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拼命想抓住调节器,但它飘到她身后某处去了,在她抓不到的地方。

  别憋气。

  可是,现在不憋不行了。

  黑暗环绕着她。她急忙转圈,拼命摸索调节器。

  海岸警卫队那两名潜水员到哪去了?

  他们都在外面。因为我说我想自己一个人进来搜索。要如何让他们知道我现在身陷困境呢?

  快点,好女孩,动作要快……

  她摸向证物袋,伸手进去乱掏,拿出那把贝瑞塔九毫米手枪,她拉动滑套上膛,把枪口尽可能贴住木头墙壁以免击中盛船长,然后便扣下了扳机。一道闪光和爆破声响起。反冲气体和后坐力差点扭断了她的手腕,也震掉了她手中的枪,手枪便落入如云团般的垃圾和火药残渣中。

  一定要听见,她心想……一定要听见……

  没有空气……

  不……

  有道灯光突然在漆黑和静默中亮了起来。那位潜水组长和他的助手,正快速从通道那端游来。萨克斯感觉有人把备用调节器塞进了她的唇间,于是她又能够呼吸了。潜水组长也把身上的备用调节器放进盛船长嘴里。船长嘴边冒出的气泡虽然不多,但至少仍在呼吸。

  他们彼此做出了“OK”的手势。

  这四个人游出船桥,抵达那条橘色绳索,又作出拇指向上的手势。在幽闭恐惧症消失后,萨克斯平静了下来,她从容不迫地往上升,专心注意不让自己超过气泡上升的速度。她深深吸气,深深吐气,缓缓离开了那个沉在海底的船骸。

  萨克斯躺在巡逻舰的病房内,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她吸的是船上自然的空气,而把船医提供给她的绿色氧气面罩扔在一边。这个东西太过贴近她的身体,只会增添她的恐惧,使她回想起幽闭的感觉。

  在他们爬上摆荡不定的甲板后,她便立刻脱下身上的湿式潜水衣(这件紧身的衣服也同样变成她幽闭恐惧的来源),并裹上厚重的军用毛毯。两名水手将她扶到病房,让船医检查她手腕的伤势,结果发现她受的伤并不严重。

  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她觉得好过了些,可以下床走动了,于是吞了两颗晕船药,爬上楼梯来到船桥。她看见那架直升机又回来了,正在巡逻舰上空盘旋。

  只不过,这次要载运的人不是萨克斯,而是要把已昏迷的盛船长送往长岛的医院。

  兰森向她解释他们在救援行动中漏掉盛船长的可能理由:“我们的潜水员搜寻了很久,到处敲击船身,都没有任何回应。后来我们又做了声波探测,得到的结果也一样。盛船长在钻进船舱的气室后,大概先昏了过去,隔一阵子才又醒过来。”

  “他会被送去哪里?”她问。

  “亨廷顿海洋医院,那里有一个高压气舱。”

  “他能活下去吗?”

  兰森说:“他的情况看起来不太好,但既然他能在那种恶劣状况下在海底存活了二十四个小时,那么我猜任何事都是有可能的。”

  寒意慢慢退去,萨克斯的身体也完全干了。她穿上原本的牛仔裤、T恤和运动衫后,便匆匆到船桥打电话给莱姆。她没有和他分享刚才在海底冒险的经过,只告诉他已找到了一些证物:“而且可能还有一位证人。”

  “证人?”

  “我们发现船里面还有人活着,是船长本人。看来他似乎带了几个困在货舱里的人进到厨房,但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活下来。如果运气够好的话,也许他能提供我们一些‘幽灵’在纽约的活动线索。”

  “他说了什么吗?”

