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琳看看四周,青年女子继续她的述说,她在强忍着泪水。“我朝他们走去。我什么也没想。我,就像,麻木了一样。其中一个人——他们一个留长发,一个是水兵头——那个留长发的突然转过身来,我想我扣动了扳机。就这样。砰的一声响……我想我没有打着他。”
“不,”布琳说,“他们其中一个人受了伤。就是你刚才提到的那个。留长发的。”
“伤得重吗?”她问。
“伤在手臂上。”
“我应该……我应该叫他们住手,或者举起手来。我也不知道。他们开始朝我开枪。把我吓坏了。完全懵了。我跑了出来。我没有他们的车钥匙。”她脸上露出了厌恶的神情。“我做了件大蠢事……我怕他们追我,所以就朝车胎开了几枪。如果我不那么做的话,他们现在可能就已经走了。上了车,就可以离开了……我真蠢!”
“那没错。你做得很好。在那种情况下,没有人脑子是很清醒的。你还带着枪吗?”
拜托,布琳暗暗地说。我太需要一件武器了。
那漂亮的脑袋摇了摇。“我打光了所有的子弹。就把枪扔到屋旁的一个小溪里了,他们找不到的。然后我就跑了。”她斜着眼看着布琳,“你是警官。有枪吗?”
“本来有。可掉湖里了。”
突然,蜜雪儿变得兴奋起来。甚至还有点开心。“我说,就像我有一次看过一个这样的节目,是在A&E【注】上,还是在探索频道上,有人碰到了车祸,严重车祸,流了很多血,一连数日在荒郊野外。他们本来都要死了,可突然出现了转机,比如血止住了。医生救活了他们,还有……”

 

  【注】:美国一著名电视台。

 

  布琳也经历过这种不可思议的事,在一些车祸和心脏病发作的现场,知道对于这种隐含的问题最好就是给予直截了当、实事求是的回答。“我很遗憾。我去了现场,就是那个厨房。我看见了他们。我恐怕得说,他们已经死了。”
蜜雪儿还不愿放弃这一线希望,但过了一会儿后,也就不再提起了。她点了点头,便低下了脑袋。
布琳问,“你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吗?唷!”她咬着舌头了,痛得身体一缩,眼睛里顿时蒙上了一层泪水。“是抢劫吗?”
“我不知道。”
布琳哆嗦得更厉害了,全身都在颤抖。她注意到,蜜雪儿的指甲修饰得很完美,黑黑的,是用那种乌梅色染的。布琳的指甲,染是没有染,颜色此刻倒是跟蜜雪儿的一样了。
“我知道,你和爱玛以前共过事。你也是律师吗?”
那漂亮的脑袋摇了摇。“不是,我在密尔沃基做过一阵子律师的助手,然后就去了芝加哥。我们就是那样认识的。只是为了挣点钱而已。我实际上是个演员。”
“她和你谈过她的案子吗?”
“没怎么谈,没有。”
“可能是——她律师事务所的一个案子。她大概发现了一个什么骗局或犯罪行为。”
蜜雪儿倒吸了一口气。“你是说,他们到这儿来杀她是有预谋的?”
布琳耸了耸肩。
不远处发出咔嚓一声响。布琳一惊,迅疾转身。二十英尺之外,一只狼獾,圆滚滚的,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小心谨慎地拱着鼻子走了过去。
威斯康辛,狼獾之州。
布琳问蜜雪儿,“如果没有你的消息,谁会担心?”
“我丈夫。除非他在旅途之中。我们说好早晨要通话的。我这才跟斯蒂夫和爱玛来这儿了。我周末没事。”
“看,”布琳指着菲尔德曼家的房子。两束电筒光柱在侧院里四处照射,距离有0.25英里远。“他们回到那儿去了。快。去另一处房子。我们走。”布琳起身,两人跌跌撞撞地朝前走去。

 

