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定当时是几点?”
“我不知道,知道几点钟很重要吗?”
“一个细节可以衍生出其他两个。”
莱姆皱起眉头。“这句话是从哪学来的?幸运签饼干吗?”
她笑了。“是我想出来的,不过听起来还不错,你觉得呢?下次你的书改版时,可以考虑把这句话放进去。”
“我才不写关于证人的章节呢,”莱姆说,“我只写证物。”他反驳了她,再次生出胜利的感觉。
“接下来,你刚开始是如何察觉他闯入卧室的?你听见什么声音吗?”
“不,我感觉有一阵风。一开始,我以为那是空调,但后来才知道那是他弄出来的。他偷偷往我的脖子和脸上吹气。”
“这是为了……为什么?”
“为了吓我,我猜,而且他成功了。”莱姆闭上眼睛,想起了当时的一些细节,便点点头说,“我试图打电话给朗,但是他……”他瞄了卡拉一眼,“他识破了我的意图。他一开始就恐吓说要杀我……不对,他恐吓说要刺瞎我,如果我敢求救的话。我打电话的事被他识破后,我以为他真要这么做了。但是……很奇怪……他看起来似乎大受感动。他竟然夸奖我的误导手法……”他说话的声音渐渐变小,思绪又陷入了模糊地带。
“他是怎么闯进来的?”
“他和送格雷迪暗杀案证物的警察一起走进来的。”
“该死!”塞林托说,“从现在开始,想进这幢屋子的人一律要检查证件,所有人都要。”
“他提到误导,”萨克斯继续刚才的话题,“他还夸奖你。除了这些,他还说了什么吗?”
“我忘了,”莱姆喃喃地说,“没说什么。”
“什么都没说?”她轻声问。
“我、忘、了。”林肯·莱姆生气了,气萨克斯在逼他,气她不肯让他喝一杯酒好麻痹那恐怖的感觉。他更气自己让她失望了。
但她也必须明白,逼他回想当时现场的情况是件残忍的事——这是强迫他回到那大火之中,回到那一阵阵钻进他鼻孔、危及他珍贵肺脏的浓烟里……
等等。浓烟……
林肯·莱姆说:“火。”
“火?”
“我想起来了,他最常提到的就是这个字,看来他似乎对火相当着迷。他还提到了一个魔术名,叫做……对了,叫‘燃烧的镜子’。据他说,这种魔术会在舞台上燃起大火,而‘魔法师’必须从火中逃脱。我记得,他后来好像会变成恶魔,要不,就是有人会变成恶魔。”
莱姆和萨克斯一起看向卡拉,而她则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个表演,但并不常见。舞台上需要的装置太多,而且相当危险。现在的剧场老板都不愿意让表演者演出这个戏码了。”
“他继续讲到和火有关的事,说它是舞台上唯一不能造假的东西,又说观众一看到火就会暗暗希望‘魔法师’被火烧死。对了,我又想起别的事了。他……”
“继续说,莱姆,你进行得很好。”
“别打岔,”他不高兴地说,“我不是说过那时他好像在表演节目吗?他似乎有妄想症,一直盯着空白的墙壁,对看不见的人说话。他好像说‘什么的观众’,我忘了他是怎么称呼他们的了。他是个疯子。”
“想象中的观众。”
“没错。等一下……我想起来了,他是说‘尊敬的观众朋友’。他就是那样对那些根本不存在的人说:‘尊敬的观众朋友’。”
萨克斯皱起眉头,看了卡拉一眼,但这次卡拉也耸了耸肩。“我们经常会对观众说话,这叫行话。在很久以前,表演者会说‘我尊贵的观众’或‘我最亲爱的女士和先生’,不过大家都觉得这样太恶心虚伪,因此现在的行话就没那么讲规矩了。”
“莱姆,你继续说下去。”
“我没什么好说了,萨克斯,能说的都说了,剩下的都是模糊一片。”
“我敢说一定不止如此。这就像个很大的刑案现场,重要的线索就在里面,它可能是解开整件案情的钥匙。你要换个方向想,才能够找出来。”她俯身靠近莱姆。“现在,假设这里就是你的卧室,你躺在楼上的那张医疗床上。这时他站在什么地方?”
这位刑事鉴定家点点头。“在那里,靠床尾的地方,面对我。他在我左边,靠近房门的那侧。”
“他的姿势呢?”
“姿势?我不知道。”
“想一想。”
“我想是面对我的。他的双手动个不停,好像在公开演说一样。”
萨克斯站起来,依他刚才说的话站到那个位置。“是这里吗?”
