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做的?”
“因为这使我比以前胆怯!我总是待在家里。我跟你说过钢琴吧?就是那架我想弹《少女的坟墓》的钢琴?我九岁时他们卖掉了。即使那时我还能听到,并且还能弹好几年。他们说——哦,他说,我父亲说——他们不想让我爱上会离开我的东西,”她加了一句,“但是真正的原因是他要把我留在农场。”
因此你应该在家里。
梅勒妮看着德·莱佩的眼睛,说出了她从没对任何人说的话。“我不怨恨他把我留在家里,但是卖掉钢琴深深地伤害了我。即使我只有一天能弹奏音乐,也比什么都没有好。为此,我永远不原谅他。”
“他们没有权力这样做。”他赞同道,“但是你应该设法离开,你有工作,你是独立的……”他的声音弱下去。
而现在这是很难的事。
“怎么了?”德·莱佩轻声问。
“一年前,”她开始说,“我买了一些新的助听器。通常它们都不好使,但是对于一定音高的音乐会有些作用。托皮卡有个音乐会,凯思琳·贝特,我想去听。我在报纸上读到她会唱一些圣歌,作为节目单的一部分,我想……”
“她会唱《奇异恩典》?”
“我要去看看是否我能听到。我不顾一切地要去。但是我没有办法做到。我不会开车,公交车也不会到那儿。我求哥哥带我去。虽然他整天在农场工作,但他说无论如何会带我去。”
“我们按时到达。凯思琳·贝特走上舞台,穿着漂亮的蓝色礼服,她冲着观众笑着……然后开始演唱。”
“然后呢?”
“没有用。”梅勒妮深吸一口气,揉搓着手指,“它……”
“你为什么这么悲伤?”
“助听器一点儿用也没有。一切都混乱不堪。我几乎什么也听不见。我能听到的几个音调也都跑调了。我们中场离开。丹尼尽力让我高兴起来,他……”
她沉默不语。
“你还有话,是吧?你还有些事要告诉我。”
太受伤了!她只是想过这些话,但是根据音乐屋的规则,德·莱佩能很清楚地听到这些话。他向前倾斜着身体:“什么伤害?告诉我。”
有太多的话要告诉他。她可以用成千上万的语句描述那个晚上,却无法传递经受过的恐惧。
“说吧。”德·莱佩鼓励地说,像她哥哥过去做的那样,像她父亲从没做过的那样,“说吧。”
“我们离开音乐厅,进了丹尼的车。他问我是否想吃晚饭,但是我什么也吃不下。我让他直接带我回家。”
德·莱佩向前挪了挪,他们的膝盖碰到一起,他触摸着她的胳膊。“然后呢?”
“我们离开市区,上了高速公路。我们在丹尼的小型丰田车里。他自己改装了它,全都是他改装的,他很擅长机械,事实上,他真的令人惊讶。我们开得非常快。”
她停了一下,让悲哀的潮水平静一下——它从没平静过。但是她深吸一口气——记得每当她说什么之前总要深呼吸——然后才能继续说下去。“我们在车里谈话。”
德·莱佩点点头。
“但是,这意味着我们要打手势,这意味着我们必须彼此看着对方。他一个劲儿地问我为什么难过,助听器不好使?是我气馁了?还是父亲又因农场的事打扰我了?……他……”
她必须再一次深呼吸。
“丹尼正看着我,没有看路。哦,上帝……就在这时,在我们前面,我没有看见它从哪里出来的。”
“什么?”  棒槌 学堂·出 品
“一辆卡车。大型卡车。装着一车的金属管子。我想在丹尼没注意时它变道了,然后,哦,上帝,他什么也做不了,所有的管子以每小时上千英里的速度向我们冲来……”
血,好多血。
“我知道他刹车了,我知道他试着转弯。但是太晚了。不……哦,丹尼。”
血喷射着,喷射着,像从牛犊的喉咙向外喷涌。
“他尽最大努力想把车驶向道边,但是一根管子撞碎了挡风玻璃,它……”
德·莱佩握着她的手。“告诉我。”他低声说。
“它……”这句话几乎无法说出来,“它把他的胳膊截掉了。”
就像鲜血通过排血槽流到屠宰房中心的可怕的井里。
“正好在肩膀处。”她哭诉着,那些血,还有当他转向她时脸上惊吓的表情,他说了好多话,她听不懂,之后再也没心情让他重复。
血喷溅到车篷上,淤积在他的大腿上,梅勒妮拼命把止血带缠在残肢上,叫喊着,叫喊着。她,能够发出声音。而丹尼,仍然清醒,疯狂地点着头,完全失语了。
梅勒妮对德·莱佩说:“医生几分钟后赶到,止住了流血。他们救了他的命。他们把他送到医院,医生在几小时内把他的胳膊接上了。过去的一年,他做过好多次手术,他明天还要做一次手术——这是我父母在那儿的原因。在圣路易斯,去看他。他们认为如果幸运的话,他的胳膊能恢复百分之五十的功能。但是此后,他失去了对农场的全部兴趣。他整天待在床上,读书,看电视。这就是一切。好像他的生命已结束了……”
“这不是你的错,”他说,“你一直受责备,对吗?”
