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的是这样。现在,菲尔德曼没有什么不对。他就在本市工作。但是他的妻子爱玛……听着。她是密尔沃基市的一个大公司的律师。似乎在处理一个案子的时候,可能发现了一个很大的阴谋。”
“哪方面的?”
“我还不知道细节。只是听密尔沃基警察局的一个朋友这么说。”
“这么说她可能看到了什么,或者是要告发什么?”
“可能吧。”
“对了,那个电话,给911的那个电话——他到底说了什么?”
“就是‘这’。”
她等了一下。“我没听清。什么?”
一声窃笑。“谁在一垒【注】?我是说他说的那个字是这个那个的‘这’。这。”

 

  【注】:谁在一垒(Who's on first),意为因表达混乱而导致意思含糊。典出美国20世纪40年代一个家喻户晓的喜剧段子Who's on First,说的是有一个棒球球队的教练介绍他的队员在场上的位置:一垒上的队员名字是“谁”(Who)、二垒上的队员名字是“什么”(What)、三垒上的队员名字是“我不知道”(I Don't Know)、左场队员的名字是“为什么”(Why),等等。由此引出了一段类似于中国对口相声的笑话。

 

  “完了?”
“没错。”戴尔接着又对她说,“这可能是个大案子。托德已经跟密尔沃基的联邦调查局说了。”
“调查局也介入了?那么,那位律师受到过什么恐吓吗?”
“他们没听说。不过我父亲总是说,嘴狠的手不辣,手辣的嘴不狠。”
布琳的胃里一阵抽搐,是因为有点恐惧,肯定都会有的,不过也有些激动。过去的一个月里,与汽车无关的案件,最严重的也就是一个情绪失控的少年拿着个棒球棒,在南国购物中心砸平板玻璃窗,把顾客们都吓坏了。那事可能会闹得很大,但她笑眯眯地就把它摆平了。她只是面对面地跟那个孩子聊了几句,微笑着面对他那狂野的双眼,心其实也在怦怦直跳,不过也就比平常跳得稍微快了一点而已。
“你要小心,布琳。远远地看一看那地方。不要闯进去。有什么不对,马上报告,然后就在那等着。”
“没事。”布琳心里在想:不到最后关头,还不至于吧。挂了电话,随手把手机放在了杯托上。
碰到杯托,倒是提醒了她,现在是又渴又饿。但她还是赶紧把这念头推到了一边。在过去的十英里内,她经过了四家路边餐馆,但都关着门。她应该还是先去蒙戴克湖那边查一下,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回家去吃格雷厄姆做的意大利面条。
不知怎的,她想到了与凯斯一起吃饭的情景。她的第一任丈夫也下厨。其实,晚上的饭大部分都是他做的,除非他要赶去上中班。
她往下踩了踩油门,想看看是皇冠和本田的差别大,还是新鲜的爱达荷土豆和盒装速食土豆泥的差别大。
脑子里,一路想的,全都是吃的。


“我说,伙计,你挨枪子儿了。”
菲尔德曼家楼下卧室,窗帘紧闭。哈特看着棕色法兰绒衬衫的左边袖子,颜色已变得很深,手腕和肘部之间的颜色更深,血染的。他的皮外套扔在地板上。人蔫蔫地坐在客人用的床上。
“没错,瞧这伤的。”瘦子刘易斯拽了拽绿色耳环。他先看了看表面的伤情,情况并不乐观,然后他开始小心翼翼地卷哈特的袖子。
两人现在都摘掉了袜子面罩和手套。
“小心点,别碰着东西,”哈特一边说,一边冲刘易斯光着的两只手点点头。
刘易斯根本没有理会他的话。“那只是个意外,哈特。婊子偷袭咱们。根本没看见是怎么过来的。见鬼,她到底是什么人哪?”
“我真不知道,刘易斯,”哈特耐着性子对他说。袖子卷了起来,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我——怎么会知道呢?”
“这活对你只是小蛋糕一块,哈特。基本上没有什么风险。其他几处房子都是空的。只有两个人在那儿,就是菲尔德曼夫妇。公园里没有护林员,几英里之内没有警察。”
“他们有武器吗?”
“你开玩笑吧?他们都是城里人。女的是律师;男的是社工。”哈特,四十二三岁。长脸。摘掉面罩后,他的头发一直披到耳根,两耳紧贴着脑袋。他把一绺绺的黑发往脑后一捋,但那些头发在那儿根本就呆不住。所以他喜欢帽子,还收集了不少。帽子可以避开人们的注意。他的皮肤很粗,那并不是因为青春期闹的,而是它本来就是那个样子。生来如此。
他看着前臂,那个黑洞周围一片紫黄,一股细细的血流正在往外渗。子弹钻进了肉里。如果当时身子再往左移一英寸,就可以躲过这颗子弹;可如果往右一英寸,骨头就给打碎了。这到底算是走运呢,还是倒霉?
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对刘易斯说,哈特说这血“没有往外涌,就证明没有伤到主动脉”。他接着又说,“你能找点酒精、肥皂和做包扎的布来吗?”
“我想行吧。”
那家伙迈着大步慢吞吞地走开了。哈特又在那里琢磨,这地球上为什么会有人在脖子上刺一个鲜亮的红蓝相间的凯尔特式十字架【注】呢?

