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真的很好。从不吵架。每天晚上都回家。”
“但是……”
这时她又在摸下巴。她放下了手。
布琳做了个鬼脸。“好景不长,突然之间,我的工作负担加重了,工作时间加长了,难度也加大了。很多家庭问题要处理。没工作的时候,我就和约伊在一起……他在学校碰到了点问题。那还真是个问题,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执法人员的子女问题?”
蜜雪儿摇摇头。
“从统计数据上看,他们会有更多的行为问题和心理问题。约伊老是在学校里受伤。他可能是有点鲁莽……我跟你说他的事的时候,完全没有先入为主的意思。他有时会惹点事。我是说,闯祸。”她把今天滑板的事告诉了蜜雪儿,还有他在学校里几次受伤的事。那个女人饶有兴趣地听着——显得很是同情。布琳继续说着她的往事。“我把注意力都放在了约伊和工作上,可接下来我就发现格雷厄姆开始有规律地出去玩牌了。”
“可那并不是真的玩牌。”
“有的时候是。但有的时候他只玩了一会儿。有的时候他压根儿就没去玩。”
有件事她没有告诉蜜雪儿,汤姆·戴尔先前要她开车去蒙戴克湖的时候,她马上想到的是:我走了,格雷厄姆就走不了了,就没法去看那个她了。
她还想到:早先她在车里给他电话的时候,他没接;难道他还是去了?
“你能肯定吗?”蜜雪儿问。
“哦,有一个目击证人呢。看到他们在一起。”
“那你信吗?”
“非常信。那目击证人就是我。”布琳仿佛又看到了那一幕。在洪堡城外。她开着一个警探的车去听有关冰毒制毒窝点情况的一个通报。她看见格雷厄姆站在一个金发高个的女子身边,就在阿尔伯马尔汽车旅馆的外面。她在点着头,笑着。布琳还记得她笑得挺好看。他在跟她说着什么,低着头,就在那个汽车旅馆外面,而他先前告诉布琳的是,他要去二十英里外的兰卡斯特办事。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他看着布琳的眼睛,说他去了那个有着田园风光的度假城,事情也办了——说了太多的细节,给她来了个谎言饱和轰炸。布琳对这一套太熟悉了;她都做过那么多的路检了。
见他们在汽车旅馆那里,她在想:他们是从房间里刚出来,还是正要进去呢?
“你对他说了些什么?”
“什么也没说。”
“没说?”
“我也说不清为什么。为了约伊,不想再翻船了。跟凯斯分手了,然后再离一次婚,不能再这样对他了。他是个大好人,我是说格雷厄姆。”
“除了不忠,”蜜雪儿阴沉地说。
布琳惨淡地一笑,又重复了一遍早先说过的话,“这并不都是他的错。真的……我是个很称职的警官。但处理家务事就很不称职了。”
“我想人们在结婚之前仅仅验个血还是很不够的。得要考两天试才行。就像是考律师。”
布琳觉得自己就像是在一个电影里,一个喜剧电影,说的是两个很小就分开的姐妹后来又重逢的故事:她们原来一个去了城里,过上了高贵的生活,另一个则去了农村。然后在旅途中两人相遇了,这才发现两人在心底里是共通的。
蜜雪儿停下了脚步。接着指了指前面,又指了指左边。“留神。那边是个陡坡。”
她们挑了个比较安全的路线。布琳意识到,今晚第一次,蜜雪儿走在了前头……她也乐意由着她。
“她们在那儿。”
坎普顿·刘易斯碰了碰哈特没受伤的那只手臂,指着树林中的一个豁口。
两个人,三百码开外。他们只能借着月色辨别出两个人的背影,都穿着深色衣服。其中一个走路一瘸一拐的,手里拄着一根像球杆一样的东西当拐棍。
哈特点点头。他的心跳扑通扑通地加速了,终于清楚地看见了他们的猎物,虽然射程还不怎么够,但已经是很近了。而且丝毫没有引起她们的注意。
两人开始朝目标靠过去。
捣蛋鬼先前又做了一次小动作。
当时他们站在那个悬崖的顶上,下面就是那个带血的石坎,哈特心里在激辩:两个女人真的想爬下那个岩壁去护林站吗?
