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我要点儿东西,阿特。”
“什么?”
“告诉我你自己的事。”
言不由衷。
波特抬头看到安吉皱着眉头,她摇着头:要小心。
“什么?”
“你问我要什么,我要你告诉我你自己的事。”
你要让劫持者对谈判官好奇,但是这通常需要几个小时——即使用不上几天的时间——来建立重要的联系。在仅仅几个小时内,这是汉迪第二次表示对波特的兴趣,而这位特工还从没遇到一个劫持者这么直接地提问。波特知道自己如履薄冰。他能够改善他们之间这种关系,或者不能按汉迪希望的方式作出反应,从而破坏这种关系。
预先警告……
“你想知道什么?”
“任何事情,你想告诉我的。”
“哦,没什么高兴的事。我只是个公务员。”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继续说,阿特,跟我谈谈。”
于是,好像开关被打开了,亚瑟·波特发现自己很想说出生活中过去的细节,他的孤独,他的悲哀……他要汉迪了解他。“唉,我是个鳏夫。我妻子十三年前死了,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他想起勒波告诉过他汉迪和前妻之间可能有仇恨;他转向情报官,他已经提交了汉迪的部分材料。罪犯二十岁时已经有两年婚龄,他妻子起诉离婚,理由是他像疯子一样残忍,而且因为不停地打她而被拘留。此后他放纵自己,从暴力抢劫中获得满足。波特希望自己没有提到结婚的事,但当汉迪问他妻子发生了什么事时,他听上去真诚而好奇。
“她得了癌症,发现后两个月就死了。”
“我……我从不结婚,阿特。没有哪个女人能拴住我。我是个随心所欲的幽灵,我听从我的感情和性欲。你没再婚吗?”
“没有,一直没有。”
“你想女人的时候做什么?”
“我的工作让我相当忙,洛。”
“你喜欢你的工作,是吗?你做这份工作多长时间了?”
“我整个成年生活都和联邦调查局连在一起。”
“你整个成年生活?”  棒槌 学堂·出 品
上帝,一个开心的波特在遥远的地方思索着,他与我产生共鸣。巧合?或者他在扮演我,正如我扮演他一样?
“这是我做过的唯一的工作,每天干长达十八个小时。”
“你怎么干起可恶的谈判这一行的?”
“只是误入歧途。想当一名特工,喜欢那种刺激。我是个相当出色的侦探,但是我有点儿懒散,我能看到任何事情的两个方面。”
“哦,是这样,”汉迪真诚地说,“那会阻止你走向极端。你不知道鲨鱼游得快吗?”
“那都是真事,洛。”
“你一定遇到了一些真正该死的疯子。”
“哦,当然不包括现在的伙伴。”
电话那端没有笑声,只有沉默。波特感到自己的故作轻松没有达到预期效果,他担心汉迪已经听出自己语气中的讽刺意味,并且受到了伤害,他迫切地想向对方道歉。
但汉迪只是说:“给我讲个打仗的故事,阿特。”
安吉又一次皱眉,波特没有理会她。“啊,大约十五年前,我在华盛顿西德大使馆参加了一次障碍战。谈判了将近十八个小时。”他笑了,“我派人来来回回地从图书馆借来关于政治哲学方面的书籍。黑格尔,康德,尼采……最后我不得不派人去取来了《克利夫笔记》【注】。我在一辆没有标记的车后安营扎寨,通过投掷电话跟一个疯子交谈,他觉得自己是希特勒,给我听最新版的《我的奋斗》,在整个过程中我根本就不知道我们在谈什么。”

  【注】:《克利夫笔记》(Cliff Notes),是把许多美国指定阅读书籍的摘要、重点、出题方向等编辑成小册子,方便临时抱佛脚用。

  事实上,那个人根本就没有声称自己是希特勒,但是波特感到有一种夸张的冲动,他要让汉迪产生兴趣。
“听上去像是一场他妈的喜剧。”
“他很有趣,他的AK-47还是相当清醒的,我不得不说。”
“你是心理医生?”
“不是,只是一个爱说话的家伙。”
“你一定有一个相当好的本我。”
“本我?”