  “他昏过去了。失温加上减压症,他会不会再醒过来还很难说。医院那边一有消息就会打电话报告,我认为最好加派几名警察去那里保护他。万一让‘幽灵’知道船上还有人幸存,他一定会追过来的。”

  “快点回来,萨克斯。我们都很想你。”

  尽管林肯·莱姆堂而皇之说出“我们”这两个字,但她很清楚,其实这只表示“我”而已。

  她把在海底找到的证物整理一遍,又从船上厨房拿来纸抹布,吸干那封在“幽灵”夹克找到的文件。这样做已对证物造成某种程度上的损害,可她更担心海水会毁损纸质,使上面的文字无法辨识。莱姆经常提醒她,在进行犯罪现场鉴定工作时,永远都要有变通的办法。

  兰森舰长走上船桥:“另一架直升机已经起飞过来这里了,这次是来接你的。”他手中拿着两个咖啡杯,两杯都加上了盖子。他把其中一杯递给她。

  “谢谢。”

  他们一起揭开盖子。在舰长手中的,是冒着蒸气的黑咖啡。

  她忍不住笑了。她的杯子里装的是水果酒,她闻得出来,果汁中已搀入大量的朗姆酒。

  第三十八章

  “风水”一词,可说是趋吉避凶的一门学问。

  在世界上,这门学问已被广泛运用。但由于和风水有关的细节太过繁杂,加上天生具有洞悉祸福才能的人少之又少,因此真正优秀的风水师并不多见。风水并不像老板的助理所说的,只是单纯利用家具和一些摆设希望求得好运气而已。就“幽灵”藏身处的布置来说,显然是出自某位风水大师的手笔。桑尼在中国认识很多风水师,但一来到纽约,他却不知道这里有谁能替“幽灵”布置出如此具有专业水准的房子。

  然而,桑尼不像“小红”那样开着黄色跑车到处跑,四处寻找能帮忙的人。这次,他采用的是道家的信念。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

  因此,桑尼走进唐人街一家泡沫红茶店,找了个位置坐下,垂头弯腰地坐在椅子上。他点了一杯饮料:加了糖和牛奶的红茶,杯底还有一粒粒圆滚滚的黑珍珠粉球。喝的人必须用极粗的吸管将这些韧性十足的粉球吸起,咀嚼后才能吞下。在福州,这种泡沫红茶店也相当流行(而且价钱同样不便宜),这是台湾人的发明。

  桑尼对这杯饮料倒没什么兴趣,他买来摆在面前的唯一理由,只是为了享用长时间坐在这里的权利。他打量这间装修别致的店面,看出这里头显然是某位聪明设计师的杰作。金属材质的椅子覆有紫色皮革,店里的灯光柔和,墙上糊着写着“禅”字的壁纸。观光客蜂拥挤进这家泡沫红茶店,喝掉杯中饮料,便又匆匆去看下一个唐人街的景点。他们在桌上留下不少小费,让桑尼刚开始还以为他们忘了把找回的零钱带走。在中国,付小费是相当罕见的行为。

  静坐,啜饮……三十分钟过去了,四十五分钟过去了。

  无为而……

  他的耐心终于得到了报酬。一位四十出头、风姿不凡的中国女人走进泡沫红茶店,在他附近的一张空桌坐下,点了一杯红茶。

  这个女人身穿亮红色洋裙,脚蹬细长高跟鞋。她悠闲地读起《纽约时报》,脸上架着一副造型雅致的阅读用眼镜,长方形镜片,蓝色的镜框细得和一根铅笔芯差不多。在唐人街购物的妇女,大都提着经过多次使用,早已起了皱褶的廉价胶袋,但是这个女人却拎了一个平整光滑的白色纸袋,里头装着一个系着金色缎带的盒子。他偷瞄写在盒子表面上的字:萨克斯第五大道百货公司。

  她正是桑尼渴望的,但也知道她是自己永远配不上的那种女人。时髦,格调,妖媚动人。她的头发又浓又亮,像极了乌鸦的羽毛,微尖的脸蛋带点越南人的特征,却因此突显了汉族女人的美丽。丹凤眼,水润的红唇,完美地配上皇太后般的长指甲。

