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了,我想。一个大家伙?”
“好大一个。”安娜冲着天花板一点头。“怎么样啊?”
“不行。”
她还是那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什么?”他悻悻地问。
“才开始嘛。”
格雷厄姆翻了翻眼睛。“我不这么看。”
“相信我。有的时候,给出一个信息也是很重要的一件事。不管那个信息是什么。记住啦。”
格雷厄姆拿起电话,又拨了一次布琳的号码。还是直接进了语音信箱。他把电话扔到桌上,心不在焉地盯着电视屏幕。又一次想起了那个马蜂窝。当时他正在干活,拉着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正开心着呢,却怎么也没想到压到了那个马蜂窝,就在身后十英尺的地方。
怎么也没想到,直到那一个个强悍的小不点,带着一根根炽热的毒刺,布满了他的全身。
他在想:这事有那么重要吗?
随它去吧。
格雷厄姆伸手去拿遥控器。楼上,一扇门砰的一响。
布琳和蜜雪儿在枝蔓横生的密林里走着,往菲尔德曼家以北的方向走了三百码。这儿的树更密了,大多是茂盛的松树、云杉和冷杉。湖景被遮住了。
汽车报警器被弄响是一个倒霉的错误。但事情既然发生了,布琳希望能将这不利变为有利,让那两个人以为她们这是在故布疑阵,两个女人趁机坐独木舟逃往湖的对岸。实际上,她们只是将船划进溪流,没多远就上了小溪的对岸。她们把救生圈立起来,看上去就像是两个挤在一起的人,然后就把小舟推进了激流,溪水推着小舟漂到了湖里。
尽管蜜雪儿脚踝有伤,但她们还是随即飞快地逃离了这座湖边度假屋的领地,朝北边的马凯特州立公园跑去。
不久,就传来了枪声——不出布琳的所料,她早就在那儿等着呢,她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而且让那声音戛然而止,就好像被枪打中了一样。她知道,那两个人这时的耳朵已经被震得半聋了,再加上群山之间此起彼伏的回音,他们根本无法判断这尖叫声是从别的地方传来的。这一计可能也蒙不了他们多久,但却肯定为她们争取到了一点时间。
“我们现在能不走了吗?”蜜雪儿问。
“为什么?你的脚还疼吗?”
“是啊,当然疼。不过,我想说的是,我们不如就在这儿等着吧。他们很快就会走的。”她在吃着饼干。布琳看着那饼干。蜜雪儿,似乎,很不情愿地,给了点给她。她饿相十足地吃了一把饼干。
“我们不能停下来。我们得继续走。”
“去哪儿?”
“往北。”
“‘往北’是什么意思?那儿有间木屋还是什么的,或者是电话?”
“我们要尽可能地远离他们。往公园里走。”
蜜雪儿的动作慢了下来。“瞧这地方。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些树都缠在一起了……真是,乱七八糟的。连个小路都没有。又这么冷。”
你穿着两千块一件的外套呢……还抱怨,布琳心想。
“离这儿四五英里的地方有个护林站。”
“五英里!”
“嘘……”
“扯他妈的淡。在这样的地方走五英里不可能。”
“你的身材保持得不错。你跑步,是吗?”
“在健身房里的跑步机上跑。不是这样的地方。我们往哪边走?我已经分不清方向了。”
“我知道大致的方向。”
“在树林里?我可不行。”
“我们别无选择。”
“我不明白……我怕蛇喔。”
“蛇更怕你,相信我。”
蜜雪儿摊开饼干。“食物也不够哇。你知道低血糖吗?大家都以为那没事。可我会发晕的。”
布琳坚定地说,“蜜雪儿,有人现在要杀我们。相比起来,蛇和你的血糖在这里真的没那么重要。”
“我不干。”这女人让布琳想起约伊第一天上小学时的情景:他的两只脚就像是插在地里一样,就是不愿意走。她花了两天的时间才说服他去上了学。实际上,布琳此时在蜜雪儿的脸上也看到了那同样的歇斯底里的表情。只见她停下脚步,两眼瞪得溜圆,幅度很大地挥了挥两只痉挛的手。“我在全食超市购物。在星巴克喝咖啡。这不是我,这不是我的世界。我不干。”
“蜜雪儿,”布琳轻声说,“没事的。这只是一个州立公园。成千上万的人每年夏天都会来这儿玩。”
“他们走的是小路,小径。”
“我们这不就是去找路吗?”
