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我敢保证这种事绝不会发生在你身上。

  萨克斯看了一眼挂钟,现在是下午两点。她用步话机呼叫总部,请他们接通莱姆家的电话。不一会儿,莱姆的声音便出现了。“萨克斯,朗那边的人在中央公园毫无发现,你那儿的情况如何?”

  “这里的经理正在通知学院里的工作人员和顾客,罗兰带着组员去马厩搜索了。”说完,萨克斯瞄了那名女经理一眼,看见她正被一群职员围着,每个人都皱起了眉头,脸上露出忧虑的神情。其中,有一名红头发的圆脸女孩突然惊讶地捂住嘴,然后用力点了点头。

  “等等,莱姆,这里好像有线索了。”

  经理招手示意萨克斯过去,那位红发少女立即对她说:“我不知道这件事重不重要,但我觉得还是说一下比较好。”

  “你叫什么名字?”

  “特雷西?”她回答的口气像在发问一样,“我是这里的马童?”

  “说下去。”

  “好的。我想说的是,我知道有一位客人每个星期六都固定来骑马,她叫谢丽尔·马斯顿。”

  莱姆的声音顿时在萨克斯耳边响起。“都是在同一个时间吗?快问她这个人是不是每周都在固定的时间来。”

  萨克斯转达了这个问题。

  “没错,她都在固定时间来,”少女说,“你知道吗,她像时钟一样准,几年来都是如此。”

  莱姆通过麦克风提醒萨克斯:“有固定习惯的人比较容易下手。让她说下去。”

  “特雷西,你再说说她的事。”

  “她今天不是来骑马吗?不是半小时前才把马归还吗?唐璜是她最心爱的马,刚才她把它牵回来交给我,说希望我和兽医仔细给唐璜做个检查,因为先前有一只飞鸟撞上它的脸,让它受到了惊吓。在我们给它检查的时候,她对我们提到一个男人,说刚才多亏了他才使唐尼平静下来。我们做完检查,告诉她唐尼一点儿事也没有,可她还一直在说那个男人,说那个男人很有趣,她兴奋极了,因为她待会儿要和他一起去喝咖啡,还说那个男人说不定懂马语。我看见他就站在楼下等她,然后,我发现一件事——他的手是怎么回事?他似乎有点儿刻意隐藏。看起来,那个人好像只有三根手指。”

  “就是他!”萨克斯说,“你知道他们往哪个方向走了吗?”

  她指向西边,完全和中央公园相反的方向。“应该是往那边走。”

  “让她描述清楚那个男人的长相。”莱姆叫道。

  这个女孩说,那个男人留着胡子,眉毛相当奇特。“两条眉毛好像连在一起。”

  如果要改变容貌,最重要的就是眉毛。只要把眉毛一变,整张脸就会有六七成不同了。

  “衣着打扮呢?”她问。

  “穿风衣,慢跑鞋,运动长裤。”

  “什么颜色?”

  “夹克和裤子都是暗色的,好像是深蓝色或黑色。我看不到他夹克里面穿什么衣服。”

  贝尔带着刚才那些警员回来了,一个劲嘟囔着:“什么狗屁也没发现。”

  “这里有线索了。”她告诉他那名女骑手和那个留胡子男人的事,然后又问红发少女:“你确定她真的不认识那个男人?”

  “绝对不认识。马斯顿小姐和我认识好几年了,她说过她现在根本不约会,她早就不相信男人了。她的前夫欺骗了她,离婚时还将他们共有的帆船占为己有。她一直无法走出这个伤痛的阴影。”

  各位朋友,最优秀的魔术师,懂得在表演中设计出一套“程序”。程序的意思是事先计划好流程,然后逐步小心进行——以确保每次表演都能在最后掀起高潮。

  在我们今天的第三个节目中,我们已在中央公园看到由骏马小唐尼领衔演出的动物魔术,接着我们稍稍放慢了速度,展示了一些典型的手部技法,又附带结合了一点心灵魔术的表演。

  现在,该回到脱逃术上了。

  我们即将见到的,可称得上是哈里·胡迪尼最著名的脱逃术。在这个由他自创的表演中,他先将自己捆绑起来,倒吊着塞入一个灌满水的狭窄水缸里。他只有几分钟时间可以用腰部力量曲身上来解开脚腕上的绳结,打开水缸上的盖子逃生,否则便会溺毙而亡。