  这么说,那警察已经掉进水里了。
哈特和刘易斯发现了汽车的碎片和水面上的浮油。
“死了,一定是,”刘易斯说。他一脸厌恶地看着湖水,就好像这湖里随时会有什么湖怪冒出来。“我走了。走吧,哈特。去杰克酒吧。我太需要来点啤酒了,操。第一轮得由你来请啊,朋友。”
他们返回了菲尔德曼家。壁炉里的火烧得正旺。哈特关掉所有的灯,把所有用过的、带有他血迹的医疗用品都塞进了他的口袋。他用不着费事去处理散落在屋内和院子里的子弹壳,他在往枪里装子弹时都是戴着手套的,他还盯着刘易斯,看他也这么做了才放心。
然后他在刘易斯光着手碰过的地方都喷了喷洗涤剂,再擦掉。
刘易斯见状,不禁暗笑。
“拿着那个,”哈特窝着火,指着蜜雪儿的钱包说。
刘易斯把钱包塞进战斗服的口袋,从吧台上拿了一瓶伏特加。肖邦【注】。“妈的,这是个好东西。”他打开盖子,喝了一口,然后把酒瓶递给哈特。哈特摇摇头没要,他现在什么酒都不想喝。不过,刘易斯则把他的拒绝看作是对在干活的时候喝酒的一种指责。事实也确实如此。至少他这次是戴着手套拿酒瓶的。

 

  【注】:伏特加酒的一个著名品牌。

 

  “你也太多虑了,哈特,”刘易斯笑着说,“我知道这里的门道,朋友。我知道他们是怎么处理像这样的现场的。我在密尔沃基或圣保罗【注1】是不会这么干的。但在这儿……这儿的警察就像梅伯里的安迪【注2】一样老土。他们可不是《犯罪现场》[注3里的警察。他们可没有那么多五花八门的设备。我知道该怎么玩,不该怎么玩。”

 

  【注1】:此处指美国明尼苏达州首府。
【注2】:指美国著名男影星安迪·格里菲斯,1957年以《人群中的一个》(又译《人海浮沉录》)走上银幕,一炮走红,次年被选为十大未来之星。70年代后主要演出电视剧和喜剧连续剧。1960-1968年在由他主演的电视系列喜剧片《安迪·格里菲斯作品集》(The Andy Griffith Show)中扮演一位名叫安迪·泰勒(Andy Taylor)的警官,背景地就是梅伯里。
【注3】:《犯罪现场》,另译《犯罪现场调查》,美国著名电视系列片。故事背景设在赌城拉斯维加斯,以真人真事改编,讲述刑事警察局的法庭犯罪调查员如何在作案现场取得证据破案的故事,该片展现了大量前沿尖端的高科技侦破技术:弹道学、犯罪危险因子学、法医毒理学、DNA鉴定、咬痕与血型分析、齿科学、痕迹学、高智商犯罪变态心理学等。

 

  哈特注意到,刘易斯在把酒放回原处之前,仍然还只是用袖子擦了擦瓶口。
而哈特却从这个稍纵即逝的小动作中看到了一条线索。一条能暴露坎普顿·刘易斯先生身份的线索。他以前在别的人身上也见过这样的漫不经心,又带有点攻击性的性格,比如说,他的弟弟。留下这样的线索是很不安全的,你很容易被人家揪出来,就像用狗链子拽狗一样。
他们回到外面。刘易斯又去修那辆福特车了。他把备用胎换到前轮,换掉其中一个被打破的轮胎——这样,他们就可以拖着另外一个被打瘪的后轮上路了,这就是他提出来的办法。
哈特在想着这屋里所发生的灾难能咬到他的可能性有多大。
盲区何在……
看看还有没有留下什么他应该看到而没有看到的线索。他痛恨办事不力的行为,而最恨的就是这种行为也有他的份。有一回他取消了在圣路易的一次行动:原先看好了一处“公园”,射杀对象下班后常走过那里回家,那本是一处理想的枪击场所,可后来才发现那是一个小区的游乐场,到时候会有十几个活蹦乱跳的小目击证人在那儿。他非常恼火地意识到前两次踩点都是在上午十点左右,那时候孩子们都还在学校里。
此时,他又看了看屋子和院子的四周。有可能在什么地方他留下了什么该死的证据。不过也许刘易斯说得也有道理:这里的警察可不是那个有名的电视片里的警察,那个《犯罪现场》还是什么的。哈特不看电视,但他知道那意思,说的是那些价格不菲的科技设备。
不对,有件更带有原始意味的事一直在困扰着他。他脑子里老是回想起那个爪印以及留下那个爪印的生灵,它对侵入它领地的人类是那样的漠视。这里将遭遇的挑战不是显微镜和计算机,而是一种更加原始的挑战。
他又一次感到了不寒而栗。
刘易斯在摆弄着千斤顶和扳手,把轮子换到福特车上去。他看了看表。“我们在十点半的时候就可以回到文明社会了。伙计,我现在嘴巴里都有啤酒和汉堡包的味道了。”
说罢,他又继续干活。他的手指虽短小,但却很灵巧,动作麻利。

