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的邪恶仍残留在她心里,令她觉得反胃。她看了那椅子一眼,却又马上去看别的,她无法集中精力去注视它。

  莱姆显得既沮丧又愤怒,他继续说:“我想不出来。”

  “我………”

  “那里一定有什么,”他又说。萨克斯听得出他的失望,猜想他现在一定更希望自己就在现场,能亲自走一遍格子。

  “我真的不知道。”她说,声音微弱。

  她看着那只椅子,但在心里,她却看见那把刀子在杰里·唐身上剜肉。

  “该死。”莱姆说,“我也一样不知道。那把椅子是正对着他吗?”

  “你指‘幽灵’坐过的那张?没错。”

  “可是,我们知道这个又能怎样?”他恼怒极了。

  这一点儿也不像他。林肯·莱姆向来对任何事都有看法,而现在他却充满挫折感。他的口气让她警觉。难道他又想到福州龙号上罹难的偷渡者和船员?还在为此自责吗?

  萨克斯重新注视那只椅子,她看到椅面上有一些现场被破坏后留下的残迹。她很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我有想法了,你等一下。”她走近这只椅子,查看下面。顿时,她兴奋得心跳加速,“莱姆,这里有擦痕。‘幽灵’坐在这张椅子上时,一定把身体往前倾,才好看得更清楚。他把脚缩起放在椅子底下了。”

  “那又怎样?”莱姆问。

  “这就表示,如果有什么东西藏在他鞋面和鞋底接缝处的话,可能就会掉出来。我要用吸尘器收集椅子底下的东西,如果运气好,说不定就能找到带我们直奔他家大门的东西。”

  “非常好,萨克斯。”莱姆兴奋地说,“就这么干吧。”

  这个突如其来的灵感令萨克斯兴奋不已。但在她走向大门,从犯罪现场鉴定工具箱里拿出吸尘器时,她突然停下了,并且露出微笑,“我上你的当了,莱姆。”

  “我怎么了?”

  “别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她现在已经明白,当莱姆得知她推论出“幽灵”曾坐在那只椅上观赏虐杀场面后,他就已经想到椅子下面一定会有东西了。只是他发现她仍深陷在“幽灵”的恐怖心灵中无法自拔,所以才决定拉她一把,把她带回这个比较美好的世界。他假装沮丧,好让她转移注意力,以此消除积在她心里的阴暗。

  刻意的欺瞒,萨克斯心想。但却有深情厚谊。

  “谢谢你。”

  “我说过我会把你拉回来的。好了,快拿吸尘器去工作吧。”

  萨克斯把椅子下面和周围仔细吸了一遍,然后从吸尘器中取出集尘袋,装进一个塑料的证物袋里。

  “接下来呢?”莱姆问。

  她观察了一下儿杰里·唐被子弹击中后血液喷溅的角度:“从现场来看,杰里·唐最后疼得昏死过去,‘幽灵’才站起来开枪打死他。随后他便离开了现场,留下几个手下破坏了这个地方。”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件发生的顺序?”

  “因为有残屑落在其中一颗弹壳上。在‘幽灵’坐过的那张椅子上,也有许多碎玻璃和从墙上撕下来的海报纸。”

  “很好。”

  萨克斯说:“我现在要用静电拓印法处理现场的鞋印。”

  “别告诉我,萨克斯。”莱姆轻声说。他又恢复了本来面目,“只管做就是了。”

  她去外面拿了装备回来。这种拓印方法是先将一块塑料纸铺在鞋印上,让静电通过整张塑料纸,然后纸上就能留下脚印或鞋印的轮廓,就像一台塑料复印机一样。

  莱姆说:“埃迪·邓在外面吗?”

