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尔瑞忿忿不平地说:“真是糟透了,阿米莉亚。我们只差一点就抓住他了,就差那么一点而已。”
“他人呢?”她问,将枪插回皮套内。
“从对街那间鱼货店偷了一辆货车逃了。我们已通知市里所有执法人员,要他们全力协助搜寻。”
萨克斯沮丧地闭上眼睛。莱姆如此成功的推断,他们好不容易才组成的特勤小组,就这么白费了。
先前,就在莱姆因为线索不足而生闷气时,他突然注意到证物表上那条和受伤的女偷渡者血迹有关的记载。萨克斯替他找的电话号码,正是法医办公室的电话。他想到法医实验室还没把血迹检验的结果送过来,便拨了电话过去,催促那边的一位病理学家马上完成血迹化验。
这位医生果然找出了几条有用的线索:血迹中带有骨髓反应,这表示伤者有严重的骨折现象,血迹中有败血病的迹象,这表示受伤者的伤相当严重,血迹中还出现伯氏柯克斯体,这是造成Q型热的病菌,一种由动物传染至人体的细菌。这种细菌经常出现在长期关过动物的地方,例如港口的兽笼和船上的货舱。
种种线索都表示:这个受伤的女偷渡者病情十分严重。
此时,莱姆念头一转,想到了一件可能会有帮助的事。
“多告诉一点我Q型热的事。”莱姆对那位病理学家说。
这种病虽然不容易传染,也没有致命的危险,但发病时的症状却相当严重。病理学家这么告诉莱姆。患者会有头疼、发冷、发烧等现象,说不定还会造成肝功能失调。
“这种病症很少见吗?”莱姆又问。
“在我们这里并不常见。”
“太好了!”莱姆大叫,这个消息让他又重燃起了信心。他立即要塞林托和德尔瑞从市中心警察总部和十五分局调派人手组成调查小组,开始一家家打电话到曼哈顿唐人街和皇后区法拉盛所有医院的急诊室,询问有无一位患有Q型热、手臂严重骨折的女性华人患者。
十分钟不到,他们便接到一位负责打电话的警察汇报。有位中国人刚才带着妻子到唐人街一家医院的急诊室就医,而病患的状况完全符合他们的条件,患有初期Q型热,手臂有严重骨折现象。这位女性的名字叫吴永萍。她已承认偷渡,而且她的丈夫也在一旁。
十五分局的警员立刻赶往这家医院,萨克斯和埃迪·邓也前去进行询问。已被逮捕的吴启晨吓得全身发抖,一五一十地告诉警方他们暂居的地点,并说他们的孩子仍留在那间公寓内。此时,莱姆打电话通知萨克斯,说他刚接到吉米·马命案现场的指纹自动辨识系统比对结果,有几枚指纹与先前在“猎灵行动”中一些现场找到的指纹相吻合,这表示犯下此案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幽灵”。当吴启晨告诉他们,说他住的地方是通过吉米·马底下的经纪人介绍时,莱姆和萨克斯立刻想到“幽灵”一定已经知道吴启晨躲藏的地方,而且此时很可能就在前往追杀他们的路上。
由于联邦调查局第一流的特殊武器战术小组仍按兵不动,德尔瑞、塞林托和皮博迪只好各自努力,各凭本事凑足了一支临时特勤小组,并从十五分局找了两名华裔警员装扮成吴氏夫妇的模样。
然而,只因为一声过早的枪响,整个计划就这么功亏一篑了。
德尔瑞朝一名探员吼道:“还有关于鱼店货车的消息吗?那辆车上用大大的字写着这家店的名字,怎么可能没有人看见?”
这名探员立刻拿起无线电呼叫。一会儿,他回报说:“还是没有消息,长官。目前没人在路上看见这辆车,也没查到弃置的地点。”
德尔瑞拨弄着衬衫领口黑紫色的领结。在厚重的防弹衣遮盖下,这条领带仅露出了一点。
“事情不太对劲。”
“什么意思,德尔瑞?”萨克斯问。
但德尔瑞没回答她的问题。他瞄了鱼店一眼,便大步朝那儿走去。萨克斯紧跟在他后面。在鱼店里,有三个中国人站在大冰箱前,正在接受两名纽约市警察局警察的问话。萨克斯猜想,这两个人应该都是店里的伙计。
德尔瑞一个个打量这些店员,当他的目光落在一个老人身上时,老人的眼睛立刻垂下,看着躺在冰块上的约十几条灰红色鲽鱼。
他伸出手指比着这个老人。“是他告诉你,说‘幽灵’抢走那辆货车,没错吧?”
