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斯看了看她身后阴暗的室内环境,问:“能请你出来一下吗?”
“嗯,当然可以。”
“里面有别人吗?”
“没有。怎么——” 棒槌学堂·出 品
治安官推开她,走过去打开了灯。丹斯也跟了过去。他们迅速搜查了一下,发现这间狭小的屋子空无一人。
丹斯回到那女人身边:“对不起打搅了。”
“不,没关系的。这事儿可真吓人。他们去哪儿了?”
“我们还在搜索当中。你看到事情发生的过程了吗?”
“没有。我当时在屋里。等我朝外看时,车子已经着火了。我不禁想起了几年前发生的那起油罐火灾。那次可真惨。当时你来调查过吗?”
“我来过。在卡梅尔都能看到火光。”
“我们知道油罐是空的。至少差不多是空的。不过我们都吓坏了。到处都是电线。电这玩意儿总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所以你就关上了店门?”
“是啊。本来我就准备早点离开的。不知道公路还要封闭多久。公路对面有座发电厂失火了,附近的海水也黏乎乎的,不会有多少游客会对这里感兴趣。”
“我想也是。请问一下,你为什么关心他们的去向?”
“哦,他难道不是个危险分子吗?我希望他能尽快被捉拿归案。”
“但你说的是‘他们’。你怎么会知道他们不止一个人?”
女人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我——”
丹斯微笑着盯住她看,目光却非常坚定:“你说过自己什么都没看见。你是在听到警笛声之后才向外看的。”
“我想我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就在外面听来的。”
我想……这是抵赖的表现方式。这个女人在潜意识中认为自己只是给出了一种意见,而不是欺骗性的陈述。
“谁告诉你的?”丹斯继续问。
“我不认识他们。”
“男人还是女人?”
她又停顿了一下。“一个女孩,或者应该是女人。从别的州过来的。”她扭开了头,同时用手揉着鼻子——这是厌恶和抵赖情绪的综合表现。
“你的车在哪儿?”丹斯问。
“我的——”
经理描述了那个女逃犯的模样,瘦骨嶙峋的样子,长相倒还可以,不过有点“老鼠精”的味道。在整个用餐过程中,她一直都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跟她一起的那个男人。经理以为这两人正在度蜜月。那女人的手几乎没有离开过男人的身体。经理说她的年纪大约在二十五六岁。他还补充说他们在吃饭时花了很长时间仔细研究过地图。
“什么地方的地图?”
“就是本地的,蒙特雷县。”
迈克尔·奥尼尔走了过来,关上了自己的手机。
“关于那辆福克斯车,还没有接到报告,”他说,“但是因为刚才进行了人员疏散,所以车肯定已经混在车流中消失了。见鬼,他可能转向南边,就从我们身边逃走了。”
丹斯叫卡拉尼奥过来。这年轻人看上去一脸疲惫。他一整天都很忙碌,不过任务还没有结束。“检查一下那辆雷鸟车,尽量把所有细节都找出来。给沃森维尔和大瑟尔沿线的各家汽车旅馆和寄宿公寓打电话。检查一下是否有金发女性亲自来登记过,并在登记表上注明所驾车辆为雷鸟车。或者,询问一下是否有人看过一辆雷鸟车。如果这辆车上周五被盗,那么她可能是在周末某天登记入住的。”
“好的,丹斯探员。” 棒槌学堂·出 品
她和奥尼尔同时注视着西方,看着宁静的海面。
夕阳如同一只巨大的扁平盘子,低悬在太平洋之上,炽热的光线无声地照耀着;雾气还没有出现,但是薄暮时分的天空显得很朦胧,布满了云霞。蒙特雷湾仿佛变成了一片平坦的蓝色沙漠。奥尼尔说:“佩尔在这附近停留,这要冒很大的风险。他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
就在这时,丹斯接到了一个电话,她意识到这个来电者可能知道凶手的打算。
第十七章
加州大约有一万条街都叫做“传教”街,退休检察官詹姆斯·雷诺兹就住在一条这样的街上,不过环境却在同名街道中属于上乘。他曾在8年前成功地使丹尼尔·佩尔获罪入狱。