  当然,这个水缸是经过巧妙设计的。表面上看起来是保护水缸玻璃不致碎裂的杆柱,实际上是供他抓握之用,好让他借力弯起身体,触到他的脚踝。至于锁住他双脚和水缸上盖的锁,都暗藏隐秘的解锁开关,可以令他在瞬间解开。

  我们这次重新演出这位逃脱大师最著名的节目,不必多说,没有提供上述的那些机关,我们的表演者必须全靠自己的本领。此外,这次我还加上一些个人自创的小小变化。当然,这都是为了你们,希望各位能享受最好的观赏效果。

  现在,向胡迪尼先生致敬的好戏,“水缸折磨”即将开始。

  马勒里克没戴胡须,身穿斜纹裤和白色衬衫,里面还穿了一件白色T恤。他把铁链紧紧地缠在谢丽尔·马斯顿的身上,先从脚踝开始,然后是胸部,最后是双手。

  他动作停顿了一下,又四下查看一番。他们现在藏身于一片浓密的灌木丛中,无论从马路或河面上都看不见他们,附近也没有任何人经过。

  这里是一个小小的污水塘,离哈得孙河很近。过去这里显然是一个游艇港湾,但由于垃圾和沙石淤积,形成了这个直径大约十英尺,弥漫着恶臭的小水塘。水塘的一端有一个生锈的码头,码头中央有一个锈迹斑斑的起重机,过去这是用来将船只吊离水面的。现在,马勒里克将一条绳索甩上起重机,将垂下来的绳索尾端绑在谢丽尔脚腕的铁链上。

  脱逃术专家都喜欢铁链。它有强烈的视觉效果,看起来似乎比丝线或绳索更难对付,因此脱逃术专家都像受虐狂般地爱用这种东西。此外,铁链的重量也足以把一个被绑起来的表演者沉入水面之下。

  “不、不、不要……”女人昏沉沉地说。

  他一面抚摸她的头发,一面观察绑好的铁链。铁链绑得简单而结实。胡迪尼曾写道:“说来奇怪,我发现越是能满足观众视觉享受的,其实越容易逃脱。”

  这是实话,马勒里克已通过亲身经验证明了这一点。粗壮的绳索和铁链一圈圈缠在魔术师身上,尽管具有良好的戏剧效果,但实际上却十分容易逃脱。相对而言,如果只用几条铁链简单地捆绑锁牢,反而难以挣脱。现在这位表演者身上捆绑的铁链就是最好的例子。

  “不要……”女人喃喃地哀求,“疼,别这样!……你为什么……”

  马勒里克用胶带封住了她的嘴,接着站直身子,牢牢抓住绳索慢慢拉动。绳索吊起这位哀泣不止的女律师的双脚,将她倒吊离地,然后再慢慢降下,缓缓接近那片漆黑的水面。

  在这个春光明媚的午后,七十九街和八十街之间的西区学院中央广场上正有一个热闹的小工艺品集市。游人众多,在人群中,根本无法发现疑犯和即将遇害的牺牲者的踪影。

  在这个春光明媚的午后,附近人流如织、数不胜数的餐厅和咖啡馆里,每一家都可能是“魔法师”选择的地方,而此刻他可能正对谢丽尔·马斯顿提议,要带她去开车兜风或到她的住处小坐片刻。

  在这个春光明媚的午后,五十条小巷将这里分隔成上百个区域,每条小巷都僻静无人,条条都是极佳的谋杀场所。

  萨克斯、贝尔和卡拉在街上拼命奔跑,不断将视线投向集市、餐厅和每一条小巷,投向每一个他们想到值得搜寻的地方。

  但一无所获。

  然而,在漫长的绝望之后,终于出现了一道曙光。

  这两位警察和卡拉走进河畔大道的“伊莱咖啡店”,扫视咖啡馆中的人群。此时,萨克斯突然抓住贝尔的手臂,用头示意收银台,上面有一顶黑色的骑士绒帽和一条脏兮兮的皮质马鞭。

  萨克斯冲向咖啡馆经理,抓住这位肤色黝黑的中东人问:“这是一个女人落下的吗?”

