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点头,露出疲倦的一笑。“我的朋友多了几句嘴。无意中说的。”
“那人叫什么名字?”
他还在那笑着。
布琳说,“告诉我那女孩在哪。”
“在露营车上她的房间里,”哈特说。“她在床上,跟她的一个叫什么切斯特的玩具娃娃在一起。还是我替她找到的呢。那也许是只兔子。我不知道。”
“你把她留在那儿了?”布琳怒气冲冲地问。“她可以看到外边,看见她妈妈的尸体,是吗?”
“不会,我的朋友把他们都拖进树林里去了。我告诉那女孩待在那儿别动。这儿很快就是早上了,公园里会来很多警察,到时候每平方英尺里的警察比警校里的还要多。他们会找到她的。”
“她死了,是不是?你把她也杀了。”
他绷着个脸。她不相信他,这让他觉得很懊恼。“没有,我没有杀她。她在床上跟切斯特在一起。我已经说过了。”
布琳决定信他一回。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问,“你在树林中碰见那家伙,他带你到这儿来用他的电话。你就这么走进了一个冰毒制作窝点。”
“我在到这之前就已经察觉到了。只不过发现得稍晚了一点。”
“闻出来的,是吧?氨气味?”
“是的。还有氯气味。另外还有燃烧的丙烷的气味。”
“我也是那么发现的,”哈特说,“我是在下面那个湖的边上闻到的。”
“一定是风向有变化,”她说,“我是在快到这儿的时候才闻到的。”
哈特伸了个懒腰。“唉,瞧这一夜过的。这样的夜晚在你们这儿不多见吧。你们这个郡叫什么来着?”
“肯尼沙。”
他又看了一眼她脸上的伤口。他注意到那伤口已经感染了,应该非常地疼。而她则在寻思着,他是不是在看她能抗多久才会告诉他蜜雪儿的去向。
那就等着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
他好像是读出了她的想法:“你的朋友蜜雪儿去哪儿了?”他不紧不慢地问道。
“我不知道。”想起来了,他们应该是找到了她的钱包。他们知道了她的名字,家住哪里。
哈特在座位上轻轻地动了动身子,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显然他那有枪伤的手臂还在疼。“那是个什么名字——布琳?”
“是挪威语。”
他听了点点头。“好了,说说蜜雪儿吧,你对我撒谎了。你一定知道她在什么地方。”他好像是受到了冒犯,或是伤害。过了一会儿,哈特说,“我今晚和某人聊了个天,你知道吗?是在电话里聊的。”
“跟某人聊天?”
“是跟你丈夫。”
她没说话,起先还以为他是在胡扯。可随后想起来,他们拿了她的电话。格雷厄姆也许会打电话来,也许是哈特接的。
“我假装是州警。我告诉她你有事,要晚点回去。他信了。我听得出来。没有人会来救你了。别抱什么希望了,我早就把电池拔掉了。追踪不到的。说吧,她在哪儿?蜜雪儿?”
他们对视着。能这么平静地看着他,她感到很吃惊。
“你杀了她的朋友。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她在什么地方,好让你去把她也杀了?”
“这么说,”他点了点头说,“蜜雪儿是这家的一个朋友?这就是她搅和进这件事的原因?”接着一笑。“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你会这么说。今晚发生的这么多事都是这样。”
“我们就在这里谈谈条件吧。”
“我敢打赌,这对你是第一次吧。我倒是经常干这种事。”
“什么?”