“可人在这儿会迷路的。我在电视里看到过这样的事情。有对夫妻迷了路,冻死了,最后被动物吃了。”
“蜜雪儿——”
“不,我就是不走!我们就躲在这儿。我们找个地方。求求你了。”她眼看着就要哭了。布琳心想,这个可怜的女人,刚刚目睹了自己的朋友被枪杀——自己也差点被杀。她得耐心点。“不行。他们中有一个人,至少,就是那个哈特,一旦他发现我们用船骗他,马上就会追过来的。他肯定不会知道我们走的是这条路,但他也可能会猜到。”
蜜雪儿扭头看了一眼,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呼吸也急促起来。
“好吗?”
蜜雪儿又吃了一把饼干,没再给布琳了,接着她将饼干塞进了口袋,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那好吧。你赢了。”
两个女人又回头看了看,然后就开始了跋涉,以她们最快的速度,择路绕开密林,很多密林就是有把大砍刀也无法穿过。不过,林子里还有许多针叶树,下面很平坦,地上长着一些像钢丝绒一样的植物,但不构成障碍。
她们继续往前走,离开了那几间度假屋。蜜雪儿走路虽然一瘸一拐的,但还是很尽力,没有被落下。布琳紧紧地攥着手中的那杆矛,对这个武器,心里是既觉得有信心,又觉得很滑稽。
很快她们就走了四分之一英里,然后是半英里。
布琳突然一惊,急转身。她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原来是蜜雪儿,正嘀嘀咕咕地在自言自语,她阴沉着脸,在蓝蓝的月色下就像幽灵一样。布琳也有自言自语的习惯。她失去了父亲,还有一个密友,父亲是病逝的,好友是被一个醉酒的司机开车撞死的。她还失去了一个丈夫。在那些忧伤的日子里,她总是自己跟自己说话,要么是在祈求上苍给予她力量,要么只是胡言乱语。不知怎的,她发现,语言可以让痛苦不那么痛苦。那天下午,就在约伊进了医院的X光室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自言自语。她都不记得当时说了些什么。
她们兜过几个长满睡菜和红莓的水塘。她很惊讶地看到,在一片月光之下,有一簇捕虫草——那是一种食肉植物,布琳还是在帮约伊做作业时学到的。青蛙在急促地尖叫着,鸟儿发出阵阵悲鸣。这个时节还算早,不会有蚊子,感谢我主。布琳特别招蚊子,每到夏天,身上就要像喷香水似的喷上防蚊的香茅油。
布琳就像是在鼓励蜜雪儿一样鼓励着自己,她轻声说,“我在这个公园里参加过搜救行动,都来过两次了。”她是自愿参加那些行动的,为的是把自己在州警的特警集训班里所学到的专业技能在实践中用一用。那些训练里有一个选修科目——但却会让人筋疲力尽而又极其痛苦——迷你生存训练。
其中一次在马凯特州立公园的搜救行动让人很不舒服,是寻找一具尸体。不过这事布琳没说。
“我对这个地方不是很熟悉,但对这里的地形还是有一个大致的印象。离这儿不远有一条若利埃小道,不到一两英里。你知道吗?”