 

  【注】:凯尔特式十字架的十字交叉处有圆环。

 

  浴室里传来刘易斯的叫声,“没有酒精。吧台上有威士忌,我看到有。”
“要伏特加。威士忌味儿太冲。容易暴露。别忘了戴上手套。”
那个瘦子发出了一声表示恼火的叹息。
几分钟后,刘易斯拿了瓶伏特加回来了。没错,那清冽的液体确实不像威士忌的味儿那么重。哈特可以看得出来,刘易斯已经喝了一口。他用戴了手套的手接过瓶子,把酒倒在伤口上。一阵惊心的剧痛。“好了,”他气喘吁吁地哼了声,身子向前一软。他的目光落在了墙上的一幅画上。他盯着那画看。一条跃起的鱼,一只苍蝇正落入鱼口。谁会买这玩意儿?
“唷……”
“你不会晕过去吧,伙计?”刘易斯问,听那口气就像他自己也不想晕似的。
“没事,没事……”哈特耷拉着脑袋,眼前的东西似乎在起皱,发黑。他赶紧做了个深呼吸,又缓了过来。他把象牙牌肥皂【注】抹在伤口上。

 

  【注】:美国宝洁公司经典肥皂品牌。

 

  “你这是干吗?”
“烧灼。止血。”
“扯淡。”
哈特试了试胳臂。可以抬起放下,但得控制着点,不是很疼。他又握了握拳,握拳有点没力,但至少还能握。
“欠操的婊子,”刘易斯嘀咕了一声。
哈特不想浪费太多的怒气,倒是感到如释重负。不就是伤了条手臂嘛,总比脑袋挨枪子儿强。
他想起刚才在厨房里的情景。当时他正隔着袜子搔脸,一抬头就觉得眼前什么东西一晃,反光中,那个青年女子的身影正悄悄地从后面上来,手里举着枪。
哈特连忙侧身一闪,与此同时那女人手中的枪也响了。当时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中枪了,急转身,那女子已经夺门而逃,他手里的格洛克打了两枪。刘易斯就站在他身旁,这时也赶紧转身,刚从冰箱里偷来的一包吃的东西掉在了地上。要不是哈特反应快,本来第二个死的就是他。
随即,他们听到外面连响几枪。哈特知道那是她在拿枪打福特和奔驰的车胎,这样他们就无法追她了。
“大意了,”哈特恨恨地说。
刘易斯看着他,就好像哈特是在责备他。其实也是他的不对。当时他应该在客厅里,而不是在厨房里。但哈特没有责怪他。
“觉得打中她了?”刘易斯这时问道。
“没有。”哈特觉得一阵眩晕。他把格洛克手枪的一侧顶在额头上。冰凉的枪让他镇静下来。
“见鬼,她到底是谁呀?”刘易斯又问。
答案找到了,他们在客厅里发现了她的钱包。里面有化妆品、现金和几张信用卡。
“蜜雪儿,”哈特瞥了一眼一张维萨信用卡说。他抬起头。“她叫蜜雪儿。”
他是被一个叫蜜雪儿的打了一枪。
哈特的脸上抽搐了一下。他走过深褐色的旧地毯,关掉客厅的电灯,小心翼翼地朝门外窥视,观察了一下前院。没有她的踪迹。刘易斯朝厨房走去。“我去把那些灯也关了。”
“不用,那儿的不用关。就那么开着。那儿窗子太多,又没有窗帘。她会很容易看到你。”
“怎么了你,害怕了?那婊子早就跑了。”
哈特一脸严峻。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臂,仿佛在说,你想冒这个险吗?刘易斯明白了。他们再次朝外看去。透过前窗,他们什么也没看见,只看见一片丛生的树木。暮色里没有灯光,也没有移动的身影。只听见蛙鸣,瞧见晴朗的天空下有几只蝙蝠在做越障飞行。
刘易斯说,“我要是早知道这肥皂的妙用就好了。这东西还真管用。有一回我和我兄弟在绿湾【注】。我们他妈的也没干什么,知道吧。我就是去铁轨边撒泡尿。一个狗日的一下子朝我扑过来。手里拿着把裁纸刀。从后面给了我一刀。那个无家可归的鸡巴东西……都扎到骨头了。我那血流的,就跟杀猪似的。”