  他再仔细观察她的穿着,她身上戴的首饰,她喷了发胶的头发,然后做出了决定。没错,她就是他要找的人。桑尼拿起杯子,走向她所在的桌前,先自我介绍一番。他坐了下来,选了一张离她的桌子很近、却又不属于她那张桌子的椅子,以免让她产生太大的威胁感。他先轻松地引了一些话题,和她聊起美国、聊起纽约、聊起泡沫红茶以及她的出生地台湾。随后,他才故作轻松地说:“很抱歉,其实我冒昧打扰你的原因,是希望你能帮我个忙。我老板最近的运势糟透了,我想这是因为他房子的摆设没弄好的关系。我猜,你一定会认识一些很高明的风水师。”

  他向她点点头,比向她穿戴在身上的那些东西。这些物品透露出她肯定很听从风水师的指示:一条串了九枚中国铜钱的手链,一枚像是观音玉像的别针,以及一条绣有黑色鲤鱼的领巾。这正是他选择这个女人的原因。她迷信风水,而且看起来相当富有,表示她一定会找最好的风水师,而这样的风水师也正是“幽灵”那种人会去找的。

  他继续说:“如果我能帮老板找一个擅长风水的人,替他安排家庭和办公室的摆设,他也许就会比较器重我,我才能保住饭碗,提升自己在他眼中的地位。”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桑尼微微低着头,但视线一直保持在她脸上,同时也被女人脸上的表情深深刺痛——那是一种对他的自卑所产生的怜悯。虽然,这自卑一半是出自桑尼刻意的佯装,一半是出自真实的那个桑尼因父亲不断苛责批评而长期怀有的感觉。只是,为什么这个表情让他觉得如此痛苦呢?不过,桑尼心想,也许正因这种自卑感,才会使她完全相信他所说的话。

  这美丽的女人微微一笑,便低头翻自己的皮包。她在一张纸片上写下了一个名字和地址——当然,这张纸片上没有她自己的姓名和电话号码。她把纸片往前一推,然后很快地把手抽回,不让桑尼有任何机会触及她的玉手。

  她这么做是对的,因为桑尼几乎已经无法控制自已,差点儿就想不顾一切地紧紧握住这个女人的手。

  “这个人姓王,”她说,朝这张纸片歪了歪脑袋,“他是纽约市最好的风水师。如果你老板有钱的话。就可以请到他。他收的费用相当高,不过他的确很有本事。你也看见了,我嫁了一个好对象,这正是由于他的指点。”

  “没问题,我老板很有钱。”

  “那么,他一定会帮他转运的。再见了。”她站了起来,拿起购物袋和皮包,蹬着高跟鞋离开了这家泡沫红茶店,只留下桌上的账单没带走。很明显,她的饮料钱必须由桑尼出了。

  “萨克斯!”莱姆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你猜猜‘幽灵’用什么炸药炸船?”

  “我猜不到。”她说,心里感到相当高兴,因为莱姆是以愉快的表情提出这个可怕的问题的。

  梅尔库珀回答:“全新的A级炸药。”

  “标准答案。”

  炸药正是让莱姆高兴的原因。

  虽然电影中的恐怖分子经常使用这种炸药,但事实上,想要取得此种炸药却相当困难。炸药并不公开出售,不属于用来爆破的商业用火药,而是只提供给军方和政府的少数执法部门使用。这表示,取得这种高品质炸药的渠道极其有限。

  也就是说,如果“幽灵”用的是TNT、托维克斯①【注①:杜邦公司生产的一种水胶炸药。】、吉伦克斯②【注②:炸药,用于商业用途。】或其他用于商业用途的火药,他们借由炸药追查到“幽灵”的机会就变得微乎其微了。

  值得注意的是,由于炸药过于危险,因此法律规定制造商必须在里面添加辨识记号——一些活性很低的化学物质。每个制造商都有特定的配方,只要分析爆炸现场残留的火药,办案人员就能通过这些化学物质,很快找出炸药的制造公司。如此一来,便可通过该公司的贩卖记录,找到购买炸药的部门,再由这些部门追查是谁使用和负责保管这种炸药。

  如果他们能找到把这批C4火药卖给“幽灵”的人,或许就能找到这个蛇头在纽约其他地区的巢穴,甚至破获他的行动基地。

  库珀已把化验结果送往匡提科总部:“几小时后应该就会有答案了。”

  “科呢?”萨克斯问,转头环顾房间。

  “回移民局去了,”莱姆回答,然后又尖酸地说,“别提他的名字,不吉利,希望他永远待在那里别回来。”

  埃迪·邓此时匆匆走进房问。“林肯,我一接到你的电话就马上赶来了。”

  “很好,埃迪。你快把阅读眼镜戴上,现在得请你替我们翻译了。阿米莉亚在‘幽灵’的一件夹克里面找到了一封信。”

  “不可能吧,”埃迪·邓说,“从哪里找来的?”