“几天后,正好父亲把我叫到门廊里,有一些有趣的事——我能通过唇读理解他。”
就像布鲁图,她想,希望不是这样。
“他坐在门廊的秋千上,看着我说:‘我猜想你懂得现在你做了什么。你没有权力说服丹尼做那样的傻事,而且为了你自私的缘故。发生的一切是你的错,别无选择。当丹尼忙着在里面处理问题时,你也许应该像我们那样关掉收玉米机的引擎。
“‘上帝让你残疾了,没有人愿意这样。这是令人遗憾的事,但这不是罪恶——只要你懂得你必须做什么。现在回到家里,补偿你做的一切。让这一切过去吧,你欠你哥哥的,你尤其欠我的。
“‘这是你的家,这里欢迎你。要知道,这是个归属的问题,在某个地方停留下来是上帝的旨意,那么,你的地方就是这儿。做你能做的事,这样,无论你在哪里,你的问题就不再困扰你。这是上帝的旨意。’然后他去喷洒氨水,说,‘因此你应该在家里。’这不是问题,这是命令。一切都已决定。没有争论。他要我今年五月就回家,但是我拖延了几个月。我知道我最终会让步的。我总是让步。但是我只是要有几个月的时间属于自己。”她耸了耸肩,“拖延。”
“你不要那个农场?”
“不!我要我的音乐。我要听到它,不是仅仅感觉到振动……我要听到我的爱人低声跟我说话,当我和他在床上的时候。”她不相信自己跟他说了这些话,隐秘的事情——比她告诉任何人的话都隐秘,“我不想再做个处女。”
现在她很惊讶自己把所有话都和盘托出。“我恨诗,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从来也没喜欢过。这很愚蠢。你知道我去托皮卡干什么吗?在聋人剧院的朗诵会结束后,我有个约会。”他用胳膊揽着她,她紧靠着他的身体,头靠在他的肩上。这是一次奇怪的经历,起码在两个方面:和一个男人靠得这么近,不用看着他就能与他交谈。“有一种治疗方式叫耳蜗植入,”她必须停一下才能继续说,“就是在你的内耳放一个芯片,用一根导线与之相连,这样,话语信息处理机便会将声音转换后传递给大脑……我从来没告诉苏珊,尽管很多次我想告诉她。但是她不会恨我。她痛恨的是试图治疗聋人的想法。”
“这种植入有用吗?”
“有用。我双耳丧失了百分之九十的听力,但是那是平均值。在部分音域中我能分辨出声音,植入能起到推进作用。但即使没有用还可以尝试其他办法。今后五年或六年会有很多新技术能帮助像我这样的聋人——普通的聋人,传播者,还有希望有听力的普通人。”
她想:我要这样做,我要听到……我要听到你在我耳边低语,当我们做爱的时候。
“我……”他在说话,他的嘴在动,但是声音变小了。
一点儿一点儿消失,一点儿一点儿消失。
不!跟我说话,跟我说下去。怎么了?
但是现在布鲁图站在音乐屋的门口。你在这儿干什么?走开!出去!这是我的房间。我这里不要你!