“再近一点。”
她移动了一下。
“就是那里。”
她站在那儿,摆出疑犯当时的姿势,如此确实勾起了莱姆一些回忆。“我想起一点儿了……他提到那些被害人,说他杀害他们并不是为了他自己。”
“不是为了他自己。”
“他杀他们是……对了,我想起来了。他杀他们是因为他们所‘代表’的东西。”
萨克斯点点头,用笔记下重点作为录音之外的辅助。“代表?”她困惑地说,“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被害人一个是音乐家,一个是律师,一个是化妆师,他们的年龄、性别、职业和住所都不同,看不出他们之中有任何关系。他们会代表什么?上层中产阶级生活,城市居民,高等教育……也许其中有线索存在——他们被挑中的也许有合理的原因。但是,谁知道呢?”
萨克斯皱起眉头说:“你说得不对。”
“什么?”
她缓缓地说:“你刚才对于记忆的描述并不正确。”
“我当然不可能把他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记下来,那时我身边又没有速记员。”
“我不是这个意思。”萨克斯想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说,“你把他说的话给‘个性化’了。你用的是‘你的’语言,而不是他的。‘都市居民’、‘合理’……我要知道的是当时他使用的语言。”
“我不记得他怎么说的,萨克斯。他说他攻击那些被害人并非为了他自己。仅此而已。”
她摇摇头。“不对,我敢说他绝不会这么讲。”
“什么意思?”
“杀人者‘绝对不会’用‘被害人’称呼那些被他杀掉的人,这是不可能的。他们不会将他们人性化。至少,对‘魔法师’这样的疑犯来说,他绝不会这么做。”
“萨克斯,这是警校心理学教的屁话。”
“不,现实就是如此,莱姆。我们会认为他们是被害人,但疑犯只会认为他们应该因为某个理由而必须死。你再想想,他一定没说‘被害人’,对不对?”
“这有什么差别?”
“因为他说过他们是某种代表,而我们必须找出那是什么。他到底怎么称呼那些人?”
“我不记得了。”
“好吧,我知道他没说‘被害人’。那么,他有没有提过别的称呼?例如斯维特兰娜、托尼……他怎么称呼谢丽尔·马斯顿?叫她金发女郎?律师?还是说那个大胸的女人?我敢说他一定不会使用‘都市居民’这个字眼。”
莱姆闭上眼睛,努力回想当时情景。然而,他还是摇摇头。“我不……”
突然,一个字眼跃进了他的脑海。“骑马者。”
“什么?”
“你说对了,他不是用‘被害人’一词。他用‘骑马者’来称呼她。”
“太好了!”她说。
莱姆顿时觉得得意极了。
“那么其他人呢?”
“没了,他只提到一个人而已。”莱姆对这点非常肯定。
塞林托说:“所以他把被害人视为做某项特殊活动的人——不管那是不是他们的工作。”
“没错,”莱姆同意,“玩音乐的人、替人化妆的人、骑马的人。”
“可是,我们该怎么利用这个线索你?”塞林托问。
萨克斯在刑案现场也经常提出相同的问题,于是她马上搬出莱姆每次的回答:“目前还不知道,警官,不过我们对他的了解又更进一步了。”说完,她又浏览了一下自己的笔记,“好了,现在我们知道他会玩剃刀,提到燃烧的镜子的表演;他会对他尊敬的观众朋友说话,他对火相当着迷,他挑选化妆师、音乐家和骑马者加以杀害,因为他们都代表了某样东西——不管那是什么。除了这些,你还能想到什么事吗?”
莱姆再次闭上眼睛,努力思索。
但他只不断看到剃刀、火焰,闻到浓烟的味道。
“没了。”他说,睁开眼睛看着她,“大概就是这些了。”
“那好。你做的很好,莱姆。”
然而,他却听出她这句话的意思。他很熟悉这种口气,因为这正是他经常用的说话方式。
这表示,其实她还不打算结束。
她从笔记本上抬起头,缓缓地说:“你知道吗,你老是引用洛卡德的话。”
莱姆点点头。洛卡德是法国最早的警探和刑事鉴定家,他发现一条与刑事案现场有关的原则,后人便以他的名字称呼。这条原则是:凡是刑事案现场,在疑犯和被害人或现场本身之间,必然出现微量证物交换的现象。
“那好,我认为和证物一样,现场也会发生‘心理上’的交换现象。”
莱姆大笑起来,觉得这个想法疯狂透了。洛卡德是科学家,他绝对不愿看到有人把他创出的原则应用在狡猾难以捉摸的人心上。“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继续下去:“你的嘴并不是一开始就被贴上胶带的,对吧?”