  “一百英尺深的海底。细节等有空再说吧,”

  埃迪·邓的视力很好,不需要阅读眼镜辅助。但这封信在海水浸泡过后,信上的字迹已难以辨识,因此梅尔·库珀还是替他准备了一个紫外线灯,以凸显信件上的墨痕。

  埃迪·邓低头仔细看着这封信。

  “还真难辨认,”埃迪·邓喃喃说,两只眼睛全眯了起来,“好……这是写给‘幽灵’的信。发信人的名字叫林水边。他在信上说,那架包机何时会离开福州,何时会抵达圣彼得堡外的纳古夫空军基地。接着他又说,他已将钱转入香港的户头——没提到户名。然后他提到包机所需的花费,又说一部分的钱随信寄上——是现金。最后还有一份名单,上面都是福州龙号上偷渡者的名字。”

  “就这些?”

  “恐怕就是这样了。”

  “请我们在中国的人查一下这姓林的家伙,”莱姆对塞林托说,接着又问梅尔·库珀,“信纸上有什么微小证物?”

  “你猜也猜得出,”库珀说,“盐水,海洋生物排泄物、污染物、植物微粒、机油和柴油。”

  “萨克斯,你说船舱里面有多少钱?”莱姆又问。

  “有很多,可能有一百万以上。不过当你潜泳在钞票堆中的时候,很难计算出正确的数字。”

  “她收集回来的美元都是百元面额的钞票,而且全是新钞。”

  “是假钞吗?”莱姆问。

  库珀仔细检视其中一张:“不,是真钞。”

  至于萨克斯找回来的那些人民币,张张都褪了色、又皱又烂,“那里的人民币大概有这个袋子的三十倍左右。”萨克斯向大家说明。埃迪·邓马上清点了一下萨克斯带回来的人民币,“三十倍,如果换算成美金的话……”他计算了一下,“大概等于两万美元。”

  萨克斯又说:“我还找到一把乌兹冲锋枪和一把贝瑞塔手枪,但乌兹冲锋枪的号码被磨掉了,而我又不小心把贝瑞塔掉在船里。”

  “我们都很清楚‘幽灵’,即使他用的枪上面留有枪支号码,也难以追查出什么来。”莱姆说,接着又突然叫道,“托马斯!我们需要你来记录!托马斯!”

  莱姆焦躁地转头看向房门外的走廊。

  这位年轻的助理匆匆走进房间,他听从莱姆口述,一一将爆炸物火药、信件和其上的微小证物、枪支等细节写在写字板上。

  房里突然响起一阵电子音乐,是手机典型的铃声。一时之间,所有人都低头检查自己的手机。最后,获胜的人是萨克斯。她忙把手机从腰带上解下。

  “喂?”

  “阿米莉亚?”

  她听出这是约翰·宋的声音。这让她突然想起昨夜的事,使她的胃部不由得一阵紧缩。

  “约翰。”

  “你好吗?”

  好吗?我才刚从地狱般的海底游泳回来,她心想。除此之外,其他都还算可以。“很好,”她说,“不过现在有点忙。”

  “那是当然的。”这位中医生说。他的声音多么亲切呀,她心想,完全没有客套的成分,“你们找到张敬梓和他的家人了吗?”

  “还没有,这就是我们目前在忙的事。”

  “不知道等你有空的时候,能不能来我这里一下。”

  “应该可以吧。不过,约翰,到时我再打电话给你好吗?我现在在林肯这里,目前还有好多事要忙。”

  “没问题。很抱歉,打扰你了。”

  “不,不,我很高兴你打电话给我。我会回电话给你。”

  她挂断电话,想继续开始刚才的证物研究工作。然而,她却瞥见朗·塞林托的目光,看见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愤怒的情绪。

  “长官,”她对他说,“我们可以到外面谈谈吗?”