  “在。”萨克斯回答。

  “我知道这家公司没什么问题,不过还是叫他进来看一下档案柜里的东西。我猜里面的文件应该都是用中文写的。叫他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些‘幽灵’、偷渡者或其他蛇头的资料,任何有帮助的都行。”

  她到外面向埃迪·邓挥了挥手。他马上拔出塞在耳朵里的手机用的耳机,向萨克斯走来。萨克斯向他复述了莱姆的要求。在摄影鉴定小组进来接替萨克斯进行后续工作时,埃迪·邓翻寻检查现场的办公桌和档案柜。半小时后,他告诉她:“没有任何有用线索,里面全是餐厅的货物资料。”

  她向莱姆汇报了结果,又补充说:“我已经完成这儿的工作了,二十分钟后就可以赶回去。”

  他们结束了通话。

  萨克斯一边儿按摩酸痛的背脊,一边儿想着,“幽灵”的帮手怎么样了?他已经到这个城市了吗?他对他们会造成威胁吗?

  小心背后………

  走到大门时,手机响了。萨克斯接起电话,既惊讶又愉悦。打电话来的那个人自称约翰·宋。

  “你还好吧?”她问。

  “很好,就是伤口有点儿痒。”他接着又说,“我想告诉你,我有一些草药能治你的关节炎。我现在在我住处楼下的餐厅里,你能过来一下吗?”

  萨克斯看了一眼手表。去一下又何妨?也不会耽误太多时间。于是,她把证物袋交给埃迪·邓和科,说自己要先去一个地方,大概半小时后就回莱姆那里,让他们和桑尼都乘另一位警员的车回到莱姆住处。桑尼听说回去不用再坐她的车,实在轻松了不少。

  她脱下现场鉴定防护服,卷成一团扔在鉴定车里。

  进入驾驶室时,她又对仓库瞄了一眼。她清清楚楚看见里面的尸体,看见死不瞑目的杰里·唐,看见他正死死盯着天花板的那双死人的眼睛。

  又一个死在“幽灵”手上的牺牲者。又一个名字被划到生死簿上死人那一边。

  不要再有了。她想到了阎王爷。请别再有这种事儿了。

  第十九章

  阿米莉亚·萨克斯驾驶着现场鉴定车,小心翼翼地穿过唐人街一条条狭窄的胡同,停在约翰·宋住处附近的小巷里。

  她下了车,在他住处楼下餐厅旁边一家花店门外,看见一张手写的广告招贴:生命中需要好运——请买我们的幸运竹!

  接着,她透过餐厅的橱窗,看见了里面的约翰·宋。他也瞧见了她,正微笑着向她招手。

  她走进餐厅,约翰·宋想起身打招呼,却疼得皱起了眉。

  “不用不用。”她忙说,“不要站起来。”

  她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想吃点儿什么?”

  “不,我马上就得走。”

  “那喝杯茶吧。”他倒了杯茶,把小小的茶杯推到她面前。

  餐厅里很暗,但还算干净。几个男人分桌坐着,四周是一片用中文聊天的声音。

  约翰·宋问:“你们找到他了吗,‘幽灵’?”

  她不大愿意透露案情,犹豫了一下才说已经有一点儿线索了。

  “我不喜欢这种不确定的感觉。”约翰·宋说,“每次我一听见门外有脚步声,我就会僵住。”

  她跟前又浮现出杰里·唐陈尸的画面。她连忙向窗外望去,确定那辆保护他的巡逻车还停在对面街上,这才放了心。

  “所有媒体都把焦点放在福州龙号事件后,你会自然地想,‘幽灵’一定会潜逃回国。”她说,“他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想找他吗?“

  约翰·宋提醒她说:“破釜——”

  “——沉舟。”她点点头,接道。然后又说:“不过,把这句话当座右铭的可不只他一个。”

  约翰·宋打量了她一会儿:“你是个坚强的女人。你一毕业就当警察了吗?”

  “不,我工作几年后才考进警校。”她说了自己在麦迪逊大道模特经纪公司的那段模特生涯。

  “你当过时装模特儿?”他眼底露着笑意。

  “嗯。那时我年轻,想试试。不过,这大多是我妈的主意。有一次我和我爸爸一起修车——他也是个警察,但却更爱车。我们还改造过那种老雷鸟汽车的引擎。那是福特的车,是跑车。你知道吗?”