他的邮编属于卡梅尔市,但是这条街却并不位于城市的漂亮区域——不是那种每逢周末都挤满游客的艳俗街区(当地人对这些游客可谓爱恨交加)。
雷诺兹住在卡梅尔的工薪阶层区,但这里也并非一无是处。他拥有一片四分之三英亩的隐秘地产,价格不菲,离巴恩亚德大楼不远,那是一座环境优雅的多层购物中心,在那里可以买到珠宝、艺术品、精巧的厨房用具、礼物和纪念品。
丹斯驾车驶入一条很长的车道,寻思着这种拥有大片地产的人要么是新近暴富的精英人士——神经外科医生,或是那些挺过硅谷经济危机的电脑奇才——要么则是这里的老住户。雷诺兹干了一辈子的检察官,所以肯定属于后一种人。
一位肤色较深、头发渐秃、六十五六岁的男人在门口迎候她,并将她让进屋里。
“我太太在工作。呃,她是个义工。我正在做晚饭。到厨房里来吧。”
丹斯跟在他身后沿着过道走过去,房子里灯光很明亮,她从墙上的许多相框里能了解不少关于主人的生平经历。在东海岸接受早期教育,斯坦福法学院毕业,结婚,养育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子女们已学业有成。
最近的一些照片还没有放进相框。她冲着一叠照片点了点头,最上面一张是一位年轻女士的照片,一头金发,长相俊美,穿着精致的白裙子,身边站着一群伴娘。
“这是你女儿吗?恭喜你。”
“最后一个离巢的孩子。”他冲她竖起拇指,咧嘴一笑,“你怎么样?”
“孩子们的婚礼还很遥远。眼下我正要考虑他们上中学的事情。”
她还注意到一些镶在镜框里的报纸版面:这都是关于他成功定罪的判决案例的报道。另外,令她觉得有趣的是,他竟然也保留那些关于失败案例的报道。老检察官注意到她正在看其中的一份报道,于是轻声笑着说:“成功的审判可以为我赢得自尊,失败的案例则让我心生谦卑。从理论的角度来分析,我觉得自己从那些‘无罪’判决中学到了很多东西。可是事实上,有时陪审团根本就不切实际。”
丹斯曾担任过陪审团顾问,因此她深知这番话的含义。
“就像我们的老伙计佩尔,陪审团应该建议判处他死刑。但他们并没有这样做。”
“为什么不呢?有减刑理由吗?”
“是的,其实是因为他们害怕了。他们害怕‘佩尔家族’的人会找他们报仇。”
“但他们在给他定罪的问题上是没有障碍的。”
“噢,没有一点障碍。证据确凿。而且我也尽力准备起诉的过程。我选择了‘曼森之子’这条主线——是我第一个这么称呼他的。我指出了他们两人之间所有的相同点:曼森曾自称拥有控制他人的力量。两人都有过轻微犯罪记录,都受到柔顺女性的崇拜。佩尔还造成了富有家庭的多人死亡。在佩尔家中,犯罪现场调查人员还找到了几十本关于曼森的书籍,页面上布满了下划线和评注。”
“佩尔实际上帮我们给他定了罪,”雷诺兹微笑着补充说,“他自己也起到了作用。他坐在法庭上,紧盯着陪审员看,试图胁迫他们、恐吓他们。他也曾这样看过我。我对他大笑了一声,说我不相信心灵感应会对律师产生任何效果,陪审团成员也笑了起来。因此他的魔力就被破解了。”检察官摇了摇头,“还不够判注射死刑,不过判他终身监禁,我已经很满足了。”
“你还起诉了‘佩尔家族’的那三个女人?”
“我为她们进行了辩护。那都是些小事。她们并没有被牵涉进克罗伊顿一家的谋杀案之中。这一点我能肯定。在她们遇到佩尔之前,从来没有任何犯罪记录,也许只有公开酗酒或偶尔吸点大麻这样的事情。佩尔给她们洗了脑……吉米·纽伯格就不同了。他有暴力犯罪前科——蓄意行凶、贩毒。”
雷诺兹家的厨房非常宽敞,整体装饰成黄色和米色的风格。他系好围裙。显然,他刚才为了给丹斯开门而解下了围裙。“退休后我才开始学习烹调。
这个反差可真有意思。没人喜欢检察官。“但是”——他冲着一只硕大的、正在烹饪海鲜的橙色煮锅点了点头——“我做的意式番茄海鲜……它真是人见人爱。”
“呃,”丹斯边说边夸张地皱起眉头打量着四周,“原来厨房应该是这个模样。”
“啊,‘外卖女王’,就像我当年一样是个工作狂。”
“我的孩子可真叫可怜,不过所幸他们正在学习给自己做饭。应该是上个母亲节吧,他们给我做了草莓薄荷饼。”
“而你要做的就是洗盘子。来吧,尝一碗。”
丹斯无法抵制美食的诱惑。“好吧,就一小勺。”
他盛了一小份。“需要红葡萄酒来佐餐。”
“那个我就免了,”她尝了尝碗里的炖海鲜,“味道好极了!”