“是的,德尔瑞调查员。”其中一位警员说。
“好,这老家伙他妈的说了谎!”
德尔瑞和萨克斯奔向后门,进到鱼店后的那条巷子。在不到十米外的一辆大垃圾车后面,他们就找到了鱼店的那辆货车。
德尔瑞回到店里,对那位老人说:“瘦老头,你听好,快告诉我刚才发生的事,别想糊弄我,明白吗?”
“他要杀我,”老人说,开始啜泣起来,“他要我说他们偷走货车,有三个人。用枪抵着我的头。他们把车开进巷子,藏起来,就下车跑了。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德尔瑞和萨克斯回到临时指挥中心,“这不能怪他,但还是………真是够倒霉了。”
“那么,”她推测说,“他们应该跑上另一条街,抢走另一辆车。”
“有可能。说不定那名驾驶员已经被杀了。”
没过多久,果然有警察回报,说有人报案汽车遭抢。三名头戴面罩的歹徒,冲向一辆停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的雷克萨斯汽车,命令车上的两个人下车,然后驾车逃离。不过,和德尔瑞的猜测相反,车上的驾驶和乘客都毫发未伤。
“他为什么不杀他们?”德尔瑞纳闷说。
“也许是不想开枪,这样太引人注目了。”萨克斯说,又愤恨地补了一句,“开枪造成的麻烦太大。”
后援的警车正陆续抵达现场。萨克斯问德尔瑞:“那个人是谁?是谁开了第一枪吓走‘幽灵’?”
“还不知道,不过我一定会用放大镜把这个混蛋揪出来。”
然而,他还没费神追查,就有两名制服警察走过来,和他谈了好一会儿。德尔瑞越听脸色越难看,最后,他抬起头,大步走向那个犯了错的人。
提早开枪的人是阿兰·科。
“你刚才到底怎么回事?”德尔瑞朝他吼道。
这位红发的移民局探员毫不示弱地看着德尔瑞的眼睛,以傲慢的态度替自己辩护:“我必须开枪。你没看见吗?‘幽灵’就要开枪打死我们伪装的人了。”
“没有,我没看见。他的枪一直都插在腰上。”
“从我这个角度看不见。”
“去你妈的角度。”德尔瑞怒道,“枪一直都在他腰上!”
“你少教训我,德尔瑞,我受够你这种态度了。那是我面临紧急情况时做出的判断。如果你早点让所有人就位的话,不管我有没有开枪,我们还是能抓住他。”
“我们计划好在人行道上制伏他,附近不要有任何路人,而不是在拥挤的大马路中央。”德尔瑞直摇头,“只要再过三十秒,他就会像一个圣诞节礼物被五花大绑起来。”接着,他又指着科腰上的那把格洛克点四五手枪,“还有,就算他想对某人动手,你怎么可能射不中这个才离你十五米的目标?妈的,我已经一年没开过枪了,但我肯定能射中他。”
科傲慢的态度消失了,他有点忏悔地说:“我认为以当时的情况,我做的是正确的决定。我担心的是一些人的性命。”
德尔瑞拔下塞在耳朵上的香烟,看样子是想要找打火机。“这实在太离谱了。从现在开始,你们移民局就只担任顾问工作好了,不准你们支援,不准你们参加任何逮捕行动。”
“你不能这么做。”科说,眼中闪过一丝不祥的光影。
“根据总统令,我可以,孩子。我现在就要去市中心,把我说的这件事给安排妥当。”说完,德尔瑞气呼呼地踏着大步离开。科又咕哝了一些话,但萨克斯听不清楚他在讲什么。
她看着德尔瑞上了车,关上车门加速离去后,才转过来对科说:“有人和孩子在一起吗?”