 


第七章

 

  “一切正常,”布琳一脸痛苦地低声说。
“什么?”蜜雪儿问,没听清楚她龇牙咧嘴说出的这句话。
布琳只好一字一顿地又说了一遍,“一——切——正——常。”她看着这座宽大的山间度假屋,湖景路2号。屋主显然很有钱;可为什么没有安装安全报警系统呢?
她用肘击碎了后门上的窗玻璃,打开锁。两人迅速进入厨房。布琳立刻走到炉子前,想拧开火头给自己取暖,不过这样会有发出亮光的风险。没火。丙烷在外面关掉了。没时间去找阀门点火了。拜托,她心里在说,有几件干衣服就行了。屋里很冷,但至少吹不着风了,屋子的结构也还保留了一点白天阳光的余热。
她摸了摸脸——不是摸那个弹孔,而是下巴。每逢天冷,或疲劳的时候,脸上整过容的地方就会抽搐,不过她也常想,这感觉是不是她想象出来的。
“我们的动作还得再快点。先看看有没有电话或电脑。我们可以发电邮或网聊。”约伊总是在网上。她确信她的信息一定可以让他看到,但她得注意点措辞,得让他知道事情紧急,而又不至于让他担心。
不可能开着车逃走了,她们已经瞄了一眼车房,发现里面是空的。布琳又说,“再看看有没有武器。这地方没什么人打猎,这里是州立公园,大多数地方都贴着禁令。但他们还是有可能有枪的。也许是弓。”
“还有箭?”蜜雪儿问,一想到要用弓箭射人,她的眼神中露出了惊恐。“那我可不行。我可不会射。”
布琳在夏令营的时候曾玩过这种武器,有那么一两次,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不过既然迫不得已,她会很快上手。
她正在想着,突然注意到蜜雪儿已经走开了。她听到咔哒一声,然后就是一阵嗡嗡的声音。
暖气!
布琳冲进客厅,见那青年女子正在拨调温器。
“别,”布琳说,她已经冻得牙齿格格作响。
“我都冷死了,”蜜雪儿说,“为什么不?”
布琳关掉开关。
蜜雪儿表示抗议了,“我冷得要命,受不了了。”
这还用你说,布琳心想,但嘴上却说,“这样会有烟的。他们会看见的。”
“天都黑了。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那女子恼怒地耸耸肩。
暖气开了没有几秒钟,他们在远处应该不会看得见。
“我们的时间不多,”布琳看了一眼带时钟的收音机,蓝色的荧光显示是8:21。“他们可能会决定到这儿来。我们快点找。电话、电脑、武器。”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她们的心情也变得沮丧至极:也许她们的救星就在咫尺之外——一部电话,或一把枪。但这种事是不可预知的。她们基本上只能靠手摸。蜜雪儿很小心,动作很慢。
“快点,”布琳催促道。
“他们这儿有黑寡妇蜘蛛。我去年来这儿看斯蒂夫和爱玛的时候,在我房间里就见到过一只。”
要担心的事多着呢,根本还轮不上这个。
她们又狂搜了十分钟,翻遍了抽屉、壁橱、装纸的篮子和生活垃圾。布琳找到一部诺基亚,笑了,那是部旧手机,电池没电,天线断了。她把所有的东西都倒在地毯上,摸索着,找充电器。
没有。
“见鬼,”布琳嘀咕了一声,直挺挺地站起身来,脸上的肌肉在抽搐着。“我去楼上看看。你继续在下面找。”
蜜雪儿惶惑地点点头,对于把她一个人留在楼下,显得很不乐意。
蜘蛛……
布琳爬上楼梯。二楼也没有找到武器、手机或电脑。她不想费事去阁楼找了。她瞥了一眼窗外,见菲尔德曼家院子里的电筒光还在四处照着,不过这两个人不会在那儿待得太久。
她真想把灯打开,但不敢,只好一路去摸那几个卧室,特别留意最大的那间。她开始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几件衣服。她扒掉身上的皮夹克和湿漉漉的制服,穿上了她所能找到的颜色最深的衣服:两条海军蓝的运动长裤,两件男式T恤和一件厚厚的运动衫,换上干袜子——她的脚后跟都被湿乎乎的鞋袜磨出泡来了——但她还是穿上了那双牛津警靴,没有找到多余的鞋子。她又找到一件很厚的黑色滑雪衫,穿上了,终于觉得暖和了。她想哭,感觉好舒服。
在浴室里,她打开药品柜,摸了摸里面的瓶子,摸到一个长方形的瓶子。她闻了闻,是酒精,便用酒精把一团卫生纸浸湿,然后洗了洗受伤的面颊。她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腿都直不起来了。她又用酒精在口腔内擦了擦,这比刚才还要疼十倍。她低下头,差点没疼晕过去。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行了,”她低声说道,疼痛开始慢慢减弱,已变得没那么难以忍受了。最后,她把酒精塞进口袋,跑下楼去。
“找到电话、枪或别的什么了吗?”蜜雪儿问。
“没有。”
“我也找了……但这里太恐怖了,我不敢去地下室,我怕。”
布琳迅速地看了一下地下室。冒险开了灯,因为她看到里面没有窗子,觉得是安全的。但什么有用的东西也没有找到,既没有通讯工具,也没有能用来自卫的东西。地下室里似乎有无数个小房间和通道。有几扇小门可能会通向非常好的隐蔽场所。
布琳回到厨房,蜜雪儿低声说,“我找到了这些东西。”她朝一个餐刀座点点头。芝加哥餐刀【注】。布琳拿了一把,大概有八英寸长。她用手指试了试厂家预磨的刀锋。

