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姆扬起眉毛,满脸不解地看着他。
“为什么?”萨克斯问。
“很明显,找到那个司机,就会找到蛇头。甚至可以用他做饵,钓‘幽灵’出来。”
萨克斯盯着这位矮小又固执的男人,意见开始动摇了,“莱姆,或许可以……”
“不行。”
“我敢说,这样做一定他妈的没错。”桑尼拍胸脯保证。房间里的人全都安静了好一会儿。
塞林托建议说:“林肯,不如我们请贝迪和索尔查这件事。派给他们五六名从巡警支援。他们可以清查曼哈顿和皇后区里拥有该款宝马休闲旅行车的公司或租车业者,就只查这两个区,这样已包括唐人街和其周边。如果我们这里有什么动静,一需要人手时,就马上把这些人叫回来。这样行吗?”
“好吧、好吧,”莱姆气恼地说,“那就赶快去做。”
猎灵|GHOSTKILL
长岛伊斯顿犯罪现场:
·两名偷渡者在海滩上遇害,子弹从背后射入。
·一名偷渡者受伤——约翰·宋医生。一人失踪。
·船上有一名帮手,身份不明。
·十名偷渡者逃逸;七名成人(一名老人,一名受伤女性),两名儿童,一个婴儿。偷走教堂车辆。
·血迹样本已送化验室鉴定。
·受伤女人血型为AB型阴性。
·接应“幽灵”的车弃他而去。这辆车应该被“幽灵”射中一枪。已采集此车胎痕和轴距,送请鉴定车辆型号。
·该车为宝马X5型。正在查找车主。
·现场无接应偷渡者的车辆。
·手机,可能为“幽灵”所有,送联邦调查局分析。
·无法追查来源的卫星电话。
·“幽灵”使用武器为七点六二毫米手枪,弹壳较罕见。
·型号为中国五一式自动手枪。
·根据有关消息,“幽灵”有手下潜伏在政府机关中。
·“幽灵”偷窃一辆红色本田汽车逃逸。已要求各部门协助搜寻此车。
·海上发现三具浮尸——两名被开枪打死,一名溺死。尸体照片和指纹已送交莱姆和中国。
·指纹自动识别系统比对指纹。
·无任何相吻合的结果,但张敬梓的手指上有不寻常的痕迹(伤口?绳索压痕?)
·偷渡者档案:张敬梓和吴启晨两家人、约翰·宋、一名溺毙妇女的婴儿、一对身份不明的男女(在海边被枪杀)。
唐人街,被窃的货运车
·偷渡者以“家庭商店”商标伪装车身外观。
·由血液泼溅情况来看,判断女性伤者的受伤部位应在肩膀或手臂。
·血液样本已送实验室化验。
·受伤女人血型为AB型阴性。
·指纹已送至自动指纹识别系统。
·无任何相吻合的结果。
第十六章
在中文里,“张”这个姓氏的本意,有拉开弓箭的意思。
张敬梓从新家后院捡来一块碎木片。父亲、妻子和孩子围着他坐下来,他开始展现书法家神奇的笔法,在这块木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姓氏。他那个装有狼毫、羊毫和兔毫毛笔,墨和砚台的丝盒,已和福州龙号一道堕入了深海,因此,他不得不用美国的塑料笔书写,这对写书法的人来说,是很可怕的工具。
秉承父亲传授的绝活,加上多年苦练不辍,张敬梓用这支墨痕粗细没有变化的笔,仍能漂亮地写下一笔活灵活现的好字。十六世纪万历年间的陶艺家把山水景致用简单几笔描绘下来,再在陶瓶上细化填实,他此刻也这么干。即使这几个宇只能算是完成一半,却有另一番优美的姿态。张敬梓拿起这块写好家族姓氏的木板,恭敬地置放在壁炉前一个临时充当条案的纸箱上。
张敬梓把这个纸箱涂成红色,当成神桌供奉祖先牌位。在这块牌位上头放了张敬梓的母亲和祖父母的照片。张敬梓将照片放在皮夹里,逃过了沉船,却也在上面留下海水浸湿过的斑痕。
“这里!”他大声宣布,“就是我们的家了。”
张杰祺和儿子握握手,然后要梅梅把茶端来。他捧着热茶,环顾四周阴暗的房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说。
尽管老太爷这么说,张敬梓仍感到一股如热浪般的羞愧感袭来,他怎能让父亲住在如此简陋的地方?