“孩子?”科茫然地问,“你是说,吴启晨的孩子?我不知道。”
他们的父母正在医院焦急等候,只希望警方能尽快把孩子带到他们身边。
“我向总部提过了。”科草率地说。萨克斯心想,他指的应该是移民局,“我猜他们马上就会派人过来执行监管,这是规定的程序。”科又说。
“喂,我说的不是程序问题,”她不高兴地说,“那两个孩子孤零零地待在公寓里,刚才又听见大门外面响起枪声,难道你不觉得他们会有点害怕吗?”
科今天已被人骂够了。他一声不吭,转身默默朝汽车走去,边走边拿出手机。他和德尔瑞一样气呼呼地开车离开,萨克斯看见那部手机一直贴在他的耳朵边。
萨克斯打电话向莱姆汇报已让“幽灵”逃走的坏消息。’
“怎么搞的?”莱姆问,口吻比德尔瑞还要生气。
“在大家还没就位前,我们之中就有人开了枪。街上还没完全封锁,而‘幽灵’开枪还击………莱姆,提早开枪的人是阿兰。”
“科?”
“是的。”
“怎么可能?”
“德尔瑞已决定不让他们参加行动了。”
“皮博迪一定会不高兴的。”
“事情变成这样,弗雷德不可能有心情管谁高兴谁不高兴。”
“也好,”莱姆说,“总得有人对这件事负责。我们摸索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得到这次机会。这种结果真叫人失望。”接着,他又问,“伤亡情况如何?”
“有几名警察和市民受了伤,都不严重。”她看见埃迪·邓出现了,便急着对莱姆说,“我要去找吴启晨的孩子了,等我做完现场鉴定,会再向你汇报。”
她挂断电话,朝埃迪·邓喊道:“埃迪,我需要你帮忙做翻译。我们一起去找吴启晨的孩子。”
“没问题。”
萨克斯找来另一名警察,指着“幽灵”那辆布满弹孔的车说:“你先封锁住这辆车,我待会马上就来做鉴定。”这名警察点头表示知道。
埃迪·邓和萨克斯一起走进公寓。萨克斯对他说:“埃迪,我不想让孩子独自去市中心的移民局。你能不能把他们偷偷带离这里,让他们到医院和父母会合?”
“没问题。”
他们走下几级阶梯,来到这幢公寓的最底层。通道上布满垃圾,萨克斯知道这里面的房间肯定阴暗,说不定还爬满蟑螂,而且味道绝对不会好闻到哪里去。她不禁想到:吴启晨一家人冒着死亡和坐牢的危险,忍受那段可怕航程所加在身上的痛苦,结果竟然只是为了来到这里,把这么一个肮脏地方当作自己的家。
“门牌号码几号?”走在萨克斯之前的埃迪·邓问。
“一楼B室。”她回答。
他朝那扇房门走去。
就在这时,萨克斯注意到这扇房门的门钮上,好端端地插着一把钥匙。
怎么会有钥匙?她纳闷。
埃迪·邓已把手伸向门钮。
“不!“萨克斯大叫,同时拔出了手枪,“等一下。”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埃迪·邓已经将门推开,随后他立刻向后一跳——回避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一个瘦削、黝黑的男人。这个人一手勒住一个哭泣中的十来岁女孩子的腰,把她挡在前面作为人肉盾牌,另一只手上的枪则紧紧抵住女孩的脖子。
第二十五章
“住手!住手!”埃迪·邓慌忙用中文叫喊。
他举起没有任何武器的双手,高过他乱蓬蓬的头发。
所有人一动也不动。萨克斯同时听见了好几个声音:女孩的啜泣声、外头的人声、街上的车辆喇叭声、持枪男人用她听不懂的语言的狂乱喊叫,还有她自己的心跳声。
她微微侧过身子,以缩小自己暴露在火力下的目标,手中的格洛克手枪牢牢地对准歹徒的脑袋。在这种情况时下应该遵守的原则是:不管情势多么险恶,切勿惊慌,绝对不能放下武器,在对峙的情况下不能先将武器移开,也不能让歹徒瞄准你身体的任何部位;你必须让他们知道,就算挟持人质也救不了他们。
这个男人缓缓向前踏了一步,示意他们退后,嘴里仍嚷着让人难以理解的话语。
但萨克斯和埃迪·邓却都不肯退让;“埃迪,你穿防弹衣了吗?”她低声问。
“穿了。”他回答,声音有点颤抖。
她也已穿上了防弹衣——美国装甲公司的防弹背心,拥有坚硬的金属防护——但在这种距离之下,子弹很容易伤及他们身上没有防护的部位。任何一个大腿动脉的伤口,就能比胸部中弹更快置人于死地。
“后退点,”她小声说,“我需要点光源才能开枪。”
“你要开枪?”埃迪·邓讶异地问。
“后退一点就行了。”
她慢慢向后挪了一步,又一步。这位年轻的警察发根间渗出了汗珠,却一动也不动。萨克斯停了下来。听见他正喃喃说了些话,也许是在祷告。
“埃迪,你听到我说的话吗?”她轻声说,又等了一下,“埃迪,你在干什么!”