  “不知道。”

  “好像是我十九岁那年吧,忘了。那时我做些模特儿兼职。有天我躺在车子底盘下面的时候,我爸爸不小心失手将一个扳钳砸下来,刚好打在我脸上。”

  “疼死你了吧。”

  她点点头:“但我妈更心疼。她看见我脸上的伤后,我不知道她对谁更生气,是我,还是我爸爸,或者是制造那汽车的福特公司。”

  约翰·宋双眼一直凝视萨克斯,让她感觉到他眼神中的安慰,他的笑容也有同样的效果。即使她不知道他身为中医专业上的能力如何,但她觉得单凭他的表情,就有安抚病人的力量。

  “你知道我们的文字是从象形文字演变来的。中文中‘爱’这个字,就是母亲抱着小孩轻轻安抚的形象。”约翰·宋说。

  萨克斯有种想要跟他讲更多事的冲动,她甚至想对他说“没错,我的确渴望有个小孩。”突然,她很想哭,还好马上控制住了。腰上一边插着奥地利最好的手枪,一边插着胡椒防身喷雾剂,所以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萨克斯这样想着。她发现他们已默默对视好一会儿了,于是低下头,又抿了一口茶。

  “你结婚了吗?”约翰·宋问。

  “还没有。不过已经有男朋友了。”

  “很好。”他说,继续打量着她,“我猜他一定是你的同行。是你提过的林肯——”

  “——莱姆。”萨克斯笑着接道,“你倒很有观察力嘛。”

  “在中国,医生就是心灵密探,”约翰·宋说,然后倾身向前,“把你的手伸出来。”

  “做什么?”

  “伸出来吧,麻烦你。”

  她伸出手。约翰·宋立刻把两根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

  “你在干什么?”

  “嘘!我在替你把脉。”

  过了一会儿,他坐正身子:“看来我的诊断没错。”

  “你是说关节炎吗?”

  “关节炎只是一种病症。如果只是治疗症状,那是治标不治本。医术的最终目的,应该是让病人的身体和精神重新达到协调的平衡状态。”

  “我什么地方不协调了?”

  “在中国,我们总喜欢特别的几个数字,例如‘五福’和祭祠用的‘五牲’。”

  “还有十个小鬼。”她说。

  他笑道:“没错。同样,在医术上我们有‘六阴’——也就是六种有害的影响,他们是风、火、暑、湿、燥、寒。它们会影响身体器官和人身上的‘气’。六阴过盛或不足,都会造成体内失衡而出现疾病。如果太湿,就需要烘干;太寒,就需要温暖。”

  六种危害影响。她心想,真不知这段话该怎么填在医疗保险单上。

  “我从你的舌头和脉搏得知,你是‘脾寒’,我想这才是导致关节炎和其他问题的病根。”

  “脾?”

  “我们说的‘脾’和西方医学讲的脾脏不完全一样。”他向她解释,“脾并不只是一个器官。”

  “那我的‘脾’需要什么东西?”萨克斯问。

  “祛湿。”约翰·宋回答得很干脆,仿佛这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儿,“我给你准备了这些。”他把一个袋子推给她。萨克斯打开袋子,里面是一些草药和晒干的植物。

  “你把这些药材当茶泡着喝,连续喝两天。”说着,约翰·宋又拿出另一个小盒子,“这是七叶莲的药丸,植物性的阿司匹林,盒子里有详细的英文说明。”他又补充道,“针灸对你也会有很大帮助。但我在这儿没有针灸执照,不过,我倒是可以帮你推拿。我猜你大概会叫它指压按摩。这种方式也很有效,我给你示范一下。你靠过来一些,把双手放在膝盖上。”