蜜雪儿摇摇头,眼睛盯着脚前铺满一地的松针。她用袖子擦了擦鼻子。
“我们顺着那条小道就可以到护林站。现在可能关门了,但我们在那儿没准能找到电话或枪。”
护林站是布琳的首选。但是,她又说,如果她们没找到护林站,或无法破门进去,她们也可以顺着若利埃小道继续往前走,那条路朝东北方向拐个弯,就过了蛇河。“我们可以沿着河朝东,去石头尖。那是一个不小的镇子,就在公园的另一边。那儿有商店——可以打电话——还有一个治安办公室什么的。也许是兼职的,不过我们可以叫醒他们。这也是条路,有六七英里远,我们也可以沿着河走,那儿的路很平。另一个选择是,等到了蛇河之后,向西走。攀上蛇河峡边的悬崖。从那再过一个桥就可以到州际公路了。那儿的车无论什么时候都很多。会有卡车司机或什么人停下来搭我们的。”
“还要攀岩哪,”蜜雪儿咕哝了一句,“我恐高。”
布琳也恐高(但这却不能阻止她从陡峭的悬崖上做绕绳下降,落到等在下面的老密尔沃基【注】啤酒桶上——这是州警训练班结业典礼上的一个传统项目)。在峡谷攀岩会很陡,而且十分危险。那个桥离河面差不多有100英尺高,旁边的悬崖经常差不多都是直上直下的。就是在公园的那个地方,执法人员找到了他们一直在搜寻的那个人的尸体。一个年轻人失足从只有二十英尺高的地方掉了下来,不幸被一根很尖的树干所洞穿。验尸官说,他可能过了二十分钟才死。
【注】:老密尔沃基是密尔沃基产的一种啤酒品牌。密尔沃基素有啤酒之乡的美誉。
至今那惨景还在布琳·麦肯齐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们从松林走进了原始森林——黑暗中,林子更密了,树更多了——布琳尽可能地择路而行,好让蜜雪儿的脚走得更舒服一些。但还是时不时被多根的灌木、交错的小树和藤蔓所阻,只好无奈地绕过去。有时干脆就硬闯。
也有些地方实在是看不清路,只好避开,以免失足摔下陡坡,或陷入泥淖。
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动静表明,她们并不真的孤单。蝙蝠在吱吱地飞,猫头鹰在噢噢地叫。布琳一脚踩到了一只鹿的骨架,吓了一跳,踩到的是骨架的一端,整个骨架随即翘了起来,咔嚓一声打在她的膝盖上。她赶紧躲开这堆已经发白、满是齿痕的遗骨。这个动物的头盖骨就在旁边,上面伤痕累累。
蜜雪儿瞪着这堆骨骸,眼睛睁得大大的,没有吭声。
“我们走。一堆骨头而已。”
她们在草木横生的密林荒野中,又走了一百码。突然,蜜雪儿脚下一绊,她赶紧抓住一根树枝稳住身体,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怎么了?”
她一把扯开手套,瞪着自己的手。树枝上有两根刺扎进了她的掌心,刺进了皮肤。她的眼睛里闪动着惊恐的神情。
“没事,没事,这只是黑莓。你没事的。好了好了。我来看看。”
“别碰。”
但布琳已经一把抓住她的手,把蜡烛点火器打开,照了照皮肤,检查了一下细小的伤口。“我们只要把刺拔出来就行了,这样就不会发炎了。五分钟后,你就会一点感觉也没有了。”
布琳把刺从皮肤里拔出来。那女人一脸痛苦,低声地抽泣起来,眼睛瞪着越鼓越大的血包。布琳掏出酒精瓶,把袜子一端用酒精浸湿,然后开始清洗伤口。她忍不住看了几眼那女人的指甲。染成深色的指甲上面修饰着艺术的图案。
“我自己来,”蜜雪儿说,她轻轻地擦拭着皮肤。完了后,她将袜子递还换给布琳,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纸巾,压在伤处。过了一会儿,她拿开纸巾,血差不多已经止住了。
“怎么样?”
“没事了,”蜜雪儿说,“你是对的。已经一点也不痛了。”
她们继续赶路,朝布琳所指的方向走去。
没错,她在想,哈特一定会追过来的,所以她们必须要保持警惕。但他并不知道她们要去哪里。她们哪条路都会走,就是不会去南边的郡级公路——因为那样的话,她们得悄悄地绕过两个杀手才能过得去。
越往前走,布琳越感到有自信。至少,她了解森林,知道前面的路在哪里。而那两个人对此却一无所知。即便哈特和他的同伙碰巧也选择了这条路线,那他们不消十分钟肯定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了。
第十二章
回到菲尔德曼家附近的岸边,哈特看了一下他黑莓手机上的GPS功能。然后,他又看了看他们带来的这个地区的地图。
“若利埃小道,”他喃喃地说。
“那是什么?”