“没错,是到最后才被贴上。”
“所以,这表示你和他有段沟通的经历。你参与了交换过程。”
“我?”
“不是吗?难道你没对他说任何话?”
“我当然说了。但这又如何?重要的是他说过的话。”
“我认为,他一定会说一些事来回应你。”
莱姆仔细盯着萨克斯。她的脸颊上沾有一块新月形的煤灰污痕,微翘的上唇上方已淌出了汗珠。她坐得离他很近,虽然语气一直保持平静,但从她的坐姿中,他能感觉到她因全神贯注而呈现出的紧张情绪。当然,她自己并未察觉,但莱姆知道,此时她所感觉的,似乎正是过去他在数英里之外引导她勘查刑案现场时的那种心情。
“莱姆,你回想一下,”她说,“想想当你和疑犯独处的时候。并不一定单指‘魔法师’,任何疑犯都可以,你会对他们说什么?你想从他们身上知道什么?”
他长叹了一口气,声音听来充满嘲讽和无奈。然而,萨克斯提出的问题的确引出了他的一些回忆。“我想起来了!”他说,“我问他是谁?”
“好问题。他是怎么回答?”
“他说他是巫师……不,不只是巫师,而是某个特别的名词。”莱姆眯起眼睛,努力让自己回到那个恐怖的场景,“他好像说他是什么巫师……好像是邪恶的西方巫师。”他皱着眉想了一下,又说,“有了,他说他是北方的巫师。我记得他是这么说的。”
“这个名词有任何意义吗?”萨克斯问卡拉。
“没有。”
“他说他可以从任何地方逃脱。唯一的例外是,他担心没办法逃过我们这一关……呃,他指的人是我。他害怕我们会阻止他,所以才会来这里。他说必须在明天中午以前先阻止我,那应该是他再度杀人的时间。不对,等等。这是我个人的解释。他并没说他什么时候会再去犯案。”
“不过你解释得很有道理,”塞林托说:“他刚开始每四小时杀一人,然后间隔两小时。从今天中午过后就没新的被害人了,如果伯克不算的话。他现在正在休养憩息,打算明天才再度作案。”
“我就是这么想的,朗。”
“北方的巫师,”萨克斯说,低头看着手中的记事簿,“我……”
莱姆又叹了口气。“萨克斯,我觉得真的够了。我完全被掏空了。”
萨克斯关掉录音机,俯身靠近莱姆,用纸巾拭去他额上的汗水。“我知道。但我刚才要说的是,我想喝一杯酒。你觉得这句话如何?”
“要喝酒的话,一定要请你或卡拉来倒酒,”莱姆对她说,“千万别让那家伙碰。”他小心眼儿地朝托马斯扭了个头。
“你想来点儿什么吗?”托马斯问卡拉。
莱姆说:“我敢说,她想喝爱尔兰‘咖啡’……为什么星巴克不卖这种东西呢?”
卡拉婉拒了莱姆的威士忌,只要一杯麦斯威尔或佛吉斯的速溶咖啡。
塞林托则问有没有东西可吃,因为他本来要吃的三明治和卡拉的咖啡一样,都没能平安回到莱姆的这幢房子。
在看护托马斯离开客房到厨房去后,萨克斯把刚做好的笔记递给卡拉,请她把她认为和“魔法师”描述有关的资料都记在写字板上。卡拉立即起身,带着笔记本走进莱姆的客厅实验室。
“你刚才做得很好,”塞林托对萨克斯说,“侦讯得棒极了,我没见过哪位调查警司能做得比你好。”
萨克斯点头表示心领了,脸上不带任何笑容。但莱姆看得出来,其实听到赞扬,她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几分钟后,梅尔·库珀走进客房——他的脸也是脏乎乎的——举起一个塑料袋说:“那辆马自达车上的证物全在这里。”这个袋子里装着一大张纸,看起来像是对折起来的《纽约时报》。一看就知道这个现场不是萨克斯处理的:任何纸类证物若是浸湿了的话,就应该装在纸袋或纤维网格容器里,而不能用塑料袋。用塑料袋会促使霉菌生长,加快证物被毁的速度。
“他们就只找到这个?”莱姆问。
“到目前为止是。他们还没办法把车吊起来,太危险了。”
莱姆再问:“看得见报纸的日期吗?”
库珀检查了一下这张湿漉漉的纸,“是两天前的。”
“那么这张报纸是‘魔法师’的,”莱姆指出,“这辆车是在这个日期之前被偷的。为什么有人只留下一张而不是整份报纸呢?”这个问题,正如莱姆提过的许多问题一样,完全是出于修辞的目的,实际上,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回答,“因为这张报纸上面必定有一篇对他来说很重要的文章。因此这篇文章对我们也很重要。当然,说不定他和那些糟老头一样,对报上的女性内衣广告有特殊嗜好。但就算真是这样,这也是有帮助的线索。你能看出上面有些什么内容吗?”