“我们今晚不就一直在玩这个游戏吗。就像是玩扑克。虚张声势。你诈我,我诈你。”
玩扑克呢……
“我的朋友跟我说过这样一个人物。是他妈妈还是他奶奶说的,我忘了,说的是捣蛋鬼。好像是一个什么神话,还是童话。他会制造出各种各样的灾难。整个晚上我就是这么称呼你的,布琳。”
捣蛋鬼,她想了想。
哈特接着说道,“在湖景路2号的屋里,把电视调到一个有女人说话的频道。那是一着妙招。还有门上的氨水。现在想起来,你并不想那东西掉下来,是不是?你是担心会弄瞎救援队员或你警察朋友的眼睛。有意思——看得出来,你在下那个套时,没有使阴招……这让我感到很佩服。”
布琳·麦肯齐想笑,但克制住了,不想让他的话在她那里得到回应。
“然后就是那条独木舟,还有那石坎上的血。”
“还有你们那辆只有三个轮子的车,”她答道。
“没把你耍了,是吧?”
“彼此彼此。毕竟,你站在这儿了。找到我了。”
他看着布琳。“那石坎上的血。你是自己割了自己一刀?”
“身上没带番茄酱。”她歪了一下脑袋,让他看她头发上凝结的血块。她接着说,“那手电筒光倒真是把我骗了,在那个石坎上。你是怎么做到的,从T恤衫上撕块布条做绳子?”
“没错。是我朋友的T恤。还露出一身的刺青,我不想看都不行。我用了一根树枝挂着它,风一吹,就来回晃悠。”
“你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黑莓手机……”
她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原来他有卫星帮忙。可我用的却是一个自制的玩具指南针……只是效果都是一样的,布琳暗自思忖。“警察局是不会为这些东西买单的。”
“我猜你是想去那个小道,就是那个若利埃小道,在当时那地方的北边。然后再去州际公路,或者石头尖。”
“我本来是想要去州际公路的。那山是挺难爬,但路近一些,我们只要一上公路,就会碰到很多卡车。”
“你怎么不会迷路呢?”
“那是方向感好,”她仔细地打量着他。“你干吗要做这种事,哈特?”她问,“这是一条绝路。”
“啊,布琳,若论一对一的人质谈判,咱俩都是高手。”
布琳接着说道,“杀人犯能逃得掉的不到百分之二——逃掉的这些通常都还没算贩毒团伙的内讧,那死了人都没有人知道,或者是嫌疑犯太多,不值得去调查。不过今晚……他们不抓到你是绝不会罢休的。你不傻,哈特。”
他似乎又一次受到了伤害。“承蒙夸奖了……不过你这么卖力有点不值。我对你可一直是以礼相待的。”
他说的没错。她都觉得有点歉意了。
他伸了个懒腰,又摸了摸受伤的手臂。那个枪眼就在外套的袖口处。显然没打中骨头和致命的血管。他若有所思地说,“我们干的这一行也真够疯狂的,是吧,布琳?”
“我们干的可不是同一行,”她觉得好笑。
“我们当然是同行……就拿今晚来说吧:我们到这儿来都是干活的,那是我们应承下来的活。即便此刻我们的目标仍然是一样的。都是要阻止对方,让自己活着走出这片该死的森林。谁给你开工资支票,谁给我开工资支票,那只是一个技术问题。与我们为什么到这儿来没有多大关系。重要的是我们都在这儿。”
她禁不住笑了出来。
他接着往下说,好像布琳认同了他的说法似的。他一边直视着她的眼睛,一边说着,还挺来劲的,“你难道就不觉得,正因为如此,才有那么多的事情都值得去做吗?就说今晚这些破事吧。我做。我才不会把我的生活去作什么交换呢。你瞧瞧这芸芸众生——不过都是行尸走肉而已,布琳。坐在那儿,心烦意乱地,对着电视上那些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事情在生着气。上班,回家,侃着他们不明白的理,聊着他们不关心的事……上帝啊,烦是烦不死人的吗?要我,早烦死了。我要得到的更多,布琳。难道你不是吗?”他用没有受伤的手揉了揉脖子。“告诉我她在什么地方。拜托了。再这么下去就不好了。”
“我告诉你了,你会让我活着吗?”