而现在,福州龙号沉没之后,他们的生活将不会很快恢复过来。这个公寓将暂时像牢笼一般囚禁他们,一直到“幽灵”被逮捕或回到中国为止,这也许得经过好几个月。
张敬梓想起他们偷了油漆和刷子的那间“家庭商店”,脑海回想起那些清洁光亮的浴缸、镜子、灯光和大理石。他希望将来能把全家人安置在精心布置的房子里,而不是现在这种肮脏………
沉重的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
在这一刹那,全屋没人敢移动半步。张敬梓小心地掀开窗帘向外偷看,顿时又放下了心。他把门打开,对站在门外一位穿T恤和牛仔裤的中年男子微笑。这个人名叫约瑟夫·谭,他走进屋里,和张敬梓双手相握。张敬梓转头看了看外面,住宅区宁静的街道上没有看上去像蛇头派来的人。潮湿中,空气弥漫着恶臭味。这间房子离污水处理厂相当近。他走进屋里,锁上了大门。
谭先生是张敬梓在福州的一位好朋友的哥哥,几年前就来到美国,取得了公民身份。谭先生个性随和,他向张杰祺老太爷请安,向梅梅点了点头,才坐下喝茶。谭先生掏出香烟,张敬梓婉拒了,不过他父亲接过了一根,两人便在房里抽起烟来。
“我从新闻里知道沉船的消息,”谭先生说,“幸好你们全都平安无事,真是菩萨保佑。”
“简直太恐怖了,好多人死了。我们也差一点全都淹死。”
“新闻说,这次的蛇头是‘幽灵’。”
张敬梓回答说是的,并且告诉谭先生“幽灵”在他们登岸后仍想把他们全部杀光的经过。
“这样说来,我们都得小心点了。我不会对任何人透露你的名字,不过,工厂里倒可能有人会对你们感到好奇。原本我想让你们马上开始工作,现在多了‘幽灵’这个因素………我觉得应该先缓一缓。也许等一两个星期再说。到那时,我会再教你怎么操作机器。你对美国的印刷机熟不熟?”
张敬梓摇头。在中国,他曾经是一个艺术系教授。就像六十年代“文革”中被免职、被歧视的艺术家一样,张敬梓失去了饭碗,被迫接受思想改造。他也如同早期的许多书法家和艺术家,被分进了印刷厂,只不过他操作的全是老旧的俄式或中式机器。然后他们话题转到这里和在中国不同的生活。一会儿过后,谭先生写下印刷厂的位置,以及张敬梓和儿子威廉未来工作的时间。之后他随口提到想见见威廉。
张敬梓打开儿子的房间,瞪大了眼,先是惊讶,然后变成愤怒。房间竟空无一人。
他转身对梅梅说:“儿子跑哪儿去了?”
“他不是在房间里吗?没见到他出去呀。”
张敬梓检查后门,发现这扇门并没有关好。心想威廉一定从这儿溜出去的,而且走的时候故意不关上门。
糟了!
后院里没有人,后巷也没有。他匆匆走回客厅,问谭先生说:“这附近的青少年都会上哪些地方?”
“他会说英语吗?”
“说得比我们好。”
“在街角那里有家星巴克,你知道那个地方吗?”
“知道,那是咖啡馆。”
“很多华裔青少年都会聚集在那里。他应该不会随便说出福州龙号的事情吧?”