 

  【注】:芝加哥出产的一种餐刀品牌,以锋利耐用著称。

 

  这位警官扭头看了看菲尔德曼家那边,见电筒的光柱仍在院子里四处晃动。她突然有了个想法。她四下里看了看房子。“我们刚才不是在下面什么地方见到过一张台球桌吗?”
蜜雪儿指了指饭厅。“从那儿过去,我想。”
她们快步朝那边走去。布琳说,“我开车过来的那条路,682号公路,是从东边过来的。过了克劳森之后,我除了远处的一些活动房屋和几间棚屋,就没看见有什么人家了。一连好多英里都是这样。如果我继续往西走,我会碰到商店或加油站吗?或者是一个有电话的地方?”
“我不知道。我从未去过那边。”
两个女人走进康乐室,里面很宽敞,还有一个吧台,一张台球桌,嵌入式的书架上有几千本书。在一台大屏幕的电视机下面,有一个有线电视机盒,上面显示的时间是8:42。
布琳又一次感觉到了暖意。真是很奇怪,她心里在想,她居然已经不记得冷是什么滋味了。她所能想起的是那种恐惧的感觉,但已无法让自己体会到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了,尽管那感觉曾是那样的强烈。
她端详了一下这个房间。里面摆放着体育纪念品、酒瓶、家庭成员的照片、球杆架、桌子上摆成三角形的台球。接着,她又开始在书架底部的抽屉里翻找起来。
没有武器,没有电话。
“看看有没有地图。”
她们又把几个书架和成堆的文件翻了个遍。布琳正在一个书柜那里翻着,蜜雪儿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叫。
布琳一惊,赶紧转过身来。
“看!有人过来了!”两人在窗边跪下。布琳可以看到,在几百码远的地方,有汽车大灯的灯光,汽车正缓缓沿湖景路朝郡级公路方向开去。
“菲尔德曼家那边还有别的房子吗?”布琳问。她隐约记得这儿只有三户人家。
“我不知道。也许这是个邻居。没准还是个警察!也许是辆警车,开过来找你的,我们没看见。如果我们跑过去,还能拦住他们!我们快走!”蜜雪儿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朝门口冲去。
“等等,”布琳低声说道,声音很沙哑。
“再过几分钟,他们就走了!”蜜雪儿恼怒地说,“我们不能等!别胡闹了!”
布琳举起一只手。“蜜雪儿,不行。你看。”
月亮现在又高了一些。明亮的月光可以让她们清楚地看见那辆车。正是杀手们的那辆福特车。
“哦,不,”那青年女子咬牙切齿地说。“车胎破了他们怎么还能把汽车开起来呢?”
“你打坏了两个,他们把备用胎换到了前面,另一个就靠破胎拖在后面。用前轮开。前轮拖后轮。瞧,灰尘都带起来了。”
“他们这样能走远吗?”
“几英里吧,对,只要他们开得不是很快。”
车尾灯照在被那个拖着的破胎扬起的尘土上,形成了一个诡异的红晕。福特车沿着蛇行般蜿蜒的道路朝郡级公路那边开去。灯光很快就被一片由短叶松、紫杉和优雅的柳树组成的密林遮住了。汽车消失了。
蜜雪儿抱着双臂,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他们终于走了。没事了,对吧?我们可以就在这儿等着。现在可以烧暖气了吧?拜托。”
“当然,”布琳说,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车去的方向,“咱们烧暖气。”