他摇摇头:“抱歉,我没事。”
“慢慢移动。”萨克斯轻声说,接着又以非常缓慢的话语对那位挟持了少女的歹徒说,“把枪放下,不会有人受到伤害。你会说英文吗?”
他们后退了几步。歹徒立刻紧逼向前。
“说英语吗?”她又试问了一次。
没有反应。
“埃迪,用中文告诉他我们会解决问题。”
“他不是汉人,”埃迪·邓说,“他不会说中文。”
“试试看。”
埃迪·邓冒出一连串话语,用流利的中文试着与歹徒沟通。
但持枪的男人却没有回应。
他们这两位执法人员不断后退,向通道入口移动。外面没有任何一个警察联邦探员注意到他们。
萨克斯心想,我们的人都死到哪儿去了?
持枪者挟持那位吓坏了的女孩,枪口紧紧抵着她的脖子,慢慢朝出口前进。
“你们,”他用生硬的英语对萨克斯说,“趴在地上。两个都趴下。”
“不。”萨克斯说,“我们不趴下。我要你放下手枪。你逃不掉的,外面有几百个警察,你明白吗?”她边说边调整手枪的角度,凭着此处比刚才稍微亮一些的光源,对准了这个男人的脸颊。然而,她能射击的范围很小,女孩的太阳穴就在她瞄准目标的右边,距离不到一英寸。这个人的身材又十分瘦小,萨克斯几乎没有其他可瞄准的地方。
歹徒看向他们后方,视线飘出这条阴暗的通道。
“他打算开枪,准备逃跑了。”埃迪·邓用颤抖的声音说。
“你听好,”萨克斯冷静地说,“我们不会伤害你。我们——”
“闭嘴!”这个男人把枪用力戳向女孩的脖子。她立即尖叫起来。
此时,埃迪·邓伸手摸向腰侧。
“埃迪,不要!”萨克斯叫道。
“不!”歹徒用力把女孩往前一推,同时朝埃迪·邓的胸口开了枪。他大叫一声,整个人被子弹的冲力撞得往后退,重重撞上了萨克斯,压得她一起倒在地上。埃迪·邓翻过身,开始作呕——或许是吐血,但萨克斯无法分辨。以如此近的距离,子弹说不定已穿透他身上的防弹背心。在慌乱中,萨克斯拼命挣扎着想爬起来,但歹徒在她没来得及重新举枪瞄准时,手里的枪就已经对准了她。
然而,他竟然没马上扣下扳机。他身后似乎有个东西让他分了心,让他转头望去。在黑暗的通道中,萨克斯依稀看见一个人冲了上来,一个矮小的人影,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
歹徒放开女孩,猛然转身。但他还来不及开枪,从黑暗中窜出的那个人就已冲至他面前,用手里的东西——一块砖头——重重击向歹徒的脑门。
“小红!”桑尼朝萨克斯喊道,扔下手里的砖头,把那个已吓坏的女孩拉到一旁,将她推到在地,然后才转身面对那个黝黑的男人。他的手按着冒血的头部,但突然间,他从地上跳了起来,举起手枪对准桑尼,逼他踉跄退到了墙边。
这是,三声枪响从萨克斯的手枪传出,歹徒于是像个玩具人似的直挺挺倒在鹅卵石上,一动也不动了。
“阎王爷。”桑尼喘着气说,惊恐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他慢慢上前,查看了男人的脉搏,然后把枪从他已无生命的手中移开,“死了,小红。”他说,接着转身去扶起那个女孩。她大声哭着,冲出了通道,冲过萨克斯身旁,直接扑入一位十五分局的警察怀中。这位华裔警察立即以他们共通的语言安抚她。
医护人员奔向埃迪·邓,检查他的伤势。防弹背心确实挡住了子弹,但撞击的力度可能已震断了他一两根肋骨,“抱歉,”他喘着气对萨克斯说,“我只是直觉反应。”
“这是你第一次枪战?”