“不行,现在还不能打开,太湿了。”
“好吧,那就送到文件实验室去。如果他们也没办法打开,至少可以用红外线扫描报上的标题。”
库珀安排一位警员把这个证物送到纽约市警察局位于皇后区的犯罪实验室,又打电话告知留守在那里的文件分析组长,要他用最快的速度检验。联系完后,他马上回到实验室,把这张报纸换装到另一个较适合运送的袋子里。
托马斯端着饮料回来了,此外还准备了一盘三明治。塞林托立即朝这盘食物发起猛攻。
几分钟后,卡拉也回来了,十分感激地从托马斯手中接过咖啡。她一边把糖加进杯里,一边对萨克斯说:“刚才我在把那些线索写在写字板上的时候,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所以我就拨了一通电话。我想,我已经知道那个人的真名了。”
“谁的真名?”莱姆边啜饮他那杯苏格兰佳酿边问。
“当然是‘魔法师’的。”
整间客房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卡拉用汤匙搅拌咖啡所发出的轻轻的声音。
第二十八章
“你知道他的名字?”塞林托问,“他是谁?”
“我想,这个人名叫埃里克·威尔。”
“怎么拼?”莱姆问。
“W-E-I-R。”她又把更多糖加进咖啡,然后说,“他是表演者,几年前还是一名魔术师。我打电话给巴尔扎克先生,因为魔术界没人知道得比他更多。我把那个人的描述资料告诉了他,也告诉他那个人今晚对林肯说的一些事。他变得有点古怪,发了顿脾气,”她瞄了萨克斯一眼,“和今天早上一样,一开始他不想帮忙,不过最后他还是冷静下来,告诉我这个人很像是威尔。”
“为什么?”萨克斯问。
“这个嘛,因为他差不多是那个年纪,五十出头。而且威尔向来以从事极危险的表演闻名,熟练利刃和刀具的手部戏法。此外,他还是少数曾做过‘燃烧的镜子’表演的魔术师之一。还记得我说过魔术师都有擅长的戏法吗?很难找到一个能精通各种不同种类戏法的人——这个人不但要会魔术、脱逃术、变装术和手部戏法,而且还懂得腹语术和心理学。结果,这些威尔正好全都学过。他还特别熟悉胡迪尼的戏法,这个周末他所犯下的案件,有些手法正是源自或改良于胡迪尼的一些表演。
“然后,他还提到一件事——提到那位巫师。这个人是十九世纪的魔术师,名叫约翰·亨利·安德森。‘北方的巫师’是他给自己取的外号。这个人是个天才,但玩火的运气却不好。他的表演有几次差点儿被火弄砸。大卫告诉我,那个叫威尔的人也曾在一场马戏团的大火中受过伤。”
“他身上的疤痕,”莱姆说,“正是被火烧伤的痕迹。”
“还有,他说话的声音也许不是气喘,”萨克斯推测说,“那场火说不定也造成了他肺部的损伤。”
“那场意外是何时发生的?”塞林托问。
“三年前。威尔在排演时出事,马戏团的帐篷被烧毁,他的妻子也死于那场大火。那时他们才刚结婚不久。除了他们两人,其他人的伤势都不严重。”
这是条好线索。“梅尔!”莱姆突然高喊,忘了这样可能会伤及他想小心保护的肺,“梅尔!”
梅尔·库珀匆匆走进客房。“你的情况好多了,我听得出来。”
“你马上搜寻电脑资料库,去VICAP、NCIC和州政府的资料库查询。要查的人是埃里克·威尔,他是个表演者、魔术师、魔法师。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疑犯。”
“你找出他的名字了?”库珀大为惊讶地问。
莱姆指向卡拉。“是她查出来的。”
“哇!”