雷诺兹曾和桑多瓦尔以及蒙特雷县的治安管联系过,所以已经得知了搜索行动的最新细节,包括佩尔仍在本地活动的情况。(丹斯注意到,当涉及到加州调查局时,雷诺兹竟然只给她打电话,而不是打给查尔斯·奥弗比。)“我一定尽我的所能,帮你们抓住这个杂种。”
退休的检察官正在仔细地切西红柿,“你们尽管开口。我已经给本县寄存公司打过电话了。他们正在路上,把与案件相关的所有记录都送过来。也许其中有百分之九十九都派不上用场,但是说不定会有一两份关键资料。如果需要的话,我会把每一页都看一遍。”丹斯看了一下他的眼睛,漆黑的眼眸透出坚定的眼神,而且这种光彩迥异于莫顿·内格尔的眼神。她从未和雷诺兹联手调查过案件,但是她知道他是一位雷厉风行、永不妥协的检察官。
“这可太有帮助了,詹姆斯。非常感谢。”丹斯吃完了海鲜,把碗冲洗干净,将它放回了餐柜。“我都不知道你就住在附近。我听说你退休后去了圣巴巴拉。”
“我们在那里有一所小房子,但一年中大部分时间我们都住在这里。”
“呃,刚才你打过电话之后,我和蒙特雷县警署取得了联系。我想让他们派一位治安官守在你的门外。”
雷诺兹不同意这个建议,“我家的报警系统非常好。其实,没人能追踪到我的住址。在我成为主检察官之后,我就不断接到恐吓——因为我多次起诉过萨利纳斯市的犯罪团伙。我取消了电话号码登记,还将房产转移到一家信托公司名下。佩尔不可能找到我的。另外,我还有持枪证,可以使用我的六发左轮手枪。”
丹斯不想让他拒绝自己的安排:“今天他已经造成多起命案了。”
雷诺兹耸了耸肩。“当然,这可真倒霉。我就要个保姆吧。这也没什么不好的——最近小儿子正好来看我们。为什么要冒这个险呢?”
丹斯快走几步,坐到了一张吧台凳上。她将坡跟的栗色奥尔多斯鞋搁在凳子的横档上。这双鞋的搭扣上镶嵌着鲜艳的雏菊饰品。鞋子是丹斯钟情的物件之一,可是在如何穿鞋这方面,即使是10岁的麦琪也比她更具有起码的品位。
“好吧,你能跟我说说8年前的那起谋杀案吗?也许能帮我猜出他现在到底有什么目的。”
雷诺兹坐在旁边的吧台凳上,小口品尝着葡萄酒。他简要回顾了一下案情:佩尔和吉米·纽伯格闯入了威廉·克罗伊顿位于卡梅尔的家中,杀死了这名商人、他的妻子,还有三个孩子中的两个。他们都是被刀捅死的。
“纽伯格也是同样的下场。我的看法是,他不肯杀死那两个孩子,于是和佩尔扭打起来,最终佩尔杀死了他。”
“佩尔和克罗伊顿之间有没有过节?”
“我们找不到这方面的证据。但当时正值硅谷的鼎盛时期,而克罗伊顿又是最飞黄腾达的商人之一。媒体上经常出现他的身影——他不仅亲自设计了许多程序,还负责销售。他是个具有传奇色彩的家伙。工作勤奋,懂得享乐,身材高大,能言善辩,晒出一身的健康肤色。不过他并不是这世上最令人同情的受害者。他曾是个无情的商人,有很多婚外情的绯闻,员工也不喜欢他。但是如果谋杀这种案子只针对圣人的话,我们这些公诉人也就要失业了。”
“在谋杀案发生之前,他的公司曾遇到过几起盗窃案件。窃贼偷走了一些电脑和软件,但是圣塔克拉拉县警方从未发现过嫌疑犯。没有证据表明佩尔和这些案子有关联。不过我总觉得可能是他干的。”
“克罗伊顿死后,他的公司有什么变化?”