还是继续走若利埃小道?
最后他断定,布琳此举有诈。如果她们两人中间有人真的摔了下去,并且受了伤,她会想尽一切办法用土或泥掩盖血迹。把血迹留在那里就是为了迷惑他们,引他们去护林站。
但哈特要将计就计。他要让布琳以为她得逞了,真的把他们糊弄得爬下了悬崖,放松了警惕。他不能肯定她们看不看得见这边的岩壁,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决定牺牲一个手电筒。他用刘易斯从汗衫上撕下的布条当绳子,捆住一个手电筒,另一头绑在一根树枝上放下去。风一吹,电筒就在那个石坎附近来回晃悠,让人觉得他们是在找路,准备爬到谷底的树林,继续追踪。
这位工匠仔细看了看他的这件手工活,感觉很得意。
接着他就和刘易斯赶紧沿着小道继续赶路了。
至于两个女人究竟去了哪里——则只能靠推测了。很有可能她们会继续沿着小道走,根据GPS显示,小道会一直朝东北方向去——穿过一片有十五英里长的树林。她们不会这么走。在这儿北边的一个什么地方,她们就必须要做出选择了:她们可能会离开小道,朝左边去,往西走,绕过护林站,找到最终通往郡级公路的那条路。或者她们也可能往北走,直奔蛇河,顺着河,或者往西,去州际公路,要么往东,去石头尖镇。
多亏了那声尖叫——几分钟前的那声嚎啕,让他知道了她们正在朝那条河的方向走。那么早些时候的那声大叫——就是休息站旁的那个岔路口上的那声大叫——就是假的了,这是当然,就像引他们朝那个独木舟射击的那声尖叫一样。但刚才发出的第二声狂叫才是真的,哈特听得出来,两个女人以为他们已经爬下了那个悬崖,离她们还有好几英里的路呢。
哈特和刘易斯也离开了小道,朝声音发出的大致方向靠过去。他们缓缓地择路而行,避免踩着树叶碰着树枝弄出声响,避开如刀一样锐利的荆棘和陡峭的斜坡。
在小道北边的这片密林之中,两个女人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他们还无法判断——只有等他们找到线索再说了。刘易斯停下脚步,指了指地上的一个白色的东西。很小,但在一片黑色的海洋中,却显得非常的亮。
他们慢慢地走上前去。哈特觉得这不是个套儿——也想象不出那到底是什么——但现在凡是与布琳有关的事,他都不会轻信了。
捣蛋鬼……
“掩护我。我过去看看。别开枪,除非有人要朝我开枪,或者袭击我。我不想暴露目标。”
刘易斯点点头。
哈特猫着腰摸了过去,一直走到距那个东西三英尺左右的地方。原来是个白色的管状物,大约有18英寸长,三英寸宽,一端鼓起。他用树枝捅了捅那个东西。没动静。他看了一眼四周。刘易斯也在看着周围的一切。他朝哈特竖起了大拇指。
哈特俯下身子,拾起那个东西。刘易斯也凑了过来。
“袜子里面套了个台球。”
“是她们的吗?”
“一定是。干净的,又没受潮。”
“妈的。她们中的谁想用这个东西来打我们。伙计,这东西连骨头都砸得断。”
布琳,哈特在想。
“什么?”刘易斯问。
哈特望着他,扬了扬眉毛。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什么。没说什么。”哈特在想,刚才是不是叫出了布琳的名字。不可能吧。
他们继续直行,方向大致朝北,他们的猎物刚才已经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他们现在就在那两个女人的后面,所走的路相对比较平坦,这一片树林大多是橡树、枫树和桦树,尽头似乎是一片开阔地,大约有四分之一英里远。右边是下坡,地势很陡,通向一个小石沟——沟里有水,源源不断地流向一个像是小湖的地方,周围是一片浓密的松林。左边是上坡,通往几处山脊,有的地方树木葱郁,有的地方灌木与岩石杂陈,有的地方则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哈特猫着腰,示意刘易斯过来。刘易斯立即就过来了。
“我们在这儿兵分两路。你从左边包抄过去。那个山脊,看见吗?”