 

  【注】:亦称格林贝,是位于美国威斯康辛州布朗郡的一座城市,也是该郡的郡府所在地。

 

  哈特在纳闷,他这是要说什么呀?哈特竭力不去理会他。
“哦,我把那小子一顿暴揍,哈特。流血咱不怕。那天算是把他打痛了。整得他够惨,我告诉你。”
哈特摁了摁伤口,然后就不再理会伤痛了。伤口依然很痛,但百感交集于心,那痛感也就化入其中而消失了。他拿起枪,走到外边,蹲下。没有枪声响起。树丛里也没有窸窣的声音。刘易斯也过来了。“婊子跑了,我说嘛。狗日的去公路那边了,现在该走了一半了。”
哈特看了看那边的汽车,脸上抽搐一下。“看。”菲尔德曼的奔驰和哈特那天早些时候偷来的福特各有两个胎被打瘪了。两车的轮胎尺寸还不一样。备用胎型号不配。
刘易斯骂道,“妈的,完了,只好步行了,你说呢?”
哈特朝周围的树林深处扫了一眼,现在那儿已是一片昏暗。他想象不出这世上还有什么地方比那儿更适合藏身的了。该死。“看你能不能把其中的一个修一下。”他冲福特车的两个被打破了的车胎点点头。
刘易斯冷笑了一声。“操,我又不是修理工。”
“本来我是可以做的,”哈特还是尽量耐着性子说,“我不是现在这儿不方便嘛。”他朝自己的手臂点点头。
瘦子拽了拽耳环,是个绿石耳环。他气呼呼地大步朝汽车走去。“你想怎么做?”
见鬼他到底在想什么呢?哈特提着枪,朝蜜雪儿逃走的方向走去。

 


第三章

 

  距蒙戴克湖还有八英里,外面的景色已经从平淡转为凶险。这里再也没有农场了。四下里,森林密布,山峦起伏,悬崖高耸,巉岩满目。
布琳·麦肯齐驾车穿过克劳森。那儿其实也就只有几个加油站,三个中有两个没有品牌标志,另外还有几个店铺:卖日用品的、卖瓶装酒的、卖汽车零件的,还有一个废品旧货站。有个去赛百味【注1】的路标,不过还有3.2英里。她又注意到另一个招贴,是卖火腿肠的,就贴在一个快客便利店【注2】的橱窗里。她受到了诱惑。可便利店已经关门了。马路对面是一个都铎风格【注3】的建筑,所有的窗户都碎了,屋顶也塌了。楼上挂着一个好东西,想必当地的孩子们看了都会垂涎欲滴,一块“淑女阁”的招牌,只不过在墙上钉得太高或者太牢了,偷不了。

 

  【注1】:美国著名的饮食连锁店,以销售新鲜的三明治为主。
【注2】:快客便利店(Quik Mart,全称是Quik Mart Convenience Store),美国连锁便利店,多设在加油站。
【注3】:一种古老的欧式建筑风格,出现在中世纪向文艺复兴的过渡时期,因为当时正是英国都铎王朝,故而得名。