  “是的。就在十分钟之前,她……”

  “她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对吗?”

  “是的。”

  “那个男人有胡子、穿慢跑装?”

  “没错。她忘了帽子和马鞭,就掉在那张桌子旁的地上。”

  “你知道他们去哪里吗?”贝尔问。

  “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

  “他们去哪儿了?”萨克斯急问。

  “好!好……我听他说,他要带她去看船。但我希望他最好把她送回家。”

  “什么意思?”萨克斯问。

  “那个女人看起来生病了。我猜,所以她才会忘了把帽子和马鞭带走。”

  “生病?”

  “她连站都站不稳,你懂我的意思吗?她看起来就像喝醉了,可是他们只喝了咖啡而已。她刚刚进来的时候,看起来还好好的,一切正常。”

  “他对她下药了。”萨克斯低声对贝尔说。

  “下药?”咖啡馆经理问,“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萨克斯问:“他们刚才坐的是哪张桌子?”

  经理伸手指向一张桌子,现在正有四个女人坐在那儿,边吃东西边七嘴八舌地聊天。

  “对不起,打扰一下。”萨克斯走过去对她们说,同时将这个座位飞快地检查了一遍。她没看见桌面或桌子底下有任何明显的证物。

  “我们得赶紧去找她。”她对贝尔说。

  “既然他提到船,我们就往西找,到哈得孙河去。”

  萨克斯扭头指向“魔法师”和谢丽尔坐过的位置。“这是刑事案现场——别清扫或擦拭地面。还有,马上把她们移到另一桌去。”她指着那四位睁大眼睛,全部安静下来的女人大声吩咐,然后转身冲出咖啡馆,奔入耀眼的阳光中。

  第十六章

  她看见她的丈夫在哭泣。

  他流下懊悔的眼泪,抱歉他必须“结束这段婚姻”。

  结束这段婚姻。

  就像把垃圾拿出去倒掉。

  就像牵着狗去散步。

  这是他妈的“婚姻”!不是平常的生活琐事。

  但罗伊却不这么想。罗伊只想让那个矮胖的助理安全分析师取代她,就是这么回事。

  又一股呛人的泥水蹿进她的鼻孔。

  空气、空气、空气……给我空气!

  这时,谢丽尔·马斯顿看见了她的父亲和母亲。那是几十年前的一个圣诞节,他们有些不好意思地推出那辆圣诞老人从北极带来送给她的自行车。看,亲爱的,圣诞老人连粉红色的头盔都准备好了,要你保护你的小脑袋瓜……

  “啊……”

  谢丽尔被吊离了肮脏的池塘,离开那不透明的油腻腻的水面。她全身被铁链紧紧缚住,头朝下,因呛水而不断咳嗽。她被倒吊在高出水面的起重机上,身体不停地缓缓转动。

  她感觉头顶怦怦直跳,血液直往她的脑门冲。“住手、住手、住手!”她无声地尖叫着。这是怎么回事?她记得小唐尼受惊立起,有人上来帮忙,一个好人,她记得在希腊餐厅喝咖啡,聊天,讲到有关游艇的事,接着这个世界就在晕眩、愚蠢的笑声中崩塌了。

  然后是铁链。还有这恐怖的池水。

  此时,这个男人正愉快而好奇地看着她的脸,仿佛她已经死了。

  她不明白他怎么能用这种方式对待她。一个对马如此温柔的男人,竟然会对她如此残酷。你忘了吗?是我!我们知道彼此的事,我们都离过婚、没有孩子、喜欢马、喜欢猫和游艇……我们简直可说是心意相通的伴侣!但惯性拖着她缓缓转动,此刻映入她眼帘的是哈得孙河对岸那一排颠倒的新泽西风光,而他已无法再看见她那双恳求的眼睛。

  她又慢慢旋转回来,再度看见池塘边的野蔷薇、百合花,还有那个人。

  他低头看着她,点了点头,然后又放长绳索,让她再次沉入那恶心的池水之中。

  谢丽尔弓起身子用力曲身,拼命想离开水面,仿佛那是一锅滚烫的开水。但是,她身体的重量,铁链的重量,都拉着她向水里沉。她屏住呼吸,浑身颤抖,猛力摇头,徒劳地想挣开那牢不可脱的金属链条。她看见棕绿色的池水、看见水中到处悬浮的微粒和小虫。