他点点头。
她笑了:“欢迎加入。”医护人员扶埃迪·邓站起来,准备把他带到紧急医疗小组的车上做更详细的检查。
萨克斯和两名特勤小组人员一起清查公寓,在浴室中找到一名惊慌失措的男孩,年纪约八岁左右。在十五分局的华裔警察的翻译下,医护人员大概检查了这对姐弟的情况,确定他们两人都没受伤,也没有受到“幽灵”手下的性侵害。
萨克斯看向通道,看见另一位医护人员和两名制服警察正打量着地上的死尸。“先等我检查尸体,”她提醒他们,“我不想让尸体状况受到任何不必要的干扰。”
“没问题。”他们回答。
站在一旁的桑尼拍遍身上口袋,总算摸出了一包香烟。萨克斯心想,如果他在身上找不到,说不定就会动手到死者尸体上找。
阿米莉亚·萨克斯换上现场鉴定防护服,开始搜索犯罪现场。她抬起头,看见桑尼正朝她这里走来。
她露出笑容,看着这位咧嘴微笑的矮小男人。“为什么?”她问。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知道吴家的人住在这里?”
“我也想问你一样的话。”
“你先说。”她感觉他正打算好好自夸一番,也乐于让他这么做。
“好。”他抽完了一根烟,紧接着又点上一根,“我用的是在中国的模式,到很多地方,和人聊天。今天晚上我去了几个赌场,总共三家吧。输钱、赢钱、喝酒,不停和人说话。最后我在扑克桌前遇到一个家伙,是木匠,福州人。他告诉我先前有个男人进来过,没人认识他。他向大家抱怨女人,抱怨他因为老婆病了,又折断手臂,因此他必须一个人承担家里的事。他吹嘘将来要赚到的财富,后来又提到今天早上福州龙号的事,说在船要沉的时候,他救出不少船上的人。这个人肯定是吴启晨,我说,他肝脾失调。他说他就住在附近。我打听了一下,问出这个街区。许多刚来的人在和地头蛇会过面后,就会被安置在这一带。我来到这里四处查看,问了不少人,看有没有人知道什么线索。结果我问出今天早上刚好就有一家人搬来这里,特征和吴启晨一家完全一样。我到他们住的地方,先从后面的窗户偷看,看见里面有一个拿枪的男人。嘿,你也是先从后窗偷看吗?小红?”
“我才没有。”
“那你应该先这么做才对。这是保命守则。凡事都要先从后窗看看。”
“我应该这么做的,桑尼。”她朝歹徒尸体方向撇了下头。
“可惜他死了,”桑尼惋惜地说,“否则应该很有帮助。”
“要是他没死,你该不会想折磨他,逼他们开口吧?”她问。
但这位中国人只神秘地笑了笑。接着他问:“小红,你是怎么找到吴家的人?”
萨克斯向他解释,他们是通过分析吴启晨妻子的伤势,才找到吴启晨一家。
桑尼点点头,对莱姆过人的推理能力佩服不已:“可是,怎么又让‘幽灵’跑了呢?”
萨克斯再解释,说是因为有人提早开枪,才让这个已到手的蛇头又溜了。
“是科吗?”