 

  文明世界在这儿打了一个喷嚏,就不见了。布琳进入了一长段荒野地带,除了树木,就是岩石,偶尔有几处邋遢不堪的空地。很少能看到住房,即便有的话,也都远离公路,都是些活动房或平房,从那儿冒出的灰烟袅袅然向空中飘去,窗户里透出昏暗的灯光,像是瞌睡人的眼。这里的土地太狰狞,不适合耕种;人烟稀少,这里的人们都开着锈迹斑斑的皮卡或达特桑【注】时代的进口车去别的地方上班了。如果他们真的是去上班的话。

 

  【注】:日本日产汽车公司的一个早期小型车的品牌,于1931年开始投放市场。

 

  一连数英里,只有迎面开过来的车:三辆轿车,一辆卡车。她的这条道上没有人,前无来者,后无跟车。
六点四十的时候,她经过一个标识牌,上书:马凯特州立公园野营区,前行十英里。开放时间:五月二十号。这就是说,蒙戴克湖一定就在附近了。
不久,她便看到——

  ┏━━━━━━━━━━━┓
┃湖景路——私家道路  ┃
┃非请莫入       ┃
┃湖区不对外开放    ┃
┃违者必诉       ┃
┗━━━━━━━━━━━┛

  你好啊……
她转了个弯,放慢速度,本田车颠簸着行驶在土石路上。她心里在想,要是开格雷厄姆的皮卡来就好了。根据托德·杰克逊给她的指令,从郡级公路到湖景路3号菲尔德曼的度假屋的距离是1.2英里。他们家的车道,托德还加了一句,有两个橄榄球场长。或者说,从雅虎上看【注】是这样。

 

  【注】:雅虎网免费提供地图服务,从中可以找到所要去的地点、路线及距离等。

 

  布琳驾车缓缓而行,穿过一个由树木和灌木形成的隧道,地上的落叶就像是地毯。满眼几乎都是裸露的树枝和树皮。
随后,道路渐宽。右边的柳树、短叶松和铁杉变得稀疏了,她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湖了。她对大型水体从来就接触不多,也不太留意。她觉得还是在陆地上才更具掌控一切的能力。她和凯斯曾经常去密西西比州的墨西哥湾海岸【注】,主要是凯斯想去。那时候,布琳的时间主要分成两块:一块是看书,一块是陪约伊去游乐园和海滩玩。凯斯大部分时间都泡在赌场。她并不喜欢那个地方,不过看那淡黄色的海水拍打海岸倒至少让人感觉很悠闲和温暖,就像当地人给人的感觉一样。而眼下周围这片湖水看上去似乎深不见底,让人不寒而栗。巉岩与黑水蓦然相接,让人觉得是那么地无助,如陷蛇窝蛭潭。

 

  【注】:美国一方的墨西哥湾海岸包括密西西比州、得克萨斯州、路易斯安那州、阿拉巴马州和佛罗里达州,统称海湾州(Gulf States),皆位于美国南部。

 

  她又想起了她在州警察局所接受的另一门科目的训练:水上安全救护训练。训练场地是一个湖,就像眼前的这个湖一样。尽管她也完成了训练,潜到水下去解救沉船中“溺水的”假人,但她还是很讨厌这个科目。
她这时环视了一下四周,看有没有遇险的船只、出事的车辆、起火的地带。
还要看有没有非法闯入的人。
现在光线还不错,不影响开车。于是,她便关掉车灯,以隐蔽行踪。车速也放得更慢了,尽量把轮胎碾地发出的声音降到最低。
汽车驶过了私家道路上的前两户度假屋。屋内一片漆黑。这两处住宅都坐落在长长的车道的尽头,车道蜿蜒着穿过树林。房子挺大,有四到五个卧室,都挺旧的,但都显得气派而肃穆,只是有点破败,就像是家庭剧中户外场景的布景:房子的门窗都用木板钉上了,故事回闪到了更加美好的往日。
布琳在凯斯买下了他们结婚住房中她那份份额之后,便自己买了个独立平房。要是把她的房子塞进这两处度假屋中的任何一套里,都还会让里面有一半是空的。
本田车继续往前爬行,经过一块光秃秃的空地。空地的两边是一片由冷杉、云杉和铁杉组成的矮林,其中铁杉更多一些。透过这片空地,她可以看到3号的一角,也就是菲尔德曼家的房子,就在左前方。房子比前两家要更气派一些,风格倒是一样的。烟囱里还在冒着烟。窗户大多数都是暗的,但可以看出后面和二楼的窗帘内有灯光。
她朝房子驶去,一大片矮小的松林挡住了视线。她伸手摸了摸枪套,这倒不是什么迷信,而是很早以前就养成的一种习惯:你必须得知道你的武器的确切位置,以备快速拔枪之需。布琳想起上个星期她在往这黝黑的手枪里压子弹时的情景——13【注】发。这也不是因为迷信,但这已足保她在肯尼沙郡无论碰到什么情况时都万无一失了。再说,用拇指把油光铮亮的铜子弹摁到弹夹里也挺费劲的。