“她们奔那儿去了。”
“啊,”刘易斯说,“你想的吧。”
“没错。”他拿起地图,“我们在这儿。”他敲了敲上面的一个点,接着手指向北移去。“这条棕色的线就是那条小道。走这条道,她们可直接去那儿的那个护林站。”
刘易斯有点心不在焉。他在眺望着湖面。“真的很聪明,不得不承认。瞧她们那活做的。”
哈特也无法否认。他们刚才往湖里划了没多远,就发现两个女人原来是把救生圈竖起来假扮成人俯身坐在独木舟里,然后把船推到水里。那声尖叫——混在枪声之中——更是别出心裁。那一声是布琳叫的,还是蜜雪儿叫的?是布琳,他敢打赌。
哈特得想着要如何智胜对手了,这让他很不习惯。他比较喜欢挑战,但更喜欢控制。他所喜欢的竞争是:他有一个好点子,最后结果证明他是对的。就像是用乌木做家具:木头是有个性的——又硬又脆——弄不好就会裂开,那样就会白白浪费掉好几百块钱。但如果你不慌不忙,小心谨慎,你就会发现潜在的问题,那结果就会是美妙的。
布琳·麦肯齐发出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挑战呢?
仿佛闻到了氨水味。
从她枪里打出的那一声声啪、啪、啪的枪响犹在耳边回荡。
当然,还是乌木好拿捏些。
手臂很痛,也刺激着他不断地思考:蜜雪儿是个什么样的人?
还得看看才知道。
“这么说,你还是想去追她们?”刘易斯问。他张开嘴,吐了一口白气。
“没错。”
“我得说,哈特。原来说好的可不是这样。”
得婉言相劝。
刘易斯接着说,“什么事都不一样了。那婊子打了你一枪,还差点把我也打了。那个警察……你,或者我,在那个浴室里,还中了人家用氨水下的套儿。假如我们中招了,我们俩中有一个眼睛就瞎了。还有在房间里的那一枪,那警察?差点打中我,就差那么几英寸。”
我会躲子弹……
哈特没吭声。他不像刘易斯那样易怒。两个女人只是出于本能。就像他先前看到的那个畜生一样。她们当然会反抗。
“我想的是,”刘易斯说,“我得离开这个鬼地方。她是个警察,哈特。就住在这一带。她熟悉这个地方。她现在去那个护林站还是什么的,都走了一半的路了。公园里还有电话……所以我们现在得离开这里。回密尔沃基去。那个女孩,叫什么来着,蜜雪儿,她肯定不会去告发咱们的。她才不傻呢。”他拍了拍装着蜜雪儿钱包的衣袋,里面有她的姓名、地址及所有的一切。“那警察实际上根本就没有看清我们长什么样。所以,还是回到计划A吧。去公路,拦车。你说怎么样?”
哈特皱了皱眉。“我说,刘易斯,我还真有点心动。是啊,没错。但我们不能那么干。”
“嗯。那好吧,我再想想。”刘易斯说话的声音现在温和了一点,显得更理性了,没那么冲了。
“我们必须得干掉她们。”
“还‘必须’?为什么呀?哪本书里写着的?我说,你以为我被吓着了。哼,我才没有呢。就今晚,就对付两个女人?这算什么呀。我告诉过你没有,我在麦迪逊抢过银行?去年?”