 

  刘易斯开着颠簸的福特车,行驶在湖景路上。汽车经过湖景路2号,然后转了弯,继续沿着曲曲弯弯的道路朝郡级公路驶去。
哈特说,“你刚才那一枪打得不错,那么远都能打中她的汽车。”
刘易斯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笑,但哈特看得出来,他的话还是起作用了,这个小混混得意起来。“我是一心要把她干掉的。所以我往高瞄了点。补偿了一下风速。我可不想打车轮。我没打着轮子吧,你看到没?”
“我看到啦。”
“我打她的提前量【注】刚刚好,对吧?提前了大约四英尺。再高一点。没想到她会失控。”

 

  【注】:射击术语,指对运动目标射击时,瞄准点提前于目标运动前方的距离。提前量的大小,根据目标距离、运动速度、风速、弹头飞行时间和目标运动的角度等条件而定。

 

  “谁能想得到呢?”
过了一会儿,刘易斯突然说,“嗨,哈特?”
哈特看了看周围的树林。“怎么了?”
“对了,我要说什么来着……我先前是不该说话。说那个钥匙的事。”
“钥匙?”
“在屋里。对那个女警察。是我暴露目标了……你是对的。我当时也太兴奋了点。我的兄弟总是说我做事或说话之前不经过大脑。我是得注意了。”
“在那样的时候谁有事还能经过大脑呢,警察吗?”哈特朝他点点头。“不可能什么事都那么高瞻远瞩。不过你那几枪打得确实很棒。”
车里面充斥着一股热橡胶和金属的味道,都是那个正在越磨越烂的轮胎闹的。