刘易斯点点头。
“你在草丛里,所以你的动作可以快一些。然后靠上去,在左侧接近她们。我就直接过去了,在背后顶上去。等她们到那个地方的时候——看见那片可爱的小开阔地了吗?
“噢,看见了。
“我一挥那个袜子,”他拍拍口袋,里面装着那个台球流星锤。“你就开枪。压住她们。我从后面上去,结果她们。”
“尸体怎么办?”刘易斯问,“我们不能把她们扔在这儿。野兽会把她们扯得满公园都是。搞得到处都是证据。”
“对,我们把她们埋了。”
“今年四月这么冷。地都冻硬了,我们拿什么挖呀?”刘易斯回头看了看。他指着右边的一个小湖说,“那儿。我们在她们身上绑上石头,沉到水里去。可能谁也不会去那个地方。那只是一个很小的湖,又他妈的不好看。”
哈特看了看那地方。“行。”
“现在,我要把缩口【注】调大。如果我第一枪没把她们俩都干掉,另外一个就会躲起来。我们一定要把她找出来。我该先打谁呢?蜜雪儿还是那个警察?”
【注】:亦称喉缩、收束器,指装在霰弹枪枪口上的一个内管状装置,可以调整不同距离下霰弹弹丸分布的模式与范围。由于缩口越大,缩口部位与滑膛的直径差值就越大,枪管在枪口部聚集弹丸的能力就越强、瞬间膛压也越高,由此使霰弹弹丸形成较小的散布和更远的射程。
哈特看到那两个女人正朝树林走去,显得很悠闲,就像是在旅游一样。“我对付蜜雪儿。你搞定布琳。”
“乐意效劳。”刘易斯点点头。这正对他的胃口。
第二十章
白色的F150风驰电掣地驶出了洪堡,冲上公路。
皮卡的车速已经快五十迈了,汽油发动机还在猛烈地加速。
格雷厄姆·博伊德在开着车,车上唯一的乘客就是放在车厢里的三捆杜鹃花,他还没来得及拆开。他把那把气枪锁在了柜子里,约伊的滑板也锁在同一个柜子中。
刚才吵了那一架之后,格雷厄姆走进约伊的房间,想和他谈谈,可那孩子显然是在装睡,背对着门。格雷厄姆轻轻地叫了他两声。孩子没理他,他反倒有点觉得松了口气,因为他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他只是觉得有点可恨,出了矛盾,却未得到解决。
他想把那些游戏机卡、电脑和整个Xbox【注】一股脑儿全搬走,锁进工具房。但他没这么做。在他看来,对待孩子,如果要惩罚,这决定也不能在盛怒之下做出。
【注】:微软开发的第二代家用视频游戏主机,在开发时被称为“Xenon”、“Xbox 2”及“Xbox Next”等。
你是大人,他是孩子。
能这么想,还得归功于直觉。
他过了五分钟又去看了看,孩子卧室门下仍未见有灯光。
“我很不放心哪,格雷厄姆,”安娜先前这样说。
他又看了一眼妻子穿着骑装、戴着头盔的照片,然后就从后门出去了,手里拿着一瓶啤酒,很冰,冰得扎手。他站在自己搭建的露台上,望着半个月亮。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想给布琳打个电话。
但随即他又停下了。要是又是那个男人接听怎么办?格雷厄姆知道,如果与对方再通话,他可能无法保持镇定了。要是他流露出怀疑,暴露出警察已经上路,那么那个人很可能会伤害布琳,然后逃之夭夭。他把电话放回口袋,将啤酒倒在露台后面的一株圣诞杜鹃周围的护根物上。
回到客厅后,他吃惊地眨了眨眼。约伊已经下楼了,穿着睡衣,蜷缩在沙发上,头枕在外婆的腿上。
安娜正在轻轻地给约伊唱着一首歌。
格雷厄姆与岳母的目光相遇。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门。
“你想好了一定要去吗,格雷厄姆?”她柔声问。
没有,他心想。但却点了点头。
“我在这儿坐镇守着。小心点。拜托了,小心点。”
他启动了激情四溢的引擎,汽车从车道上疾驰而去,轮胎打着滑,压得碎石四处飞溅。
此时他又一次抓起手机,开始拨一个号码——桑德拉的,自然不在快拨列表中。但他又犹豫了,最后还是决定不打了。他把手机又塞回口袋。这已超出了协定的范围。太晚了,他早些时候已经跟她谈过了,时间很短,还是趁着安娜在洗澡的时候偷偷打的。他告诉她今晚出不来了。即便她现在接电话了,而且很可能是不接的,他又能对她说些什么呢?