哈特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不行,这很难做到。不过我有你的电话号码。我知道你有一个丈夫,也许还有子女,这很有可能。如果你告诉我,他们就会没事。”
“你的全名叫什么?”
他摇了摇头,冲着她皱了皱眉。
“行了,好吧,哈特,不管它是名还是姓,你听好了:你被逮捕了。你有权保持沉默。”她一口气说完了米兰达警告【注】。她从未用过保释代理人爱用的那种小卡片。她好多年前就会背这些话了。
【注】:米兰达警告(Miranda Waming),又称“米兰达告诫”,是指美国警察和检察官根据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在1966年“米兰达诉亚利桑那州案”一案的判例,最终确立的米兰达规则。即在逮捕和询问刑事案件嫌疑人之前,必须对其明白无误地告知其有权援引宪法第五修正案(刑事案件嫌疑人有不被强迫自证其罪的特权),有保持沉默和要求得到律师协助的权利。
“你是要逮捕我吗?”
“你明白你的权利了吗?”
他觉得很好笑,“我知道你知道她在哪儿。你们在什么地方有一个会合点,是吗?我知道你们有。要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沉默了一会儿,他接着说,“生活真是搞笑,是吧?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无懈可击。计划、背景、搜索、细节。你甚至还注意到了可疑的人为因素。一路畅通无阻,易于逃脱,但你只能忽悠那些欠忽悠的人。只是后来出了点小事。红灯多了,轮胎爆了,一个事故就把交通给堵住了。然后就来了个神经兮兮的保安,他刚刚搞到一把崭新的.44沙漠之鹰手枪,手正痒痒,那天他上班提前了十分钟,那是因为闹铃还没响他就醒来了,那是因为两个街区以外有条狗在叫,那是因为有只松鼠……”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了。他在看着他戴着手套的手指。动左臂的时候,他微微皱了皱眉头。“你所有的计划都要灰飞烟灭了。不可能出错的计划到底还是会出错。这就是我们今晚的遭遇,布琳。你我都一样。”
“把我的手解开,交出你的武器。”
“你还真以为你在逮捕我啊?就这个样子?”
“你没在听我的话。我已经逮捕你了。”
他又伸了个懒腰。“你也不像我以前那样年轻了啊。”他摸了摸受伤的左臂。“你结婚多久了?”
她没有理会他,但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他戴着手套的手。
“婚姻不适合我。也不适合你吧,布琳?……行了,蜜雪儿对你算什么呀?”
“算我的工作。她就是我的工作。”
“工作又算得了什么呢?”
布琳嘲弄地皱了皱眉——脸还很疼。“你知道我的回答是什么。”
他欲言又止。脑袋垂了下来。歪了歪脑袋,不想再争辩了。
“你也许和我的丈夫说过话,不过你并不了解他。他现在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他不是那种一边看着晚间十点新闻一边就能呼呼大睡的人。”
失望再一次回到他的脸上。“你撒谎了吧,布琳。”
她缓缓地吸了口气。“也许是吧,”她喃喃地说。“行啦。好吧。不要再撒谎,哈特。格雷厄姆也许这时早就睡了。不过他凌晨四点的时候会醒来上洗手间。这一点他准确得就像闹钟一样。如果他看见我还没有回来,他就会给我的老板打电话。我的老板就会马上给州警打电话,州警就会闻风而动。你还有点时间,但已经不多了。差不多已经不够你从我这儿问出蜜雪儿在哪里了。这可不是撒谎。”
“既然如此,我们所能做的也只能是……”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布琳大笑。“你也准备对我撒谎,是吗?”
“是啊,没错。”他咧嘴一笑。
“想给点希望给我,对吧?”
“是这样。但感觉不太对劲。”他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张地图。在他们中间展开。他指着他们现在所在的这条隐约可见的小路。啪的一声打开车顶灯。“她在哪儿,布琳?”