他笑了,看着她的耳朵。“自然界的畸形儿。”他说。
然后他们回到屠宰房,布鲁图根本没有和她说话,而是和熊说话,而熊防御性地抱着双臂。他们之间的紧张仿佛一触即发。
“你出卖了我?”布鲁图问熊。
熊摇着头,说了什么,她听不懂。
“他们在外面找到了她们,那些小女孩儿。”
双胞胎!她们安全了!梅勒妮把这个信息告诉了贝弗莉和艾米丽,艾米丽露出了笑容,她的手指断断续续地做了一个表示感谢的祈祷。
“你放走了她们,对不对?”布鲁图问熊,“你都计划好了。”
熊摇着头,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我谈过,跟……”布鲁图怒吼着。
“谁?”熊好像在问。
“你同他做交易的美国律师。”
熊的脸变黑了。“不可能,头儿,绝不可能。”
威尔考克斯走到他后面,说了什么。熊用手指指着梅勒妮:“她是个……”
布鲁图转向她。她冷冷地看着他,然后站起来,慢慢地走过湿漉漉的地砖,几乎要被汽油味窒息。她停下来,站在丹娜·哈斯特朗身边,用手指示意布鲁图过来,她的眼睛盯着熊的眼睛。梅勒妮掀开哈斯特朗太太的裙子,露出了血淋淋的大腿。她冲着熊点点头。
“你这个小婊子!”熊一步冲向她,但是布鲁图抓住了他的胳膊,把熊的手枪从他的腰袋里拔出,抛给了鼬鼠。
“你这个愚蠢的家伙!”
“是吗?我操了她,能怎么样?”
布鲁图扬起眉毛,然后从口袋里拔出手枪,把枪塞到梅勒妮手里。它像石头一样凉,这给了她一种力量,就像电流一般,这使她惊恐万分。
熊咕哝着什么,梅勒妮从眼角看到他的嘴唇在动,但是她无法把眼睛从枪上移开。布鲁图站在她身后,把枪口指向熊的胸膛。他的手握着她的手,她闻到了他的气味,一股好久没有洗澡的酸味。
“快点儿!”熊的脸色很可怕,“别发傻……”
布鲁图跟她说话,她感到了脸上皮肤的振动,但是她不懂他说什么。她感觉到他很兴奋,几乎是激动,她自己也感觉到了——像是发烧。熊举起手,他一边咕哝着什么,一边摇着头。
枪仿佛在燃烧,又像带有放射性物质。熊渐渐放松,布鲁图调整了一下,把枪口直接对准他的胸膛。梅勒妮回想他趴在哈斯特朗太太身上的样子,回想着他盯着双胞胎的细腿、扁平的胸脯的眼神。扣动扳机,她想。扣动扳机!她的手开始颤抖。
她再一次感觉到布鲁图说话的振动,在她心中,她听到了他的声音,一种怪怪的温柔的声音,幽灵般的声音。“开始吧!”他说。
为什么它不射出子弹?我命令手指扣动扳机了。
什么也没发生。
熊在哭喊。眼泪从胖胖的脸颊上流下,流到了胡子上。
梅勒妮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布鲁图坚定的手握在她的手上。
然后,枪在她手里静静地抖了一下,梅勒妮喘息着,感觉到一股热风从枪口扑向她的脸。一个小洞出现在熊的胸前,他双手捂着伤口,望着天空,倒在地上。
不,它走火了!我什么也没做,我没做!
我发誓!
她对自己喊着这些话,一遍又一遍。然而……然而她不敢保证,她根本不敢保证。一瞬间——子弹打入他身体之前——她狂怒了,不是她一个人要对他的死负责,是布鲁图,而不是她,施加了最后一点儿力量。
布鲁图走开了,重新装上子弹,拉了一下控制杆,枪轮啪地推到前面。
熊的嘴动了动,眼睛暗了下去。她看着他痛苦不堪的脸,看上去好像世上所有的不公正合谋要了一个好人的命。梅勒妮甚至不敢想象他说了什么。
梅勒妮想:耳聋有时也是一种幸福。
汉迪从梅勒妮身边走过,他低头看了看熊,对他咕哝了些什么。他向他的一条腿开了一枪,他的腿猛地动了一下,脸痛苦地扭曲着。然后汉迪又开了一枪——向另一条腿。最后他轻松地瞄着他的大肚子,子弹又一次射出,熊又一次战栗,僵硬了,不再动弹。
梅勒妮瘫在地板上,搂着艾米丽和贝弗莉。
布鲁图弯腰把她拉近,他的脸离她只有一英寸远。“我杀他不是因为他干了那个女人,而是因为他不按我的话做。他放走了那两个女孩儿,而且出卖了我们。现在你好好地坐在那儿。”
如果我不理解他,为什么我能明白他的话?
