新生儿。”
“哦,我还以为是因为你们逾越边境,抵达某个安全之地。就像渡过红海。”
罗特笑了。“这样说也不无道理。”
“无论如何。很抱歉那天没有祝你节日愉快。”
“多谢了,安德鲁。”说完,他凝视着这名犯人的双眼,“如果诉讼能按照我所希望的情况发展,说不定明年你和你太太就能来参加我们的逾越节家宴了。为了庆祝这个节日,我们全家人会聚在一起吃晚餐。我们家族共有十五个人,并不全是犹太人。这种宴会还是很有意思的。”
“一言为定。”两个男人互相握了手。“现在我更想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了。那么,咱们开始吧。你再跟我说说关于起诉的事,还有咱们怎么做才能让格雷迪同意协商。”康斯塔布尔伸了个懒腰。他觉得此刻自己的双手都在体前,而脚上的镣铐又已被除去,这个状态真是舒服极了。事实上,让他觉得舒服的还有另一件事,那便是听着他的辩护律师滔滔不绝地背诵一连串纽约州政府认为他不适应这个社会的理由。尽管这些理由冗长繁琐,可他却觉得很有意思。不过,律师的独角戏还没演完,就被门外的警卫给打断了。他招手示意罗特到外面来。
律师回来后,脸上露出忧虑的神情,说道:“我们必须在这里多坐一会儿了。威尔跑了。”
“天啊!格雷迪没事吧?”
“不知道。我猜,他应该带着警察去搜捕他了。”
这名犯人嫌恶地叹了口气。“你知道这件棘手的事该由谁了结吗?那个人就是我。我必须这么做,这些令人作呕的事我真是受够了。我要查出威尔在哪里,并且究竟打算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