“被别人收购了,可能是微软、苹果或某家游戏软件公司,我也不清楚。”
“那么他的资产呢?” 棒槌学堂·出 品
“大部分都归入他女儿的托管基金,我认为另有一部分由他妻子的姐姐掌管,因为这个姨妈是他女儿的监护人。克罗伊顿从童年时代开始就对电脑产生了兴趣。他拥有价值1,000万至2,000万美元的旧式硬件设备和软件程序,并曾将它们转交给加州蒙特雷湾地方当局。那里的计算机博物馆真的很精彩,技术发烧友从全球各地赶来,利用该馆的档案资料进行研究。”
“现在还是如此吗?”
“显然如此。克罗伊顿远远领先于他所处的时代。”
“而且十分富有。”
“富可敌国。”
“这是谋杀案的真实动机吗?”
“呃,我们一直无法确认这一点。从犯罪事实来看,这是一起再明显不过的入室盗窃案。我认为佩尔曾读到关于克罗伊顿的报道,并觉得可以轻而易举地窃得大笔现金。”
“不过根据我读过的材料,他的收获非常微薄。”
“1,000美元,还有一些首饰。本来应该是一起小案子。当然了,要不是死了五个人。差点就杀了六个人——幸运的是,那个小姑娘当时在楼上。”
“她情况如何?”
“可怜的孩子。你知道人们管她叫什么吗?”
“‘睡偶’。”
“没错。她没有出来作证。就算她的确看见了什么事情,我也不愿让她出现在证人席上,不想让她承受法庭的煎熬。我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
“她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吗?”
“没什么有用的证词。当晚她很早就上床睡觉了。”
“现在她住在哪里?”
“不知道。她被姨妈一家收养了,之后她们就搬了家。”
“佩尔是如何进行辩护的?”
“他说他们是去找克罗伊顿谈生意的。纽伯格突然发狂,把所有人都杀死了。佩尔试图阻止他,于是他俩打斗起来,佩尔自称‘迫不得已’杀死了纽伯格。不过没有证据表明克罗伊顿事前准备与人会面——因为罪犯闯入时,他们全家当时正在吃晚饭。另外,刑侦结果非常明显:死亡时间、指纹、痕检、溅落的血迹,一切都很清楚。佩尔就是凶手。”
“在监狱里,佩尔曾使用过电脑。而且没有监管。”
“这可不应该。”
她点了点头:“我们找到了一些他曾在网上搜索的东西。你知道它们的意思吗?其中一个词是‘艾莉森’。”
“这不是‘佩尔家族’的女人。我想不起来有哪个叫这个名字的人与他有关联。”
“他搜索的另一个词是‘Nimue’。这是一个神话中的人物。出自亚瑟王的传说。但是我认为它应该是佩尔试图联络的某个人的名字或网名。”
“对不起,我不知道它的意思。”
“你知道他可能有什么其他的打算吗?”