  约翰·宋站起来,俯身越过桌面,那块石猴子护身符从他胸口掉了出来,在她面前摇晃着。她从他敞开的衬衫领口望去,看见他被“幽灵”枪击的伤口上裹着崭新的绷带,约翰·宋双手在她肩上找到穴位,用力按住五秒,然后换了个位置,重复同样的动作,

  按了一分钟左右,他才坐回到自己的位置。

  “现在你把胳膊抬起来。”

  她照做,虽然关节还是有点儿疼,但却似乎觉得好了很多。她惊讶地说:“有效。”

  “这只是暂时的,用针灸才可以持续好转。”

  “我会考虑的,谢谢你。”她看了一下表,“我该回去了。”

  “等等。”约翰·宋说,口气有点儿急,“我还没给你看完呢。”他握起她的手,仔细看着她咬过的指甲和皮肤上的伤痕。她总会为自己这种坏毛病而害羞,但在这人面前,她居然一点儿也不觉得难堪。

  “中国医生会用‘望闻问切’来诊病。有一点很重要,我们必须了解他们的情绪,他们的快乐、悲伤、担忧、欲望或者沮丧。”他牢牢盯着她的眼睛,“你体内还有更不协调的地方。你想要得到某个你无法得到的东西,或者是你以为你无法得到,所以才会造成这些问题。”他冲她的指甲点头示意。

  “我想得到什么?”

  “我不知道,也许是家庭,也许是爱情。我猜,你的父母应该都过世了吧。”

  “父亲过世了。”

  “你一定很难过。”

  “是的。”

  “男朋友呢?你的感情一定不太顺利。”

  “在学校的时候,我把追我的人全吓跑了,因为他们没人比我开车快。”这是实话,但她也是故意借机开了个玩笑,约翰·宋却没笑。

  “然后呢?”他鼓励她说下去。

  “等我当了模特儿以后,那些好男人连约我都不敢。”

  “为什么男人会怕女人?”约翰·宋问,一脸茫然,“就像是阴怕阳,夜晚怕白天?可它们的关系不该是竞争啊,而是互补,相互满足。”

  “然后,有胆量约我的男人,其实都只想做一件事。”

  “哦,那件事。”

  “对。”

  “性。”约翰·宋说,“这非常重要,是‘气’里面极重要的一部分。不过,只有在协调气氛里发生性行为才算健康。”

  她忍不住笑起来,现在,她可算学会了一句可以用在第一次约会上的开场白了:你有兴趣发展协调的性关系吗?

  她饮了口茶,又继续说:“后来我和一个男人同居了一阵子,他也是带枪的。”

  “什么?”约翰·宋问。

  “就是说他也是警察。这样很好,我觉得他很男人味,有挑战性。我们在小靶场约会,比赛谁的枪法好。不过他后来被捕了,因为收了回扣。你懂我的意思吗?”

  约翰·宋笑了。他又说,“不过现在你不也是和同行谈恋爱?”

  “是。”

  “嗯,也许这就是症结所在。”约翰·宋轻声说,更仔细地盯着她的眼睛。

  “怎么说?”她问,有点儿不自然。

  “我敢说,你属于‘阳’。意思就是好比一座山有太阳光照到的那一面。阳是光明、积极、增强、唤醒、开始、柔和、春天夏天还有出生等等意思。这就是你的性格。但你似乎住在一个‘阴’的世界。也就是说山背朝阳光的那一面。它代表心灵、黑暗、自省、坚定和死亡。它是事物的终结,像秋天和冬天,”他停了一下,“我猜,也许这不协调是因为你并没乖乖地面对你属阳的本性,阴太过侵入你的生活了。你想想,这会不会就是你的症结?”

  “我………我不知道。”

  “我刚才和林肯·莱姆的内科医生谈过了。”

  “哦?”

  “有些事我想和你谈谈。”

  萨克斯的手机突然响了,吓了她一跳。她拿电话时,才惊觉约翰·宋还握着她的手。约翰·宋把手放开,坐直了身体。萨克斯接起电话:“喂?”