张敬梓说:“不会,这点我敢保证,他很清楚危险性。”
约瑟夫·谭自己也是父亲,于是他说:“他会成为你最大的麻烦。他会看这玩意儿………”他指着电视机,“他会想要任何他所看到的东西。游戏机、汽车、衣服。他会想要凭空得到这些东西,因为在电视上他只看到那些人拥有这些东西,却看不到他们是怎么赚来的。”
张敬梓很清楚这些,可是他现在一片慌乱,无法静下来考虑这些忠告。附近的街上可能有“幽灵”的帮手,或是有人会出卖他们,泄露他们的位置,“我必须去把他找回来。”
他和谭先生一起出门,走到人行道上。谭先生指出街角的咖啡厅的方向,然后说:“我要先走了,你一定要严加看管你的儿子。来到这里之后他会变得比较麻烦,但你一定要管好他。”
张敬梓低着头,快步走过沿路的廉价房舍,自助洗衣店、熟食店、餐厅和杂货商店。这里的街道不像曼哈顿的唐人街那么拥挤,人行道也比较宽,街上没什么人。在这里,一半以上的居民是亚洲面孔,人种和国籍很多元化,有中国人、越南人和韩国人。附近也有许多拉丁美洲人,还有不少来自印度和巴基斯坦的移民,但几乎看不到什么白人。
他向沿途经过的一家家商店里看,但都没见到儿子的人影。
他向真武大帝祈祷,乞求这孩子只是一个人出去透透气,没有和任何人碰面,也没有因为想引起异性注意说出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
在一个小公园里,没看到他儿子。
一间餐厅。同样没有。
他走进星巴克咖啡厅。店内几个机敏的少年和闲适自得的老人们,都看着这位移民者愁容满面的脸。威廉不在这里。张敬梓立即低头匆匆走了出去。
随后,就在他不经意瞄向一条阴暗小巷时,他看见儿子了。这孩子正同两个华裔青年说话,两个人都穿黑色的皮夹克,长头发往后高高梳起,满头发胶或发油之类的东西。威廉交给他们一个东西,张敬梓没看清楚那是什么。那两个人接过后点点头,把一个小袋子交给威廉,沿着巷子匆匆离开。威廉低头检查这个袋子里面的东西,才塞进自己的口袋。
不好!张敬梓大吃一惊。难道是毒品?他的儿子跑来跟人家买毒品?
张敬梓急忙走进巷子。威廉正想走出来,刚好被父亲一把抓住手臂,整个人被推向墙壁。
“你怎么敢干这种事情?”张敬梓吼道。
“放开我。”
“回答我!”
威廉看向旁边的咖啡厅,那里有三四个人坐在外头的座位上,享受这大雨过后的美好时光。他们听见张敬梓的叫声,便抬头向他们这里看来。张敬梓也留意到了他们,立即放开儿子的手,示意要儿子跟着走。
“你难道不知道‘幽灵’到处在找我们吗?他一心想杀掉我们。”
“我只想出来遛个弯儿。房间那么小,还跟弟弟挤在一起,简直他妈的像坐牢一样!”
张敬梓再次用力抓起儿子的手。“不许跟我这样说话!不许顶嘴。”
“那个地方太小了,我想要自己的房间。”威廉挣脱父亲的手。
“以后再说这事儿,现在我们全都得忍耐一点。”
“来这里是你的主意,你当然可以忍耐。”
“别跟我这样说话!”张敬梓叫道,“我是你的父亲。”
“我要自己的房间,我要隐私权。”
“有地方待你就应该满足了,我们全都没有自己的房间。甚至你爷爷都得和我以及你妈睡在一起。”
这孩子无话可说了。
在这一天中,他忽然知道不少关于自己儿子的事。他桀骜不驯,他是个偷车贼,而且根本不把张敬梓一生奉行的家庭伦理放在眼里。张敬梓不由得迷信起来,觉得当初替儿子取错了洋名,不该给他取了微软创始人盖茨①【注①:微软公司总裁比尔·盖茨是当今家喻户晓的人物,但很少人知道,其实他的本名是威廉·亨利·盖茨三世(William Henry Gates Ⅲ)。】的名字。说不定正是因为这名字,这孩子才这般叛逆。
他们一路不说话,一直快到家时,张敬梓才开口问:“他们是谁?”