雷诺兹摇了摇头。“抱歉。这是一起大案子——对我来说。对本县而言,也是如此。但是,事实上,这案子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被当场抓获,刑侦结果铁证如山,而且他是一名惯犯,从十一二岁起就开始连续犯罪。我的意思是,这家伙连同他的‘家族’早就上了从大瑟尔到马林整个海岸地区的黑名单。除非我是个超级大笨蛋,否则不可能输掉这个案子。”
“好吧,詹姆斯。我该走了,”她说,“非常感谢你的帮助。如果你能在档案中找到有价值的东西,请随时和我联系。”
他冲她庄重地点了点头,看上去不再像个闲适的退休老人,也不像是个慈爱的新娘父亲。在雷诺兹的眼神中,丹斯能看出一种强烈的决心,它无疑也体现了这名检察官在法庭上的雷厉作风。“我愿意尽我的全力来帮你们抓住那个畜生,让他滚回监狱。或者让他躺进裹尸袋。”
他们分开行进,这会两人之间的距离有几百码远,徒步走向一家汽车旅馆。这地方位于他们所不熟悉的帕西菲克·格罗夫地区,正好处在蒙特雷半岛的中心地带。
佩尔步伐很悠闲,眼睛却睁得很大,就像是个从未在电视剧《海岸救生员》之外看见过真正风浪的游客。
他们已经换过了衣服,这是他们之前在锡赛德贫民区的一家慈善旧货商店里买的(看到珍妮犹豫不决地脱下她钟爱的那件粉色衬衣,佩尔感到非常得意)。此刻,佩尔穿一件浅灰色的冲锋衣,灯芯绒裤子,配一双廉价的慢跑鞋,头上倒扣一顶棒球帽。
他还拿着一台一次性照相机。他时不时地停下脚步,拍摄日落的景象,因为他考虑到这样一种生存理论,那就是逃亡的杀手极少会停下来记录这种宽广的海景,无论它是多么的壮美。
他和珍妮驾驶那辆偷来的福特福克斯汽车从莫斯兰丁向东行驶,一路都避开那些主干道,甚至还穿越了一片甘蓝菜地,闻到浓烈的粪肥气味。他们最终掉头重新驶向帕西菲克·格罗夫。但是当他们来到人烟逐渐稠密的地方时,佩尔知道此时应该将汽车丢弃了。警察很快就能查清这辆福克斯的情况。
于是他来到68号公路旁边的一大片农田里,将车藏在高高的草丛中。这片田地旁有块招牌,上面写着“出售——商业地产”。
佩尔决定和珍妮分散开来徒步走向汽车旅馆。
珍妮不喜欢这个安排,因为这样她就无法和佩尔靠在一起了,不过他们可以通过装有预付费充值卡的手机来保持联络。每过5分钟她就拨打一次电话,直到佩尔告诉她最好不要这样做,因为警方可能会监听。
当然,警察是不可能这样做的,不过佩尔已经听够了珍妮电话里的绵绵情话,他需要冷静下来进行思考。
丹尼尔·佩尔感到了一丝担心。
警察怎么会追踪到杰克餐馆的呢?
他将所有的可能性都推测了一遍。也许是他的帽子、墨镜和刮过胡子的脸,这一切都没能骗过餐馆的经理,一般来说,谁会相信一个杀人如麻的逃犯竟会像个来自旧金山的一日游客人那样,坐下来贪吃一盘美味的沙鲆鱼,而这个地方离刚才因为他而经历血与火的洗礼的拘押中心只有15英里之遥。
另一个可能性是警方发现了那辆偷来的雷鸟车。但是谁会检查一辆从400英里之外偷来的车的车牌号呢?就算它是偷来的,谁又会招来像101空降师一样的精锐部队来没收这几只破轮子呢——除非他们知道这车与佩尔有关联?
而且警察应该会认为他正赶往盐湖城外的那个野营公园,因为他曾给那里打过电话。
凯瑟琳?
他有一种感觉,即便他曾设下了比利手机的圈套,还故意留下了司机这个活口,但这个女人肯定没有相信关于犹他州的那套把戏。佩尔觉得凯瑟琳故意向媒体透露了关于犹他州的线索,以便引诱他在公共场所现身。
事实上,她这一招奏效了,想到这里,佩尔觉得很愤怒。
无论他去向何方,他都有一种感觉,这女人一直在指挥这场针对他的追捕行动。
佩尔在思考她的住址。他重新考虑了一下审讯时自己对她作出的判断——她的孩子,她的丈夫——回想起她何时显露出细微的反应,何时又显得镇定自若。
孩子,肯定有;丈夫,也许没有。不太可能离过婚。他能发觉她内心的良好判断力和忠贞的性格。
佩尔停下脚步,拍下夕阳缓缓落入太平洋的景象。这真是太美了。
凯瑟琳是个寡妇。这种想法真有意思。他再次感受到了欲望的膨胀。
不过他设法打消了这种淫欲。
暂且克制一下。 棒槌学堂·出 品
他刚才在那家小杂货店里买了一些东西,他之所以选择这家店是因为他知道新闻节目不会每隔5分钟就滚动播出他的照片;他的想法是对的,因为店里的小电视机只在播放一部西班牙语的肥皂剧。
佩尔和珍妮在阿西洛马这座美丽的公园里碰头,这里有一片新月形的海滩,吸引着那些狂热的冲浪迷,而且离蒙特雷县很近。因为礁石和海浪剧烈的冲刷,这里的海岸线越来越曲折。
“一切都正常吗?”她小心地问。
“很好,亲爱的。一切都很顺利。”
她领着佩尔穿越帕西菲克·格罗夫宁静的街道。这里从前曾是卫理公会教徒的隐修地,因此到处都是色彩鲜艳的维多利亚风格或都铎风格的平房。走了5分钟她就大声说:“我们到了。”她冲着海景汽车旅馆点了点头。这是一处棕色的建筑,带有尺寸很小的铝合金窗户,木瓦制的屋顶,门上还有蝴蝶图案的装饰板。这个小村子不仅是加州仅有的干燥城镇,而且还以黑脉金斑蝶而著称——从秋天到春天,成千上万只这种昆虫都会聚集在这里。
“这地方挺可爱的,是不是?”