  接着,谢丽尔的丈夫又出现了。他就出现在她面前,向她解释,不停解释为什么离婚对她来说是最好的选择。罗伊抬起头,揩去脸上的鳄鱼眼泪,说离婚并不算什么,唯有这样她才能真正获得快乐。瞧,这里有一个要送给她的礼物。他打开一扇门,门后有一辆崭新的施温牌自行车,车把上系有彩带,后面有两个小辅助轮,以及一顶用来保护她头部的粉红色头盔。

  谢丽尔放弃了。你赢了,你赢了。带走那该死的游艇、带走你那该死的女友,只要放过我、让我安静地生活。她用鼻子猛吸了一大口,好让那具有慰藉作用的死亡进入她的肺。

  “在那边!”阿米莉亚·萨克斯大叫。

  她和贝尔冲过过街天桥,奔向哈得孙河边那片浓密的灌木丛。这里多年前显然是一座小码头,但如今通往大河的水道已经淤塞,形成一个杂草丛生、充满垃圾和死水的池塘。

  有个男人正站在池塘边破败的码头上。他身穿斜纹长裤和白衬衫,手中握着一条绳索。这条绳索悬挂在一座锈痕斑斑的起重机上,另一端已没入了水中。

  “喂,”贝尔叫道,“你!”

  这个人的头发是棕色的,这点没错,但他的衣服却不相同,而且脸上并没有胡子。此外,他的眉毛看起来也不是很浓重。萨克斯看不到他的左手,无法判断他的手指是否是畸形地黏在一起。

  但是,这又代表什么呢?

  “魔法师”可能是男人,也可能是女人。

  “魔法师”可能是隐形的。

  在他们奔至码头时,这个人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快点过来!”他大叫,“快来帮忙!来这里!水里有个女人!”

  此时卡拉并不在他们身旁,贝尔和萨克斯让她留在天桥那边等待,然后他们才冲进这座环绕在黝黑池塘周围的灌木丛中。“别相信他。”萨克斯边跑边低声对贝尔说。

  “我的想法也一样,阿米莉亚。”

  那个男人用力拉动绳索,水面先露出了一双脚,接着是一条棕色长裤,紧接着是一位不省人事的女人身体。萨克斯看见她全身上下都被铁链捆绑着。哦,可怜的人!她心想。嫌疑犯竟然把她吊起来,让她头朝下沉入水中!求求你,上帝,千万别让她死了。

  他们快速靠近,贝尔边跑边用步话机呼叫,要求警力支援和派遣医护人员。在人行道东侧的几个路人都停了下来,好奇地观望池塘这边发生的事。

  “帮帮我!我一个人没法把她拉起来!”码头上的男人对贝尔和萨克斯叫道。他的声音相当急促,似乎因为费力过度而喘不过气。“那个人把她绑起来扔进水里,他想杀了她!”

  但萨克斯却拔出手枪,对准了这个男人。

  “喂,你想干什么?”他惊慌地问,“我是来救她的!”他瞟了一眼别在自己腰带上的手机。“是我打电话给九一一报案的。”

  她还是无法看见他的左手——它被他的右手紧紧攥着。

  “把你的手放在绳子上,先生,”她说,“放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我什么也没做!”他喘着气说,但声音很奇怪。这也许不是用力过度造成的,而是他可能有气喘病。

  贝尔避开萨克斯枪口的火力范围,奔至起重机旁,推动它的吊杆转向泥泞的岸边。当这个女人的身体已在伸手可及的距离时,他马上伸开双臂一把抱住她。那个男人这才松开了绳索。贝尔把女人放在草地上,她软绵绵地瘫倒在地,脸色已经发紫。贝尔立即撕去她嘴上的胶带,扯开身上的铁链,开始对她实施心肺复苏。

  这阵骚动已引来十几个人聚拢围观,萨克斯对他们喊:“别靠近现场!不过,有人是医生吗?”