他也拿不准。
再有,他觉得,开车的时候还是最好集中精神。他现在的车速已经开到了70迈,这一段路限速四十,但也顾不上会不会有州警来截住他了。
等到了蒙戴克湖,他究竟应该做些什么呢?他心里也没数。
甚至他为什么会这么做,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对他来说,他巴不得这时能躺在床上,一天忙下来,晕乎乎的,手搭在妻子的肚子上,嘴贴在她的肩膀上。聊着他一天的工作、还有她的工作、这个周五的晚餐会、孩子的牙套和成绩单、按揭还款计划,这么聊着聊着,就困了,随后就先后睡去。但他显然没这个命。他会有这个命吗?什么时候会有?明天?明年?也不管它有没有警察了,他把这辆像个箱子一样的卡车开得快到80迈了,被挟持来的杜鹃花在后面的车厢里打着哆嗦。
“那儿!”布琳激动地低声说,“看见了吗?”
“什么呀?”蜜雪儿顺着布琳伸出的手臂看去。她们此时正蹲在一丛光秃秃的狗木后面,她们身下的地上长满了番红花的嫩芽,腐叶发出阵阵清香。
远处,一条细细的带子在熠熠闪光。
“那条河。蛇河。”她们的生命线。
她们又走了五分钟,没再看见那条河了。布琳望了望四周,确定一下方向,看她们走的路线对不对,突然她惊呆了。
“耶稣啊,”她蹲下了,心里骤然掠过一阵恐惧。
那是他们中的一个人:就是那个拿霰弹枪的家伙,哈特的同伙。在离她们不到两百码的地方,就在他们左边的一个山脊上。
“都是我的错……”蜜雪儿的脸色一沉,“就是我刚才那声叫喊惹的,操!”她脸上的神情又流露出早先的那种自责来。“他们听见了我的叫声。”
被宠坏的小女孩……
“不会,”布琳轻声说,“如果他们在悬崖那边中了我们的计,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到这里。那就是他们在那个手电筒上做手脚了。哈特干的事。想耍我们。”
从某种意义上讲,就像我也想耍他一样。只是这一回让他的诡计得逞了。
那他人呢,哈特呢?她想起最近的一期特警训练科目。教官在讲解楔形馅饼式交叉火力时说,不要取直接对面的位置,这是当然——以避免被己方的火力所误伤。这么说,哈特就在她们的后面,而不是在右侧的位置。
她看是看不见他,但她知道他就在后面的什么地方。
这就是说,这两个家伙已经发现了她们,正摸过来要做最后的绝杀呢。
她们现在是在平地,正朝一个开阔地走去,布琳早就看好那块地方了——那里没有纵横交错的草木要闯,只是草地,草也不深,很平坦。但现在她领着蜜雪儿朝右边的一座陡峭的石山拐去,距离有好几百英尺远,山下是一个河床。底部月光照不到,她们可以在那儿隐蔽得很好。“去那儿,下到那个沟谷里。你得越快越好。走。快。”
她们朝山下跑去,尽量贴着浓密的橡树丛和茂盛的灌木走,这样做靶子的机会就小一些。她们连滚带爬地从陡坡上冲了下去,蜜雪儿在前,布琳在后。
她们开始跑得还很顺,可跑了一半的时候,布琳脚下被绊了一下,挂到了一根藤蔓或灌木。她一屁股重重地坐到了地上,顺着滑溜的落叶一下就滑倒在蜜雪儿的身下,把她的两条腿给铲离了地面。两人骨骨碌碌地顺着山坡滚了下去,滚了好长时间,布琳绝望地奋力抓住手中的那杆矛,唯恐戳在两人的身上,那戳到谁,谁都活不了。
她们终于滚到了一个浅浅的沟谷里。
布琳口袋里的刀戳破了滑雪衫,好在刀刃没割着她。蜜雪儿仰面躺着,狂乱地拍打着肚子。布琳吓坏了,以为她带的那把刀扎进了她的身体。
布琳上气不接下气地低声问道,“你没事吧?”