佩尔也有同感,不过可爱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里的房间背离道路,而且屋后的停车场连接着外出的车道,这可以成为绝佳的出逃路线。
珍妮找的这个地方完全符合他的要求。
“这地方太完美了,亲爱的。像你一样完美。”
珍妮光洁的脸上再次露出了微笑,不过她还是有些勉强;她依然因为杰克餐馆的遭遇而惊魂未定。
佩尔并不在意。他身体里的欲望再次开始膨胀。他不知道这种欲望的来源究竟是凯瑟琳还是珍妮。
“哪间房子是我们的?”
她指了一下:“快点,亲爱的。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嗯。佩尔可不喜欢惊喜。
她打开了门锁。
他点头示意:“你先请,亲爱的。”
同时他将手伸向腰带,握住了手枪。他的身体开始紧张,随时准备将珍妮推向前去,当作人体盾牌,自己则可以循着警察的声音开枪射击。
但是这地方并没有埋伏,屋里空无一人。他四处打量了一下。室内比外面给人的印象更舒适。陈设挺讲究的。一切都显得很昂贵:家具、窗帘、毛巾,甚至连浴袍都很精致。屋里还挂着一些漂亮的画作,画面上有海岸风景、孤松,还有更多该死的蝴蝶。
他还看到了蜡烛。许多蜡烛。凡是能摆放蜡烛的地方都有蜡烛。
哦,这就是所谓的惊喜。谢天谢地,这些蜡烛都还没有点着。这就是他所需要的一切——他可不想逃命归来却发现藏身之所出现一片火海。
“你有钥匙吗?”
珍妮将钥匙递给了他。
钥匙。佩尔特别喜欢钥匙。无论是汽车钥匙还是旅馆客房钥匙,抑或是保险箱或家门钥匙,掌管钥匙的人才具备控制权。
“那里面是什么?”她边问边看着他手中的袋子。佩尔知道,不久前当他们在海滩会合时,珍妮就产生了好奇心。他故意不告诉她。
“只是一些我们需要的东西。还有一些食物。”
珍妮惊讶地眨了眨眼睛:“你买了吃的东西?”
什么意思,难道这是她的男人第一次给她买食物吗?
“本来我可以去买的。”她赶紧说了一句。然后她又冲着小厨房点了一下头,敷衍着说:“好吧。我去给你做饭。”
这话听上去挺奇怪的。她一定学会了这种思维方式。教她的人应该是她的前夫,或者是那些虐待狂男友中的某个人。也许是喜欢骑车的蒂姆。
闭嘴,给我做饭去……
“没关系的,亲爱的。我自己来做。”
“你?”
“当然了。”佩尔知道有些男人坚持认为应该由“妻子”来照料自己的饮食。他们以为自己就像家里的国王,需要有人伺候。这能让他们体会到某种权力的感觉。殊不知一旦你对别人有所依赖,你就失去了力量。(还有,你这种想法岂不是太愚蠢了?你知道在汤里放进老鼠药是多么容易的事情吗?)佩尔不是什么大厨,但即使是几年前,当琳达充当“家族”厨师的时候,他也喜欢在厨房里转悠,帮她打下手,同时留心周围的一举一动。
“哦,你买了墨西哥菜!”她笑着从袋子里取出牛肉、玉米饼、西红柿、辣椒罐头和各种蘸酱。
“你说过你喜欢吃的。这些东西吃起来都很可口。嘿,亲爱的。”他吻了吻她的头,“你今天在餐馆里还挺镇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