  塞林托粗声说:“为何不在这——”

  “快来!”她打断他。

  莱姆看了他们一眼,但马上就对他们奇怪的态度失去了兴趣,而又继续把目光移回到证物表上。

  萨克斯走到外面的走廊,塞林托跟在后面出来,双脚重重在地板上踏出声响。托马斯也发觉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对劲:“怎么了——”他话还没说完,声音就被萨克斯猛然关上的房门给隔绝在内了。他们继续沿着走廊往房子后头走,依照萨克斯的意思,两人一起进入了厨房。

  她转过身,双手插在腰上:“长官,这两天你对我的态度为什么这么奇怪?”

  塞林托把皮带往肚子上一提:“你胡说什么,是你太敏感了吧?”

  “骗人!既然你有话想对我说。就当我的面讲吧。我有理由要求你这么做。”

  “有理由?”他以讽刺的口吻说。

  “你到底有什么事?”她厉声说。

  塞林托沉默不语,只把目光落在厨房的砧板上,看着托马斯放在上面的六颗西红柿和一把蔬菜。好一会儿后,他才开口:“我知道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

  “是吗?”她问。

  “守在约翰·宋住处外的警卫向我汇报,说你一离开这里就到那边去了,而且直到凌晨一点四十五分才离开。”

  “我的私生活应该不关你的事吧?”她冷冷地说。

  塞林托环顾一下四周,压低了声音,但情绪激动地说:“可是这已经不只是你自己的事了,阿米莉亚,这也是他的事。”

  她皱起眉头:“他?你说谁?”

  “我说莱姆。不然你以为还有谁?”

  “你在说什么?”

  “他很坚强,比所有我认识的人都坚强。但有件事绝对会让他崩溃瓦解——如果你继续执意这么做的话。”

  她完全迷糊了:“我执意做什么?”

  “你知道吗?那时你还不认识他——他以前深爱过一个女人,名叫克莱尔。在她不幸过世后,莱姆几乎无法从伤痛中走出来。虽然他回去上班,继续投入工作,但整整过了一年,我才看见他的眼神重新燃起一丝丝光采。还有他的妻子——没错,他们是有过一点争执。尽管那不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婚姻,但意外发生之后,莱姆明白一切再也无法挽回,于是他选择了离婚。这对他来说真的很难,真的很难。”

  “我不懂你说这话的意思是什么?”

  “你不懂?对我来说倒是清楚得很。你现在就是他生命的中心,他把一切都放在你身上。现在你要毁了他,而我绝不容许这种情况发生。”他把话说得更明了,“我只想到……如果你继续去找那家伙,等于是把莱姆送上绝路。这实在……你笑什么?”

  “原来你是指我和约翰·宋的事?”

  “没错,就是你偷偷溜去幽会的那个家伙。”

  萨克斯用手捂住了脸,整个人笑得忍不住抖了起来:“噢,朗……”接着,她马上把头别开,不让塞林托看见她的表情,因为她的狂笑很快地转成了悲泣。

  “有些事我想和你谈谈。”

  “看样子。医生,你是要告诉我坏消息。”

  “我们为什么不到那个角落里坐下来?“

  “天啊!”塞林托说,激动地冲上前两步,但又立刻止步,他垂下双手,不知所措,“阿米莉亚,你怎么——”

  她摆摆手,把脸别开。

  “究竟怎么了?”

  终于,她稳住呼吸,用手擦了擦脸,然后转身面对这位警探:“事情不是像你想的那样,朗。”

  他又拉了一下皮带:“你说。”

  “你知道我和莱姆谈过想要生个孩子?”