“当然。你必须听像我这样的人说:‘你这个卑鄙下流的东西,有机会我会杀了你。’然后依然问他是否喜欢健怡可乐或者吃汉堡时来一杯冰茶。”
“你喝茶时要加点儿柠檬吗,洛?”
“哈,你总是这么做吗?”
“是啊,我也是这样教别人的。先是在阿拉巴马州福特·麦克莱兰军事警察学校,然后在匡提科特殊行动局和调查小组的人质和路障训练学校任校长。”
亨利·勒波非常恼怒地看着他,这位情报官还从来没有听过他的伙伴泄露这么多的个人信息。
汉迪低沉的声音慢慢地说:“跟我说点儿什么,阿特。你曾做过坏事吗?”
“坏事?”
“真正的坏事。”
“我想我做过。”
“你是有意做的吗?”
“有意?”
“你没听清吗?”现在有些恼怒了。太多的重复会使人质劫持者产生对抗。
“哦,我想我做的事情不是那么有意的。一件坏事是我没有在我妻子身上花太多的时间。然后她死了,死得相当快,正如我对你说的,我意识到我有好多话没有对她说。”
“混账,”汉迪嘲讽地吐出一一句话,“那不算坏事。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波特听了觉得很受伤,他想大声呼喊:“我做过,我确实感到我做过坏事,相当坏。”
汉迪继续说:“我是说杀掉某人,毁掉某人的生活,留下寡妇或鳏夫,留下无依无靠的孩子,诸如此类的坏事。”
“我从没杀过人,洛,没有直接杀过。”
托比正看着他。安吉写了个纸条:你泄露得太多了,亚瑟。
他不理他们,擦了一下前额的汗,眼睛一直盯着屠宰厂的外面。“但是人们因我而死。粗心大意,失误,有时是故意的。你和我,洛,我们俩在同样的事情上犯过错。”他有一种强烈的冲动要使自己被理解,“但是你知道——”
“不要跳过这件该死的事,阿特。告诉我如果他们打扰你,你会怎么做?”
“我……我不知道。”
“你说的那些死人是怎么回事?”
要把握他的脉搏,波特告诉自己。他在想什么呢?
我一点儿也看不透,他了解谁呢?
“喂,阿特,继续说呀,他们是谁?你没有救出来的人质?你不该派的警察?”
“是的,就是他们。”
而且也有劫持者。尽管他没有说这些。奥斯特拉,他本能地想到她,看到她漂亮的脸庞,闷闷不乐,透着几分阴险,黑色的眉毛,丰满的嘴唇。他的奥斯特拉。
“这些事一直困扰着你,是吗?”
“困扰我?当然。”  棒槌 学堂·出 品
“妈的,”汉迪听上去在冷笑,波特再一次感到刺痛,“听着,阿特,你验证了我的观点。你从没做过任何坏事,你和我,我们都知道。就拿今天下午在凯迪拉克里的那些人来说吧,我杀的那对夫妇,顺便告诉你,他们分别叫鲁思和汉克,你知道我为什么杀了他们?”
“为什么,洛?”
“同样的理由我会用在这个小女孩儿身上——香农——她在窗口站着,一两分钟后,我会打中她的后脑勺。”
即使冷静的亨利·勒波也激动了,法兰西斯·怀廷漂亮的双手捂住了脸。
“为什么要这样?”波特冷静地问。
“因为我没有得到我应得的!纯粹而简单。今天下午,在野地里,他们撞了我的车,从正面撞上的。我要他们的车,他们却想跑。”
波特读过堪萨斯州警局的报告,好像是汉迪的车闯了红灯,被凯迪拉克撞上了,当时凯迪拉克正往右行。波特没有提这一事实。
“这很公平,不是吗?我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他们该死,如果我有更多的时间,会让他们死得更惨。他们不给我我该有的东西。”
他多么冷酷,但又那么合乎逻辑。
波特提醒自己:不要有价值判断,但也不要表示赞成。谈判者是中立的。事实上,对方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可恶,这令他极其沮丧。他对汉迪的话只相信很小一部分,只有这部分才有意义。
“老兄,阿特,我不明白,当我为某种原因杀人,他们就说我坏。可如果一个警察为某种原因做了同样的事,他们却付给他薪水,并且说他是好人。为什么一些理由是好的,而另一些则是坏的?你杀人,因为他们不做该做的事;你杀掉弱者,因为他拖累了你,这有什么不对的?”