  没有人回答。她回头看了被害人一眼,看见她的身体在抖动……太好了!他们总算及时赶到。只要再等一会儿,她就能清醒过来指认这个男人了。接着,她看向案发现场,发现了一样东西——在附近有一团色彩鲜艳的水手蓝布料,上面有拉链和袖子。或许,这就是他快速变装之前所穿的慢跑服。

  那个男人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他脸上有反应吗?是否微微地抽搐了一下?萨克斯觉得似乎有,却又无法确定。

  “先生,”她果断地说,“在我们把事情弄清楚前,我得用手铐铐住你。请你把手……”

  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惊慌失措的男声突然传来:“小姐小心!你右边有个穿慢跑服的男人!他手上有枪!”

  人们立刻发出尖叫趴在地上,萨克斯也蹲了下来,急转向右,睁大眼睛搜寻目标。“罗兰,小心!”

  贝尔早已趴在地上了。他卧倒在那个女人身边,和萨克斯一样朝那个方向望去,他那把西格索尔手枪也已经握在手中。

  但是,萨克斯却没见到任何穿慢跑服的人。也许他……

  啊,不对,她突然想到。糟了!她顿时懊悔不已,立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刚才那个声音是疑犯装出来的,是腹语术!

  她迅速回头,却正好看见一道强光从疑犯的手中爆开。一瞬间迸射出的强光,迷住了她的眼睛。

  “阿米利亚!”贝尔叫道,“我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在哪儿?”

  “我也……”

  从“魔法师”所在的地方连续响起数声枪响。旁观的人们一听见枪声,立刻惊慌地四散奔逃。贝尔也开了枪。萨克斯和贝尔都眯起眼睛,试图看清疑犯的身影,但等她的视力恢复时,才发现嫌疑犯早已逃离了现场,而她所瞄准的目标只是“魔法师”引燃爆竹后所留下的一团烟雾。

  她急忙看向东边,发现“魔法师”已经跑到公园小径的另一边去了。嫌疑犯本想往大街上跑,但他看见一辆鸣笛发出闪光的警车正飞速朝他驶来,便转身奔上一排宽阔的台阶,跑进附近的一所学院,消失在学院广场上集市的人流中,有如一条溜进长草丛的铜斑蛇。

  第十七章

  他们无处不在……

  几十个警察。

  都在寻找他。

  马勒里克靠在一幢教学大楼冰凉的石灰墙上喘气,感觉肺部因狂奔而刺痛,腰上的肌肉也像着了火似的痛楚难当。

  在他面前,是一个正在举行商品展销会的大广场,上面挤满了人。他回过头,看向西边,张望自己过来的方向。那里的出入口已被警察封锁了。广场的南北两侧都是高大的水泥建筑,窗户全都封死,也没有任何小门可以进出。唯一的逃离出口只有东侧,他必须穿过这个足球场一般大的广阔区域,越过广场上密布的摊位和人群。

  他开始朝东走去,但不敢跑。

  因为“魔法师”知道,动作过大会引人注目。

  缓慢才能让你隐形。

  他慢悠悠地欣赏小摊上的商品,愉快地聆听一位吉他手的演出,又对着一位拿着气球打结的小丑大笑。他和这里的所有人一样,做出与众人同类的动作。

  因为与众不同会引人注目。

  相似才能让你隐形。

  他慢慢向东移动,同时暗自纳闷警方为什么能找到他?当然,他的计划是他们会在今天的某一个时刻发现这位溺毙的女律师的尸体。可是他们来得太快了——仿佛他们已预料到他已经在这座城市某处绑架了一个人,甚至预料到那个人就是骑术学院里的人。怎么会这样呢?

  他逐渐接近东边的出口。

  他走过一个个棚子和摊位,经过一支在布置成红白蓝三色的布幕舞台上表演的新奥尔良爵士乐团。出口就在前方了——东边的那座阶梯,可从广场通往百老汇路。再走五十英尺他就自由了。四十英尺。

  三十……

  然而,这时他却突然看见一团耀眼的亮光,亮得就像他刚才为了从那名红发女警面前逃走而引燃的闪光棉。这团亮光来自四辆巡逻车的车顶,它们的轮胎发出尖锐的声音,急刹车后停在阶梯旁,同时有五六名身着制服的警员冲下车。他们站在警车旁边,扫视阶梯下的人群。在这个时候,另外又赶来了一群便衣警察,他们鱼贯走下阶梯,混入广场上的人群中,开始一一拦检广场上的男人。