蜜雪儿伸手摸了摸揣在夹克内的那把刀。显然是毫发未损。她点了点头。
布琳缓缓地坐起身,手里还抓着那杆长矛。她回头看了一下,看见干枯的河床上有一个洼地。两人一头扎了进去。灌木和一道由几个三四英尺高的大圆石组成的自然屏障多少为她们提供了点藏身的地方。
“看,”蜜雪儿指着前面说。
布琳看见哈特的同伙,正举着霰弹枪,做出随时准备射击的姿态,朝东边移动过来——正朝着她们——一路小跑着。微风阵阵,搅得树叶乱摇,但他一定是听到了什么动静。他径直朝她们摔倒的地方望过来。接着他又回头看了看,随即就消失在北边的一片浓密的矮树林之中。
布琳一把抓起长矛,盯着那人的背影。“你的脚怎么样?”
“没事。我刚才跌倒的时候,蹭到的是另一条腿。”
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座山。那两个人都不见了踪影。
布琳估计了一下距离,想了想哈特的同伙可能去了哪里。蜜雪儿这时轻轻地说了一句什么。布琳没听见。她还在想着。她拿定了主意。接着看了看地形。“好的。我们现在分头走。我要你往那边走,呆在那个沟谷里,找个地方躲起来。就在那儿,看见那个斜坡了吗?下到那里面去,找些树叶把自己盖起来。”
“你要干什么?”蜜雪儿问,眼睛睁得大大的。
“明白了吗?”布琳严厉地又问了一句。
“你要去追那个人,是吗?”
该跑的时候就要跑,该打的时候就要打。
布琳点点头。
“我要和你一起去。我可以帮你。”
“只要你躲起来了,这就算是帮我大忙了。”
蜜雪儿的脸阴沉了一会儿,然后笑了。“那我还不用担心弄断我的指甲呢,如果这就是你的意思的话。”
布琳也笑了。“这是我的工作。就让我来做。快到那边去吧,隐蔽好。如果他们走近了,那你就得跑。”她顺着干枯的河床看过去,指着那边的一个湖,其实比一个小池塘也大不了多少。“那儿就是我们的集结点。靠近河岸,在那片岩石旁边。”
“集结点。什么意思?”
“就是士兵们分开后再会合的地方。这不是警察的行话。我是从《拯救大兵瑞恩》的电影里看来的。”
又把蜜雪儿逗笑了。
第二十一章
查尔斯·冈迪,身材瘦削,留着大胡子,三十二三岁,穿着件北脸牌【注1】防水风衣,正站在一辆温尼巴格牌【注2】露营车旁,汽车就停在马凯特州立公园的树林里,紧挨着一个破败的护林站。这护林站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被遗弃了。露营车上有不少划痕和凹陷,车屁股上非常张扬地贴着六七张保险杠贴纸【注3】,赞美绿色能源的重要性,还列着一些诸如骑山地自行车穿越斯诺夸尔米山口【注4】和沿阿巴拉契亚小道【注5】徒步远足的事迹。
【注1】:北脸牌(The North Face,常作TNF),另译“乐斯菲斯”,是美国的一家出售专业登山和徒步装备的著名公司。总部设在旧金山。
【注2】:美国顶级的露营车制造商。总部设在爱荷华州。
【注3】:即汽车贴纸,或车贴,不少美国人喜欢在汽车保险杠、后窗或后车厢上面贴几张花花绿绿的小纸片,或表明立场,或耍耍小幽默。
【注4】:另译史诺夸米峡,位于华盛顿州中南部喀斯开山脉。
【注5】:阿巴拉契亚小道,全称是“阿巴拉契亚国家风景小道”(Appalachian National Scenic Trail),为一条全长3,200千米的步行小路。从美国缅因州的卡塔丁山,沿着阿巴拉契亚山脉的山脊一直到佐治亚州的斯普林吉山。途经14个州、8个国家森林和2个国家公园。
“你听见什么了吗,亲爱的?”苏珊问。她是一个长得圆滚滚的女人,一头浅褐色的直发。比冈迪大几岁。她戴着条项链,形状像是埃及的安卡【注1】,手腕上套着两条手编的友谊手链【注2】,手指上有枚结婚戒指。
【注1】:系源自埃及的一个神秘符号,类似T形的一个十字架,顶上有一个椭圆形的圆圈,代表生命的意义。
【注2】:系朋友间表示友谊的象征,一般是手工编制而成。
“没有。”
“是什么?”