亨利·勒波镇静地记着笔记,托比·盖勒仔细读着监视器和刻度盘数据,查理·巴德坐在墙角,眼睛看着地板,安吉在他身边仔细地听着。法兰西斯·怀廷警官站在角落里,不安地端着一杯咖啡,却无心品尝。她在堪萨斯州希布伦警察局工作,从没接触过像洛·汉迪这样的人。
扬声器里传来一阵笑声,他问道:“承认了吧,阿特,你没做过这种事?杀掉一个人,因为一个坏的理由?”
“没有,我没做过。”
“真的吗?”他怀疑地问,“我想知道……”
沉默笼罩了货车房。汗水从波特的脸上淌下来,他擦了一把前额。
汉迪问:“这么说,你像老的讲联邦调查局特工的电影里的一个人,埃弗雷姆·津巴利斯特【注】?”

  【注】:埃弗雷姆·津巴利斯特(Efrem Zimbalist,1918- ),美国演员。

  “一点儿不像。我很平常。我只是个级别很低的警察。我吃了太多的土豆——”
“炸薯条。”汉迪想起来了。
“实际上我最喜欢土豆泥,再加肉汁。”
托比对巴德低声说了什么,巴德在一张纸上写道:最后期限。
波特看了一眼表,在电话里说:“我喜欢运动服,特别是斜纹软呢面料的,或者是驼绒的。但在局里我不得不穿警服。”
“制服,哈?它们掩盖了你的肥胖,不是吗?别挂断,等一会儿,阿特。”
波特从梦幻般的沉思中醒来,把莱卡望远镜对准工厂的窗户。一支枪筒出现了,紧挨着香农的头,她的褐色长发凌乱不堪。
“这个狗娘养的。”巴德低声骂道,“那个可怜的孩子一定吓坏了。”
法兰西斯向前倾斜着身子。“哦,不,求……”
波特的手指按下按钮。“迪安?”
“在。”斯蒂尔威尔回答。
“你的狙击手能瞄准目标吗?”
停顿。
“不能。他们只能看见一个移动的枪管。他在她后面,除了窗户别处也没法开枪。”
汉迪问:“嗨,阿特,你真的没向任何人开过枪吗?”
勒波抬头看着波特,眉头紧锁。但是波特还是回答了:“没有,从来没有。”
巴德双手插在衣袋里,开始踱步。他已经愤怒了。
“开过枪吧?”
“当然。在匡提科山脉。我喜欢射击。”
“真的?你知道,如果喜欢射击,你就会喜欢向人开枪,杀掉某些人。”
“这个变态的东西。”巴德咕哝着。
波特向上尉挥手,示意他安静。
“你知道吗,阿特?”
“知道什么?”
“你很好,我是说。”
波特忽然感到一阵喜悦——为来自这个人的赞许。
我是个好人,他想。他知道正是这份认同感使这个工作与众不同。不是策略,不是语言,不是算计和智能。那是一种我在训练课上无法传授的感觉。我总是好的,他这样认为。但是当你死后,玛丽安,我变得高大。我的心灵无处归依,因此我把它给了像汉迪这样的人。
还有奥斯特拉……
华盛顿特区的一桩恐怖分子劫持案。一个爱沙尼亚女人,金发碧眼,光彩照人,在同波特进行了十二个小时的谈判之后走出苏维埃大使馆,释放了十二名人质,里面留下了四个。最后,她终于投降了,当时她的手臂不是伸开,而是放在头上——违背了人质投降协议。但是波特知道她不会伤害别人,就像了解玛丽安一样。他没穿防护服便走出来迎接她,问候她,拥抱她,向她保证被捕后手铐不会太紧,并用她的母语告知了她的权利。当她拔出藏在领子里的手枪,直接对准波特的脸的时候,狙击手射中了她的头,他不得不忍受她四溅的鲜血。他的反应?向她高喊:“趴下!”张开双臂保护他刚见面的爱人,而她头骨的碎片撞击着他的皮肤。
你想过要做什么坏事吗?