  “我们的警察大人,你跑哪儿去了?”说话的是朗·塞林托。

  她很不想说自己在哪儿,但她瞥见那辆巡逻车就停在对过,就觉得还是实话实说比较好。“我在目击证人这儿,和约翰·宋在一起。”她说。

  “为什么?”

  “想弄清楚一些事情。”

  这没撒谎,她心想,但也不完全对。

  “好,那你赶快结束。”塞林托没好气地说,“我们需要你回莱姆这儿,还有很多证物需要研究。”

  天哪,她心想,什么事非得这么急?“好,我马上回去。”

  “最好这样。”塞林托毫不客气。

  她知道塞林托为什么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挂断电话,她就对约翰·宋说:“我得走了。”

  他满怀期待,问道:“你们找到张敬梓和船上其他的人了?”

  “还没有。”

  在她起身时,约翰·宋飞快地说了一句令她惊讶的话:“但愿你再回来看我,好让我继续帮你治疗。”说完,他把草药袋和药丸都递给她。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才说:“好的,我会再来。”

  第二十章

  萨克斯一走进莱姆的房间,朗·塞林托便粗声粗气地告诉她:“但愿我们没耽误你的要事,警员。”

  她正想质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莱姆就皱起鼻头嗅了嗅空气。萨克斯转过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记得我书上写的吗,萨克斯?现场鉴定人员不该喷香水,因为——”

  “——不是现场的味道,无助于判断谁曾经到过现场。”萨克斯接下去。

  “很好。”

  “但这不是香水味儿,莱姆。”

  “那就是檀香喽?”他猜。

  “刚才我去约翰·宋住处楼下的餐厅见他。那里在烧檀香。”

  莱姆看向萨克斯手中的袋子,又皱鼻子说:“那又是什么?”

  “草药,治疗关节炎用的。”

  “也许那个讨厌的味道能让你忘掉关节炎。好好享用吧,我还是更愿意喝威士忌。”他仔细打量了她一会儿,“和宋医生的见面还愉快吗,萨克斯?”

  “我——”她有点儿不安,被莱姆尖锐的语气弄得很不自在。

  “他还好吧?”莱姆故作大方地问。

  “好多了。”她回答。

  “他讲了很多中国的事儿吧?他去过哪里旅游?和谁一起共度?”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小心翼翼。

  “我只是想知道,万一你出了事儿,我该怎么办?”

  “出什么事儿?”

  “约翰·宋就是‘幽灵’的帮手,他的合伙人。”

  “什么?”她张大嘴巴。

  “你不相信?”

  “这不可能。我和他聊过,他根本不知道‘幽灵’在哪儿,我是说——”

  “事实上,他确实不是。”莱姆打断她,“我们刚刚收到联邦调查局新加坡办公室的报告。‘幽灵’安排在福州龙号的帮手名叫维克托·欧。他的指纹和照片与今早海岸警卫队在沉船附近海面上发现的那三具尸体中的一个完全吻合。”他用头示意着电脑。

  萨克斯先看看莱姆的电脑屏幕,再看了看贴在写字板上的那几张尸体照片。维克托·欧正是二人中溺毙的那一个,不是被枪杀的。

  莱姆严肃地说:“约翰·宋没问题。但也是十分钟前我们才刚知道。萨克斯,我说过要你小心,但你竟然为了社交去顺道拜访约翰·宋。别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他提高声音说,“所有人都要记着!”

  仔细搜查,小心背后………

  “对不起。”萨克斯小声说。

  她为什么会分心?莱姆很纳闷,但他只说了句“继续工作,各位女士先生”,便朝杰里·唐陈尸现场采回的静电鞋印扬了扬头。托马斯已把它加在证物板上。从脚印能得知的事并不多,只知道“幽灵”穿的是一般大小的鞋,大约是美国尺寸的八号,比其他三个同伴的略大。

  “梅尔,‘幽灵’的鞋上有什么线索?”