“谁?”威廉故意装不知道。
“刚才那两个人。”
“不知道。“
“他们卖给你什么东西?毒品吗?”
威廉生气不说话,算是给父亲的回答。
他们走到门前,威廉想进去,张敬梓挡住他。他向这孩子的口袋伸手,威廉充满敌意地反抗。动作之间,张敬梓吃惊地以为儿子会把他推开,甚至反过来要打他,不过,僵持了好一会儿后,威廉还是束手就擒。
张教梓打开袋子,朝内一看,发现里面装的竟然是一把银色的小型手枪。
“你要这东西做什么?”他严厉地问,“你想用它来抢劫吗?”
沉默。
“你说!”张敬梓用书法家充满力量的手死死扣紧儿子的手,“快说!”
“有它,才能保护我们!”这孩子吼道。
“你用什么换这东西?”他举起装着手枪的袋子,“你哪来的买枪的钱?你没有赚钱。”
他儿子不理会这个问题,“‘幽灵’杀了这么多人,如果他追来杀我们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做?”
“我们要一直躲在这里,直到警方捉住他。”
“如果他们捉不到呢?”
“你就这么瞧不起我?”张敬梓愤怒地问。
他们进了家门,威廉一脸怒容地走进卧房,用力甩上门。
张敬梓接过妻子替他端来的茶。
张杰祺问:“他上哪去了?”
“跑到街上。他搞来这东西。”他拿出那把手枪,张杰祺用干瘪的双手接了过来。张杰祺曾当过兵,因此对武器相当熟悉。他仔细研究了这把枪。“小心点,有子弹。记得要把保险拨到这里。”他把手枪还给儿子。
“他为什么变得这么叛逆?”张敬梓生气地问。他把这支手枪藏在柜子最上层的抽屉里,然后扶着老人在旧沙发上坐下。他的父亲没有说话。在这段漫长的沉默中,张敬梓始终以期待的表情看着面前的老人。终于,张杰祺的眼中露出古怪目光,开口回答了。“儿子,你的智慧是从哪里来的?你的思想、你的心智,为什么组合成今天这样?”
“从我的职业、书籍,学校。还有,爸爸,最主要的部分是来自于你。”
“哦,我?从你爸爸这里学到东西?”张杰祺问,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
“当然。”张敬梓皱起眉头,不明白父亲这些话的意思。
老人又沉默了,但苍老的脸上却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过了一会儿,张敬梓忍不住问:“你的意思是,威廉的行为是从我这里学来的?爸爸,我可从来没用这种态度对待过您啊。”
“你不是对我。孩子,你有反骨,你一辈子都在反叛。”
“可是………”
“如果他们对你说:‘为什么张敬梓如此瞧不起我们?’你会怎么回答?”
“我会说:‘你们做了什么事能值得我尊敬’。”
“威廉也许会对你说一样的话。”张杰祺抬起手,表示他想说的话已经讲完了。
张敬梓本来有话想替自己辩护,但没说出来,接着他突然觉得,父亲也许是对的。他尴尬地笑了笑,有点想马上再去找儿子谈谈,不过却被某个东西绊住了。也许是愤怒、是迷惑………甚至是害怕儿子可能对他说出的话。不行,得去和儿子谈谈,要是………
突然间,老人痛苦地把脸皱成一团。
“爸爸!”张敬梓紧张起来。
他们从福州龙号上随手带出了几样东西,其中一件是装有张杰祺的吗啡止痛药的药罐子。在船沉没之前,张敬梓刚给父亲吃过一颗药,因此药罐子才会恰好在他的口袋里。药罐子的封口很紧,海水无法侵入,里面的药都完好无损。
他让父亲吞下两颗药丸,又拿了一张毯子盖在他身上。老人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张敬梓深陷在另一张旧沙发里。
他们的家当没了,他的父亲急需医疗,他们背后有无情杀手追来,他的儿子既叛逆又有可能犯法………
眼前的麻烦实在是太多了。