怎么回事?梅勒妮不知道。我能这么准确地听懂他的话,就像听懂父亲的话。
因此你应该在家里。
怎么回家?她不知道。  棒槌 学堂·出 品
汉迪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梅勒妮,好像他清楚地知道她的问题的答案,而且只是在等待着她去理解。然后,他看了一眼手表,弯下腰,抓住了艾米丽的胳膊,拖着小女孩儿走进主房间,小女孩儿双手合在一起,拼命地祷告着。

  汉迪在唱歌。
波特呼叫着,说:“洛,你那里怎么回事?我们好像听到了几声枪响。”
合着歌曲《拉雷多街道》的曲调,汉迪用很优美的声音唱道:“我看了我的表,你们还有十五分钟。吃的东西还好吧?”
“你听起来心情不错,洛。”
他的声音一点儿也没流露他的关心。是他们开的枪吗?
“我感觉很轻松,当然。但是我不想谈论我的心情。那会让人很厌倦,不是吗?告诉我那架金色的直升机立刻要飞过上空。你给我搞到了一个钻石旋翼,阿特?一些大乳房的小孩儿坐在驾驶舱里?”
那些枪声到底是什么?
看着监测器,望远镜摄像机固定在窗户上,他能看到十岁的艾米丽飘舞的金发,她的大眼睛,心形的脸。汉迪闪着银光的刀片放在她的脸颊上。
“他要用刀划她。”安吉低声说。这是今天第一次她的声音里带有感情。因为她和波特一样,知道他将要做什么。
“洛,我们搞到了直升机,它在路上。”
为什么他还不疲倦?波特很奇怪。经过这么长时间,大多数劫持者都会心烦意乱。他们会接受任何交易条件。
“别放下电话,洛。我想是飞行员,我要跟你中断一下,我会马上回来。”
“不必了。十四分钟内给我直升机。”
“别挂断。”
波特按下静音键,问:“你怎么想,安吉?”
她盯着窗外,突然说:“他是认真的。他真的要那么做。他厌倦了讨价还价,而且他还在为进攻的事发狂。”
“托比?”
“接通了,没人应答。”
“该死的。他不是把电话放在口袋里了吧?”
“你还在吗?”
“你在浪费时间,阿特。”
波特努力让自己听上去思绪烦乱,他问:“哦,嗨,告诉我,洛,那些枪声是怎么回事?”
一阵低低的轻笑声。“你肯定很奇怪。”
“是他们开的枪吗?”
“我不知道。或许是你的脑子有问题。或许你对那个警察有一种罪恶感,在你意外地进攻之后,又意外地开枪。于是你听到了枪声,你知道,就像一种幻觉。”
“可那听上去是真的。”
“或许萨尼擦枪时走火了。”
“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指望他做目击证人会很失望的。他走了,他擦格洛克枪,没有看里面是否有子弹。”
“他和我们之间没有交易,洛。”
“现在没有了。我敢担保。”
勒波和安吉看着波特。
“伯纳死了吗?”谈判官问汉迪。
你曾做过坏事吗,阿特?
“你还有十二分钟。”汉迪愉快地说。
电话挂断了。
托比说:“接通了,巴德。”
波特抓起递过来的电话。“查理,你在哪儿?”