她注意到图上的一个蓝色的小点,那是个湖,蜜雪儿就在那儿等着。她说,“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他摇了摇头。“好吧,我不会伤害你。那也太小气了点。我也不会伤害你的家人。”
“这我知道。”
他拔出枪。瞥了枪一眼。“不过……你也明白。”
她意识到,他不想开枪,这让她很吃惊。但最后他还是会开枪的。真是好奇怪,她觉得在这场游戏的这一环节,她已经赢了。不过她也知道,她同时也输了,为此她深感痛苦。那倒不是因为她要死了,而是因为她有一打其他的理由,但这些理由却都远在这货车、这森林、这公园之外。
一阵别扭的沉默笼罩在两人之间,就像一对男女第一次约会快要结束的时候一样。
“哈特,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他大笑起来。
“呼911吧。我是当真的。我会请求检察官对你宽大处理。咱们之间就别再撒谎了,哈特。我是认真的。”
他的脑袋垂了下来,心不在焉地摸着那把黑色的手枪。
“你准备投降吗?”她步步紧逼。
“你知道我不会。”
两人对视着,惨淡地一笑。
这时哈特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他朝窗外看了一眼。“怎么——”
汽车在动。正在朝山下滑动,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刚才就在哈特爬进车内的那一瞬间,布琳用捆着的手把变速杆拉到了空挡位置,松开应急脚刹,然后靠后坐好。他们在谈话的时候,她的一只脚就一直踩在主刹车的踏板上。当她最终确信无法劝说哈特投降的时候,便抬起了脚。货车,向着山下,直冲而去。汽车冲过停车场上的一个用作停车护栏的铁路枕木,弹了起来,随即东倒西歪地朝陡峭的、长满灌木和小树的山坡下冲去。
“基督啊,”哈特嘀咕了一声。他伸手去抓方向盘和变速杆,但布琳侧身猛地撞向他受伤的那只手臂。他发出了一声惨叫。
汽车的速度越来越快,咔嚓一声撞在一堆岩石上,汽车转而向左边冲去,随后,以每小时二十英里的速度,侧滚了起来,副驾驶那边的窗子朝内爆开了。
布琳撞到了哈特的胸口,货车发了疯似的向没有尽头的山下滚去。
第二十八章
就在汤姆·戴尔开车载着格雷厄姆·博伊德回到菲尔德曼家的时候,有两辆州警的汽车,闪着灯,朝路面粗糙的湖景路开来。他们转弯的速度很快,扬起了一片灰尘,沿着车道疾驰。六名州警从车里爬了出来。
格雷厄姆神色严峻地握了握戴尔的手,然后朝自己的卡车走去,顺手从口袋里掏出电话。戴尔朝威州州警夜巡队队长阿朗·坦纳走去,此人身材魁梧,留着个小胡子。他和警长曾经在一起共事多年。戴尔向他及其随行简要地介绍了一下情况。
坦纳说,“犯罪现场勘察组还有半个小时就到。这么说是要展开搜救行动了?”
“是这样,阿朗。我们从洪堡抽调了几队人,从加德纳来的五六个州警也正往这里赶。巴罗郡也会派一些人过来。”
“还叫起了我们的两个潜水员。他们正在路上。”
“我还不能肯定用不用得上他们。我们的那个警官很可能从那辆车里逃出来了,与受害者的一个朋友在一起。她们就躲在这一带的树林里。不过,我们非常肯定的是,那两个枪手正在追杀她们。”
这时戴尔的电话响了。从区号上看,是从科诺莎那个区域打来的。他皱了皱眉头。接还是不接?
见鬼。最好还是接吧。
“我是警长戴尔。”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端传来,“警长,我是安德鲁·谢里顿……”听那口气,好像戴尔就应该知道似的。
警长含含糊糊地应了声,“你好?”