  这位技师看向色层分析仪的屏幕,缓缓说:“我们找到一些东西。非常老的氧化铁碎片,老木头纤维和灰烬,还有硅——看起来像玻璃粉末。还有,最主要的是一种色泽暗淡的矿物,浓度很高——那是高岭石土。再有就是碱氧化物。”

  莱姆陷入沉思。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他轻轻点了点头,然后闭上眼睛,开始了一场神游。

  在莱姆还是犯罪现场鉴定侦查资源组组长时,曾走遍了纽约的各个角落。他口袋里总装着一些袋子和瓶瓶罐罐,四处收集土壤、混凝土、尘土和植物草木样本。这些东西加深了他对这个城市的了解。一位刑事鉴定家,要通过上千种不同方式认识他所处的地域。他必须同时是社会学家、绘图师、地理学家、土木工程师、动植物学家和历史学家。

  库珀对证物的描述,使他仿佛想起什么来。但那到底是哪儿呢?

  等等,就快想到了。

  他的思绪飘过哥伦比亚大学的钟塔,飘过有着沃土、石灰石和野生动物粪便的中央公园,飘过布满大量煤灰尘埃的中城街道,飘过带有汽油、丙烷和柴油特殊混合味道的码头,飘过拥有铅漆、旧石膏混合锯屑的布朗克斯区的废工业区………

  飘来飘去………直到他的思绪飘到了一个地方。

  “市中心。”他突然睁开眼说道,“幽灵’在市中心。”

  “当然。”阿兰·科耸耸肩,“唐人街在市中心。”

  “不,不是唐人街。”莱姆说,“是炮台山公园或附近某个新的小区。”

  “你怎么知道?”塞林托问。

  “不是有高岭石土吗?那是膨润土。建筑工人挖地基的时候,会把这种土捣成土浆,做成防水层以免地下水外渗。过去世界贸易大楼施工的时候,他们往下挖了二十米,一直到了岩层,当时他们用了上百万吨的膨润土。现在那儿附近还到处都有这种东西。”

  “可是很多地方也会用到啊。”库珀提醒他。

  “当然,不过萨克斯从现场还找到了别的东西。整个地区都是垃圾掩埋场,到处都是生锈的金属和玻璃粉末。不是还有灰烬吗?那是当时工人焚烧旧木桩留下的。”

  “还有,那儿离唐人街不到二十分钟车程。”埃迪·邓表示赞同。

  托马斯把这几点写在了证物表上。

  尽管如此,目前的范围还是太大,而且还包括高密度的建筑群,有旅馆、公寓和办公大楼。还需要更多线索才能缩小范围,过滤出“幽灵”可能藏身的地方。

  桑尼走到写字板前。

  “嘿,老板,我也有点儿想法。”

  “什么?”莱姆咕哝道。桑尼在抽着烟。莱姆虽然不抽烟,但却有一种强烈的嫉妒。这个人不需要任何帮助,就能满足自己的恶习。

  该死的外科医生最好快点想想办法,莱姆心想。

  “嘿,老板,你在听吗?”

  “说下去。”

  “我也去了现场。”

  “是啊,”萨克斯说着,生气地看了他一跟,“在那里闲逛、抽烟。”

  “所以说,”莱姆极力克制着不耐烦,“在罪犯之后进入现场的任何东西都会污染证物,使我们更难找到嫌疑犯。”

  “嘿,老板,你以为我不懂吗?是啊,是啊,你们收集尘土,再用气相色谱分析仪和光谱分析仪进行分析,然后用电子显微镜观察,”他费劲地说着这些复杂的英语,“然后再与数据库进行比对。”

  “你知道法医设备?”莱姆吃惊地问道。

  “何止是知道?我们也用这些东西的,我学过,了如指掌,”他生气地说,“我们现在不是在明朝,老板。我也有电脑——XP系统,还有各种数据库,以及手提电话和寻呼机。”

  “好吧,说重点,你在现场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