是……
是的,洛,我想过,如果你一定要知道。
预先警告。
波特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害怕得罪汉迪,害怕他挂断电话,几乎和害怕他杀掉那个女孩儿一样。“听我说,汉迪,我老实地告诉你,我们正忙着找直升机,我请求你答应再给我一个小时。”波特加了一句,“我们努力做成这笔交易,帮助我解决这个困难。”
有一刻停顿,然后一个自信的声音说:“这是个让人渴望的活儿。”
哈,我们来玩个游戏吧。“来点儿百事可乐?”特工羞怯地问。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柠檬汁,用新鲜的柠檬制成。”
勒波敲击着键盘,把显示屏转向波特,点了点头。
“来杯母乳?”汉迪嘲笑着说。
读完威尔考克斯的材料,波特说:“我觉得来点儿酒不是真正的好主意,洛。谢泼德有点儿问题,是不是?”
停顿。
“你们这些人好像知道很多我们的事。”
“这就是他们付给我那点儿微薄的薪水所要的回报。知道世界上所有的事。”
“好哇,做笔交易,一个小时换一些酒。”
“简单极了,没问题。”
“啤酒比较好,那更合乎我的口味。”
“我会送进去三罐。”
“打住。一个怪人。”
“不是,你得到三罐清淡的啤酒。”
一阵窃笑。“去他妈的清淡的啤酒。”
“那是我能做得最好的事。”
法兰西斯和巴德贴在窗户上,注视着香农。
汉迪唱歌的声音响起:“这只小猪上市场,这只小猪留在家……”枪从女孩儿的一只耳朵移到另一只。
斯蒂尔威尔通过广播问如何向狙击手下令。
波特犹豫了一下。“不要开枪,”他说,“无论发生什么事。”
“遵命。”斯蒂尔威尔说。  棒槌 学堂·出 品
当汉迪拔枪对准女孩儿的前额时,他们听到了她的呜咽声。
“我给你六箱啤酒,”波特说,“如果你给我一个女孩儿。”
巴德低声说:“不要逼他。”
停顿。“给我一个这样做的理由。”
勒波把光标指向路易斯·汉迪的资料的一个段落,波特读完说:“因为你喜欢啤酒。”
汉迪在监狱里因为殴打私人酿酒者而被看守训斥过。后来他在巴德韦斯特的两起案件中走私,他的特权被暂时剥夺。
“快点儿吧,”波特斥责道,“有什么害处呢?你还剩下足够的人质。”波特冒险说,“此外,她笨得让人头痛,为此她在学校出了名。”
安吉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用任何方式提到人质都是很危险的,因为这会给劫持者提供更多的有价值的信息。你永远不要指出他们的不利条件,那会激怒或威胁到他。
停顿。
现在,安置好钓钩。
特工说:“你最喜欢的牌子是什么?米勒还是巴德?”
“墨西哥。”
“你得到了,洛,六箱,你放那个女孩儿走,我们再有一小时找飞机。皆大欢喜。”
“我宁可杀了她。”
波特和勒波交换了一下眼色,巴德突然靠近波特站着,他的手放在衣袋里,坐立不安。
谈判官不理会年轻的上尉,对汉迪说:“好吧,洛,那就杀了她吧。我对这些废话厌倦了。”
从眼睛的余光他看到巴德动了一下,在那一刹那,波特紧张了,认为上尉会跳到前面来,抓起电话,同意汉迪的所有条件。但是他只是把手一直放在后面的衣袋里,转身走了。法兰西斯盯着谈判官,惊呆了。
波特按下电话按钮。“迪安,他要杀那个女孩儿,如果他那么做,保证不要有人还击。”
一阵犹豫。“是。”
波特回到汉迪的线路上,他没挂断电话,但是他不再说话。香农的头前后摇晃,黑色的手枪依然清晰可辨。
波特吓了一跳,当汉迪断断续续的笑声冲进货车的时候。“这有几分像垄断,不是吗?买人,卖出,所有这一切?”