 

  【注】:在西方,13是一个带有迷信色彩的数字。

 

  汤姆·戴尔要求他的手下每个月到靶场接受一次检查,但布琳则是每两周去一次靶场。虽然枪很少用得上,但用枪毕竟是一个生死攸关的技能,对此她坚信不疑,因此,她每隔一周的星期三,都要去打几盒雷明顿子弹。她也曾数次置身枪战现场,通常都是对付喝醉酒的或者是要找死的枪手。事后每次她都觉得,在与另一个人交火的那短短的几秒钟里,那场面是那样的混乱,那声音是那样的刺耳,那情景是那样的可怕,你需要时时让自己处于不败之地才行。在那样的时候,拔枪和射击的本能反应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
她上个星期因为约伊闯的另一个祸而不得不临时取消了射击训练,那次他是在学校里和人家打架。但第二天早晨,她六点钟就去了靶场,因为心里还在为约伊的事憋着气,便一口气把五十发一盒的子弹打了两盒。打得太多了,把手腕都打疼了,疼了一天。
布琳在距菲尔德曼家的车道还有五十码远的地方放慢车速,在路肩的位置上停下车,惊飞了一群松鸡。停下车后,剩下的那段路她打算步行过去。
她伸手从杯托上拿过手机,关掉铃声,然后准备进入犯罪现场。突然,电话震动了。她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汤姆。”
“我说,布琳……”
“听你的口气,事情不妙。是吗?说吧。”
汤姆叹了口气。她对汤姆吞吞吐吐的感到恼火,不过等他说完后,她会更加恼火。
“不好意思,布琳。哦,哥儿们。这趟让你白跑了。”
哦,该死。“说吧。”
“菲尔德曼回电话了。就是那个丈夫。”
“回电话?”
“通讯中心给我打来电话。菲尔德曼说,他拨电话拨得太急,拨了911。是拨错了。发现错了马上就挂了。没想到还是拨通了。”
“哦,汤姆。”布琳撇了撇嘴,眼睛盯着一群鸫鸟在一棵铃兰旁啄食。
“我知道,我知道。”
“我实际上已经到了。都可以看见房子了。”
“你的动作够快的。”
“得了,那可是911呀,别忘了。”
“我放你一天假。”
可她什么时候有时间放假呀?她长长地吁了口气。“至少今晚我要出去撮一顿,你得买单。我可不去汉堡王【注1】啊。我要去奇丽斯【注2】,要不然就是班尼根【注3】。”

 

  【注1】:快餐连锁店,为全球第二大快餐连锁企业,仅次于麦当劳。
【注2】:美国著名餐饮连锁店,以烧烤、汉堡包、色拉和甜点著称。
【注3】:美国著名餐饮连锁店,为略带爱尔兰酒吧情调的休闲餐厅。

 