“银行?从来不抢银行。”
“我们搞到了五万。”
“不错嘛。”抢银行,就全国范围来看,平均数是每次3,800元。哈特还知道另一个统计数字:97%的劫匪在一周内被抓。
“没错,说过。对。那个保安想充英雄。脚上还插着把备用枪。”
“他当过警察。”
“我给你说说。准确一点的。我冲出去射击,掩护其他几个家伙。就在开阔的地上。我用枪压住他。我连腰都没弯。”他大笑着摇了摇头。“我的一个伙计,是个司机,吓得把钥匙掉在了雪地里,花了好几分钟才找到。我就那么一直用枪压着那保安,压得他连头都不敢伸。我连换子弹都是站得直直的。后来听到远处有警笛的声音。但我们早溜了。”他停了一下没说话,好让哈特消化消化他的故事。过了一会儿后又说,“我说的这些都是有意义的事……该坚持的时候要坚持。该放弃的时候就要放弃,见鬼。还是以后再收拾她们吧。”说罢他又拍了拍蜜雪儿的钱包。“这么下去没好处。”他又加了句,“什么事都不一样了。”
潮湿的空气中又传来一声悲鸣,是个什么鸟儿发出的,哈特心想。水鸟,或者猫头鹰,或者老鹰,他区分不出来。他蹲下来,撩开额头上的头发。“刘易斯,依我看,什么事都还是老样子,真的。”
“才不是呢。从她想抓你的那一刻起,那儿的一切都他妈的不对味了。”他朝那间度假屋点点头,目光中充满了怀疑。
“是他妈的不对味,因为我们没有想到。我们应该想到的。我说,当你做出了选择,决定干这单活,这是个比方——那就要准备接受所有可能的后果。事情的发展有时向左,有时向右。或者说,像今天晚上,事情有时会掉过头来咬你一口……”
或者说一枪打在你的手臂上。
“没人强迫我过这种生活。也没有人强迫你。但我们既然选择了它,那这就是我们的工作,就得把什么事都想得周全一点,要想到什么事可能会发生,然后针对它准备好对策。我每次干活的时候,都会把什么事都计划好,我是说每个细节。所以我会处事不惊。做计划是很乏味的。我常常都是在脑子里完成的。”
尺量二次,板裁一回。
“今晚?我只把可能发生的事情想到了百分之九十五,然后是根据这做的计划。但我没有费心去想的是这剩下的百分之五——就是蜜雪儿拿我当射击练习的靶子。我本该想到的。”
瘦子刘易斯晃了晃身子说,“捣蛋鬼。”
“捣什么?”哈特问。
“我奶奶说,什么事情一旦不对劲了,什么事你没想到但却发生了,那就是捣蛋鬼使的坏。她是从一本小人书还是什么上面看到的。我不记得了。捣蛋鬼总是到处溜达,一有机会就会出来捣蛋使坏。就像是命运或者上帝什么的。只是命运还能为你做点好事。像是抽彩让你中奖啦。或者,在能冲黄灯的时候,让你停了车,要不然说不定就被一辆垃圾车给撞扁了。上帝只做正确的事情,所以你该怎么样就是怎么样。可捣蛋鬼呢?他就是来跟你作对的。”他又冲那间屋子点了点头。“我们在那儿就遇见捣蛋鬼了。”
“捣蛋鬼。”哈特觉得有意思。
“可这就是生活啊,是吗,哈特?你漏了那百分之五。可那又怎样呢?没准好事还在后头呢,见鬼,别再想这些了。”
哈特站起身。无意中伸出受伤的胳臂支撑了一下身体,痛得一咧嘴。他的目光投向了湖面。“跟你说个故事,刘易斯。我的兄弟……比我小。”
“你还有个兄弟?”刘易斯的视线从度假屋那儿收了回来。“我有两个。”
“我父母是一块儿死的。当时我已经二十五岁,我弟弟二十二岁。我有点像父亲。其实,那个时候,我们就已经入了这一行,知道吧。我弟弟有一回接了单活,很简单的一件事,只是彩票赌博而已。他多数时候就是一个跑腿的。他必须提取一笔钱,再送走。再常见不过的事了。我是说,每天都有上千人在干他妈的这种事,是吧?世界各地哪儿都有。”
“是啊。”刘易斯在听着。
“我当时没什么事,就去帮他。我们拿上了钱——”
“那是在密尔沃基吗?”