“是人说话的声音,肯定没错。对了,听上去差不多像是喊叫。”
“公园都关闭了。都这么晚了?”
“我知道。鲁迪什么时候回来?”
“随时。”
她的丈夫眯缝着眼睛看着夜色。
“爸爸?”
他转过身来,见自己九岁的继女正站在门口。她上身穿着件T恤,下面穿着条牛仔布裙,脚上是一双旧跑鞋。
“艾米,该睡觉了。”
“我在帮妈咪做事呢。是她要我做的。”
冈迪心烦意乱地说,“好吧。听你妈的吧。进屋去。外面很冷。”
女孩金色的长发一甩,消失了。
露营车有两个门,前后各一个。冈迪走到后门,进入车内,找出一把破旧的猎鹿步枪,把弹匣压满子弹。
“你在干什么,亲爱的。”
“我得去看看。”
“可是护林人——”
“不在这附近,现在还不在。你把门锁好,拉上帘子,谁来都不要开门,除了我和鲁迪。”
“知道了,亲爱的。小心点!”
苏珊爬上台阶,进入车内,关上门,锁好。帘子放下了,露营车一片漆黑。发电机发出的微弱声音差不多都被风声给盖住了。很好。
冈迪拉上衣服的拉链,戴上一顶灰色的线帽,这还是苏珊在他过生日的那天给他买的。他沿着小路走了下去。这条路最后通往若利埃小道。他用手臂勾住枪。
他先往南走,然后拐向东。他们来这儿已经四天了,大多数时间都是在附近走动。所以他对这地方很了解,找到了一些被随意踩出来的通道和小路,有些是鹿踩出来的(落叶被踏烂、树枝被踩断、颗粒状的粪便),有些是人踩出来的(踪迹同上,除了粪便)。
他缓缓地移动着,非常小心。倒不是怕迷路,而是怕突然撞上什么人。
那声音是尖叫吗?他在想。
如果是,是人叫,还是兽号?
冈迪现在朝着他觉得他听到声音的那个方向走了已经有二三百码远了,这时他跪了下来,仔细地审视着月光下的森林。他听见了咔嚓咔嚓的声音,接着又是哗啦一声响,不是很远,也许是树枝掉落的声音,也许是鹿,也许是熊。
“也许是我该死的想象力。”
突然他紧张起来。
那儿,对了……这下没错了。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女人,他断定——正在从一棵树往另一棵树移动,身子压得很低。她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似乎很细。是一把步枪?他攥紧手里的枪,一把萨维奇.308型步枪。
这是怎么回事呀?在这样一个荒无人烟的、已被正式关闭的州立公园里,又在这么晚的时候,大喊大叫?他的心怦怦直跳。直觉告诉他,应该马上回到车上去,然后赶紧逃离这个该死的地方。但是突突突的柴油机发动的声音又会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他蹲低身子,紧盯着那个女人,心里在纳闷,她的动作怎么像个军人?小心翼翼地,从一个掩蔽处爬到另一个掩蔽处。她显然不是护林人。她没有戴那个有明显标志的帽子,那上面有个史摩基熊【注】的图案,也没有穿护林人的专用制服。她好像穿的是件滑雪衫。
【注】:美国林务部呼吁注意森林火灾的一只假熊的图案。