几分钟后,库珀捧了一叠打印的文件回来。他一边对众人说话,一边翻阅这些文件。“资料不太多,”库珀说,“看来他似乎把生活的一切都刻意隐藏起来了。他的全名是埃里克·艾伯特·威尔,一九五〇年十月生于拉斯维加斯。早年没有任何纪录。威尔先在好几家马戏团、赌场和娱乐公司当表演助手,后来才独立表演,成为魔术师和快速变装专家。三年前,他和玛丽·科斯格罗夫结婚,婚后在克利夫兰的‘托马斯·豪斯伯和克勒兄弟马戏团’中演出。有一次在排演中,马戏团发生一场大火。帐篷全被烧毁,他也严重烧伤——灼伤达到三级——而他的妻子也在这次意外中罹难。此后就没有任何他的资料了。”
“追查一下威尔的家人。”
塞林托说这件事交给他。由于贝迪和索尔目前都还有要务分不开身,因此他便打电话回总部找重案组的一些警探,要他们投入调查工作。
“这里还有一点资料,”库珀说,一边翻阅着手中的打印文件,“在那场火灾发生的前几年,威尔曾在新泽西州因为危害他人安全罪而遭到逮捕,并且入狱了三十天。那次好像是舞台上出了差错,造成台下许多观众严重灼伤。随后剧团经理便遭民事诉讼缠身,被人控告必须赔偿剧院毁损和工作人员受伤所造成的损失,威尔本人也因为没遵守合约而吃了官司。那次的事件过后,有次剧团经理发现威尔在表演中使用了真枪和真子弹,他不理会经理的劝告,于是遭到开除。”库珀又翻看了几页内容,然后继续说,“这里有份文件,上面记载了那场大火中两个助手的名字。一个人住在雷诺市,另一个在拉斯维加斯。我已通过内华达州警局查到了他们的电话。”
“现在是当地时间晚上九点,”莱姆瞥了一眼时钟,“把电话扩音器接上,托马斯。”
“不行,今晚发生太多事了,现在你需要休息。”
“我们只打两个电话,然后就乖乖睡觉,我保证。”
这位看护踌躇起来。
“求你了,多谢。”
托马斯点点头,随后走出客房。再回来时,他已搬来了电话,把线路接好,然后把控制器放在莱姆床边的桌子上。“十分钟后,我就会把总电路关上。”看护语带威胁地说,口气严肃得让莱姆相信他真的会这么做。
“公平合理。”
塞林托吃掉了第二个三明治,然后开始拨电话。电话传出的是亚瑟·罗塞的妻子录下的电话应答机留言,说他们家人此时都不在,请来电者留言。塞林托照做了,接着又拨了另一位助手的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约翰·济丁便接起电话。塞林托向他解释说目前正在调查一起刑事案件,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他。那个人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小小的扩音器中传出那个男人紧张的声音。“呃,你们是哪个单位的?是纽约市警察局吗?”
“没错。”
“好,我想应该可以。”
塞林托问:“你曾经为一个名叫埃里克·威尔的人工作,对吗?”
沉默了一会儿,电话那端的声音又断断续续说:“威尔先生?嗯,是的。为什么问这个?”他的声音既尖又高,听起来就像刚喝过十几杯咖啡。
“你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为什么你要问我他的事?”
“我说过了,这是刑事案件的调查需要,他很可能有重大嫌疑。”
“我的天啊……什么刑事案?你想知道他什么事?”
“只是几个很普通的问题,”塞林托说,“你最近和他联络过吗?”
电话那端又没声音了。莱姆知道,此时这个紧张不安的男人一定在思索究竟是该全盘吐露事情还是漫天扯谎。
“先生?”塞林托说。
“好的,这实在可笑极了,你居然会问我他的事。”他的语速飞快,就像一大把玻璃珠落在金属板上,“老实告诉你,我已经好几年没有威尔先生的消息了。我以为他已经死了。我最后一次为他工作的时候发生了一场大火,那是在俄亥俄州。他被烧伤了,伤得很重。他从那次之后就没有任何消息了,我们都以为他死了。不过,在六七个星期之前,他竟然打了一个电话给我。”
“从哪里打的?”莱姆问。
“不知道,他没说,我也没问。不是每个接到电话的人都会问‘你从哪打来的?’至少一开始不会。这点我想都没想过。你们每次都会这么问吗?”
莱姆再问:“他打这个电话的目的是什么?”
“好的、好的。他打电话来是想知道,我还有没有跟发生火灾意外的那个马戏团的人联络。那是豪斯伯马戏团,不过它在俄亥俄州,而且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豪斯伯后来就没再经营马戏团了,那场火灾让他垮了台,现在马戏团已转手,改为其他类型的表演。我住在雷诺市,怎么可能和那边的人联系呢?所以我告诉他我没有,而他就马上那个了,你知道的。”
莱姆皱起眉头。
萨克斯猜:“是发脾气吗?”
“哦,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继续说吧,”莱姆说,努力忍住不耐烦的情绪,“告诉我们他还说了什么。”
“就这个,只有这些了。我正要告诉你,我的意思是,只有这么一点小事。是这样的,他说话的方式就和过去一样,还是那副老样子……你知道他打电话来都怎么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