“我是爱玛·菲尔德曼的同事。我刚才都听说了。”
哦。总算来了。发现尸体之后,戴尔就给那个律师所的助理打了个电话,知道了经常与爱玛·菲尔德曼有工作关系的几个合伙人的名字。他做了个深呼吸,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在那样的情况下,说话的速度自然很快。
“我很遗憾,先生。为你们所遭受的损失感到遗憾。”
“谢谢你,警长。”
他们又说了几句,戴尔把他所知道的,尽管还不是很多,都告诉了对方。谢里顿终于谈到了正题。“警长,这事让大家都不好受。但有些事情我还是不得不问一下。是关于爱玛的那些文件。她带了些文件,对吧?”
“是的,先生。”
“你要把这些文件用作证据吗?”
“是的,这些文件是一定要作处理的。好像有人翻了这些文件。”
“什么?”谢里顿的声音显得警觉起来。“是谁?”
戴尔朝阿朗·坦纳抱歉地扬了扬眉毛。“很快就好,”他轻轻地说了声,然后,对着电话说,“我们还不能肯定,先生。”
“这么说,我们现在还不能拿回文件?”
“是还不行。不行。”
“你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吗?”
“现在还不好说。”
“那么我可不可以请你设法保证这些文件的安全?”
“作为证据,它们是要被封存起来的,先生。”
对方迟疑了一下。谢里顿最后说,“没有冒犯的意思,我们只是担心文件里涉及的一些商业秘密之类的问题。这你也明白。”
不,他不明白。不过他还是说,“我们会保证它们的安全的。”
“那好,谢谢你,警长。有什么事我能做的,不管是什么,尽管吩咐。”
好了,我该干活了。
他们挂了电话。戴尔很恼火,但又不能责怪人家。这个电话虽然很务实,但并不表明人家就不难过。就像戴尔一样,谢里顿也有活要干。
警长的对讲机又咔啦咔啦地响了起来。随即他听到:“又有人来了,警长。”
“是救援队,有拖车吗?”
“不是,是辆私家车。”
“看见车牌了吗?”
“威斯康辛。只看到这个。”
“好的。”
那辆轿车开得很慢,拐了个弯,朝湖景路3号驶来,这边的屋子里灯火通明,就像泰坦尼克号临终之前的那几个小时一样,戴尔心里暗暗这么想,这片子他与妻子刚看过没多久。他朝来车挥了挥手电,让汽车停下,请开车人出来。那是个三十五六岁的商人,他瞪着眼前的一切,脸上刻着深深的担忧。他从车里爬了出来。“出什么事了?这是怎么回事呀?”
坦纳等着戴尔发话。戴尔说,“我能看看你的证件吗,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阿里·帕斯克尔。”他把驾驶证交给州警队长,队长随手交给了他的一名手下去查验。
“请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呀?”
“你到这儿来有什么事吗?”
“有什么事?我是来和爱玛和斯蒂夫一起共度周末的。这是怎么回事呀?我给他们都打了一晚上的电话了,一直打不通。”
“你是怎么认识他们的?”
“斯蒂夫和我是朋友。我们一起共过事。他请我来过周末。他们都没事吧?”
戴尔瞥了一眼格雷厄姆,见他正盯着树林在看。这事真讨厌,警长心想。这时他注意到那个州警在他警车的前座朝他点点头,意思是说,那人的驾照和车牌都查过了。戴尔压低声音说,“我很遗憾地告诉你,先生。这里刚刚发生了一起凶案。菲尔德曼夫妇,唉,今晚不幸成了一起凶杀案的受害者。”
“我的上帝啊,不会吧!哦,不,你肯定是搞错了……我下午还跟斯蒂夫说过话呢。”
“恐怕是确凿无疑了。”
“不,”他喘着粗气说,“可是……不。是你搞错了!”他的脸色变得比先前更加苍白了。
戴尔担心他会不会歇斯底里大发作。这种事在这样的时候经常发生,即便是那些性格坚强的人也会这样,可眼前这家伙显然不是性格坚强之人。
“我很遗憾。”
“不可能吧。”那人眼睛瞪得大大的,双手在颤抖。“我还带来了他们最爱喝的啤酒呢。我还带来了新鲜的生肉香肠【注】。我是说,我们总爱吃的那种。”他的声音沙哑了。“我是几个小时前才刚买了。我去了家……”他低下了头。他怯怯地又问了声,“你能确定吗?”