  “知道。”

  她苦笑了一下:“但一直没有成功。不管我们怎么努力,我就是无法怀孕。我担心是林肯的身体有问题,所以几星期前,我们去了医院,一起做了检查。”

  “没错,我记得你们是去找过医生。”

  她回想起那天在候诊室的情景。

  “萨克斯小姐,原来你在这儿。”

  “你好,医生。”

  “我刚才和林肯·莱姆的内科医生谈过了。”

  “哦?”

  “有些事我想和你谈谈。”

  “看样子,医生,你是要告诉我坏消息。”

  “我们为什么不到那个角落里坐下来?”

  “就在这说吧,究竟什么事?”

  “好吧。林肯的医生告诉我,根据检验的结果,他的生殖力是属于正常范围的。尽管精子的数量略少,但那是他这种痛患的正常现象,对受孕的影响其实不大。真正有影响的是,我恐怕得说,是你这边的问题比较大。”

  “我?”

  她看着身旁的砧板,把那天和医生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塞林托。说完,她又补充:“我患有一种叫做‘子宫内膜异位’的病症,这是老毛病了,但没想到情况居然像医生说的那么严重。”

  “能治疗吗?”

  萨克斯摇摇头:“没办法。他们可以动手术,以荷尔蒙治疗,但对怀孕根本没有任何帮助。”

  “老天,我真抱歉,阿米莉亚。”

  她又擦擦脸,绽出一个悲哀的笑容:“脾肾湿热。”

  “什么?”

  萨克斯僵硬地笑了几声:“这就是我找约翰·宋的理由。根据中国医生的说法,造成我不孕的原因是因为脾肾湿热。昨晚他替我做了检查,用指压按摩帮我治疗。他又为我抓了些草药,这就是刚才他打电话来的原因。你在这里等一下。”萨克斯走到厨房门口,打开皮包,找出昨晚她去拜访约翰·宋时,他交给她的一本书。她把这本书递给塞林托看,这本书的名字是《解决不孕症的草药治疗和指压按摩》。

  “许多西医都建议患有子宫内膜异位的妇女改试中医疗法。昨晚,我带林肯上楼时,和他谈过这件事。他觉得这实在很蠢,可他又看到我最近因为这事而沮丧的样子。他是对的——说我分了心,即使我到了犯罪现场,也不免会想到这件事。所以,我们达成协议,他就任由我去找约翰·宋,看看状况能不能有所改善。”她沉默了一下,然后又说,“朗,环绕在我身边死亡的人多了……我的父亲,我与以前的男友尼克的关系——当他入狱后,就好像死了一样。此外还有那些我处理的犯罪现场。我希望能有新生命环绕我们,环绕在林肯和我身边。我很希望能治好我身体上的毛病。”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得先保护好自己。如果你不能安然无恙,就无法拯救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她只希望,约翰·宋的治疗能够达到她父亲说过的这句话——让她的身体无恙。

  塞林托双手一摊说:“这些事我都不知道,你们都绝口不提。”

  她生气地说:“因为这件事除了我和林肯以外,与别人都无关。”她朝莱姆的房间扭了扭头。

  “难道你不知道我们对彼此的重要性吗?你怎么可以往那方向去想,认为我做了错事?”

  塞林托一时不敢看着她的眼睛:“在贝蒂离开我之后,我总是以自己的经验把一切事情往坏处想。”塞林托的婚姻是在几年前破裂的。没人知道他和妻子离婚的详细原因,但明显的事实是,当警察的配偶并不是一件好受的事,许多人后来都投向另一个更体贴、更顾家的对象。萨克斯猜想,贝蒂应该也是发生了婚外恋:“很抱歉,警官,我应该仔细想清楚才对。”他把手伸向萨克斯,而她有点勉为其难地和他握了握手。

  “它有帮助吗?”他朝那本书点点头。

  “不知道,”她回答,接着若有所思地微笑了,“也许吧。”

  “可以回去工作了吗?”塞林托问。

  “当然。”她再一次擦拭眼睛,然后两人一起走回莱姆的客厅。

  猎灵|GHOSTKILL

  长岛伊斯顿犯罪现场:

  ·两名偷渡者在海滩上遇害,子弹从背后射入。

  ·一名偷渡者受伤——约翰·宋医生。

  ·船上有一名帮手,身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