  这下,他彻底被包围了。马勒里克小心地转了个身,掉头朝广场中央走去。

  便衣警察缓缓向西移动,他们拦住所有五十岁出头、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身穿浅色衬衫和棕色长裤的男人。这正是此时他身上的装扮。

  但是,他们也同时拦下五十多岁、留有胡子、穿着其他类型衣服的男人。这表示,警方已经知道他拥有快速变装技能了。

  接着,他又发现一件令他震惊的事:那位有着坚毅眼神、火红头发、差点就在池塘边将他逮捕的那个女警,此时也出现在广场西边的阶梯上,并快速奔进了人群之中。

  马勒里克转过身,低头假装欣赏一些做工非常粗糙的陶制雕像。

  该怎么办?他的脑子在飞快地转着:他还有一套衣服可换,此时就穿在他的衣服底下。但是,换上这套衣服后,他就没有别的衣服可换了。

  那位红发女警拦住了一个人,而那个人的体态和衣着都与他相似。她走近那个男人,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才转身走开,继续扫视广场上的群众。

  刚才为谢丽尔·马斯顿做心肺复苏的那位棕发警察也出现了,他站在阶梯顶端,正和身边的警员讨论什么事。和他在一起的还有另一个女子,她留着紫色短发,身材相当瘦小,看起来并不像警察。这个女子瞄向广场上的群众,然后在一名女警耳边说了几句话,而这名女警立即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这个短发女子一直站在那位棕发男警身旁,此时他们也走下了阶梯,开始朝人群移动。

  马勒里克知道自己迟早会被警方发现。他必须趁更多警察前来搜索之前,赶紧离开这个集市。他走向成排摆放的流动厕所,进入其中一间玻璃纤维小屋,在里面进行变装。不到三十秒他便又走了出来,还很有礼貌地扶着厕所的小门,好让等在外面的一位中年妇女进去。但这名妇女犹豫了一下,便掉头离开了,她宁可继续等另一间厕所,也不愿使用这个留着马尾、挺着啤酒肚、头戴宾州石油帽、身穿油腻腻的长袖哈雷-戴维森牛仔上衣和脏兮兮黑色牛仔裤的摩托车手刚刚上过的厕所。

  他捡起一份旧报纸,卷了起来,用左手拿着以便遮住手指,然后继续向集市的东侧移动,边走边把玩沿路摊位上的彩色玻璃、马克杯和盆碗、手工玩具、水晶饰品和CD。有个警察瞄了他一眼,但视线很快就别向一旁,而他也立刻转身离去。

  他越来越接近集市东侧的出口了。

  通往百老汇路的台阶约有三十码宽,而那些制服警员已完全封锁住了出口。此时他们拦下所有打算离开广场的成年男女,逐个盘问,要求他们出示身份证件。

  他看见那位男警和那个紫色头发的女子就在附近。他们站在一个货摊旁,而她正低声在他耳旁说话。难道她已经注意到他了吗?

  此时,马勒里克心中猛地升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怒气。他细心地计划了这次演出,安排好每一个程序,精心设计了每一个戏法,一到明天就会上演的终场高潮。这个周末应该会出现史上最完美的魔术表演,但现在,一切都成为泡影了。他想到自己让师父失望了,想到自己让尊敬的观众们失望了……他发现自己的手正握着一小张刚才看过的自由女神的油画,此时竟然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不!我不能接受!他愤怒地想。

  他放下画,转了个身。

  但他立刻停下来,倒抽了一口气。

  那位红发女警就站在几英尺外,正在四处张望。他马上假装专注地看一个珠宝摊,同时操着浓厚的布鲁克林口音询问小贩一对耳环多少钱。

  从眼角余光中,他发现那个女警瞄了他一眼,但目光很快就转开了。接着她对着步话机说:“这里是五八八五号,请将步话机转接至林肯·莱姆家。”一会儿后,又说,“莱姆,我们在商展会场上。他一定还在这里……他不可能在封锁前离开这个地方。我们会找到他的,就算我们必须清查这里所有的人,也一定要找到他。”

  马勒里克溜开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误导——这似乎是目前唯一能使用的招数。他必须用某件事让警方分心,好给他五秒钟时间突破警方的封锁线,混入百老汇大街上的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