“我在机场,他们这儿有直升机,但是我找不到飞行员。”
“有个人就行。”  棒槌 学堂·出 品
“这儿有所学校——航空学校——一些人住在里面,但是叫不开门。”
“我需要一架直升机,十分钟到这儿。查理,就在河上低飞,降落在西边的空地上,那个地方距这里大约半英里。这是你需要做的所有事情。”
“所有事情?哦,老兄。”
波特说:“祝你好运,查理。”但是查理已经不在线了。

  查理·巴德跑到西科斯基直升机下面,这是个旧式模型,大型的,涂着橙、红、白三色,像海岸巡逻队的颜色,尽管上面的徽章很久以前就被涂掉了。
机场很小。没有瞭望塔,只有绿化带旁的风向带。几架单引擎的派珀和西斯纳【注】闲置在一边,为了防止龙卷风而被紧紧地拴着。

  【注】:飞机名称。

  巴德用拳头敲着机场后面一个飞机棚后面的小门。门边的标牌上写着:D.D.彭布罗克直升机学校。课程,飞机驾驶。小时制,全日制。
然而,不管它说什么,这个地方很可能是个住处。一堆邮件放在台阶上。透过门上的玻璃,巴德看见一盏昏黄的灯亮着,一堆衣物放在一个蓝色的塑料篮子里,帆布床头露出一只男人的脚,一个脚指头从破了的袜子里钻了出来。
“快点儿!”巴德使劲砸门,喊着,“警察!开门!”
脚指头动了动——变换了个姿势,转了个圈——又不动了。
又一阵敲门声。“开门!”
脚指头很快又入睡了。
玻璃在巴德的肘下碎了,他打开门,冲进屋子。“嗨,先生!”
一个大约六十岁的男人躺在帆布床上,穿着工装裤和T恤衫,他的头发像草一样,凌乱地披散在头上,他的鼾声像西科斯基引擎—样响。
巴德抓着他的胳膊使劲儿摇着。
D.D.彭布罗克——如果这是D.D.彭布罗克的话——即刻睁开了湿乎乎的红眼睛,瞪着巴德,翻了个身,至少鼾声停止了。
“先生,我是州警。有紧急情况。醒醒!我们马上需要一架直升机。”
“走开。”彭布罗克嘟哝着。
巴德深吸一口气,他发现了一个空瓶子,像一只熟睡的小猫躲在男人的胳膊下。
“该死。醒醒,先生,我们需要你飞一次。”
“我不能飞。我怎么能飞?走开。”彭布罗克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你怎么进来的?”他问道,没有一丝好奇。上尉推他,摇他的肩膀,瓶子滚到水泥地板上,碎了。
“你是彭布罗克?”
“是的。该死,是我的瓶子吗?”
“听着,这是州里的紧急事件。”巴德在肮脏,凌乱的桌面上发现了一罐速溶咖啡。他从生锈的水槽里舀了一大杯水,没等它变热就把四调羹咖啡倒进冷水里,然后把脏兮兮的缸子推到彭布罗克手中,“把这个喝了,先生,我们该走了。我需要你带我飞到屠宰厂北面的路上。”
彭布罗克眼睛依然闭着,坐直了身子,喝了一口。“什么屠宰厂?这是什么脏东西?”
“靠近河边的那个。”
“我的瓶子在哪儿?”
“把这个喝下去,会让你醒过来。”这些速溶物质没有溶化,漂在上面,像一层褐色的冰。彭布罗克吸了一口,把满口咖啡都吐在床上,把杯子推到一边。“呀——”这时候他才意识到有个人身穿蓝色制服和防护背心站在面前。
“你他妈的是谁?在哪儿我的——”
“我需要你的直升机,现在就要。州里有紧急情况。你跟我飞到河边的屠宰厂。”
“那儿?那个旧厂子?只有三英里远。你开车也很快。你走着去都可以。天哪……我的头。哎哟。”
“我需要一架直升机,现在就要。我被授权满足你的一切要求。”
彭布罗克缩回床上,他的眼睛始终闭着,巴德认为即使他们能起飞,飞机也会撞个粉碎,摔死他们俩。
“我们走吧。”上尉拉着他的奥什科什皮带。
“什么时候?”
“现在。马上。”
“我困成这样不能飞。”
“困?好吧,你要多少钱?”
“每小时一百二十美元。”
“我给你五百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