  哈特短促地笑了一声,随手将手枪从皮带上抽了出来。
其实,哈特在湖景路2号的窗子里什么也没看见。就像刘易斯所说,连那房子都看不见。但直觉告诉他,那警察就在那儿。他知道那汽车没把她摔死。他在湖边看到了脚印。她朝她所能找到的最近的地方去了:湖景路2号,要是他没估计错的话。不过,所有这些所见和所思他都没有告诉刘易斯。经过这几个小时的观察,哈特知道他的这位搭档是说什么也不愿待在这儿的。他就想着要回密尔沃基。他嘴巴说是说以后会找到这两个女人,到时候再去收拾他们。但哈特知道,这不过就是说说而已。此人生性懒惰,会很快忘了这事——直到某天深夜,有人找上门来。可要是哈特硬要留在这里,追踪那两个女人,那刘易斯打死也不愿意,一定会跟他吵的。
哈特今晚可不想再与别人为敌了。
不过,先前看到刘易斯在菲尔德曼家擦拭酒瓶口的动作后,哈特对刘易斯又有了新的认识,觉得可以让刘易斯留下来,只要他提一下他有可能会暴露就可以了。于是,他便夸了夸他的枪法,接着又让留下来追那个警察的事听起来就像是刘易斯自己的点子。
哈特有时被人称作“工匠”,因为他有做家具和木工活的嗜好,但他这一行里的人们通常也这么称呼他,也正因为名声在外,才有了今夜蒙戴克湖这件事。作为匠人,其行为的首要准则就是:了解你的工具。工具有活的,像刘易斯,也有那些用金属制作的。
不,哈特从来就没有打算在杀掉这两个女人之前回到城里去,即便一整夜都要为这事奔走也在所不惜。甚至明天一整天,如果这事还没了结的话,即便那时这里拥来了大批警察和搜救人员,也要把这事做掉。
是的,他要杀了蜜雪儿,尽管在优先顺序上,她要排在那个女警察的后面。女警察是绝对要杀掉的。她是个威胁。哈特怎么也无法忘掉她。她先前站在车旁,就直直地站在那儿,等着他的出现。她脸上的表情,仿佛是在说,终于逮着你了,这也许只是他的想象,但他并不这么认为。她就像一个猎人,在等待着合适的机会一枪撂倒猎物。哈特自己就是这么做的。
幸亏他反应快,一头扎到地上,否则就完了。刚才的情景历历在目,她一手持枪射击,但却很聪明地没有松开另一只手中的钥匙。他实际上都已经听到有颗子弹就在他的耳边发出“噗”的一声,而不是电影里的那种“噗哧……”的声音。哈特知道当时他离死亡要比蜜雪儿偷偷溜到他背后打中他的那一枪要近得多。
刘易斯现在开车上了湖景路1号的车道。在哈特的指示下,刘易斯把车停在了屋后的一片灌木丛中。这里草深树密,是个很好的隐蔽场所。他们爬出车,朝西边走过去,在林子里走了大约三十英尺,然后转向北,与私家道保持平行,以最快的速度朝2号扑去。
哈特领着刘易斯绕过一片一踩便窸窣作响的树叶,接着加快步伐,尽量隐身于密林之中。
“咔嚓”,背后传来一下树枝折断的声音。两人都赶紧转身。刘易斯紧张地端着霰弹枪。来者并不是人。又是那个畜生,就是早先在草丛里拱着鼻子的那个,或者是同一种畜生。一只野狗或郊狼,他心想。没准是只大狼。威斯康辛州有大狼吗?
它与他们保持着距离。哈特没有觉得它有什么威胁,只是唯恐它发出的声音惊动了屋内的人。这一回刘易斯没理会它了。
那个生灵消失了。
哈特和刘易斯停下来,长时间地审视着这座房子。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哈特觉得他好像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但又不能确定那是不是风声。风掠过树叶,就像人在呜咽。
里面没有亮光,没有动静。
难道他猜错了?那警察没来这里?
这时他斜着眼睛,拍了拍刘易斯的手臂。一缕细烟从烟囱旁的暖气排气管中飘出。刘易斯笑了。他们隐身在灌木丛中,朝房子摸过去。这些带刺的浆果灌木从树林那里差不多一直延伸到了门廊。哈特提着枪,扣扳机的手指朝前立着,放在扳机的护圈之外。他拿枪的姿势很随便,枪就拎在身体的一侧。刘易斯则紧张地握着霰弹枪。
到了后门,他们停了下来,注意到窗子上的玻璃被打碎了。哈特指了指脚下的门廊。两行不同的脚印,都是女人的尺码。
刘易斯竖起大拇指。把枪用左手勾住,右手伸进打破的窗户,打开锁。猛地推开门。
哈特举起一只手,压低声音说,“小心她们中间有一个人有枪。她们正在等着我们。”
刘易斯又发出他那特有的冷笑,一副不把敌人放在眼里的样子。哈特不耐烦地扬了扬眉毛,刘易斯用口型说,“行。”
“没有电筒光。”
刘易斯点点头。
接着,两把枪都指向了前方,两人走进屋内。
月光斜照在宽大的窗户上,把一楼照得通明。他们快速地搜寻着。在厨房里,哈特指了指那些抽屉。十几个抽屉中,有一半都被打开了。他敲了敲餐刀座。好几个格子都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