“没错。”她承认。
“真混蛋………我不喜欢这个家伙。”
桑尼看着她身上的现场鉴定防护服,皱起眉头说:“你为什么穿这种衣服?小红?”
“这样不会让现场造成污染。”
“颜色不对,不应该穿白的。在我们国家,这是死亡的颜色,出殡用的色彩,照我说,你应该扔了它改穿红色的,红色在中国是吉祥的色彩。你也不要穿蓝的,要穿红的。”
“穿白的就够醒目了,可以成为歹徒的枪靶。”
“不好,感觉很差。”他想起埃迪·邓之前帮他想出的一个名词,“这是凶兆。”
“我可不是神秘主义者。”萨克斯说。
萨克斯要桑尼保证不进入犯罪现场,至少在她做完鉴定的这段时间,然后开始勘验死者的尸体、进公寓内部走格子,最后再搜索“幽灵”遗留下来的那辆弹痕累累的休闲旅行车。她把所有收集到的证物装进袋内,贴上了编号,才把身上那套防护服脱下。
接着她和桑尼一起开车去医院,看见吴启晨一家已在医院的一个房间内团聚,旁边还有两名制服警察和一位表情冷漠的移民局女监护人员。在桑尼和移民局人员的翻译下,萨克斯尽可能提出了一些问题。尽管吴启晨完全不知道“幽灵”可能藏身在什么地方,但这位个头瘦小,态度愤慨的男子,却提供她不少和张敬梓有关的事情,包括那个被他们照顾的婴儿。她的名字叫“宝儿”,意思是珍贵的孩子。
真可爱的名字,阿米莉亚·萨克斯心想。
她对移民局的工作人员说:“他们都会被拘留吗?”
“是的,直到举行听证为止。”
“如果把他们安置在我们的庇护所,应该没问题吧?”在这座城市里,纽约市警察局拥有好几间外表毫不起眼但内部却有重重防护的房子,供保护证人之用。移民局有专门为偷渡者设置的拘留中心,但那里的安全措施是出了名的松懈马虎。而且,“幽灵”一定会料到他们将被送去那个地方,以他的关系,可能会买通拘留所里的人,好让他或随便一个手下进去,再次想办法杀害这一家人。
“我们这边不会有问题。”
萨克斯知道摩瑞山的那间证人庇护所还空着,于是她把那个地方的地址抄给移民局探员。并写上负责管理那个地方的纽约市警察局警察的名字。
收下地址后,这位移民局女工作人员抬头看着吴启晨,像个坏脾气的老师,对他说:“你们这些人为什么不肯好好待在家里?为了来这里,你差点害死你的妻子和孩子。”
吴启晨的英文并不太好,但显然他听懂她说的话。他从妻子病床边跳起来,以夸大的手势说:“这不是我们的错!”他叫道,大步走向这个一脸愠怒的女人,“来这里,不是我们的错!”
移民局探员觉得有点好笑:“不是你的错?那是谁的?”
“怪你的国家!”
“怎么说?”
“你不懂吗?睁开眼睛看看!到处都是你们的钱财和富贵,你们的广告,你们的计算机,你们的耐克和李维斯、汽车,发胶………你们的莱昂纳多,你们的漂亮女人。你们美化了一切,你们吹嘘,你们的电视告诉全世界说你们他妈的什么都有!美国这里全是钱、全部自由、全都安全。你们告诉所有人这里有多好。你们赚走我们的钱,却对我们说门都没有,走开!你说我们那里很差,但当我们想要来这里时。你们却说门都没有!”
他激动地又说了几句中文后,才闭上嘴巴。矮小的他上上下下打量这个移民局的女工作人员,看着她的金发说:“你的祖先是哪里人?意大利?英国?希腊?他们是这个地方的原住民吗?你告诉我呀。”他愤怒地挥了挥手,然后坐回病床上,握住他妻子没受伤的那只手。
移民局探员摇摇头,以屈尊施惠的态度笑了笑,似乎相当惊讶眼前的这位偷渡者竟然有这样的偏见。
这幢建筑和地下室的车库都很难攻入。然而,增建在对街的那座地下停车场,就不是这么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