【注】:一种用新鲜猪肉制成的德国风味小香肠,不直接食用,多油煎后食用。
“我很遗憾,先生。”
帕斯克尔斜靠在汽车上,一言不发,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房子。他在回想着往事,快乐的往事,那些再也不会重来的过去。
警官埃里克·蒙斯过来了。
“怎么回事呀?”帕斯克尔悄声问道,“谁干的?”
“我们也不知道。我是说现在,帕斯克尔先生——”
“可他们也不算是富人哪。谁会抢他们呀?”
“帕斯克尔先生,你知道这家的另外一个客人是谁吗?我们只知道是个女的,从芝加哥来,过去曾与爱玛共过事。”
他摇了摇头。“不认识,他们是说,还有个客人要来。我也不知道是谁。”
“我想你还是先回去吧,先生。要是太累了,或者心情不好,不想开车,就去找个汽车旅馆。走682号公路过克劳森的时候有几家。你现在在这儿什么事也做不了。”
他似乎并没有听进去。他眉头紧锁。
戴尔稍微多看了他几眼,对于证人他总是这样,给他时间,让他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
“说起来可能有点不可思议……”他歪着头,好像想起了什么事。“只是想起了点事。”
通常,平民的想法都是有点不可思议的。不过有时却直指杀手的命门。戴尔说,“接着说。”
“斯蒂文跟我说过一件事,是去年秋天吗?”
“接着说。”
“他说,他在这儿曾经与一个人发生过口角。在一个什么商店里。那是个大块头。当地人,斯蒂夫说。那是一个很愚蠢的事故,就是在停车场两辆车差点撞了。那家伙像发了疯似的,一直尾随他到了家,还威胁了他。”
“他还说了什么细节吗?”
“没有。只是说他就住在这一带,块头很大。有三百磅呢。”
蒙斯看了一眼戴尔,摇了摇头。“似乎不像是那个罪犯。他们有两个人,但两个人的块头都没那么大,这从脚印上可以看得出来。他跟你说过名字或做过什么描述吗?”
“没有,这只是他说的那些事中的一件:这种吓人的事情我也碰到过,知道吧。但是他显得非常不安。这一点毫无疑问。我是说,那个大块头径直来到了他家的大门前……今晚这儿如果不止一个人,那也许是他另外还带了个朋友来。”
如果戴尔对停车场里每一次差点酿成暴力冲突的事件都要收一美元的话,那他早就发财了。他问,“你能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我吗,帕斯克尔先生?我们也许要问你几个问题。”
帕斯克尔正在看着那辆车,车里放着他专门为他的朋友买的东西,这些东西很快就要扔掉了。他扔的时候心情是愤怒,还是绝望?尽管此人看上去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但在戴尔看来,他是一个易怒之人。“帕斯克尔先生?”
他还是没在听。接着警长又问了声,那人才眨了眨眼应道,“我的电话号码。哦,没问题。”他把号码告诉了戴尔。
肌肉发达的坦纳,摸了摸小胡子,看着警长,他的表情似乎在说: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是吧?
“你开车没事吧?”戴尔问。
“马上就走,”他盯着那房子说,“这就走。”
“好吧。悠着点。”
这位商人脸上就像是戴了只面具,他掏出手机,用手指擦了擦,不想马上就给朋友们去电话。戴尔撇下他,让他自己去应付这件让人揪心的任务。
普利斯科特和吉布斯拉上了犯罪现场的隔离带。蒙斯报告,那三个警官找到了一条进入森林的“路”,但那两个女人留下的踪迹却再也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