  “一点问题都没有。吃得开心点。”
“晚安,汤姆。”
布琳给格雷厄姆打了个电话,但却进了语音信箱。铃响了四遍没有人接,她只好转到留言,说那个电话弄错了,虚惊一场。然后便挂了电话。又拨了一次。这次还是进了语音信箱。她没再留言。他出去了?
你要去玩牌?
再说吧。
想到虚惊一场,布琳倒并不是特别恼火。她打算下个星期去参加一个高级科目的培训,是针对家庭暴力的谈判的。她可以利用今晚饭后的小憩先预习一下她收到的课程手册。要是回到家里,可能会在睡觉前连翻书的时间都没有。
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并不在意晚上抽点空陪陪安娜,尤其是送安娜定期去丽塔家。与安娜分开过都已经这么多年了,现在把她接回来,感觉有点怪怪的。很多年前的一些情感都浮现了出来。就像几个星期前的那天晚上,布琳从警局回来晚了,母亲冷冷地白了她一眼。这种对立的感觉与她以前在家做姑娘时的感觉一模一样,她都不记得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那时候每次她在外面骑马跳障碍忘了时间,回家晚了,都会有这种感觉。不会吵架。不会训斥。只是投来沉甸甸的一瞥,不动声色地一笑。
她们从不吵架。安娜不是那种喜怒无常或情绪多变的人。她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妈妈,这让布琳从中获益良多。但作为母亲和女儿,她们的关系却从来不很亲密。在布琳的第一次婚姻中,安娜基本上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只是在约伊出世后,她才重新出现。
现在离婚了,又再嫁了,嫁了一个布琳认为安娜满意的男人,她们这才又重新生活在了一起。有段时间,还是一年前了,布琳总在想,母亲和女儿总归会越走越近。但这种情况并没有出现。她们毕竟还是二十年前的她们。与她的哥哥、妹妹不同,布琳和母亲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共同之处。布琳成天要么就是骑马,要么就是努力工作,总想着找寻奥克莱尔【注】以外的东西。而安娜则安于一些没有挑战性的工作,多数时间是在一家房地产公司做办公室经理,一天工作四小时,抚养着三个孩子。晚上的时间就是打打毛衣、聊聊天、看看电视。

 

  【注】:美国威斯康辛州中西部一城市,位于奥克莱尔河河口。此处系布琳的老家。

 

  就母女关系而言,分开住是再好不过的。但安娜做了手术之后就搬来一起住了,从此,布琳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一样。
哦,是的,她一直希望晚上有几个小时能属于自己。
还有就是要去班尼根吃一次免费的晚餐。见鬼,她还应该要杯葡萄酒才是。
布琳打开车灯,倒车,准备掉头。这时,她又停下了。最近的加油站还远在克劳森,至少要开二十分钟。
菲尔德曼家就在这片杂树丛的后面。他们至少会让她用一下洗手间吧。于是,布琳又挂挡,朝他们家的车道开过去。她倒想看看,雅虎说的两个橄榄球场到底是多长。

 


他们蹲在从密尔沃基偷来的福特车旁边,刘易斯在试图修车胎时被金属片划了一下指关节,他吮掉指关节上的血,看了看伤口,吐了口吮出的血。
这下好了,哈特心想。指纹和DNA都有了。
而这个家伙之所以今晚跟着来,还是我自己挑的。
“有她的踪迹了吗?”瘦子扒在一个车轮上问。
哈特在屋子周围转了一圈,这时踩着树叶走了回来。他在找蜜雪儿。他尽可能地不发出一点声响,但却总感觉有枪口在瞄准着自己,心里直发毛。也许她已经逃走了。也许没有。
“地上尽是泥。我看到一些脚印,可能是她的,一开始是往郡级公路那边去的,可后来似乎又朝那边走了。”他指了指屋后的密林和陡坡。“她应该就躲在那儿的什么地方。你听到什么动静没有?”
“没有。吓坏我了。我老是要扭头看看。伙计,她跑不了。等我们回来,我一定把这婊子给找出来。我才不管她是谁,是哪儿人呢。她跑不了。又不看看操的是哪个爷们。”
挨枪子儿的是我,哈特默默在心里提醒刘易斯。他又仔细看了看树林。“我们差点惹了麻烦。”
刘易斯用带着讥讽的口吻说,“你这么看?”
“我查了一下他的电话。”
“谁的?……”
“那个男的,”他冲屋子点了点头。“记得吗?还是你从他手里抢过来的,”
刘易斯摆出了一副防守的架势,他总是这样。“那电话是打给911的,而且打通了。”哈特说。
“那顶多也就是一秒多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