他也很想把这些都怪罪到别人身上………
可是,眼前处境的艰难和危险,似乎都只是由一个人造成的——正如威廉所说,这全是张敬梓的错。
然而,后悔是于事无补的。现在他能做的就只有祷告,祷告种种有关此地生活的传说都是真实的,而不是神话——这个美丽的国度充满奇迹,在这里,正义战胜邪恶,重病能迅速痊愈。这里处处充满自由的气息,能让那些烦扰的心再也不会忧愁。
第十七章
下午一点半,“幽灵”在唐人街,一副担心被人认出来的模样,低头快步前行。
当然,对大多数西方人而言,在众多亚裔面孔中,他几乎可说是隐形的。美国白人根本分不清中国人、日本人、越南人和韩国人长相有什么差别。但是对中国人来说,他的体态相貌却颇具特色,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刻意保持低调。多年以前,他甚至在香港花了一万美元贿赂一位巡警,只因为不想受一场械斗案件牵连被送进警局留下案底。现在就连国际刑警组织的档案部门和犯罪情报分析部门,都没有任何一张他的照片。他知道这个,是因为在福州曾找了一位黑客,通过电子邮件系统侵入国际刑警组织的资料库。
他虽大步行走,大多时间却一直低着头。他不想让任何人记住他的样子。
但并不是永远都是这样。
他也会抬起头看女人。他看美女、少女、肉弹、辣妹、清纯姑娘、骚娘儿们和腼腆的女人;他会向店员、女学生、少妇、女业务员、女观光客投以目光。对他而言,女人没有东方西方之分。他只想把一具躯体压在身下,用双手紧紧按着她的头,在她身上狂抽猛进刺激她发出动物般的叫声,不管她是欢愉或痛楚,这对他没有区别。
一个浅棕色头发的西方女人擦身而过。他放慢速度,让他的肺深深浸淫这女人身上散发的香味。他饥渴难挡了,同时他又很明白,这种饥渴不是渴望一般女人,而是渴望“小妖洞”。
然而,他没时间再进行这种幻想,现在他必须尽快去商业公会,那几个土耳其人正等着他。
到了公会后门,他发现土耳其人故意开着门不关,他朝人行道吐了口痰,走进大楼,上到顶层。现在,是办正事的时候了。
一踏进这间大办公室,他便看见尤索福和两个土耳其人已经捉住吉米·马。这太简单了,只需拨几个电话、配以一点威逼利诱,马上就可以找到眼前这个坐在办公椅上,吓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的男人。
在“幽灵”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吉米·马的目光一直盯着地板。“幽灵”拖来一把椅子,在吉米·马身旁坐下,若无其事地握住了吉米·马的手。他感觉这个人的肌肉一直在颤抖,急速跳动的脉搏反映出此人内心的恐惧。
“我不知道他们是坐福州龙号来的。他们没告诉我!我发誓,我也被骗了。而且在他们来这里时,我也还不知道这件事。今天我没看电视早新闻,”
“幽灵”抓住他的手,稍稍握紧了一些,但没有开口说话。
“你要杀我吗?”吉米·马的声音小得可怜,虽然“幽灵”已听得清清楚楚,但他又重复了一遍。
“姓张的和姓吴的,他们在哪儿?”“幽灵”轻轻捏了一下,吉米·马立即哟地发出一声,这让“幽灵”十分兴奋,“他们在哪儿?”
吉米·马看向那几个土耳其人。先前他一直害怕地想他们会用哪一种恐怖的武器,不知道他们会用刀、用绞杀器还是用枪来对付他。
然而,“幽灵”只不过轻轻捏了他一下,可怜的吉米·马就什么都招了。
“他们住在不同地方,老大。吴启晨在唐人街里的一间公寓,是我的经纪人帮他们找的房子。”
“地址?”
“我不知道。我发誓!不过我知道那个经纪人,他一定会告诉你。”
“那个经纪人在哪里?”
吉米·马立刻讲出这个人的姓名和地址。“幽灵”记了下来。
“其他人呢?”