波特努力保持沉默。
汉迪咆哮着:“两个六箱,否则我立刻杀了她。”香农的头向前倾着,汉迪用枪抵着她。
“而且我们还有另外一小时找飞机?”波特问,“大约六点五十分搞定。”
“安全措施已解除。”迪安喊道。
波特闭上眼睛。
货车里没有一点儿声音。彻底的寂静。这就是梅勒妮日复一日的生活状态,波特想。
“成交,阿特。”汉迪说,“顺便说一句,你是个卑鄙无耻的坏蛋。”
电话挂断了。
波特跌坐在椅子上,闭了一会儿眼睛。“你都记下来了,亨利?”
勒波点点头,停止打字。他站起身,开始从屠宰厂示意图上撤销香农的标记。
“等等,”波特说,勒波停下了,“我们还是等等吧。”
“我去拿啤酒。”巴德说,长长地叹了口气。
波特笑了。“你有点儿发热,上尉?”
“是的,有点儿。”
“你会习惯的。”波特说,和巴德说的一样。“我会习惯的。”上尉的声音远不如波特乐观。特工和警官都笑了。
安吉轻轻地捏了一下上尉的胳膊,他却像兔子一样惊跳起来。“我要和你一起去看啤酒的准备情况,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哈,好啊,当然,我想。”他犹豫地说,然后他们离开了货车。
“一个多小时。”勒波说,点着头。
波特转动着椅子,盯着窗外的屠宰厂。“亨利,记下来:这是谈判官的结论,障碍中最初的紧张和焦虑已经驱散,监视对象汉迪镇静而且思考问题很有理性。”
法兰西斯说,她的手颤抖着,咖啡洒在了地板上。德里克·埃尔伯,这个红头发警察,殷勤地趴在地上,把地板打扫干净。

 


下午五点十一分

 

  “他们要把香农怎么样?”贝弗莉打着手势,她使劲地喘息着,胸脯一起一伏。
梅勒妮向前倾着身子,香农的脸上毫无表情,她正做着手势,梅勒妮发觉那是X教授的名字——X战警的创始人。和艾米丽一样,她也在召唤她的保护神。
熊和布鲁图正在谈话。“为什么……放了她们?”
“因为,”布鲁图耐心地回答,“如果我们不答应,他们会闯进这扇该死的门,并且……杀掉我们。”
梅勒妮溜了回来,说:“她坐在那儿。她很好,他们说要放了她。”
每个人的脸都放着光。
每个人,除了哈斯特朗太太,都高兴起来。
还有凯莉。小凯莉,那个一头金发,长着雀斑的小山猫,八岁的孩子却有着一双二十岁的眼睛。她不耐烦地看了梅勒妮一眼,转过身去,低头对着身边的墙,不停地做着什么。她在干什么?想挖个洞钻出去?好吧,由她去吧,只要能让她远离伤害。
“我想我要病倒了。”双胞胎中的苏茜比画着。安娜也做着相同的手势,她总是响应小妹妹的话。
梅勒妮用手语安慰道,她们不会生病,一切都会好的。她溜到艾米丽身边,她正为衣服上的裂口流泪。“下周我和你去购物,”梅勒妮比画着,“给你买件新的。”
就在这时,德·莱佩在她耳边低声说:“汽油罐。”他说完,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梅勒妮感到一阵冷风吹过脊背。汽油罐,她转过头,它就在她旁边,红黄相间,足有两加仑那么大。她悠闲地走到跟前,猛地拧紧盖了和压力孔的旋钮,然后望着屠宰房的四周,寻找她需要的东西。
在那儿,是的。  棒槌 学堂·出 品
梅勒妮溜到房间前面,仔细观察屠宰厂后面的情况,有两扇门——她可以在幽暗中隐约看清它们。哪扇门通向河边呢?她琢磨着。这时她碰巧低头看见了地板,她在灰尘上写下了做手形游戏的信息。她匆匆地瞥了一眼,看到了通向每扇门的地板——左边那扇门前灰尘较少。那就是说,河边吹来的风从那扇门进来,吹走了灰尘。一定有足够的风力,或者说,有一扇窗或一扇门开得足够大,可以让小女孩儿钻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