“不,我们是在波士顿长大的。我们拿上钱,准备去送。可后来发现,那是一个套儿。那个搞彩票赌博的家伙想把我们干掉,然后让警察发现我们的尸体,还有一部分账本和一部分钱。那些警探们看到这些,以为就可以结案了。”
“你们两个中招了。”
“对。我感觉事情不妙。我们就绕到了接头地点的后面,看见有打手埋伏在那里。于是,我弟弟和我,就溜了。几天以后,我找到了那帮被雇来对付我们的家伙,把他们都给收拾了。但是有个主谋却不见了。后来听说是跑到了墨西哥。”
刘易斯咧嘴一笑。“被你狗日的吓坏了。”
“过了六个多月后,我停止了对他的查找。可后来才知道,他根本没去墨西哥。而且他一直在追踪我们。有一天他找到我弟弟,把他的头打爆了。”
“哦,妈的。”
哈特半天没有说话。“看出来了吧,刘易斯。不是他杀了我弟弟,而是我。是我偷懒,害死了我弟弟。”
“你偷懒?”
“是啊。因为我没有继续找那狗娘养的。”
“可你都找了六个月了,哈特。那时间也不短了。”
“就是六年又怎么样。要么你在各个方面,都做到百分之一百一十。要么就干脆什么事也别做。”哈特摇了摇头。“见鬼,刘易斯,不说这事了。这是我的问题。拿人钱财的人是我。这不是你的事。现在,如果你跟我走,我会感觉很荣幸。但如果你要回密尔沃基,你可以走你的。我一点也不会见怪的。”
刘易斯晃着身子。一前一后,一前一后的。“问你个问题?”
“说吧。”
“那个杀了你弟弟的鸡巴东西后来怎么样了?”
“让他多活了三天。”
刘易斯思想斗争了好半天。最后他又发出了那操蛋的一笑。“你就叫我疯子吧,哈特。我跟你走。”
“想好了?”
“不信打赌。”
“谢了,伙计。帮我大忙了。”他们握了握手。然后哈特又看了看黑莓手机,把上面的十字星移到离若利埃小道最近的地方,然后点击开始导航键。导航指示几乎马上就显示了出来。
“走,打猎去啰。”
一个精瘦的男人,三十多岁,此人名叫詹姆斯·杰森斯,正开着一辆凌志车,灰色的车身上有一些轻微的划痕,车龄大概有几年了。他把汽车停在密尔沃基码头的大湖集装箱转运服务公司的停车场。杰森斯望着吊车把集装箱从船上卸下。不可思议。操作工们就像是在玩玩具似的,把那些巨大的金属箱子从船上拎起来,晃晃悠悠地转个圈,再放到卡车的载货平板上,每次都那么准确无误。集装箱的重量肯定有二十吨,说不定更重。
杰森斯总是很欣赏技艺高超的人,无论他是干哪一行的。
隆隆的机器声在夜色中喧嚣。一声汽笛响起,一列“加拿大太平洋”货运列车缓缓驶过。
那座旧砖楼的门开了。一个体格健壮的男人下身穿着一条皱巴巴的灰色休闲裤,上身穿着一件运动外套,里面是一件蓝色的衬衫,没系领带,他从楼梯上下来,穿过停车场。杰森斯已经了解到,此人是这家公司法律部的头儿,名叫保罗·摩根,通常工作到很晚。
摩根在停车场上走到他的奔驰车前。杰森斯下了车。他的车就停在两个停车位以外的地方。他朝那个男人走过去,枪别在身体的一侧。
“摩根先生?”
那人转过身来,打量了一下杰森斯。杰森斯比这位律师矮了差不多有一英尺,体重也轻了有一百磅。
“什么事啊?”
“我们没见过,先生。我是斯坦利·曼克维茨的同事。我叫詹姆斯·杰森斯。”他递过去一张名片,摩根瞥了一眼,塞进了口袋,放在那地方,等见到垃圾桶时,随手就可以拿出去扔掉。“我知道已经很晚了。我想耽搁你一分钟的时间。”
摩根的眼睛扫了一下停车场。意思是说,在这儿,就现在?还是星期五的晚上?他摁了一下车钥匙,咔哒一声,奔驰车的车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