“张敬梓带他家人去皇后区了。”
“皇后区?”“幽灵”问,“皇后区的哪里?”他又轻轻捏了一下吉米·马的手,想象自己捏的是“小妖洞”的乳房。
吉米·马朝办公桌撇了一下头:“在那儿!地址在那张纸上。”
“幽灵”拿起这张纸,瞄了一眼地址,便把纸张收进口袋内。他放开吉米·马的手,缓缓擦去拇指上从吉米·马的掌心中沾来的汗水,“你不会对人提起我问过的话吧?”“幽灵”轻声说。
“不、不、当然不会。”
“幽灵”露出微笑,“你帮了我的忙,我是个有恩必报的人。现在,我欠了你一次,我想帮你做件事,算是回报。”
吉米·马一时不敢说话,之后才以颤抖的声音问:“帮我做件事?”
“你还有什么生意吗?马先生?除了帮助猪猡,帮蛇头,还会干点别的事吗?你有没有经营按摩院?”
现在吉米·马看起来冷静多了。
“只有几家。”他把手在裤管上抹了抹,“我开的大多是赌场。”
“啊,赌场,很好。唐人街的赌场不少,我自己也赌。你应该也是吧?”
吉米·马吞了口唾沫,拿出一条白色手帕猛擦着脸:“当然、当然,谁不爱赌呢?”
“你告诉我,会干扰你赌场生意的人是谁?是别的帮会?三合会?美国帮派?还是警察?我可以去跟他们谈谈。我的关系很多,能打通政府各部门。我敢保证,从后绝对没人敢去你赌场找碴。”
“是、是,你也知道开赌场麻烦总是不断。不过,惹麻烦的不是中国人,不是警察,而是意大利人。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老是找我们麻烦。这些人扔汽油弹,殴打客人,还抢我们的赌场。”
“原来是意大利人——”“幽灵”沉思了一下,“他们叫什么来着?好像有个难听的词——我想不起来。”
“瓦普。”吉米·马用英文说。
“对,就是瓦普。”
吉米·马笑了。“这词和你的事业有点关系呢。”
“我的事业?”
“非法移民啊。‘瓦普’的意思是‘没有护照’①【注①:“瓦普”是英文WOP的音译,是without passport(没有护照)的缩写。】。以前从意大利偷渡来这里的人,因为身上没护照,所以人们才叫他们‘瓦普’。这个字眼可是相当轻蔑的说法。”
“幽灵”环顾这间办公室,皱起了眉头。
“你需要什么东西吗?老大?”吉米·马问。
“你有没有粗一点的油笔?油漆也可以。”
“油漆?”吉米·马的目光跟着“幽灵”的眼神望去,“这里没有不过我可以打电话给楼下的助理,叫她马上去买。不管你需要什么我都找来给你。什么东西都可以。”
“等等,”“幽灵”说,“不必麻烦,我有别的办法。”
朗·塞林托把诺基亚手机挪开耳边,抬起头向房里参加“猎灵行动”的人宣布,“唐人街发现一句尸体,十五分局的警员已赶去现场了。”说完,他继续接听这通电话。
莱姆神经绷紧,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难道“幽灵”已找到他们,已杀掉其中一名偷渡者了?
这个人是谁?莱姆心想。张家的人?吴家的人?还是那个小婴儿?
塞林托切断电话,公布了答案:“似乎跟‘幽灵’无关。死者叫吉米·马。”
“我知道他,”埃迪说,“他是帮会的负责人。”
科也点点头:“我也听过他。他的本行不是人蛇走私,不过他偶尔会为偷渡者举办迎新会。”
“什么意思?”眼见科没打算说下去,莱姆立即机敏地追问。
科回答:“当偷渡者到了唐人街,会有人出来协助他们,替他们找安身的地方,借他们一点点钱,这就叫做‘迎新会’。这些人多半替蛇头工作,但也有少数人是单干,例如吉米·马。不过,这些事赚不了太多。那些彻底腐败、一心想赚大钱的人,就会贩卖毒品,开赌场或按摩院。吉米·马就是这样,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